第121章 她愿意用自己的任何去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黑夜消失不见,阳光取代了月光,暖融融地照在床上,和她的身上。
可蒋翎玉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指尖都是冰凉的。
她做了太多的心理建设——知道徐觅翡随时都会离开,从她知道徐觅翡会离开开始。
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嘶吼,用一切自己可以拿得到的东西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是没有。蒋翎玉从发现徐觅翡离开开始,就保持着一个姿势,麻木僵硬地躺着,只有眼皮偶尔缓慢地眨动。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只是不会再次悸动,再次成为了一潭死水。
原来这就是离别。
不知过了多久,蒋翎玉再次从床上起来时,虚虚地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几个小时前,她们还在十指相扣。现在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徐觅翡人都找不到了。
明明空气里还有她的信息素味。
蒋翎玉拖着步子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一言不发。
她到了书房里回看监控,发现十二点到凌晨两点半的监控变成了一片雪花,已被损坏。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解决的办法,去想晚上的一切细节。
和徐觅翡做过的事,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次的触碰,甚至每一次的呼吸。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从电影杀青后,蒋翎玉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再也没出过门。
宋念是在三天后发现端倪的。
从知道徐觅翡的真实身份后,她除了定期给徐觅翡检查,已经不再监控她的身体数据。
那天,她打电话给蒋翎玉被挂断了,宋念就另外打给徐觅翡。
然而接起徐觅翡电话的人是蒋翎玉。
声音冷静无比:“什么事。”
“徐觅翡该来做一次身体检查了,你杀青了,时间刚好,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一点信都没有。”
蒋翎玉:“她不用去了。”
宋念发现了蒋翎玉嗓子的哑,像是好久都没喝过水了,她感觉有点怪:“嗓子怎么成这样,徐觅翡没督促你喝水啊?明天上午十一点半之前到我诊室来啊,她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要检查的频繁一点。”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正是这几秒钟,让宋念意识到出事了。
果然,她听见蒋翎玉说:“她回家了。”
在这边的宋念愣住。
正想说自己马上过去,就听见蒋翎玉低声说:“别过来,不用。”
可她这声音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宋念心里急的不行,越是平静的语气才越波涛汹涌,她了解蒋翎玉。可蒋翎玉已经把电话挂了,宋念再打她的手机号,她不接。
好在打徐觅翡手机号的时候,十次里面有五次能接。
蒋翎玉暂时停止了自己所有的活动,所有的电影宣传活动,都暂时交给了胡怀梦。她每天都待在家里,不是在卧室,就是在书房。
这两个地方是徐觅翡以前呆的最久的地方,有很多她的味道。
在书房里,蒋翎玉也找到了徐觅翡留下来的笔记本。
本子里又多了一些内容,她反反复复地看就,书中的纸张已经因为她反复的揉捏而变得发皱。
本子的前几页,统统划去了蒋翎玉后面的女主角三个字。
也写明了徐觅翡来到这里的时间:九月二十二日。
她画了时间线,标注了所有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最后一个时间点落在车祸,红车上。但后面划上了一个问号,表明了这个时间线和原文不符合。
写着提前了三个月。
在本子的后方,画着好几张速写,都是蒋翎玉的模样。
她不知道徐觅翡是什么时候画下来的,自己竟浑然不觉。
很多时候,蒋翎玉都是抱着那本徐觅翡留下来的本子,然后盯着书架上的冰雕作品,一坐就是一整晚。
就这样过了将近二十天后,徐觅翡的手机忽然传出了她的声音。
“蒋翎玉!蒋翎玉!蒋翎玉蒋翎玉蒋翎玉!”
一连几声都是徐觅翡的声音,呆坐着的蒋翎玉还在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她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倒流,甚至做不到立刻转头。
直到她反应过来,冲去拿起,徐觅翡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喊她的名字,直到拿起的那瞬间才换了一句:
“羽羽,这是我让技术人员制作的一个程序,类似病毒,你无法卸载。当检测到你身体数值低于健康值,它就会出现。
如果我没猜错,此时会触发,可能是因为我莫名其妙地走了。你果然没有听我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在我找到你之前,不要放弃自己,知道吗?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害怕,我还在。记得吃饭,喝水,睡觉。每当做一项就拍照打卡,等我回来要检查的!
当然,如果在我没有回来之前,有了另外一个人的出现,那么宋念会帮我解除这项功能。我在宋念的实验室里储存了足够多的信息素,万一有特殊情况,她会拿给你。
是不是哭了?你摸一摸自己的脸,用桌上的纸巾擦一擦,傻瓜。现在去冰箱里煮点东西吃好吗?冻层第二格,我放满了你爱吃的三明治,微波炉叮一下就好。对了,不要总是吃这个。酒柜里的酒我都摆满了,下冻层第四列里,有我调好的调酒冰块,等它们化掉可以直接喝,但不要贪杯,你的身体指数会告诉我的。
难过不要憋着,去找朋友倾诉。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陆极光也是个beta,你不会讨厌她的。虽然你和周司梧不太对付,但我已经告诉她,如果有什么麻烦就去找她就好。害怕孤单,就把大家都叫起来,热热闹闹一把。不要害怕打扰到别人,好朋友就是被你打扰也不会生气不觉得是打扰的朋友,和我一样是你自己主动选择的家人。
眼泪擦掉了吗?不要再流了,你心跳的好快。先去吃点饭好吗?别总是待在书房里。走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等着我。”
徐觅翡的声音结束了。
但她的手机上,却多出了一个app,显示了个憨态可掬的机器人的图标。写着:管家机器人。
点不开,就是个app,像个传话筒一样。
蒋翎玉将一大团纸巾丢进了垃圾桶,捏紧了手机,低着头,垂下的头发让她的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不知道多久之后,她从别墅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没带东西,似乎也没有任何的目的,真的就只是往外面走了几步,就停住,望着旁边的一棵大树。
然后往回走,又进了门。
再出来的时候,她走远了一点,拿着一个园艺铲丢进了边上的花坛里,灌木丛窸窸窣窣了一阵子,表情略显尴尬的宋念和胡怀梦走了出来。
“……出门了啊。”宋念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句废话,她已经很就没这么尴尬过了。
胡怀梦:“……”
主要是蒋翎玉就这么闭门不出,也拒绝了所有的工作,宋念怕她出事,每天都要来蹲守看看蒋翎玉是不是还活着。
毋庸置疑,蒋翎玉比之前瘦了许多,薄薄的衣服空荡荡地挂着,比一个月前更瘦,苍白的脸,越来越明显的眼圈,她都不知道蒋翎玉到底有没有睡着过。说话正常,但不知道思维还正不正常,情绪上看不出喜怒,但宋念心里还是知道坏了。
变成之前那状态了,或许还更糟。
“看过了,可以走了?”蒋翎玉想起了什么,对着宋念伸手,“把阿翡的信息素给我。”
重新在蒋翎玉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宋念的脸色微变:“现在不能给你。”
她又立马补充了一句:“这是她的意思。”
胡怀梦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知道很久没有徐觅翡的消息了,蒋翎玉也把自己封闭了起来,顾言那边联系蒋翎玉联系不上了,有急事,她也和宋念一起蹲了好几天。
一开始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但是看状态越来越不对,……怎么看着像是人没了,胡怀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好大一跳。
“翎玉啊,顾导那边说,有个镜头要再补拍一条,不知怎么回事损毁了一点点,就是你的最后一场戏。”胡怀梦别的也不敢问,试探地说,“实在不行和顾导说一下用替身?删掉一些看看可不可以。”
蒋翎玉的眼神看过来时,她担忧地噤声了。
“不用,我自己去。”过了一会儿,蒋翎玉平静地说,“时间发我。”
胡怀梦连声应了,之后蒋翎玉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宋念的手上拿起那个小小的园艺铲就进去了。
她伸手的时候,宋念赫然发现蒋翎玉手上的那枚婚戒不见了。
那枚戒指那么特别,令宋念和周围的所有人都记忆深刻,她猛地抬头看向蒋翎玉,——虽然戒指不见了,可是蒋翎玉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链子,像是吊着什么东西。
做完这一切的蒋翎玉,不顾朋友们的目光,关上了门,接着关了整栋房子的灯。
她在书房里,拿着徐觅翡留下的那本本子,静静地望着静止的纱帘。
夜幕降临,月光洒下的同时,纱帘也被微风吹起涟漪。
蒋翎玉轻扯出自己脖子上细链,戒指在链子上挂着。
这并不是普通项链的长度,略长一些,坠下的时候刚好能在她的心口。
借着月光,蒋翎玉摩挲着这枚戒指。
她从不信鬼神之说,唯独一次觉得老天开恩,是知道了徐觅翡是珍宝翡翠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再发生一次奇迹,她愿意用自己的任何去换,哪怕她只能再见到徐觅翡几秒钟,也好过独自在这里煎熬。
对于徐觅翡而言,这就是个虚构的世界,她如何才能突破这个边界。
她的手机发出莹莹的幽光,蒋翎玉去点那个管家机器人,仍旧毫无反应。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不像笑的弧度,将手机放在了边上。
一阵风浮动,掀开了她放在腿上的笔记本,停留在了中间的某一页。
蒋翎玉垂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再次拿起了手机。
她的眼底深处全是落寞与死寂,忽然,她长摁住那个app,想将它从自己的手机里删掉,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似乎用尽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笔记本也掉在了地上。
可是,图标并未出现任何删除的图标或者提醒,纹丝不动,就像一个真正植入了的病毒。
半晌,蒋翎玉泄了气,仿佛不再能承受,在桌子上微微弯着背。
黑夜浓浓,只有月光照出她眼角的湿润。她的手指一直轻触在屏幕上。
又过了一会儿,蒋翎玉才把手机抬起来,一直按着那个图标,自暴自弃地说:“……我到底怎么,才能找到你。”
她的手指移开。
但蒋翎玉的身体在一瞬间坐直,她好像看见这个憨态可掬的管家圆圆的眼睛,眨动了一下。
速度很快,这段时间蒋翎玉经常出现恍惚的情况,她不确定。
“阿翡?阿翡?!”
于是蒋翎玉继续按,松开,再按,再松开。图标再也没有动过,那确实就是她的错觉。
柜台上,技术人员将她的手机递出来,面露难色地说:“抱歉,这个恢复不了。”
只是一个这么小的问题,怎么会修复不了?徐觅翡在一瞬间想到周司梧。周司梧的地下大厦里有的是干这种活的人,很快就能解决了。
可这里不是。
她默不作声地拿走了手机,开车到附近的电脑城,挨个沿着店铺询问,等待,每一家都没有错过。
从上午到夜色低垂,再到一家家店铺关上了门,徐觅翡还在往里走。
很快就到尽头了。
在尽头的那家店里,徐觅翡仍旧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她的手颤抖着,毫不犹豫地往回走,再看看自己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就算这里不行,她就会继续问,直到找到行的为止。
她走到一半,忽然发现有个新的小摊位出现在了一家已经关店的门口。
这种一般是因为自己没有店面,又要躲避城管,所以流动贴膜的。
徐觅翡走了过去。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圆眼睛,小麦色皮肤的女孩从维修台上抬起头来,没多说话,先接过了徐觅翡的手机,然后拿出电脑来接通。
“坐会吧,稍等。”
徐觅翡没坐,她的腿脚已经失去知觉了,一开始脚趾还会痛,后来就没感觉了。
不过半个小时,女孩的手指翻飞,忽然她抬头说:“能修复。但是需要时间,你这个文件……有点奇怪,里面有两份文档,还有两个录音文件,现在录音已经拿出来了。”
第122章 【羽羽,你会自由高飞,无拘无束。——徐觅翡】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两条录音文件导出花了很长的时间。徐觅翡在等待的时候反而变得有些惴惴不安,圆脸女孩主动和她聊了几句,徐觅翡知道了她叫麦圆,倒是挺符合她的长相。
麦圆知道了她走遍了整条街也没人能够帮她将手机里需要的信息修复之后,懒洋洋笑了一声:“是那些人水平都不行。”
徐觅翡点头赞成,在这微寒的深秋夜里出了一额头的汗,她也来不及去抹。麦圆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里面的东西对你很重要。”
是陈述句。
“是我妻子给我的东西,我不小心弄坏了。”徐觅翡点头说,“不管多少钱,只要能修复好。”
“你这个文件有点特殊,一时半会儿弄不了,但是录音你今天晚上可以拿走。”麦圆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徐觅翡光秃秃的手,“看不出来你已经结婚了。”
徐觅翡勉强笑了笑,心脏钝痛。
半个多小时后,她拿着自己的备用手机带着那两端录音,并且付了定金,又和麦圆加了联系方式之后离开。
回了家,徐觅翡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可是心在狂跳不止。
她打开闪光灯,照向了自己的手指。
那枚戒指在熠熠生辉,折射出璀璨的光线。
好像……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见她的戒指。
压下自己心中的苦涩,和抗拒又期待的心,她还是点开了第一段录音。
这是一段长达十六秒的录音,可什么都没有,她听不到声音。
徐觅翡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她的心仍旧在狂跳,可是温度却急剧地下降,她感觉到了极端的冷,从每个毛孔里侵袭着她的身体。
不可能的,不可能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一定会有某种联系。
忽然,徐觅翡站了起来,把所有的门窗都关闭,隔断外面所有的声音。她将手机连接了音响,把声音调成了最大,再次重头开始听。
呼——呼——
是风声,徐觅翡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卧室,那是风吹动纱帘的声音。纱帘还是她和蒋翎玉一起选好,然后她换上的,一次又一次和蒋翎玉的亲密都在窗边,她甚至能辨别的出柔软的薄纱在拂过皮肤的时候是什么声音。
有人在椅子上改变了姿势的声音,皮质微微的发紧,皱缩,下陷。
是那把书房里的椅子吗?她坐了太多次,对这一切都如此的熟悉。
蒋翎玉……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徐觅翡的身体一震,眼眶发痛。
徐觅翡一动不动地听着。
直到第十三秒时,她听到了啪地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轻微的哗啦啦的声音,是书。
羽羽,你在看什么?
徐觅翡再次将这条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里面没有蒋翎玉的声音,风声也掩盖了呼吸声,但徐觅翡无比肯定,这一定是蒋翎玉那边的声音。
不是很大的风,拂过帘子时的力道也很柔和,看来蒋翎玉那边的天气仍旧在夏天。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第二条录音。
所有的音量仍旧是最大的,此刻,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
“……阿翡?阿翡!?”
瞬间,徐觅翡感觉自己犹如被惊雷击中,浑身僵硬。
蒋翎玉的声音不再是平静温和克制的,而是惊惶脆弱,强烈地不安扑面而来。仿佛在这一刻,她也发现了什么。
这不合常理,徐觅翡知道,可她能够遇见蒋翎玉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能有去爱这个人的机会本身就不合常理。
她就知道。
从那个戒指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有办法找到那个缺口,可以再次和蒋翎玉建立联系。
或许,更多的可能藏在那还没有被恢复的两个文件里。
上一个录音,徐觅翡听了又听,可这个录音她只听了两遍就没办法再听下去。
无他,蒋翎玉的声音太让人心疼了,让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大力攥紧了一般,只恨自己没办法立刻回到蒋翎玉的身边。
羽羽,你再等等我。
就是不知道,蒋翎玉是否也知道了这些。
手机响的时候,蒋翎玉才发现自己竟然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徐觅翡刚走的时候,蒋翎玉还觉得做梦真好,梦里全是她。
可渐渐地,梦是折磨。她在梦里清楚地知道那是梦,自己醒来之后也不会看见想要见的人的。
“……喂?睡着了?”电话那边是宋念,听到蒋翎玉有些困倦的声音还有点诧异,“你经纪人托我跟你说,一周后要补拍镜头,虽然有穿着飞行制服,但你的身形也不要和当时那会儿相差太多,……换言之,就是你得多吃点补点肉回来,好吗?”
蒋翎玉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说话,宋念也没挂,过了好半天之后说:“徐觅翡不会想看见你这样。”
蒋翎玉的呼吸重了些。宋念自然知道这样对她来说很残忍,但也不能就这么看蒋翎玉自我折磨下去。
“她的管家机器人会按时催你,你的身体数据也会传回到我这里,她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走。如果你不好好对自己,等她再回来……”
蒋翎玉打断了她:“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件事,大家分明都心知肚明,徐觅翡不会再回来了,奇迹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宋念还是没挂电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在电话的两端,直到蒋翎玉说:“知道了。”
这个知道了,就是她同意先照顾自己一阵子。
宋念松了口气:“金池鱼说她有东西要给你,你留神收一下,什么时候有时间。”
“今天。”
“嗯,多吃点东西吧,不要想太多,不想自己待着就过来找我。”
蒋翎玉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之后刚要按那个管家机器人的图标,徐觅翡的声音传来:“羽羽,你该吃饭了。三明治为什么不吃?只把酒喝光了,不可贪杯。”
徐觅翡垂眸,走到厨房里拉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已经冷冻保存好的食物。
她拿出一个三明治放进空气炸锅里设置好时间,静静地站着。
仿佛是某种指引,蒋翎玉再次拿起手机,按着那个管家机器人说:“混蛋,骗子。”
反正怎么删也删不掉。
蒋翎玉偶尔就对着这个机器人说两句话,正因知道自己的话都会消失无踪,她才会说出。
机器人偶尔会眨动一下眼睛,就像是录音成功。
权当发泄,也当个没什么用的录音器。
等哪一天……徐觅翡真的回来了,就让她找人把里面的录音都弄出来。
这是个不可企及的念想,她知道,但人要活着总得有点念想。
下午,金池鱼亲自带着一个大盒子过来别墅,还没有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看见脸色苍白的蒋翎玉时,金池鱼被她的消瘦、眉眼间还没隐藏的戒备与冷冽吓了很大一跳。
她大概两个月没见到蒋翎玉了,宋念让她不要去打扰。
徐觅翡出了点事,朋友们都知道了,可是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没人敢问。
人不见了,消失了很久。金池鱼有时候都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之后就马上会呸呸呸几声。
出意外了是很大的事,徐家不可能不出讣告。
蒋翎玉的变化让人心惊。
不仅是身形的消瘦,她的眼神暗沉,像一道悬崖,冷淡的表象之下仿佛压抑着无数的疯狂,叫人看了害怕。
像是今天到的人如果不是提前约好的她,别的人会这她毫不犹豫地惩罚。
因为打扰了这个安静的……地方。
金池鱼擦了下汗,说明来意:“翎玉,这个是之前小徐在节目上的冰雕,就是上次你们两个完成的那个任务。”
蒋翎玉微怔。
“进来。”
“不了,不了,我帮你拆开放在玄关这里。”房间里都是信息素的气味,有徐觅翡的,但是已经非常淡了。金池鱼是alpha,接受这么多的omega信息素不好。
金池鱼告辞走后,蒋翎玉撕去了薄薄的包装纸,看着盒子里的冰雕怔住了。
是一对精致的翅膀,羽毛栩栩如生。
它们半包裹着一颗跳动着的心脏,蒋翎玉不可置信地抚上外框,似乎触到了某种机关,翅膀张开了,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高飞。
边上有一张卡片。
【羽羽,你会自由高飞,无拘无束。——徐觅翡】
蒋翎玉的身体一颤,往后跌坐在地上,良久地凝望着面前的冰雕。
她把书房的桌子移开,帮这个大型的冰雕找了个位置放好。
总之徐觅翡现在不在这里,这个桌子也失去了她原来的功能。
蒋翎玉打了电话给胡怀梦,主动确定了高空戏补拍的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她按时加餐,在书房里休息,甚至会打开门窗,站上跑步机锻炼半个小时。
她的体重回升的慢,但还好气色不再那样的苍白,也不再抗拒朋友的探望,宋念每天来两次,后来是每天来一次。
顾言将补拍时间确定的前一天晚上,蒋翎玉忽然在Touchbo上上了线,并且开了直播。
【?????】
【啊啊啊活久见!!!我的宝宝你终于来了拍戏三个月,休息三个月,你都快半年消息了你知道吗!】
【全网健忘第一人终于想起了她的账号密码】
【说吧,是不是翡孔雀让你来的,你反正只听她的不听我们的了!不哄一下我是不会好的】
【是超绝老婆脑,我们cp粉有救了】
【咦,直播不合体吗?翡孔雀这么好的露脸机会居然不来?】
同时,不仅是粉丝们发现蒋翎玉开直播了,胡怀梦看见这消息的时候惊得差点从办公室里蹦起来,太突然了吧!!!!
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她赶紧进去看,发现一溜的圈内认识的人都来了。
镜头很暗,不是在别墅,好像是在车里,蒋翎玉的脸和上半身都在镜头里,胡怀梦看见蒋翎玉的肩上系着安然带,似乎是要去哪里。
这么晚了,去哪里?胡怀梦的心提了起来,如果是以前,她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小徐总不见了。
从小徐总不见了之后,蒋翎玉就像是变了个人,哪怕蒋翎玉最近似乎积极了起来,可是她和宋念并没有放松警惕。
忽然的好转,有可能会有更大的情绪反扑。谁都明白,徐觅翡走了对于蒋翎玉的生活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粉丝们很热情,蒋翎玉也开口和大家打了招呼。
“今天开直播,是想回答一些问题。阿翡吗?她……”蒋翎玉笑了一下,窗外的灯光也在她的眼角摇曳,语气自然地回,“她自己出去旅行了,我等忙完这阵子就过去找她。”
胡怀梦总觉得怪怪的,有种强烈地不安让她的眼皮跳个不停。
“嗯,让我解释一下合约的事?那份合约除了齐律师公开的那两项是假的,其他的确实是真的,签署的就是我和她。”
“合约是真的,我和她一样是真的。一开始是合约,后来是真动心,我不得不庆幸,还好我早有打算,用合约把她绑在了我的身边。”
弹幕的粉丝们都磕疯了,蒋翎玉又答了好几个问题,忽然有人问为什么不戴婚戒。
“明天有戏要拍,今天暂时摘了,谢谢大家,没有婚变。”蒋翎玉平静地说,“等我拍完戏就去找她,希望有机会和她一起再次见到大家,再见,晚安。”
说完,她关闭了直播。
蒋翎玉开车疾驰在路上,路上车很少,她开得极快。
她将车停在了影视基地外面。
拍夜戏的剧组很多,影视基地灯火通明。同时,蒋翎玉的手机不停地震动起来。
她扫看了一眼,没接。但是不停有电话打了进来,还是不同的人。
蒋翎玉下车的时候接了宋念的,那边语气急切*:“在哪里?你直播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大概宋念已经和谁汇合了,有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过来,金池鱼在碎碎念:“是不是疯了啊?是疯了吗?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宋念:“翎玉!说话。”
“我在影视城。”
宋念心里咯噔一声:“你明天才拍,现在去干什么?”
“只是来看看,但我突然想到,确实得疯了才行……”蒋翎玉喃喃自语,寂静一片的眼底忽然划过一瞬的失控,她稳住了声音,“对于一个omega来说,最疯的是什么。”
宋念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还未开口,就听到那边说:“我要切除腺体。”
第123章 她的声音轻到像是从幽暗深处飘来的的回音,平静之下有着即将失控的克制。
第二天,徐觅翡盯着巨大的黑眼圈开车出门,将近一个多小时后才敲开了麦圆的家门。
麦圆看她的模样不意外:“进来吧,还要等一等。”
麦圆家里的东西堆得很多,徐觅翡歉意地说:“对不起,一大早就来打扰你。”
麦圆晚上出摊的时间很晚,白天还要去别的地方打工,她只能占用了麦圆早上的时间。
“那东西对你那么重要,我知道你大概一分钟都等不了。很快了,你吃早餐了吗?”麦圆问。
徐觅翡自然是没吃的,她来不及,也顾不上。
麦圆递给她一杯牛奶和两片面包:“凑合一下吧,最多半个小时就能修复了。”
徐觅翡实在感激不尽,并且决定给麦圆加钱。她知道,麦圆昨天肯定也是为自己加了班。
她食不知味,现在吃东西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维持着自己的生存需要。徐觅翡吞咽着食物,眼神飘忽,脑子里全是蒋翎玉会不会好好的吃饭。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也没注意,还是麦圆提醒她手机响了,徐觅翡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以前和她同在导师手下的师姐简初然。
自从导师解散了自己的团队,她和师姐各谋出路,只偶尔聊上两句,很久没有见面。
听导师和陆青满说,简初然也跟着来看了好几次,很关心她的情况。
“师姐。”徐觅翡犹豫了一下就把电话接了起来,“有什么事?”
“翡翡,乔知微的状态好转了!”平常一贯稳重的简师姐居然语气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欣喜与激动,“老师和我刚知道这个消息,本来想现在就过去的,就是不知现在她家里态度如何,对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们一起过去?”
当时他们团队一起公事的最后一个项目里,出事的新人女演员就是乔知微。
那年乔知微送去医院后因为窒息时间太长,哪怕救了回来也成了植物人。
她原本就只是普通家庭,又签下了免责协议,家人崩溃不已也无法多做其他,导师不止一次带着她们前去看望,都被拒之门外。
后来,乔知微的家人们将她转入了疗养院里的特殊病房照顾。说是照顾,实际上只是用呼吸机维持着心脏的跳动,人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只是家人不愿放弃。
因为疗养院的周院长和她的老师有私交,在知道乔知微转入疗养院后,这两年中导师一直让院长多加照顾,有什么情况也让医院那边及时通知。
所以这次能第一时间知道乔知微有好转的情况,导师坐不住了,立刻就要带着他这批学生再去看望。
徐觅翡怔住了。
疗养院占地宽广,恰好就在市郊,离麦圆住的地方不到两公里。
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在附近,但是现在不行。”徐觅翡看了一眼在电脑屏幕后面的麦圆,“过两天吧。”
麦圆说:“半个小时。”
徐觅翡说:“我今天不行,你们还过来吗?”
“他老人家一定要去,架不住啊,我现在已经在买果篮了,现在准备开车过来。你既然在附近,办完事咱们一起吃个饭?”
徐觅翡低声说:“今天没有时间,师姐。”
“我知道你不是没时间,你是不想见人。今天先这样,等下次我再找你你得出来。”简初然说,“翡翡,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也是刚刚捡回来一条命的人。”
简初然又交代了几句才挂,徐觅翡一一应下了。她没有过兄弟姐妹,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就习惯独来独往,到养父母家中后又添了个弟弟,后来在同师门里,简初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姐姐。
放下手机后,麦圆问:“你是要去疗养院探望吗?”
“……嗯,今天我不能去了,有个朋友在那里住院住了很久了。”徐觅翡苦笑了一下,“我想我看了文件之后就得回家。”
麦圆想了想:“是住特殊病房602的那个姐姐吗。”
徐觅翡惊讶:“你知道?”
“我奶奶也在疗养院里,我白天就在疗养院里做护工。不止我知道,大家基本的知道,本来疗养院里大多都是老年人。”麦圆平静地说,“听别人说乔小姐之前是娱乐圈里的,出事了才来的,一直没醒过。特殊病房里住的基本都是这种人,植物人,或者生命垂危等死的,要不然就是心理疾病。”
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实诚地说:“但是她真的好漂亮,家里人也照顾的很好。”
哪怕卧床已经两年,消瘦也挡不住乔知微漂亮的眉眼。
就是可惜一直醒不过来,真的很可惜,都能想象那双眼睛如果睁开得有多么的光彩动人。
平心而论,乔知微和徐觅翡,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两个女性了。
徐觅翡:“你去看见过?”
她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看见乔知微,脑海中对乔知微的长相都开始变淡了。当时新闻爆出来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乔知微被悬吊紧勒的那一幕。
后来则是刻意地去遗忘,因为太过惨烈,残忍。
再到后来,她的家人拒绝了任何和剧组相关的探视,切断了狗仔们的任何可能性。
麦圆点头:“就前阵子,她家里人大概是临时有事,让我去护理了两个晚上。她躺着的时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别的。”
“第二个晚上的时候我没睡,后半夜呼啦啦进来了好多医生和护士,一直在给她做检查,看得出来她们都很激动。后来医生把我叫了过去,我才发现乔小姐的身上出了很多汗,那晚她发起了高烧,并且心律失常。”
徐觅翡沉思片刻,猜想那应该就是乔知微好转的开始。
“好了,在修复的过程中又导出来一个录音文件,你手机好像被下了什么远程程序,会自动传导。”麦圆拔下了数据线,把手机递给了徐觅翡,“两份文件都已经修复在里面。”
徐觅翡不自觉地心跳也开始加速起来,她接过放到了口袋里,没有立刻看,而是拿另一个手机来给麦圆立刻转去了尾款。
“看来这东西对你真的很重要,你爽快的让我觉得你很好骗。”麦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徐觅翡的手心也出了汗,她勉强地笑了下说了声谢谢,准备出门时,麦圆在后面问:“需要我帮你留意一下乔小姐醒没醒的消息吗?”
徐觅翡说:“不用了。”
如果乔知微醒了,院长肯定会立刻告诉她导师的。
她重新回到了车里,才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把存着两份文件的手机捏的死紧,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拿到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深呼吸了几次,徐觅翡觉得自己得冷静,现在不能看。
她怕自己看了之后发现结局没有改变,或是结局变了,却变成了自己没能意料的一种走向,哪种都会令她再次崩溃,到时候连车都开不了。
用最快的方式疾驰到家附近后,她才发现旁边的售楼部开了。
徐觅翡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订了一套别墅,虽然这里偏远,还几乎对半打折,加上她应该是第一个过来订房的人,价格已经低到不能再低,这也花光了她的一半积蓄。
售楼经理亲自恭恭敬敬地将她送了出去。
徐觅翡的心跳仍旧没有半点缓和,手脚冰凉,她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一个文档。
入目的就是那辣眼的小说名字,开头无比的熟悉,这就是她之前看的那本小说原件!
翻了两页后,蒋翎玉这三个字引入眼帘,徐觅翡就这么顿住,呆呆地望着那三个字。
蒋翎玉。蒋翎玉。蒋翎玉。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早就对这个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陌生是因为为什么一个如此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封在了冷冰冰的屏幕里,了无生息,好像从未存在过。
怎么可能呢?
徐觅翡眼睛不停,手指也不停,一页一页快速翻过去,她飞速地看到了结局,神情越发凝重苍白。
这就是原文。原文中,压根没有提起徐家第二个beta的真名,早早作为炮灰对照组出场,直到最后被车撞死,也不到二十章的剧情。
后面全然是徐晚知作为主角,折磨蒋翎玉,用信息素支配蒋翎玉的过程,直到最后蒋翎玉切掉了腺体,开始疯狂报复徐家。
《逐光》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江渺,不是蒋翎玉……直到最后,蒋翎玉被所有人称为“疯子”。
这结局能将人怄出血来,而徐觅翡也对这个剧情里的蒋翎玉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僵硬。
她很快打开了第二个文档,只看了第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徐觅翡一个字也没有放过,像疯了一样地看。
这个文档,更像是之前文档的修正版。这里的原主不再是炮灰,也有了名字和剧情。大幅度的时间线,和徐觅翡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她快速地翻看,寻找自己离开之后的时间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在影片杀青后的剧情文字中,只写了她和蒋翎玉回到了家中,就空白一片。
再往后翻几页,都是空白。没有文字,可就是可以翻动,像一本无字天书。
徐觅翡没死心,一直翻,但她不管翻多久都好像没有尽头。徐觅翡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直在做重复的工作,可是她就是卯着劲做了下去。
就像是一开始想的那样,只要有一丝丝的可能性,她都不会放弃的。
而现在,所有的种种都说明了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徐觅翡感觉到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即将疯魔的状态里,她只知道,一定要找到其中的关联。
不知从哪一页开始,徐觅翡开始往回翻。
她的手指早就麻木了,但自己却浑然不觉。直到她看见,最开始空白的那一页出现了一段文字。
上面写着,顾言让蒋翎玉准备补拍高空戏。
【蒋翎玉穿着一身制服站在飞行器旁边,过于瘦削的身形被深崖的风吹得微晃。
她的眼神坚定地望向天边,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直到顾言说“开拍”,她登上了飞行器,当门舱彻底关闭时,蒋翎玉摘下了头盔,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说,眼睛里的平静逐渐被疯狂代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除了这段是多出来的以外,没有多出来的话,徐觅翡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浑身发冷,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让我回去吧。
快点让我回去。
这份文档里,结局未定,但因为有了她的加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可徐觅翡太了解蒋翎玉了,她了解这里的蒋翎玉。
为什么会那么瘦,在自己离开过后,蒋翎玉肯定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下了决心,更像是蒋翎玉失去了所有求生的欲望,她不能补拍这场戏!绝不能!
睁开眼睛后,什么也没发生,徐觅翡大口喘息着,冷汗滴滴砸落。她的心脏好像被燃烧的火把烫出了一个个巨大的窟窿,血水流过那些早已经发炎溃烂的伤口,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痛,只有来自心脏深处的痉挛和抽搐。
她回不去,根本就回不去。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握住手机,点开了最后一段录音。
一瞬,徐觅翡第一时间只听到了可怕的嗡鸣声,她意识到自己耳鸣了。
不知多久之后,才是蒋翎玉清冷又轻缓的声音。
她的声音轻到像是从幽暗深处飘来的的回音,平静之下有着即将失控的克制。
“我找到方法了。”蒋翎玉竟然还笑了一下,“我知道来找你的方法了。”
徐觅翡急切地将声音调到最大,她听到了狂躁的风声。
这不是家里!也不是安全的室内!一个可怕的联想出现在徐觅翡的心中,她失声地叫了蒋翎玉的名字,哪怕她知道这是徒劳。
“各部门准备,半个小时后开拍。”顾言和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下,看着前方和飞行器站在一起的蒋翎玉,正准备走过去时。
蒋翎玉忽然看向她的方向,笑了笑。
顾言一愣,发现这好像是蒋翎玉来到片场后第一次有类似轻快的表情。
她不自觉地上前:“这一条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拍完就好,抱歉……又让你来飞一次。”
“没事,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什么谢谢?顾言没太明白蒋翎玉的话。
一阵带有力度的风刮来,说明此时的风力已经达到了拍摄的需求,蒋翎玉拿着头盔的手紧了紧,眸子亮的惊人。
“我们开始吧。”蒋翎玉轻声说,“我等不及了。”
第124章 原来那一滴落入她眼睛里的不是雨,是爱人的眼泪。
顾言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让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再来检查了一遍安全装置没问题后,重新回到了监视器前方。
这里是露天外景,一处陡峭的悬崖。高度差让这里狂风肆虐,对驾驶员有技术上的要求。
还好蒋翎玉的技术很好,既然之前能顺利的完成,那么这一次也一定没问题。
只是——
顾言想到最近发生在蒋翎玉身上的事,神色担忧。
从电影杀青那天起,她就再也没看见过徐觅翡了。
一点点的消息都没有。
加上之前看见过徐觅翡状态不好,顾言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她根本不敢问。
蒋翎玉在片场里的感觉只是比以往更冷淡了些,可是顾言却发现,以前蒋翎玉从来不离身的戒指不见了。
人没了?
但如果是人没了,怎么会就这样悄无声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过了三个多月。
顾言觉得很怪,但又不知道这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只是能强烈的感觉到蒋翎玉的状态很差,那是一种藏在平静之下的痛苦,只有在和她对视的时候才能清楚的感知。
风越来越大了,蒋翎玉的身形明显消瘦了很多,为了和前面看起来不违和,只能在她的飞行服里再套了略厚的衣物,以此来达到增肥的效果,但是大风猛烈刮过时,蒋翎玉的轻薄高挑的身形仍旧被吹得微微晃动,看上去摇摇欲坠。
顾言捏了把汗,不知蒋翎玉是否能好好完成今天的补拍。
她捏紧了喇叭,甚至打算告诉蒋翎玉,实在不舒服的话就算了,不用勉强。
虽然电影送展的时间近在咫尺,但这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但是蒋翎玉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在监视器后面微微眯了眯眼睛,明确地对顾言表明了自己做这件事没问题。
顾言也就不再执着,轻声说:“开始。”
各部门准备,镜头就位,现场安静,只剩下了正在走向飞行器的蒋翎玉的脚步声。
落日的余晖温柔地铺撒在蒋翎玉的身上,让她苍白的脸也渡上一层暖意。
这一刻,蒋翎玉才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什么也没想,只有一种即将解脱的释怀。
她走到了飞行器旁边,舱门自动打开。
一切都完成的行云流水,早就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她也没有伸手去捋顺,反而转头,重新看了一眼镜头后的所有人。
咯噔一下。
顾言差点后退一步,原本的剧本里并没有这个回头的一幕。
但是她素来不会限制演员的自由发挥,只要符合角色需求。
她没有喊胩,而是愣愣的看着监视器。
蒋翎玉的这回头一眼……很像告别?为什么是告别?这到底是角色的告别,还是……
顾言紧张地盯着监视器。
蒋翎玉上了飞行器,关闭舱门后,她取下了头盔,当手握住操纵杆的那一瞬间,她笑了笑。
“阿翡。”她说,“我来找你了。”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而镜头也只会聚焦在渐渐飞远的飞行器上。
等到再切到里面的摄像头,一切如常。
顾言看着蒋翎玉专注的侧脸,心里的不安放下少许,可能只是自己的念头先入为主了,
忽然,助理急匆匆地拿着她的手机过来找她,低声说:“顾导,是宋医生的电话。”
宋念?顾言拿过来接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宋念的声音就急促的传来:“拦下她!快!!别拍了!!!”
什么?虽然宋念什么也没说清楚,但是顾言还从来没听到过宋念这么慌乱的声音,慌得她心中的不安也开始急速的扩散。
就在顾言要喊“停”的时候,蒋翎玉的镜头从监视器里一黑。
信号消失了。
同时,远方的飞行器从高空消失,猛地扎进了深崖之中。
顾言大喊:“救人!”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一片混乱。众人都不知道导演怎么突然情绪波动这么大,这原本就是先前早就固定好的拍摄戏份。
直到工作人员发现安全装置完全失效,机器连感应都感应不到时,才彻底的乱成了一锅粥。
顾言跌坐在地上,听到了宋念在那边的喃喃自语。
“疯了……她疯了,疯了……真的去做了。”宋念在别墅的书房里,看见了那本已经变得发皱发旧的笔记本,也看见了在后面的空白处,写满了徐觅翡的名字,以及那些疯狂的念头。
很明显,前面都是徐觅翡写的,字迹工整。从梳理离开的办法直到寻求留下的办法,整个过程。虽然已经知晓,可在亲眼看见时,宋念仍旧感觉震撼不小。
到了徐觅翡离开后,后面凌乱的字迹力透纸背,全部都是蒋翎玉写的徐觅翡的名字。
其中有好几页字迹已经被泪痕晕开,又重复写上,一些纸页已经被重复描绘的字迹划开,很难想象蒋翎玉是在一个怎样的精神状态下写下的这些。
直到最后几页,字迹变了。
【我好像找到方法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字迹更为凌乱,让宋念大惊的是后面列出的几行字。
【割除腺体】后面画了红色的叉。
【让徐晚知强行标记?】后面写了个很大的问号,后面又划上了叉。
这两项就已经看得宋念遍体生寒,她没想到蒋翎玉什么时候竟然去找过徐晚知!
接下来,后面写着的东西更是让她震惊不已。
【成为原剧情里的疯子】后面打了勾。
【结束原剧情,去找她!】后面又打了勾。
宋念猜到了蒋翎玉要做什么,这已经很明显了。她立刻打电话给顾言,可惜已经晚了一步。
怎么会这么傻……
这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就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徐觅翡真的回来了,那怎么办!?
蒋翎玉真的疯了,为了徐觅翡,她赌上了一切,哪怕自己会输,或许一切都是错的,她想的所有办法都行不通。但蒋翎玉已经厌倦了就这么独自活在这里。
“找到了没有?!找到了吗?!顾言!”宋念对着嘈杂一片的那边怒吼,顾言没挂电话,但是也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像是手机掉地上了。
她喊了好几次,才听见顾言颤抖的声音:“……怎么可能?”
“什么?”
“不见了。”顾言几乎失控,声音僵硬,“找不到翎玉的飞行器了。”
结果,她反而听到宋念在那边松了一口气似的,过了半响,居然说:“那太好了。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简师姐的电话再次打过来的时候,徐觅翡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到手机震个不停。
等到她真的有知觉的时候,有人正在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怎么喝成这样?”简初然闻着房间里的酒味,看着脸色苍白的徐觅翡,喊了好几声,双手贴在徐觅翡的脸颊上,一边是滚烫的,一边又是冷的。
房间里开着很高的温度,陆青满进来之后就在客厅里等。
直到简初然过来叫他:“喝醉了,醉的不轻,她最近都这样吗?”
才醒来没有多久,怎么能这样胡闹,这不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简初然有些生气地看着陆青满:“上次你还跟我说,肯定会看好她,让她好好的。”
简初然来的多,也和陆青满渐渐地熟悉,知道两人同为儿时的好友才放心。
她找徐觅翡找了好久找不见人,打电话过来接是接了,但一声不吭,觉得不对,赶紧找了陆青满来看,结果就看到醉成了这样的徐觅翡。
陆青满脸色白了又白,也不知道徐觅翡怎么忽然喝这么多酒,他知道徐觅翡平时不沾酒,进来的时候他闻见酒味,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连卧室都不敢去,让简初然先去的。
结果进来看见徐觅翡如此萎靡地躺在床上。
陆青满不知所措:“我最近常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经常说自己在外面忙着,我还以为……”
还以为徐觅翡恢复的很好,对生活也很积极,徐觅翡一个宅到底的人,也就是想要新道具灵感的时候会出门,他以为是这个。
“还好,没发烧,去浴室拿湿毛巾过来,我给她擦把脸。”简初然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吩咐了句,将徐觅翡从床上拖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徐觅翡:“……”
徐觅翡一声不吭,只是眉头紧皱,像陷在了噩梦里无法醒来。简初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翡翡,快醒醒?”
徐觅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简初然确定她应该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她知道徐觅翡不喜欢和人交际,性子冷是冷了些,可简初然从来没在徐觅翡的脸上看见过如此无助苦涩的表情。
忽然,简初然看见徐觅翡哭了,眼泪就那样滑下来,像是断线的珠子。
“翡翡!翡翡!”
徐觅翡睁开了眼睛,湿润的泪光让她的眼睛格外的亮,只是她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可简初然分明感觉到她的难过和煎熬。
陆青满端着脸盆来的时候看见满脸都是眼泪的徐觅翡,惊愕地连盆都差点打翻在地上。
他就从来没见过徐觅翡脆弱成这个样子的时候。
“怎么了?翡翡,你要哭的话大声的哭出来好吗?”简初然轻轻拍着徐觅翡的后背,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觉得徐觅翡好像已经自己把自己发泄的出口给堵死了,而现在的徐觅翡的眼泪只是无法控制的身体行为罢了。
简初然无助地看向陆青满,陆青满连走动的声音都放到不能更轻,抓耳挠腮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两人只能由着徐觅翡哭,让她先哭够了。
陆青满手忙脚乱地放下脸盆去拿纸巾,拿了纸巾之后递给徐觅翡,徐觅翡眼睛失焦,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已经在她的眼中消失。
简初然拿过毛巾,快要擦到徐觅翡的脸上时,徐觅翡忽然自己拿过了毛巾,慢慢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我自己来,师姐。”声音沙哑的不行,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了。
陆青满:“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在家里都醉成这样了——你要喝酒的话怎么不喊我,我立刻来陪你喝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简初然问。
徐觅翡只觉得麻木,头痛,想要呕吐。
她想要寻找到无数的解决办法,可现实也给了她沉重一击,告诉她什么都没用。
昨晚的文字出现后,她就再也没能看见其他的段落。
蒋翎玉去拍了那段戏。
然后呢,一切就在那里戛然而止了。
她连夜去问麦圆,手机了有没有什么别的录音出现,也没有。
一切都消失了似的。
徐觅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只能看到那架重重往崖底坠落的飞行器。
她的心像是被利爪撕开了一样——如果蒋翎玉真的做了,徐觅翡会痛恨自己,当初还不如不鼓励蒋翎玉再次重新登上飞行器。
她忽然将手伸了出来,放在简初然的面前:“师姐,我手上有什么,你看见了吗?”
徐觅翡的手苍白纤细,又因为卧床一整年极少出去见光,冷白的几乎要透明了,里面的血管筋脉全都清晰可见,薄薄的皮肤包裹着修长的骨节。
她的手很漂亮,但漂亮的让人心疼,这是简初然唯一的想法,她只想到好久以前,徐觅翡曾经雀跃地和自己分享过她能够举铁三十公斤,当时她虽然瘦,但充满着健康的力量感。
简初然没有说话,徐觅翡猛然揪住了陆青满的衣领,气喘吁吁地朝他大喊:“你们看不见吗?!我的无名指上有个蓝宝石戒指,你看不见吗?!”
她奋力地张开自己的手指,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原来定制的尺寸的戒指戒圈已经有些大了,她得微微曲着手指。
陆青满惊诧不已:“……你在说什么,翡翡,什么戒指?”
他的视线不住地在徐觅翡的手上和脸上扫寻,眼神里的惊讶和痛心刺痛了徐觅翡的眼睛。
她忽地往后跌坐,简初然忙去扶她。
谁也看不见她手上的戒指,只有自己的心里有蒋翎玉来过的痕迹。
陆青满又惊又疑,他想起之前为徐觅翡办理出院的时候医生曾经嘱咐过她,说最好要带徐觅翡去做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
当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能够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徐觅翡是最惜命最坚韧的人了,她怎么会出问题?
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大意了。
徐觅翡不要任何人扶,强撑着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手机睁着全是红血丝的眼睛,在手机上疯狂地翻找。
一定会有办法的,再找到一些……再找到一些书中的世界和现实的连接,一定会有办法。
如果蒋翎玉真的出了事,那边的世界崩塌,她自己也应该再也看不到这枚戒指了。
陆青满和简初然都站在一边,就这么看着徐觅翡在类似电子书的文档上点来点去,谁也没出口打扰。
陆青满的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看书?看书也能把人看疯了吗?
简初然微微摇头,让他千万不要出声。
而徐觅翡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视线锁定了第二个文档中提到的那个冰雕。
蒋翎玉送自己的冰雕是铲子和把手,当时她知道把手的含义,不知道为什么蒋翎玉要给自己做了一把铲子。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陆青满。
陆青满心里一阵哆嗦,徐觅翡的眼神太可怕了,看的他恍恍惚惚中回到了当时自己被徐觅翡从房间里拖出来埋进土里的那一夜。
徐觅翡哑着声音说:“我要去老福利院,现在就走。”
陆青满:“……好,走,走,走——啊?!你要去老福利院?!”
福利院不在本市,在隔壁市里的偏远之地,离这里足有六百公里。当年他们俩分别被领养之后,福利院得到了一大笔钱,搬迁并入了市级福利院,老福利院成了旧址,逐渐荒废。
他们长大后从不曾回去,虽然在那里度过了几年光阴,但无疑是灰暗的。
陆青满是被一对外地的夫妻带到福利院丢弃的,而徐觅翡的生父母就是本地人,将她弃养在了福利院门口。对她来说,那更是一个离开了就不会回去的地方。
如今却说要回去,陆青满觉得自己不该带徐觅翡回去,而是直接带徐觅翡去见心理医生才是正道理。
直到陆青满、简初然和徐觅翡三人坐上了车,陆青满在驾驶座上无可奈何。
简初然怕他俩在路上有什么问题,于是也跟上来了,说还能喝陆青满换着开车。
徐觅翡沉默不语,坐在后座,望向窗外。
六百公里,陆青满和简初然不间歇地开,用了四个多小时,在傍晚时分,他们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老福利院的门口。
一路上,陆青满开的时候简初然就休息一会儿,简初然开陆青满就睡一会儿,只有徐觅翡一刻也没有合过眼。车驶过小路,拐入人烟罕至的老福利院门口时,徐觅翡打开车门下来。
她踩过了厚厚的落叶,往里面走去。
秋日的夕阳像一块悬在天边的温热琥珀,凉风吹动的方向和徐觅翡走动的步伐同向,像是在指引她往里走。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瘦削的挨过一层层破旧的台阶。
当推开后院的门时,她的步伐慢了下来,秋风带来了凉意。
陆青满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看向树下那个已经歪斜,摇摇欲坠的秋千。
那个秋千是他们以前最喜欢的玩具,但他这个小霸王总是霸占——在徐觅翡来之前是这样的。
秋千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沙土地,孩子们都喜欢在这儿玩。自打自己犯浑把徐觅翡埋进这里,然后又被徐觅翡反埋了之后,陆青满看这地方就发怵。
现在他都已经长大了,居然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看着徐觅翡一步步地往那里走去,陆青满咬牙跟上。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陆青满感觉自己脑子也要糊涂了,看到徐觅翡越走越快最后居然跑了起来,“喂!喂,你慢点啊!”
徐觅翡快步来到了秋千后方,看着那一片没有被落叶盖起来的地方。
只有这个地方的落叶最少,基本上没有,像是被风吹散了。
陆青满来到她的身边:“怎么了,翡老大你别这样,我是真害怕……那都小时候的事了,你不能还记得吧。”
徐觅翡定定地*望着地上,伸手一指:“你看见了吗,陆青满,你看见了没有。”
“什么?哎——”
徐觅翡忽然趴了下去,丝毫不顾脏乱,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扒开那些落叶,和碎土,露出内里。
在松软的沙土上,散着一些凌乱的脚印,不仔细看根本很难发现。她跪坐在地上,忽然开始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像是哭,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陆青满和简初然对视了一眼,不敢吱声,这到底是哪门子事?什么脚印啊?
这里虽然已经废弃了,但是也有可能被周围踏青的人误入,有脚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徐觅翡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匪夷所思。
她的目光凝结在那串脚印上。
她记得当时蒋翎玉对自己说起当时的梦。如果蒋翎玉那时候是真的来过,那么只有蒋翎玉才会是最近来过的人,不会错。
她伸出自己的两指,比划着鞋印的长度。
接着徐觅翡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那串脚印的尽头,沿着那零星几个脚印的指向,一步一步地,靠近到了沙土的凸起处,停下。
陆青满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徐觅翡停下的位置,不就是当时他们那群孩子恶作剧时把徐觅翡埋进去的位置吗?
看着徐觅翡疯了一样开始往外刨土时,陆青满和简初然赶紧冲上去抱住徐觅翡的腰。
“你疯了!来这里就为了干这个的吗?!徐觅翡!徐觅翡!!”
“我没有,放开我。”徐觅翡奋力挣扎,指间簌簌落下沙土,“我就是为了证明我没有疯,不是我的错觉,她真的来过,她来过!”
陆青满:“你说……谁?”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还往后看了一眼,只有即将落下的夕阳,哪里还有人。
徐觅翡忽然爆发的力气惊人,竟然从简初然的手臂里挣脱,在地上比划着,手指因为过分僵硬而微微痉挛:“这是高跟鞋的鞋印,方跟,三十七码,我亲手为她穿上的鞋子,我不会记错。是她……是我喜欢我的人。”
她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抠入掌心,混合着沙子的粗粝感。徐觅翡终于明白了蒋翎玉为什么会给她做那个铲子的冰雕。
下雨了。
原来那一滴落入她眼睛里的不是雨,是爱人的眼泪。极致的痛和强烈的无能为力感冲破了一切屏障,只留下了那一滴沉重的眼泪,无声地嘶哑地吼着来过的痕迹。蒋翎玉给了做了那把小铲子,庆祝她通向自由。
陆青满和简初然僵硬地听着徐觅翡的吼叫,仍然很难消化徐觅翡口中的一切。
而徐觅翡对那些脚印视若珍宝,像疯了一样瘫倒在地。
地上,徐觅翡刨土的印记和之前的覆合,她手指上的戒指摇摇欲坠,蓝色的宝石发出莹莹的光泽。
简初然冲过去一摸徐觅翡的额头,烫的惊人:“你烧糊涂了,我们得去医院。”
徐觅翡的口中一直在喃喃着什么,陆青满低头去听,发现她一直在念一个名字。
蒋翎玉。
她的一只手一直紧握着,另一只手搭在无名指的位置,像是真的在护着什么不掉下来。
陆青满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感觉到害怕有点丢人,但他真的觉得——
好像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如有实质,穿透了他的身体,直直地落入到了徐觅翡的身上。
此时的徐觅翡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整个人狼狈不堪,像中了邪。
来访者都会有登记,可这一年里他从来没听过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来看过徐觅翡。
到底是谁。
陆青满和简初然两人合力将徐觅翡带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收起了最后一丝光亮,黑夜像是一块巨幕瞬间罩了下来,整个福利院暗的像是浸在一瓶墨汁里。
陆青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到车上才试探性地问:“是你女朋友吗?”
徐觅翡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陆青满拍了下自己的脸,导航最近的医院,立刻开车。
到了路上,徐觅翡忽然含糊不清地说:“是我老婆……我看了一本书,进到了书里,我没有发疯,但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疯了。”
简初然说:“陆青满,她不会烧傻吧……”
陆青满擦油门加速行进,沉默不语。
“陆青满,你小的时候让我演尸体,埋进那个土坑里,后来我自己出来了。那天晚上下起了雨,雨水让沙土下陷,我的手才可以慢慢地动,你还记得吗?半夜三点多,我把你拖进了那个沙坑。”
“后来,我们两个都被院长惩罚,丢进了地下室,我帮你抓住了两条蛇,你说只要能出去就认我当老大,以后我就是你亲姐,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信我的。”
窗外的霓虹印在徐觅翡的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她没有睁开眼睛,额头已经汗涔涔的。
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上空,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拂开了徐觅翡脸上的阴翳。
“她叫蒋翎玉,我昏迷的一年里都在她的身边,她叫蒋翎玉,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她也是我的妻子。”徐觅翡重复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找到她。”
从这句话之后,直到去医院挂上了点滴,徐觅翡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大概已经疲惫至极。
因为情况突然,所以他们是就近找的医院。简初然买来了盒饭和稀饭,让陆青满和徐觅翡都吃一点。
徐觅翡还是闭着眼睛,烧已经退下去一些,简初然怕她冷,又给找护士站拿了一床毛毯披在徐觅翡的身上。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蒋翎玉这个人你一点印象都没有?”把陆青满带出输液大厅的门,简初然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
陆青满双手捧着脸烦躁地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你觉得呢?”
他没办法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也没办法不相信徐觅翡的话。
徐觅翡不是这种说装神弄鬼话的人,她对以前的事情记得很清楚,虽然高烧但没到糊涂的那一步。可她的举动和话语又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徐觅翡的苏醒是个奇迹,在这一年里,她的身体机能虽然变得孱弱,可是她的大脑竟然没有损伤。
这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今天被徐觅翡一说,陆青满也记起曾经医生也说过,她这种状况像是人不愿意醒来,求生的欲望很低。
简初然还想问什么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只是接起听了一两句话,神情就立刻激动起来,抓着手机就要进去找徐觅翡,但看见在里面挂水的人,又犹豫了。
与此同时,徐觅翡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麦圆。
通话一连接,徐觅翡才发现自己连多问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哑的过分。
“……哎,是我,不是你老婆的事,是乔小姐的消息。”麦圆的声音还有点气喘吁吁地,“就刚刚——我去给我奶奶打水的时候听见了大动静!乔小姐她居然醒了!”
同时,徐觅翡也和进来的简初然对上了眼神。
虽然高烧令她感到昏沉想要作呕,可徐觅翡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简初然的眼神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无名指上。
简初然掌心捏着的手机差点因拿不稳而掉落下来,可视线却像是被磁铁吸住了那样,凝固在徐觅翡的无名指处——环形波浪状的独特戒圈之上,蓝色宝石主钻镶嵌其中,在灯下熠熠生辉。
徐觅翡的手指太瘦了,这枚戒指大了一点点,这吻合了之前徐觅翡一直在护着手指的动作。
她无比确定,这枚戒指在半个小时前还没有在徐觅翡的手上。
“哪里来的?”简初然盯着徐觅翡的手,靠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陆青满在随后进来,沿着简初然的视线看向徐觅翡的手,耳边瞬间嗡嗡直响,别的都听不见了。
“我们现在就回去。”徐觅翡那带着戒指的手轻轻覆在自己打着点滴的手上,瞳孔死死地盯着那颗主石,深呼吸了好几次,“去疗养院,我要见乔小姐。”
第125章 那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见不到乔小姐的,上次我和周老师过去,她的家人仍旧拒绝我们的探视。还有……你的身体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去见。”
去酒店的路上,简初然对徐觅翡苦口婆心地说。
她的戒指重新出现在了手上,并且被别人看见。简初然看见了,陆青满也看见了,徐觅翡接连问了医院里的好几个人,人人都看得见。
她只能想到那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性令她心跳如鼓,等不了一秒。
顾不上点滴还没有打完,徐觅翡就要拔针走,陆青满拦下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还在生病?她的家人更不可能让一个病人去探视,长期卧床的人体质很差的。”
这句话劝住了徐觅翡,她同意了将点滴挂完,退了烧,她们就在这里住上一晚,然后再赶路回去。
发生在徐觅翡身上的怪事太多,对于戒指忽然出现这件事,简初然和陆青满在最初的震惊后,竟然也平静了下来。
而从戒指出现了之后,徐觅翡好像也从那种将要疯癫的状态里抽出身来,重新平静。
徐觅翡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确认一下,那位叫乔知微的女明星,是否和自己戒指的重现有关。
可她又记得,乔知微的长相……乔知微的长相是什么样子?忽然之间,她的记忆像是被抹除了一样。
来到酒店的房间里,徐觅翡也没有很快入睡,而是拿着手机给麦圆又发了一条消息,问她是否还记得乔知微小姐的长相。
她很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甚至还拍出了自己的手,请麦圆帮忙看看。
麦圆过了许久才回复,因为她还在照顾老人。
【是婚戒吗?好漂亮好独特的设计。乔小姐的病房现在家里人都在,我进不去,但是护士说,乔小姐是昨晚醒来的,那位护工没注意没有完全移好乔小姐的护栏,导致乔小姐摔下来,伤到了脸。】
徐觅翡的心跳狂跳不止,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的念头有多疯狂。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是否自己了却了在这的生命,才有可能回去。然而,她看到的那段文字清晰地向自己表明,蒋翎玉有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她甚至猜对了,要收束那边所有的剧情,才有可能真正地离开那个世界。按照原文的结尾走完,才能挣脱。她一定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成了原文当中那个疯掉的omega。
徐觅翡不知道蒋翎玉是用怎样的心情去推测、实行这一切的,如果没有自己回到福利院寻找线索,没有高烧,她永远都无法发现蒋翎玉真的来过,千真万确。
她急切地需要答案,也急切地需要冷静下来。现在能够看见戒指,是重要的线索,她需要进一步的指引,带着她等到蒋翎玉。
徐觅翡找前台买来了一瓶酒,拿回房间的时候,简初然沉默地看着她。
直到徐觅翡已经倒上了一杯,简初然才说:“你不要命了。”才刚因为宿醉而病倒高烧,她居然又开始喝酒,这已经到酗酒的程度了。
“我现在会很惜命。”徐觅翡晃了晃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烧退了之后的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
但就这样倚在窗边时,眸色又出奇地清亮,她洗过澡了,可奇怪地是,简初然闻不见徐觅翡身上任何的沐浴露气味,只有酒味。
这酒味似乎是从她身体深处透出来的一样,并不难闻,是葡萄酒的甜香。
忽然,徐觅翡抬头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伸手抚上自己的后颈时,神色一怔。
她喝酒的动作很娴熟,这让简初然感觉徐觅翡应该是喝酒好手,但是在自己的印象里,徐觅翡在谢师宴上都没沾过酒。
“你……那个人,你说的是真的吗?”简初然知道自己说的语无伦次了,但徐觅翡只是朝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可是简初然看明白了徐觅翡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固执,压抑的狂喜,和不知为何存在的克制、隐忍。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来了福利院一趟,她感觉到徐觅翡整个人都变了。
高烧之后,她看上去还很虚弱,但整个人的气场似乎都改变了,变得不再孱弱。之后,徐觅翡独自喝了半瓶,终于在床上躺下。
但她彻夜未眠,徐觅翡精神的就像喝的半瓶酒是打的鸡血,一大早上,她独自出去买好了两份早餐,一份给简初然,一份给陆青满。
陆青满打开房门看见站在门口对着自己微笑的徐觅翡,表情像是见了鬼。
徐觅翡把早餐塞进了他的手里,说了早上好之后抬起手来说:“小胖子,你看我的手上有戒指吗?”
陆青满长大之后脱胎换骨,这个绰号除了徐觅翡没人敢喊,但徐觅翡既然喊了,陆青满也没办法反驳。
“有,闪瞎我了。你这个宝石哪来的?”陆青满是识货的,他昨天就想问了,这宝石的价值不可估量,还像是从一块更大的主石上切割下来的。
徐觅翡笑了笑:“吃完我们就出发。”
陆青满:“……徐翠翠,你正常的让我觉得害怕。”昨天还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今天就能大早起来买早餐,甚至让陆青满觉得是不是徐觅翡一夜之间长出了肌肉,她显得很板正。
回去的路上,陆青满才知道徐觅翡还是没正常,因为她每隔一个小时都会问车里的人一遍看不看得见她的戒指。
六百公里的路,比来的时候更快到达。徐觅翡坚持说自己已经好了,要马上去疗养院看望乔知微。
“明天周老师和我们一起去,你先回去休息。”简初然劝道,“不急于这一时,也不要这么风尘仆仆的,你再休息休息。”
不,徐觅翡一秒钟都等不了。但她表面不显,点了点头,甚至带着笑意送简初然和陆青满离开。
等了二十分钟后,徐觅翡换了套衣服,穿戴整齐后出门,可刚刚打上火,车窗玻璃被人敲响了。
陆青满出现在副驾驶外面的位置,脸色无可奈何:“我就知道你要走,放我进来。”
陆青满就知道徐觅翡还没正常。
坐上了副驾驶,陆青满说:“蒋翎玉到底是谁?”
“这枚戒指主石的女主人。”夜幕即将降临,徐觅翡开车疾驰,目光坚定。
陆青满:“你疯了。”
“或许吧。”徐觅翡轻声说,“马上就知道了。”她开的很快,甚至在经过窄路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放缓,陆青满吓得冷汗直冒:“徐翡翠,开慢点!你听见没?要不要命了?”
徐觅翡像听不见一样,车速终于在一个拐弯后稍微放缓,陆青满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在触到的那一瞬间,眼睛惊愕地睁大了。
卧槽,这是什么啊?是铁吗?陆青满竟然感觉到了徐觅翡手臂上勃发的力量,这绝对不是一个刚从植物人状态里苏醒不久的病人。
陆青满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浆糊,任由徐觅翡将车开的飞快,牙齿咬得死紧。
平时要快一个小时的路程,半个小时就到了,在疗养院门口摇摇晃晃的下了车,陆青满闻了闻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你喝酒了吗?”
要是喝了酒,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一定是如此。
徐觅翡说了一句让他绝望的话:“你看过书吗,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信息素。”
“……”
徐觅翡稳稳地下了车:“我昏迷的那一年里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和我们这很像,但也不像,那里的人分为三种类型,我的体质你可以理解为,增强型。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与我生理上,心理上都十分契合的伴侣——就是蒋翎玉,并且我和她结了婚。”
又是这个鬼名字。
“这些话我解释给你听,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没关系,如果我总要对别人说一次证明我曾经去过,那我选择对你说,小胖子,蒋翎玉是世界上最璀璨的女明星,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在她的身边。”徐觅翡接着说,“从福利院高烧之后,你们就能看见我手上戴着的戒指了,但是之前我一直都戴着,知道吗?”
又是这些鬼话……可明知道这是鬼话,陆青满的脚步居然像是被定死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你可以试着握一下我的手。”徐觅翡忽然对他伸出手,那双手仍旧骨节分明,是瘦弱的模样。
“干嘛?”陆青满有点怕,后背也凉飕飕的。
徐觅翡:“握住,用力试试,你就知道。”
“别太拼,这样也太欺负病人了。”陆青满狐疑地伸出手去,才刚握住徐觅翡的手掌,下一秒,脸色一变,最后完全忍受不了吱哇乱叫起来。
诡异,太诡异了。在被放开之后,陆青满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徐觅翡。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徐觅翡大步走向疗养院,陆青满甩了甩手快步跟上,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已经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徐觅翡没有和他多说,就让陆青满自己去消化。
她还记得乔知微的病房在哪里,健步如飞。普通的住院楼和特殊病房的住院楼并不在一栋,徐觅翡快速穿行,陆青满甚至有点跟不上她。
终于,她来到了特殊病房的楼下。只是楼下居然围聚了两圈人,被内层的保安拦住却还是在往里挤。那些人的装备和装束徐觅翡无比熟悉,狗仔!还拿着相机的,不是站姐就是代拍。
“放我们进去,我们就在周围看一眼,就看一眼,只是探病而已。”
“没错没错,我们是导演委托过来看看乔小姐怎么样的,她醒了,也得和大家报个平安啊!”
徐觅翡听到那些狗仔和记者们的窃窃私语,他们只是想要拿捏乔知微昏迷了两年多还能醒来的噱头,借此炒作罢了。
还带了这么多人,大晚上的蹲守在这边,让人不得安生。
在保安的保护下,一位神情愤怒的中年妇人仍旧受到了推搡,往后趔趄了几步。
陆青满还没说话,就看徐觅翡将帽子一扣,人就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啊你,哎!徐翡翠啊!”
陆青满傻眼了,这还是以前那个对什么事都漠然的徐觅翡吗。
他怕徐觅翡吃亏,也跟着冲了上去。然而,徐觅翡竟然三下五除二地拨开了人群,有两个狗仔甚至差点摔在地上。她目的明确,越过保安,将中年妇人护在怀里,立刻甩开了狗仔的围堵,朝里退去。
陆青满:“……”好好好,就换我一个人在这。这到底怎么突击练的,忽然变得这么矫健?
徐觅翡带着中年妇人娴熟地上了一侧的扶梯,到了二层才转乘的电梯,她到了电梯里,才微微喘着气将自己的兜帽拉下来。
沈清澜原本已经准备道谢,只是在看见面前的这张脸时,正欲说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变为复杂的一声:“……是你。”
周维深他带着团队里的学生来看望过多次,沈清澜对那几个学生已经眼熟,面前的这个她印象很深,叫徐觅翡,她自然还记得。
虽然沉默寡言,但徐觅翡是那种让人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记住的长相,没印象都难。
“沈阿姨,您好,我不是来打扰你的。”徐觅翡歉意地说,“知道您女儿醒了,向你祝贺,……如果真的太打扰到你,我现在就走。”
电梯“叮”地一声,显示已经到达了指定的楼层。沈清澜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电梯,“我们囡囡不会想见你。”
徐觅翡没有再跟上去,只是在电梯的边上静静地站着,看着沈清澜走向了那间病房。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味,徐觅翡走到窗户边向下看,不知是谁种了几株低矮的灌木,宽大的绿叶遮掩下,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
徐觅翡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没走电梯,而是直接从安全楼道里跑了下去,掀开绿叶的掩映,看见了那些嫩黄色的外翘果实,张开犹如指尖,顶部聚拢圆且顿,清淡的香气徐徐传来,越闻越浓郁。
是佛手柑。
徐觅翡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去,发现在这里往斜上方看,刚好能看见——602的窗边。
窗户上有朦胧的剪影,是已经摇起来的病床。
病床上的人半坐了起来,在床边的人应该是沈清澜,正拿着东西喂病房上的人吃东西。
几秒后,病床上的人忽然转过了头,看向了窗外。
一瞬间,徐觅翡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瞬间僵在原地,感觉到那目光仿佛如有实质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126章 她跨过了高山与大海,日行千里,为的只是更快地见到喜欢的人。
“囡囡,你现在差不多好了,到时候就换个工作好不好?妈妈实在不想你又……唉,是,我知道你觉得烦,觉得妈妈又絮絮叨叨。”
“……”
“你爷爷说了等你回去,好了,就将安排把家里的公司交给你,这个现在是还不急。你醒了,咱们全家都高兴。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狗仔,没事。”
“……”
沈清澜对着半坐起来的女儿柔声说着话,哪怕女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也可以从女儿的眼神里看出来想要表达的意思。
犹豫了少许,最终她并没有将遇到了徐觅翡的事情说出来。
女儿仍旧一言不发,从醒来后,她很少说话。可沈清澜想得很开,能够醒来就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事,她不该再要求太多。
只要人醒了,总会慢慢好转的,她想。
之前也是家里拗不过她,同意让囡囡进入了娱乐圈,她本来就是那种做什么事情都无比认真的性格,还较真,当知道女儿出事的时候,沈清澜一时绝望的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如今是老天开眼,让她的囡囡重新回来了。
沈清澜见女儿一直盯着窗边,走过去:“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今晚上有点吵?没办法,那些狗仔媒体不知道从哪里的得到的风声,又来打扰我们。今晚上不能给你打开窗户透气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走远。”
她一边说,一边将窗户关上。深秋的夜风就此收起了在窗帘上留下的涟漪,空气里也失去了那抹若有似无的香气。
“我真是找你找的不容易!你怎么躲这儿来了啊?”
陆青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向徐觅翡所看的方向,同时还拨开了那些长得茂密的佛手柑植株:“什么味道?还怪香的,这玩意是水果吗?长得奇奇怪怪。”
“这是佛手柑。”徐觅翡说。
陆青满觉得更奇怪了,徐觅翡怎么知道的。这也不像是他们本地会出现的东西。
徐觅翡出现在这个楼下已经很奇怪了,说是来见乔知微,结果见到这儿来了,一看就知道又被拒之门外。
但徐觅翡整个人都有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冷静,等她凝视着上方时,陆青满觉得她像是下一刻就能爬上去。
“没见到?”陆青满还是问了一句,看到徐觅翡点了头,陆青满又不满地说,“这人也真是,你把她从那么混乱的情况里拉出来,她居然连见都不让你见一下,以为自己是谁啊。”
“咱们走吧。你看也看了,分明是见不着,算了。”陆青满说。
然而,徐觅翡并没有走的意思。
她往外走了几步,走向停车场的位置,敏锐地发现这附近仍旧有不少的狗仔在蹲守。徐觅翡想了想,把那些位置一一记了下来,准备到时候送去医院保安室,得把这些人都赶回去,不然明天依旧不得安宁。
陆青满跟着她跑上跑下,实在不明白徐觅翡为什么要对一个女演员这么上心。说熟悉也没熟悉到哪里去吧?这只不过是徐觅翡的一个客户。这个责任更多的是当时的导演组发现的不及时,只是徐觅翡的导师团队太有良心,但现在仍旧在关注着这位客户。
令陆青满极为不解的是,跟着徐觅翡到车上后,徐觅翡说:“你开我的车走吧,今晚我不走了。”
陆青满:“???”
“你开什么玩笑,不走你住哪?”陆青满满脸不可思议,“非得要见到那个乔知微吗?”
“是,”徐觅翡答的笃定,“我今晚不会走了。”不,是在没有见到乔知微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
太多巧合的出现,就说明不是巧合。她一定要自己亲眼来看过乔知微才会知道。
徐觅翡的执着让陆青满无可奈何,但他不可能真的把车开走,又觉得徐觅翡现在的状态堪忧,最后咬咬牙说:“我就在这等你,等你办完事了一起回去。”
大不了他就去外面开个房间对付一晚上,他看徐觅翡这样子是完全没打算睡觉了。
602的医护人员配备充足,徐觅翡目前不想去麻烦导师,只好自己先想想办法。
她重新来到了602的楼下,来回踱步。病房里的人似乎已经睡下,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亮。
这时,麦圆的电话来了。
“你人在哪里?我刚刚回去没看见你!今天晚上乔小姐病房里叫了我去当晚上的护工,她家里人说要回去拿东西……”
“我就在楼下。”徐觅翡说,“外面很吵,你什么时候过去?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十一点,半个小时后。”麦圆从徐觅翡的语气里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她的家人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也不可能——”
“我不进去。”徐觅翡平静地说,“只要能够在外面看一眼,就在门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麦圆觉得很匪夷所思,她不知道徐觅翡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见到乔小姐,像是要确定什么。
可是乔小姐身上又有什么能确定的呢?
陆青满坐在车里,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给保安处打了电话,将徐觅翡一个个找到的狗仔点都报给保安之后,看着那些保安被撵了出去。
该死的,此刻他真觉得自己可能和徐觅翡一起疯了,因为他居然发现自己脑袋里回想的都是徐觅翡说的那些东西。
他甚至拿出来手机搜索了徐觅翡说的“信息素”三个字,顺带着还出来了“ABO”此类的关键词,另外带有许多推荐,那些片段尺度较高,陆青满咬牙切齿地扫了一眼,又关掉了手机低骂一声作孽。
但是,其中有关alpha的介绍很全面,以及oemga的说明,也完全符合徐觅翡所说,生理吸引……陆青满举起自己的另一只手,那被徐觅翡捏住时无法动弹的钳制感浮现了出来,那完全不是一个刚出院的病人该有的力量。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许久,最后烦的把手机一揣,下车去进医院去找人。
楼下却不见徐觅翡的人影,这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啊?见鬼的是,人是不见了,酒味居然还在。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里,这酒味居然格外明显,在空气里特立独行。
信息素?陆青满想得到只有这三个字,还有那个奇怪的叫佛手柑的东西,他也查了,查找的结果就是这果真不是本地会有的植物,也不知道是谁移栽到这里来的。
更奇怪的是居然也开花结果了,自打徐觅翡醒来之后,这奇怪的事情就一件一件跟着来,导致陆青满自己现在都有种麻木感,感觉到似乎再继续发生点什么他……他只要琢磨琢磨,都能接受。
循着空气里的酒味,陆青满一路走向了安全通道,他走的气喘吁吁,不可置信徐觅翡居然一口气爬了六层楼。
而出了通道的门,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徐觅翡,更是愣在原地。
徐觅翡就那样靠着602半开的病房门,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她整个人都像是静止了一样,垂放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攥成了拳。
明明是很想踏入的,偏偏竭力克制,只有她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推入了这个安静的病房。
陆青满没敢过去,甚至没敢动,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现在要是发出了什么声响,徐觅翡就会从某种梦境中破碎。
徐觅翡紧盯着那个背影,一时间,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中的幻境,还是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世界。
床上的人背对着门,已经熟睡,一切都很安静。
她找尽了一切的办法,在这个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蒋翎玉的时候,竟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哪怕床上的人背对着自己,只是在病房外隐忍的一眼,她也足够确定。
那些日日夜夜的同床共枕和触碰给了她辨别的底气,是几乎已经刻进了身体里的熟悉。无数个念头让她立刻冲过去,搂住那失而复得的人。
身体里上涌的狂喜冲击着她的理智,羽羽?是你吗?羽羽,真的是你——无声的呐喊在她的眼睛里,她的心变得很空,所有的情绪都喷涌而出。可脚步却僵硬不动,只有窗外的月色读懂了她的心情。
此刻的她,多希望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有信息素,她可以毫无阻碍地用信息素去真正地确定是不是蒋翎玉。
麦圆能开一会儿的门让她看上一眼已经是万幸,徐觅翡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头脑里沸腾、甚至痉挛和抽搐,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
“看完了吧?……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把自己咬出血了!”麦圆走过来查看时看到徐觅翡的模样吓了一跳,盆都差点掀翻,这死死地咬住自己是不觉得疼吗?她压低了声音。
徐觅翡恍若未闻,用视线描摹着每一根熟悉的发丝。
她的状态让麦圆觉得有一丝……可怕,可能是因为里面黑,徐觅翡又逆着光,总觉得眼睛中有种风雨欲来的癫狂。
乔小姐已经睡着了,她只是来替*乔小姐的父母看顾三个小时,不能有大的动静。
陆青满快步走来,用劲才能把徐觅翡拽的后退一步,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他示意麦圆快点把门关上,就在这时,徐觅翡的手死死地卡在门框上。
“别疯了!”陆青满头痛不已,把徐觅翡的手硬掰下来,感觉此时的徐觅翡已经没了理智,就像是一头莽撞的野兽,不达目的不罢休。
麦圆又惊又疑地关了门,也不知道徐觅翡怎么忽然变成这样。门关后,陆青满立刻把徐觅翡带去了电梯。
看着电梯的楼层下降,徐觅翡的心突兀地涌出一阵酸胀的剧痛,像是心上所有的伤痕都同时被撕去了硬痂,鲜血直流,痛得她浑身发抖。
她来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只要确定了那是蒋翎玉,她来了那就好,时间还有很多。
这是一个很自由也不会消散的世界,没关系的。
可是,当看到了那个人的时候,徐觅翡才知道之前自己想的那些都是放屁。蒋翎玉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和自己一样忽然来了,会不会害怕,身边什么认识的都没有。她的身体怎么样,是自己的吗?她……会不会也像自己那样,忽然离开。
一想到这个可能,徐觅翡的心在告诉她,等不了,一秒钟都等不了。
陆青满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徐觅翡拉进车里,一看见已经十二点。真是好时候,这个点居然还在医院里待着,哪怕这是个疗养院。
“你和那位乔知微以前就认识?”陆青满皱着眉,“安全带,扣。”
“不走。”徐觅翡终于说了两个字,她在说话的时候才尝到了自己唇上的血腥味,伤口咬的很深,徐觅翡不自觉地舔了下自己的虎牙。
陆青满:“今天人也看见了,疯也发了,你不走也得走,我来开。”
“是她。”徐觅翡看着前方,但眼神没有焦距,“是她回来了。”
陆青满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该进医院的人又是徐觅翡了。他想对徐觅翡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忽然想到看到的徐觅翡在门边时的样子,喉咙就发堵。
送徐觅翡回到家,陆青满看她看似已经冷静的模样,但心里一点也没底,但好在徐觅翡不再说要去医院的事,似乎是想通了。
送走了陆青满的徐觅翡疲惫不堪,浑身的肌肉在瞬间卸了力,她甚至连澡都不想洗了。可一想到明天要去疗养院,徐觅翡还是硬挺着酸痛冲了澡。
睡前,她摸着自己的戒指,失神地望着窗外的月光,脑海中像是一帧帧的幻灯片。
她以为自己难以入睡,但一整天的奔波让她的身体处于极限状态,最终还是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徐觅翡一看,早上八点半。她习惯性地去翻看之前的文件,可是文件中没有任何新出的文字,仍旧是一片白色。
她抿紧了唇,昨晚咬出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带着隐隐的疼。现在唯有疼痛能够让她感到真实——许久之前,在书中的世界,她还一次次的劝蒋翎玉要爱惜自己,不要那么疯狂,现在角色完全互换,她竟然也明白了那种逼入绝境般的心情。
那种希望是真的,又怕不是真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痛。
徐觅翡想到昨晚沈清澜的态度,知道自己再单独去也见不到,于是给导师发去了消息。
很快,那边有了消息。简初然告诉徐觅翡,他们准备诚心诚意地和沈清澜取得允许后再去,简初然还安慰徐觅翡不要着急。
沈清澜说,因为之前伤到了脸还未恢复,乔知微也不想见人,不想有人打扰。
徐觅翡也不可能再次叫麦圆帮忙,麦圆只是临时接了活去乔知微的病房里的,平时还要照顾自己的亲人。她只能按着性子等,这一等就是两天。
她坐不住了。
如今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如一年那样的漫长难捱。到了第三天,徐觅翡上午起来后就开车去了疗养院。可到了那里,前台的护士却告诉她:“602的病人今天一大清早就出院了。”
“出院?怎么会出院?”徐觅翡情绪难免有些激动,她皱着眉,“她才刚醒来才多久就能出院了,到出院标准了吗?自己走动的?”
“你……”值班的护士没被吓到,看到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忽然就离自己这么近,反而脸红了起来,呐呐地说,“是,是啊,乔小姐是特殊病房里最特殊的一个了……好转的特别快,出院标准完全符合,我们也都说像是奇迹一样,肯定是平时经常做好事。”
“抱歉。”徐觅翡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下来,站好了,“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护士摇摇头,表示没有,眼睛悄悄地瞟着徐觅翡。徐觅翡道了谢,准备离开。刚走出去没多久,护士忽然叫住了她:“哎!倒是有件事,乔小姐走的时候,让她的家里人一起移走了花坛里的佛手柑。”
徐觅翡猛地转过了头,护士知道她感兴趣,便说:“这佛手柑是两年前,咱们院区有个临终关怀的病人来种的,原本种这东西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因为老人家也没多少时间,院里就默许了。后来没多久老人就去世了,这佛手柑也没人照顾。这么久了半死不活的,一直很蔫儿巴,今年倒是自己开了花,结了果。”
“听乔小姐的话,她对佛手柑很了解,所以就让她带走了。”
护士说完,忽然看见面前漂亮又飒气的女人轻轻勾了下唇角,那双桃花眼一温柔就显得特别多情,看都看呆了。
“谢谢。”徐觅翡说完,转身离去。
她回到车里后,第一时间就是去寻找乔知微的老家住址,医院是不可能透露的,但是之前乔知微进组的时候,导演那边有详细的信息。
沈清澜一开始态度软化应该是迷惑她们的,她就是不想让人来打扰到自己的女儿了,徐觅翡只能走别的渠道入手。
还好导师那边仍旧和导演有私交,等了约摸半个多钟头,她拿到了乔知微的老家地址,距离自己所在地足足有一千多公里的H市。
徐觅翡没有犹豫,立刻查机票,却发现机票都已经售完。车没开,衣服也没带,她是直接在去机场的路上查的机票。发现没有票之后,她直接让司机师傅转去高铁站。
买的最近一班也要到下午了,从她到高铁站的那一刻开始,天空阴了下来。徐觅翡往天边望了一眼,刷身份证进站。
不知是赶上了什么出游热潮,原本直达的班次都已售空,徐觅翡是中间周转的,到了港口的城市后再转乘轮渡,她预计应该会在晚上十二点前顺利到达。
然而,在周转了六个多小时来到港口城市时,下起了暴雨。而她购买的最后一班船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徐觅翡没带伞,待在港口的旅客接待处,对着茫茫的夜色呼出了一口浊气。
她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只有兴奋与思念。她跨过了高山与大海,日行千里,为的只是更快地见到喜欢的人。
但是从旁边的玻璃门里,徐觅翡看出来了自己的狼狈。她可以把狼狈给路途,但不能将这份狼狈给自己喜欢的人。
夜晚的港口仍旧灯火通明,彻底卸货装货,边上许多旅馆,但徐觅翡没去,她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喝了两杯咖啡,大概合衣眯了一个小时,在晨光熹微,暴雨停歇的瞬间抬起了头,第一个走入了售票大厅。
这次她买的是头等舱,在上面将自己洗漱了干净,叫了管家服务,将衣物洗净烘干,刚好到时间下船。
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没有一点深秋的气息,仍旧盛夏。徐觅翡乘上出租车,报出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小区名字。
算上来这两天她才休息了不到五个小时,可仍旧不觉得疲惫,有某种念头在支撑着她。
小区处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区,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徐觅翡看着陌生的地方,心跳渐渐地剧烈了起来。
同时,她也听见了自己耳边的声音,商贩,奶茶店的音乐,白领们有力的高跟鞋,还有车轮压过地面井盖时的轻微闷响。
越靠近她,徐觅翡才会感觉自己的这个世界是鲜活的。
这一刻,她觉得世界美好的像是一个梦。
贸然登门拜访是很不礼貌很唐突的选择,徐觅翡正要转头去了街对面的大型超市里买东西,小区里出来了两个穿着睡裙的年轻女孩,边笑边经过了徐觅翡的身边。
“真没想到知微躺了这么久还能醒!我今天去看沈阿姨,感觉她都年轻了好几岁,知微命大福大,真好。”
“但她还是有点……哎,不过,能醒来已经不错了,不记得也没事,看沈阿姨和蒋叔叔也是这个想法。”
“可不是么,消息都传开了,整个小区里都说知微带福气,那些之前就想做媒的人今天都坐不住了。”另一个女孩说,“说是让知微出去走走,喝点饮料凉快凉快啦,但后头跟着个王铭跟屁虫,不就是变相相亲了?哎,快走,我要去看看。”
徐觅翡一声不吭,调转了脚尖,缓缓地跟在了她们身后。她眨了眨眼睛,拿出刚才随手买的墨镜戴上。太阳刺眼,长时间的没有休息让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
原来,在徐觅翡要去的大型百货超市边上,就有一家果汁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街边,外面的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
前面那两个聊天的年轻女孩过了街,但徐觅翡没有,只是在这边望向里面。
窗边的圆桌边,坐着两个女人。
背对着落地窗而坐的女人扎着低马尾,露出后颈的一截冷白,像是上好的细腻骨瓷。她很瘦,肩线平直优雅,像生来就如此。从对面打来的日光将她的身影勾勒的足够清晰,徐觅翡的眼光死死地锁在这个背影上,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交通信号灯再度由绿转红,徐觅翡看到她领座的那个穿着绿裙挽了发髻的女人正笑起来,用手亲密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接着又亲密地挨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下巴都快要抵到她的肩窝。
她可能是觉得痒,伸出手来将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去。
在她的无名指掠过耳垂的瞬间,徐觅翡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看清了——那人的无名指上,带着那枚蓝宝石戒指。
第127章 “找到你了。”蒋翎玉只说了四个字,眼角的湿润就沾湿了面前人的手心。
刚醒来的时候,蒋翎玉整个人都很晕。
飞行器坠毁的失重感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那一刻她只感觉到解脱。
就算赌这一次也不能让她见到徐觅翡,那就让她自己亲手了结这一切。在得到了之后再失去太痛了,在徐觅翡这三个字上,她就是无比脆弱的人。
失去徐觅翡,是她最无法承受的事情。她没办法再这样支撑着自己等下去,也做不到。
等到顾言再次回过神来时,才知道蒋翎玉的那一眼,是弥漫着死意的眼神,了无生气。只有这样,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至于那里会如何发展,蒋翎玉从未考虑,她只想脱离那个被剧情掌控的世界。
她最绝望的时候,还是当她发现,自己在按照剧情做了所有事之后,仍旧找不到去找到徐觅翡的任何办法时,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她来到之前撞上蒋晚香的现场,现场早已经被冲刷干净,看不出一点之前的样子。她找到了那辆车,被通知已经烧毁。根据徐觅翡之前的笔记本,她为了完全剧情线,她甚至去找了一次徐晚知。
徐晚知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模样,整日在外花天酒地烂醉如泥,蒋翎玉找到她的时候,她声嘶力竭地叫蒋翎玉滚,说知道蒋翎玉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但蒋翎玉并不是,她面色平静地告知徐晚知,需要她咬自己腺体一口。事实上,蒋翎玉已经做好了在被徐晚知注入信息素之后就去割除腺体的准备,到时候宋念再不肯做也要替她做。
可徐晚知居然对她破口大骂,说她是个疯子。
这方法也行不通,蒋翎玉只能另寻他法。在看守所即将转运蒋晚香之前,她甚至还去看了蒋晚香一次,对于母亲,她的心中留下的更多是麻木与抗拒。但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那辆车和车祸的细节。
蒋晚香也说她是个疯子,说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待她这个疯子的。
蒋翎玉并不在意,她对蒋晚香说了再见,并且平静地告诉蒋晚香,自己马上就要去找那个能真心实意待她这个疯子的人了。
她就那样整晚坐在书房的窗边,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的视线投向那个巨大的翅膀——徐觅翡让她自由地飞,但在这个世界中,她身为主角,就是永远的禁锢。长时间的煎熬,似乎让她产生了某种幻觉,有时候蒋翎玉就那样倚在椅子上睡了过去,模糊间好像感受到有人在轻轻地抚慰着她,就像徐觅翡曾经在自己身边那样,手掌轻拍的安慰。
可是再醒来,连梦都没有了,只有窗外的风将纱帘轻动,拂过了她的脚背而已。
直到拍摄高空戏之前,她终于找到了书房里的白板,那上面是徐觅翡曾经画下的所有时间线的收束。
原文剧情的时间线的事件不走完,这里永远不会结束。
原来的车祸提前了,所以徐觅翡离开的时间提前了。原文中……原文中,这部电影原本不该是她的。
哪怕电影剧本是以她为蓝本所写,可徐觅翡曾经劝自己一定要接下这部电影,她熟悉原文剧情,一定知道那部电影最后有多成功。
蒋翎玉在瞬间恍然大悟,她明白过来——
是她,没有按照原来的剧情走。徐觅翡让她避开了原来痛苦不堪的结局,可是她却失去了自己最珍惜的人。
当时,她和徐觅翡并未深入交流过关于这本书的情况,所以现在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推敲。一个疯狂的想法,逐渐开始在蒋翎玉的脑海中成型。
越到后面,她就越冷静。原本电影早就拍摄好准备参展,怎么会到关键的时候忽然损坏最后一幕。是剧情也在自动修正,走向原本的时间线。
所以,当她驾驶着飞行器急速向下坠落时,有的只有解脱,其中少之又少的希冀。她知道人死之前会走马观花,只希望能在死之前能再见徐觅翡一眼。
她没死。
再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酸痛地躺在医院里,下半张脸裹着纱布,还戴着呼吸机。医院她并不陌生,可是她的鼻子何其的敏锐,她居然感受不到信息素了!
望向窗外的天空,也没有任何投放在天空的屏幕与空中道路,没有飞行器。
她在顾言的剧本里看见过,这是旧世界。
这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蒋翎玉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心中就只剩下了狂喜,只有一个可能,她赌对了。
她实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徐觅翡,但随后激动地进来的医护人员和所谓的叫着她囡囡的“家人”,让蒋翎玉感到不知所措。
他们是谁?
从他们和其他人的声音里,蒋翎玉终于摸清楚了一些情况:那是她在这里的父母,这具身体的主人叫乔知微,因为在片场拍戏时出了意外,已经在医院里植物人状态两年多。而当她问清楚了是什么意外时,更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身上。
这个身体的女人,不会就是徐觅翡当时的团队服务的那个剧组吧?!
蒋翎玉记得当时徐觅翡告诉她,女演员的家人对和剧组相关的人都很抵触,保险起见,她很少说话,也没有提及过徐觅翡的名字。而且,她没有任何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记忆。
若无意外,和之前徐觅翡的情况一样,在她来到之前,原身体的主人已经离去了。不过她这种情况医院自然查不出来,医生说这是可逆性失忆,以后应该会慢慢恢复,她的“家人”没有强求,只是说醒来就好。
蒋翎玉有些不适应。
沈清澜和蒋珍没有叫过她乔知微,她问过后才知道,乔知微只是她更改的艺名。实际上,她在这里也姓蒋,叫蒋知微。
知微——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这是一个寄予了家中期望的好名字,原是用做大名,后老一辈说这名字太大,怕孩子压不住,便用做小名,另取了一个洒脱些的大名,叫蒋羽声,熟悉和亲近的人叫她羽羽,父母叫她囡囡。
蒋翎玉从未感受过一个人的身上能有这么多的名字,据说还有好些,各个都寄托了家中亲友的祝愿。
她最终很难对父母说出口,自己并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醒来后的她没有照过镜子,也曾经担忧过,如今自己是另外一张脸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找到徐觅翡了,能不能被认出来?
她醒来时虽然知道到了新的世界,但知道这里有徐觅翡,所以心中并无太多的恐慌,这里除了没有那种高空科技和信息素,其他的地方和之前的世界没有太大的差别。她想到的是,当时徐觅翡来的时候才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她适应的得有多难。
脸上的纱布几次换药,每次处理的时候蒋翎玉都一声不吭,医生惊叹于她的耐痛的能力,蒋翎玉自己毫无察觉,这点痛对于以前的她来说只是小事,可沈清澜听见了只在旁边默默地抹泪,蒋翎玉猜测原身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那日,在她闻见楼下佛手柑香气的时候,脸上的纱布去除了,她也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脸。
和以前的自己相似极高,除了右脸的眼角至耳后还有一道粉色的浅疤。
看到她的怔愣,沈清澜以为是她不适应,宽慰她说:“没事的,囡囡,脸上的伤口咱们好好擦药,医生说了不会留疤,就算有印子,也可以用手术的方式去掉。咱们囡囡是最好看的!”
蒋翎玉的心狂跳起来,她只想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徐觅翡。
这个女演员……她之前所在剧组的导演一定知道!蒋翎玉知道沈清澜不喜欢自己再和从前有牵扯,要在这个世界待下去,她要尽快适应新的身份。
晚上,她做了奇怪的梦。她梦见徐觅翡来了,就在楼下长久地凝望着她的病房。
可她无法醒来,连去喊一声徐觅翡名字的能力都做不到。
出院的那天,蒋翎玉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在贴身的包里,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那枚戒指。她瘦了许多,戒圈有些偏大,套上后,蒋翎玉在心中默念着徐觅翡的名字。
新的世界不难适应,难适应的是忽然出现的家人和热情。蒋翎玉从来没感受过这种环境,正因为她能感觉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关心,才觉得不知所措。
家人、朋友,邻居都来找她,刚到家里放下行李半小时,有个女人红着眼睛过来,抱着她一阵痛哭,哭过了后又笑,她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夏云舒。大概是好友,她在手机里找出夏云舒的名字和聊天记录,确定了这一点。
一场暴雨后的放晴,沈清澜让她出门走走,带些水果回来。邻居张阿姨就在小区外经营一家大型水果生鲜店,她儿子叫王铭,说是从小长大的,也要跟着去,在楼下等她。
临出门前,夏云舒穿着一身清爽的绿裙子来了,进了门喊了叔叔阿姨,放下拿的补品,敲了敲房门才进去,悄声玩笑道:“羽羽,走啊?你的发小一号在楼下等你,我和你一起去会会。”
蒋翎玉从浴室里扎了个低马尾出来,鼻梁上还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刚好遮挡了还未痊愈的浅疤,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夏云舒一下看懵了:“我说你怎么又美了一个度,还要不要人活了……”
本来就又白又出挑,不然当时也不会以一个素人的身份被选去拍戏。但那时候的蒋知微更不谙世事一些,因为被家里人保护的好。这次大病过后,气质也沉稳了下来,尤其是当她不言不语,淡淡看过来时,极像夏云舒曾在博物馆里看过的精美神像,冷意逼人。
当注视着她的时候,仿佛也成了某种亵渎。
蒋翎玉将上衣的盘扣系到最上一颗,夏云舒也跟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落在那淡色的盘扣上迅速地瞥上一眼,同时,她看见了蒋翎玉无名指上带着的蓝宝石戒指,那戒指的样式太独特,也只有她压得住——此刻,夏云舒深深地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能为了这个女人前赴后继。
“除了一号,还有?”蒋翎玉的嗓音带着磁意,长腿迈开,夏云舒回神点头,“多了去了,院子里同龄的多,你又招人喜欢,还有二到二十号任务等着你,咱们老办法,还记得吧?”
“……”蒋翎玉对于这个老办法在手机里查到了,方法很土,但好像很奏效——在有追求者的时候,夏云舒配合蒋翎玉扮演她的女友,以此来劝退他人,两人胆子大的很,哪怕对面就是一个院子里的幼年玩伴也不怕人家告状到家中,并且乐此不疲。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夏云舒闻了一下,锁定到了蒋翎玉房间外阳台上的大花盆,原来是佛手柑,但是这株佛手柑又和她之前看见的有所不同,味道更醇厚一些,这香味像是把好友的身上都浸透了,从内到外的散发出来。
夏云舒:“新品种?”
“幸运品种。”蒋翎玉的视线在阳台上聚集一瞬,“从疗养院里带回来的。”
“哦,难怪了。”夏云舒说罢挽紧了蒋翎玉的手,“咱们走,逗逗小王。”
咖啡厅里,王铭去给她们买咖啡了,夏云舒想到一会儿要和王铭说什么就想笑。她开始提前排练,去十指紧握,又趴在蒋翎玉的肩头嬉笑,悄声说:“咱们要不要现场表演一个热吻啊?”
虽然知道夏云舒是绝对的直女加好友,但蒋翎玉还是拒绝:“……不了。”
“做个样子亲下你脸,借位啦。”夏云舒笑了,“不下虎穴焉得虎子,反正你现在又没有真的女朋友。”
这时,王铭才笑着走过来:“今天店里有点忙,说是还要等一会儿。我们先坐一会儿,一会儿咖啡好了我再去拿,要不然我现在先去超市给你们拿点水果回去。”
王铭是个实诚的小伙子,他妈妈叫他帮忙给蒋翎玉带水果,他还真的惦记上了,哪想到张阿姨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看你就是想见羽羽了,才叫我们出来喝咖啡的。”夏云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王铭的想法,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牵起了蒋翎玉的手在王铭的面前晃啊晃的,“我看也不忙啊,是不是你故意让店员不要拿咖啡来,好让我们可以和你多待一会儿。”
王铭忙不迭的摆手:“哪有、哪有,我哪敢啊?羽羽好不容易定好回来了,咱们都为她高兴,喝个咖啡怎么了?哦对……我妈对我说,昨天刚过来的榴莲和菠萝蜜都不错,一会儿给你带回去。”
“成天就是你妈对你说,你妈对你说,你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呀,你都这么大了难道不能自己想一想事情吗?”夏云舒嗤笑一声,全程都是夏云舒在说话,蒋翎玉似乎没什么兴致,可能是窗外的光也太晃眼睛了,她一直背对着窗外坐着。
仅仅是这样,也像是一幅画一样好看,夏云舒一边逗着王铭一边欣赏着。
“哟,看看,看看,想看你的人还不止这些呢,她们就不能在小区里等着吗?忙不迭地还跟着我们到这儿来了。”夏云舒面对着窗户而坐,自然看见了那两姑娘穿着睡衣在悄悄的扒窗户往里看。
忽然,她的目光一顿。对面的红绿灯下人群聚集,等待着过人行道。
人群中站着一位气质慵懒的女人,虽然戴着墨镜,只看得见肩部以上,但是从那流畅的脸部轮廓里就能看出她一定非常漂亮,在人群中的气质斐然,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一刹那的对视,夏云舒感觉到隔在墨镜后的眼神极有力度。
说实话,她感觉那是蒋翎玉会喜欢的类型。
夏云舒低下头示意蒋翎玉往外看过去,但蒋翎玉对这毫无兴趣,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精致的空杯垫,不知在想什么。
等她再次抬头去看看窗外那女人时,那抹身影已经不见了,好像那忽然变得锋利的眼神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错觉吗?
倒是王铭看着夏云舒和蒋翎玉一直握在一起的双手,终于后知后觉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种天气你们一直牵着手不觉得热吗?”
“我俩感情好你看不出来?”夏云舒一直在憋笑,她的手上也戴了一枚戒指,不过只是一枚很简单的蓝色玛瑙戒指,勉勉强强的和夏翎玉和蒋翎玉手上的那枚戒指颜色配套而已,能骗过王铭差不多了,“你看我们俩还戴着一样的戒指。”
王铭干笑着说:“是啊是啊……你们从小感情就好。”
蒋翎玉有些忍不住,发散的思维总是被拉回来一些。她感觉这里的人有些笨,不过很好玩,她没有感受到恶意。
唇边也有了淡淡的笑意,这种捉弄让她的身体本能的想起了一些好笑的回忆。
“知道我俩感情好,以后就不要来缠着我我们羽羽了知道吗,当她的跟班还行,想要别的身份免谈,我不同意。”夏云舒直截了当地说。
王铭:“为、为什么啊?”
“你好,你们的咖啡。”这时忽然有一道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似乎是服务员过来了,她们的注意力此时都不在外界,并未抬头。
但是蒋翎玉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修长分明的手,这双手将一杯果汁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她愕然的抬起头,似乎想要确定什么。
这时,她才看清了身边这个高挑的身影。
来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厅的服务员。戴着帽子,发尾有些毛躁,上端垂顺的部分随意的扎成一把,倒是可以看出是一位女性,腿很长。鸭舌帽、墨镜,戴口罩,全副武装。
在这个阳光充足的地方,街上倒是有很多行人会这样打扮,但是很少有人进到室内之后还这样,毕竟天气极为炎热,大家只想怎么凉快怎么来。
王铭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三杯咖啡……不,只有在自己和夏云舒的面前是咖啡,蒋翎玉面前那一杯颜色浓郁,似乎是冰茶还是冰果汁。嗅了嗅,好像有葡萄的味道。
他疑惑地抬头:“不对呀,我们没有点果汁吧。”
这时他才发现了蒋翎玉的不对。
因为刚才还心不在焉的蒋翎玉居然一瞬不瞬地死盯着这位服务员,似乎要在人家的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妈妈说,蒋翎玉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留下了些许后遗症。
她不记得事情了,所以偶尔可能有奇怪的言论和举动出现,他还在想能有多奇怪……
这服务员也怪怪的,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压着讲的,她解释道:“咖啡不太适合久病初愈的病人,还是果汁好一些,请慢用。”
蒋翎玉手指紧紧的压在果汁杯的边缘,似乎这果汁有千斤重,压的她胸口忍不住地起伏,喘不过气。她察觉到了在将那杯果汁放下的时候,女人的眼神在自己锁骨上方的盘扣停留了一瞬,这眼神就像烧起来的火把将她一烫,心脏在瞬间剧痛起来。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想不顾大庭广众之下,立刻摘掉此人的墨镜和口罩,看看到底是谁是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葡萄汁,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刚好给自己上了一杯葡萄汁呢?
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久病初愈?
这绝对不是纯粹的巧合。在意识到什么的同时蒋翎玉马上就将视线投向了那高挑身影的手,那人的手上戴着一双不太贴合的白手套,很宽松,所以看不出来有没有手指上有没有戴东西。
就在蒋翎玉要抬手去抓握那人的手时,夏云舒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笑着问王铭:“你刚刚问什么了?”
这个餐厅里每个服务员都是独立为每一桌服务的,所以在把饮品放上来之后,服务员就会站在不远处拿着托盘等候。这位服务员也不例外,她退后两步,站在了蒋翎玉的斜背后。
蒋翎玉的视线往下,看到那人穿着一双马丁靴,皮质上的折痕像是折在了她的心上。
哪怕这人没有露出任何的五官,简单的几步,还是如此吸引人的目光。视线上移,是挺直而修长的双腿,宽松的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只有袖口挽了两圈露出小臂,只有一小截冷白的肤色。
这种肤色在本地很不常见。
连那一双手都被白手套包裹的严严实实。
——偏偏这么严肃且正经。
蒋翎玉的心中只想到了当时身着制服,也会将制服的金属扣扣到最顶上的徐觅翡。
只有徐觅翡才能将这种禁欲的打扮穿得最好,风流轻佻、慵懒多情,像个伪装成正经人的浪子,让人挪不开眼睛,只想去看个究竟。
蒋翎玉此时早已心不在焉,她的脑袋里全是徐觅翡的名字。
没有王铭和夏云舒,也没有身边的这些环境和声音,她的感官全部都聚集在斜后方。
她得压抑着所有的力气,才能将自己死定在座位上,不至于现在就失态,来到那人的身前。
她不断的深呼吸在心中告诉自己,也有可能是*认错了如果是徐觅翡的话——怎么可能现在还站在自己的身后而不是和自己相认。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分敏感,自从果汁端上了桌后,她就闻到了空气里的葡萄味,淡淡的始终萦绕在她的身边。
蒋翎玉拿起装着果汁的杯子喝了一口。
葡萄汁由喉入胃,凉凉的,味道浓郁、清甜回甘,唇舌芬芳。她一时恍惚了,不知道自己喝的是葡萄汁还是吞下了一口信息素。
王铭说:“我刚才是在问为什么,云舒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蒋翎玉还未回过神来,夏云舒就抓起了蒋翎玉的手,亲密地往蒋翎玉的身边靠了过去,她的头也随意地黏搭在蒋翎玉的肩膀,还亲昵地的往上蹭了蹭,弯着眼睛王铭说:“你可真是个傻小子啊!我和羽羽早就在一起了,我是她女朋友。”
王铭本来准备喝咖啡,他端着杯子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啪嗒一声。
勺子掉进了咖啡杯里,咖啡四溅,本来洁净的桌布沾染上了棕色的污渍。
偏偏夏云舒还觉得戏剧效果不够,她原本想要去借位亲蒋翎玉一下,但之前蒋翎玉说不用。所以改为了用鼻尖去蹭,像是依恋主人的小猫。
仅仅是这个动作也显示出了她们两人不同于普通好友的情感,王铭震惊到咖啡快要倾倒了也没回神。
这时身旁的那位服务员上前来拿着一张湿纸巾:“您好,现在帮您们把餐桌清理一下。”
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的低,这一次连夏云舒都忍不住看向了这位女服务员。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自己被服务员扫了一眼,后背有点发凉。
现在的咖啡厅里服务员的质量都这么高了吗?哪怕看不到人的脸,就这高挑的身形,和刚才自己在外面扫了一眼看到的那个绝美路人有的一拼。
蒋翎玉立刻将自己的手从夏云舒的手上抽了出来,正想和夏云舒不动声色地移开身上的距离,王铭就哆嗦着说:“哪有你们这样开玩笑的,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你看——我们还带着情侣戒指呢。”夏云舒立刻拿起蒋翎玉的手,扣紧了,把蒋翎玉的戒指和自己的对在一起,摆在王铭的面前炫耀。
“我和羽羽在一起都好久了,这两年我一直在等她醒来,我每个月都固定去陪她,每次我去的时候沈阿姨都放心的让我陪过夜,她回来的那天也是我去接的,你以为沈阿姨心里不清楚呀?咱们不过是差一个公开的时间。”夏云舒喜笑颜开,演的爽了,语气也越发的深情,“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适合羽羽的?还有谁比我更了解羽羽?保管没有第二个人了。”
有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蒋翎玉在心中默念。
只有那个人教会了她如何去爱一个人,让她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生活是有盼头的。如果不是那人的出现,蒋翎玉现在不可能在这里,她只会浑浑噩噩的生活在那个世界中,迎接自己早已固定的结局。
被徐觅翡插手修改的剧情,就好像是违抗着老天的命运帮助她逆天改命,给了她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亲手送了她这次机会的爱人,现在却遗失在茫茫人海中。
蒋翎玉沉默不语,王铭也一样沉默不语,脸色又是涨红又是苍白,显然是信了,可是又觉得不甘心。在不幸和不甘心中他只能选择了不说话,只一味地喝咖啡。
夏云舒嘴巴很毒,还在继续输出:“我也不怕你告诉沈阿姨,反正都是两边长辈默认的事,咱们羽羽出了个这么大的事,以后家里边肯定也是顺着她来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羽羽她也爱我爱的要死,你瞧,她连喝个水都要我亲自喂的,别来打扰我们。你别像小时候一样哭啊,哭完了把水果拿来,我们要回去了。”
说完夏云舒真的端起那杯果汁,舀了一小勺喂到蒋翎玉的唇边,像哄小孩一样说:“啊,来张嘴,宝宝。”
王铭:“……”
就在这时,夏云舒听见了旁边的声音——是那位服务员,她居然轻笑了一声。
蒋翎玉浑身一僵,也没喝夏云舒送来的果汁,扭头望去,斜后方已经没有人了。刚才那一声她没有听错,没有再刻意的压低声音,也没有改变声线,和记忆里的熟悉的声音就此重叠。
她立刻转头去看,可是那位服务员已经不见了。“咣当”一声。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夏云舒和王铭都被吓了一跳,这还是蒋翎玉第一次有如此过激的举动。
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蒋翎玉扭头将杯里的葡萄果汁一饮而尽,迅速地追了出去。
“喂——宝啊,还没有去拿水果啊!你要到哪里去?等等我们啊等等我,羽羽!”
窗外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热闹繁华。喧闹的声音织成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网,笼罩住了蒋翎玉的所有感官。只剩下刚才喝过的葡萄果汁,留有甜甜的余味仍未消散,她仔细嗅闻着空气中的香气。此刻,她的嗅觉是一双能拨开迷雾的手,精准地拽住了那一丝微弱的细线,循味跑去。
心跳的也越来越剧烈,是你吗?既然是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为什么当时就不跟我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跨越大路,拐进小巷,蒋翎玉跟着空气里的指引走入了闹市旁边的古镇小路。她的体力并不适应如此强烈的跑动,但是内心的渴望驱使着她的脚步,一刻也没停下来。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只是跟着香味过来。不知不觉竟然走进了一处死胡同,而香气也在这时弥散到四周,捉摸不到具体的方向,就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漫长捉弄。
蒋翎玉的心一沉,知道自己肯定是跟丢了。
这里太靠近巷子的深处,人流量很少,除了她跑过来,外面都没有人聚集。
地面的阴凉处长满了青苔,可能是因为地段不佳,这里唯有一家小院,锁舌已经生锈了,门上贴着一张招租广告,似乎无人问津。
蒋翎玉有些失魂落魄,瞬间失去了支撑力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的手才刚撑到门,门竟然自己开了。一双手直接将她带入了院中,腰上有指腹使劲的微微凹陷,那人的手臂很有力量,直接圈住她跨越了高高的台阶。
“啪嗒”一声,沉重的门锁再度合上。
而她的后背也紧贴住了门边的砖石墙面,冰冷的触感令她的身体一阵颤栗,眼睛也被人捂住,视线瞬间被剥夺。
这是没有戴手套的手,温热纤长,掌心有一丝薄汗。
蒋翎玉的心跳如鼓,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而对面的人也一言不发,只是捂着她的眼睛,身体一点一点的紧贴,那人的膝盖微微轻佻地一拨,挤开了她并拢的两腿。
空气慢慢跟着呼吸开始变得灼烫起来。
被逼入绝境的感觉丝毫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只有强烈地兴奋、激动,狂跳不已的心和躁动的身体,早已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你是谁。
这三个字已经并不需要说出口。
直到那一声轻挑的轻笑传来。蒋翎玉感觉到自己的耳廓被人刻意的吹上了一口温热的气,她的颈动脉也跟着狂跳起来,好像被那口热气恶劣地碾过,熟悉的声音响起:“被人这么按着,不喊……也不害怕?”
“找到你了。”蒋翎玉只说了四个字,眼角的湿润就沾湿了面前人的手心,她猛地摘下了徐觅翡另外一只手上戴着的手套,摸到了那熟悉的戒指,“我——”我找了你好久。
一切都确认无疑,她甚至感到如梦似幻,不像是真的。
干燥炎热的空气一点即燃,就像是往荒原里扔了一点火星。
话未出口,嘴唇已被封住,吻得又狠又急,似乎要把这么多天的思念感全部都付诸于厮磨的舌尖。蒋翎玉尝到了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谁咬的谁……徐觅翡已经被剥去手套的另一双手紧紧卡着蒋翎玉的下巴。
蒋翎玉却勾勒出徐觅翡唇上的伤口,哪来的咬伤?这是谁咬的?一想到刚才徐觅翡在咖啡馆里的逗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和自己相认,脾气上来的她将徐觅翡顶出,紧抿了唇。
徐觅翡用张开拇指,用虎口卡住了蒋翎玉的下巴不让她后退,指节微微用力,当看见那皮肤上出现的微红时又骤然卸了力。
同时也将拦住蒋翎玉的手放了下来,那双桃花眼出现在了蒋翎玉的视野里。
与轻松的语气不同,原来徐觅翡的眼睛通红,眼中尽是隐忍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她的手指颤抖、掌心出汗,哪怕是压着蒋翎玉到墙面上,也控制好了自己的力道,没有伤到蒋翎玉一点。
徐觅翡没有哭,可她的眼泪却像是转移到了蒋翎玉的眼睛里,湿润沾湿了手指,滚烫的在心上烫出一个个烙印。
她的视线像是带电的磁石,一寸一寸地游移在蒋翎玉的眼睛,鼻子,唇,呼吸急促而混乱着,像是眷恋又像害怕,过了好久,才又低头吻了上去,吻掉了蒋翎玉的眼泪,才到唇上,低声说,“啊,张嘴,老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