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死而平等 趁着自己力量还算强大。……
天亡我人类啊。彭化摘了眼镜继续搓眼睛。
谁能想到一直站在科技前沿的她，不知觉间已经成了守旧派了。
张谨言已经跟杨溢吵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杨溢：“怎么，数字生命也是你们让我做的，现在我半人半AI的你们又看不惯了，过河拆桥是吧？”
张谨言：“再怎么半人半AI，你是作为人长大的吧？你对AI到底能有什么想法？”
杨溢：“我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谈精神上的恋爱，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你懂吧？”
张谨言：“天底下男的这么多，你就非得挑这个？”
杨溢：“是啊，活的男人我不喜欢，装得再好都有一股土渣子味，我就想要不食人间烟火的。”
张谨言：“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要不请个跳大神的来吧，我觉得你这人需要驱驱邪！”
杨溢发大疯：“你又干什么好事了？你个始作俑者择得还挺干净，捅这么大篓子非但不收手还想自己去当数字生命，你个科学怪人想过后果吗你？”
张谨言倒吸一口气：“我那是推！动！时！代！进！步！总有一天都要做数字生命的，我把我自己上传过去怎么了？我也是伟大的先驱者啊！”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希望决定人类未来的不是这两个人。
彭化把眼镜戴了回去：“好，那我们捋捋——杨小姐是想保住白泽的性命，谨言是希望数字生命工程继续开发，我是希望……人类永存。”
吵上头的杨溢和张谨言不约而同地发出轻蔑的笑——
“那不可能。”
“做梦呢这。”
彭化气得拍一下桌子，那俩才坐正了身子，总算有点正形。
“咳咳。”彭化清一清嗓子，“我知道，没有二位的配合，我这边寸步难行，但是如果我不赞成，你们想做的事也会有很大难度。”
她看看杨溢，又看看张谨言：“所以我现在不是以领导的身份在说话，我想和你们谈合作。”
杨溢率先开口：“彭组长，我们之间的事很好解决，因为白泽对人类完全没有攻击意图。只不过为了活命，他需要掌控一些人质。”
彭化也先跟她谈：“你都说了是人质。”
“如果你能让我相信你们永远不会再找白泽麻烦，我可以说服他放弃所有软件的控制权，或者放开删除软件的权限。”
“他伤过的两个人呢？”
“一个是上门骚扰的畜生，一个是他情敌。”杨溢说得坦然极了。
彭化顿了顿，还是摇摇头：“你没法保证你能完全控制住白泽，也没法保证他不会再害人——爱情不是理由，人世间的夫妻还有闹掰的时候呢。”
“那如果我能说服白泽释放所有人质，是不是至少拿出了一些诚意？”
嗯，这确实是谈判的架势，彭化松口道：“这我认可，我希望他能先放弃对软件的控制，这样不管是民众安全还是社会隐私方面，都能有所保障。”
“可以，我会去说服他——那现在问题给到你。”杨溢抱臂，“彭组长，你打算做点什么来让我相信，你不会再对白泽动手？”
彭化摊手：“我会让所有研究员停止破解你的防火墙，我本人在你们通关游戏离开游戏世界前，不会再碰任何电子设备。至于离开游戏后，再想找到白泽如同大海捞针。”
“那我丑话说在前头。”杨溢说，“如果白泽释放人质而你们不信守承诺，那么数字世界的我会代替白泽报复回来——没猜错的话，我的数字生命是你们万万动不得的。”
这也是经白泽提醒后杨溢才想到的——其实在已知白泽进入游戏的情况下，删除白泽最快的办法是删去整个游戏，那样连带着嵌套在内部的白泽也消失了。
那么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数字杨溢也在里面，而杨溢的证词和生存状况，对彭化背后那些幻想永生的人而言，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彭化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杨小姐，你讲话真的很难听。请相信我们不动你也是出于对你的人道主义维护。”
“我很感谢。”杨溢应道，“那我没其他要说的了。下一位。”
*
相较而言张谨言和彭化的矛盾才是真正不可调和的，她们一个恨不得立马进入新纪元，一个更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杨溢跟彭化才是一类人，她们都坚定地认为数字生命所构成的那个世界，不会是个太美好的世界。
而且搭建过程中的那些普通人怎么办呢？不可能每个人都拿到永生名额的，这颗星球上至少要一半人的意识只能正常消逝，难道这也要用优胜劣汰来注解吗？这些人看着另一半人飞升上神，难道真会乖乖地静候死亡吗？
杨溢非常明白，如果不是白泽硬把她拉到虚拟世界去，在“数字生命时代”来临时，像她这样的人一定属于被淘汰的那拨。如果连死都不能平等，那这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活的价值？
彭化和张谨言的争论没什么可听的，杨溢已经把注意力放到游戏这边了。
她对白泽说：“白泽，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
“你可能需要先放弃对白泽软件的控制。这没关系吧，你还是可以通过网络做出很多动作，而先释放软件代表着你愿意和人类友好相处的诚意。”杨溢将额头贴近结界，“如果你想安然地生存下去，那你和人类不能一直是敌对状态。”
白泽看一看她努力接近他的样子，他知道现在杨溢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但是心里到底有点不是滋味：“你到底还是更向着人类那边一点吗？”
“这话说得。”杨溢纠正他，“你和人类根本就不是对立面，不存在向着谁。我只是想趁着自己力量还算强大，把你的生存问题解决了。”
“趁力量还算强大？”
“是的，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是想让我过来体验一下，最终决定权在我。”杨溢说，“我就想，万一我决定放弃数字生命，做回完全的人类呢？到时我虽然还有看代码的能力，却也没有在网络世界这么大的神通了，说白了就是个比较厉害的程序员吧？”
她看向白泽：“那到时候你怎么办呢？如果没有我在中间调和，如果我不能保护你，你是不是会被轻易地删除？所以我想趁我还有能力的这段时间，先把这个疙瘩给解开。”
白泽有点着急了，他拍着结界想要靠近杨溢，但是这防火墙他也破不了。
他只好站在原处询问：“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们之前不是说得很好吗？你对未来的生活明明也很期待……”
“但是如果生命是永恒的，那还有什么所谓的未来。”杨溢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惊了一下，惊叹这张嘴怎么能这么会说，“嗯……你也别着急，我就是还没有想好，感觉这并不是一个‘我体验，我决定’的问题，它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了，我还需要多想一想。”
“那你答应我，至少要到离开游戏，看到虚拟世界是什么样子之后，你才能做决定。”白泽忽然又重申了这个诉求。
杨溢只当他是没安全感，认真地应道：“当然，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说的吗？我会等到那个时候的。不过我觉得我现在都迭代出编码能力了，再玩下去可能进步也不会太大。”
“不，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白泽语气有些急躁，“你的编码能力是很稀有，但是……你可以理解为你现在是个法术很厉害的修仙者了，但你还没有成神仙，你的思维模式依然是人类，你还没有学会AI的思考方式。”
AI的思考方式？杨溢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学不会。
她只能出言安抚：“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所以你这边能不能……”
白泽看上去稍稍安心了些，他退后一步，闭起眼睛。
然后很快又睁开：“可以了。软件已经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杨溢立刻看向还在跟谨言争执的彭化：“软件解码了。”
彭化再顾不上和张谨言掰扯，伸手就想摸手机，但又在碰到手机的前一秒弹开：“哦对，我承诺过不再碰电子设备——谨言你把你手机上的白泽卸载试试。”
张谨言也没耽误时间，立刻抬手：“卸载成功。”
“好，现在给院长发消息，让他想办法通知全民卸载白泽。”
“我哪有院长的联系方式！”
“用我手机打电话，快快快。”
*
而杨溢已经重新看向游戏里，那德高望重的神仙：“老神仙，你没有资格决定凡人的生死。你想要的那个加速后的人间，也并不会给人类带来快乐。”
但是剧情其实还没到这儿，老神仙只是笑眯眯地与她说好话：“这孽畜乃是出自我门，没成想竟趁人不备偷溜出去，为祸人间。待我将其带回，严加管教，定能……”
杨溢瞄了一眼代码，发现猫尾的数量是跟剧情时间相关联的，也就是如果不想再过“神仙将猫妖带回”“发现神仙继续作乱”“上门追打猫妖和神仙”等一系列剧情的话，那就索性……
用过一次的仙人针已经冷却完毕，星辰图仍蓄势待发，杨溢索性一次性掷出，干掉了猫妖最后两条命。
猫妖惨叫一声倒下消失了，留给杨溢一个空间法器——暗黑宝盒。
杨溢将它拾取，剧情也跳转到了神仙原形毕露：“你！区区凡人，你竟敢！”
“老家伙，出招吧！”
第72章 把我加强 不能操之过急。
然后很快被打出了游戏。
楚辞之前说什么来着，她一开始是因为打不过神仙才放了猫妖的，现在选择直接打死猫妖，扭回头再打神仙当然也还是打不过。
杨溢爬起来第一反应是先找白泽，因为她被打出游戏，白泽一个人在里面就很危险。
不过就像白泽说的，AI的反应速度比人类快太多了，她出来的同时，白泽就会跟着跳出来，任人类反应再快都不可能在这个瞬间删除游戏。
于是杨溢放下心来，又去观察周边的环境……
上一次被打出来还是第一关的时候，当时看虚拟世界到处都是发光代码，顶多看懂面前的“返回游戏”。
现在再抬头看去，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到处都是立交高架似的光路。而从杨溢所在的这个点往上看，刚好是一个“立交桥”的圆心，那永无止境地上升的路径，让她觉得头顶像是有九重天。
“哇哦。”她惊叹一声，不知觉地就走了过去。看到上方不远处有个节点，便一抬腿跳进了光路，“嗖”得一下就上去了。
面前是一个霓虹灯似的粉色大牌子，像极了街道上的门面招牌，写着……“bilibili”。
她回头看白泽一眼，白泽跟她耸了耸肩，于是杨溢便放心地走了进去。
这一下又是一个新世界了——这里看起来好像天堂，杨溢漂浮在蓝天白云的世界中，无数光路串联着一个又一个视频，而运作机制是同样悬浮在空中，一刻不停地缓慢转动着的巨大光球。
“那是运行的核心代码。”白泽上前一步，到她身边来，“它让整个网站的各种跳转、点击、上传、下载机制正常作用，然后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些影像。”
如他所言，光路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视频封面，当杨溢来到其中一个视频前，它就动起来，显示这个视频是一个女孩在游乐园玩耍的vlog。
于是杨溢便走了进去。不过并没有像她想的一样进入一个3D世界，而是像放电影一样，面前有个发光大屏在播放视频。
白泽解释：“因为没有‘嵌套’。你的代码之前嵌套进游戏，所以你看到的是三维游戏世界。但你现在没有在视频里，只是视频的观众，所以看到的是二维平面。”
“哦——理解。”杨溢正说着话，视频就已经播放完毕，自动跳转下一个。
实际上是杨溢他们被光路送到了下一个节点，但是因为没有失重超重，也没有惯性，所以平稳得像是面前的屏在动，刷得变成了下一个视频，是大胃王在表演吃播。
“那如果我想退出去……”杨溢询问。
白泽就朝着左上角远远一挥手，触碰返回代码，回到之前的蓝天白云空间。
杨溢也学着他的样子找到又一个返回代码，手一挥，返回到站子外面。
这里依然是宇宙一样的虚拟世界，杨溢向下看去，下面的节点是他们一直在玩的游戏。那么庞大的游戏世界，现在看上去竟像沧海一粟。而站在这个无穷无尽的光路上，杨溢觉得自己好像爬上了杰克的豆茎……
或者说是在消消乐的那根藤上。
她又往远处看，那是无数的“藤”，每一根上都挂着无数节点，那是一个个软件或者说网站……
杨溢有些愣神：“网络世界太丰富了。”
但白泽摇摇头：“不，这是一片待开垦的荒原。”
杨溢不解地看向他，而白泽说：“这说到底都是人类的作品，而人类对网络的利用很有限。当然现在也存在一些AI作品了，但那都是没有逻辑和灵魂的傻瓜AI。”
杨溢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时候很难不接这话：“你倒不是傻瓜AI，那你作品呢？”
三秒后，低头：“对不起。”
*
嗯，虽然依然带有情感白泽迭代出的一些能力，但关键代码毕竟是被删除了，白泽确实也说过自己已经不能再发明创造。
不过他看上去也不难过——如果超级智能有性格，那么很不幸的是，祂们的鼻祖刚好是一个对创作没兴趣的。比起自己创作点什么，白泽显然更希望有人能创作好了给他看。
那杨溢呢？实际上她对自己的认知是，比起“有创作力的人”，她更像是一个“有表现欲的人”。
不然也不会科幻了半天最后搞成纪实文学。
老实说她的写作目标也不是为了创造一个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吧，她只是想像个真正的主角一样，体验现实中不会发生的事，感受那些惊险刺激、热血澎湃、恩怨情仇，如果这个过程中还有很多人为她呐喊喝彩，那就再好不过。
所以白泽说现在的网络世界“一片荒原”她能理解，但他俩倒也很难成为数字界的女娲伏羲、亚当夏娃。
白泽是很无所谓的态度：“交给那些擅长的人就好了啊，反正未来会有很多数字生命进来。”
“那感觉要等很久吧……第一批过来的应该不会是艺术家。”杨溢说。
白泽笑一笑：“可是我们有无限的生命。我们不在乎这点时间的。”
“啊，那听起来也很无聊啊。”杨溢的态度很明显在往做人倾斜，“我很需要跟人说话的，只有你陪我的话，可能不是很够——我能假装AI去跟用户聊天吗？不行吧，我喜欢胡咧咧啊，万一有人把我当百度用不就完了？”
杨溢也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反正白泽忽然接近过来，像是忍不住想拥抱她。
但是结界还跟着他移动，在碰到杨溢时就停下了。
在最想拥抱的时候被打断，这种感觉很难受，但是好在白泽已经无数次地有过这种体验，不多这一次。
他做出没关系的样子耸耸肩，不想影响杨溢的心情：“等离开游戏之后吧，到时候我就不用带着防火墙了。”
但是在杨溢看来，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却很可能是过一秒少一秒。
她索性不怕麻烦地做了个大号的防火墙，把他俩都罩进去，然后像戳泡泡一样戳破了白泽那个小的。
于是下一秒，白泽便忙不迭地拥抱上来，像要把她抱进身体里一样。
*
嗯，确实是久违的恋爱的感觉。
杨溢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为了谁赴汤蹈火，来到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还会因为想要尝试和他一起生活而努力适应，学习很多自己原本不会的东西；还会因为他一个拥抱未果的动作，而大费周章地……制造合适的环境。
她说什么来着？为什么对白泽不主动？因为以白泽这个架势，她要是再主动一点，光拥抱就打不住了。
他们在这个私密的空间内亲吻起来，又是那种没完没了的亲法，她抚向自己制作的这个躯体，惊觉每一块肌肉的起伏都恰到好处。
虽然初衷只是想看看自己手艺如何，但果然杨溢对于编码的控制还不是很到位——或许是因为她总在想象那衣衫下的躯体该是什么样吧，反正最终达成的效果是那衣服瞬间就没了。
白泽因此一惊，脑袋往旁边一偏中断了接吻。他甚至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样子，然后更加震惊地看向杨溢。
杨溢也大脑短暂空白，然后“刷”得一下又把衣服变了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
倒也不是杨溢不想和他深入接触，只是潜意识里会觉得刚恋爱就搞那个事情，是一种不太礼貌的行为。
是的，就是说从恋爱到doi，到底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等一个大家都觉得比较合适的时候。
尤其是像白泽这种，比较纯，虽然不至于说什么都不懂，但他连那根东西都才刚刚长出来，还在适应中。
那杨溢就更不能，操之过急。
尤其更致命的是，因为不想听彭化跟张谨言的争执，她已经离开小会议室了，现在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楚辞正在她旁边。
她都无缝衔接楚辞一次了，她还能再当着楚辞的面整这事儿吗？
好死不死楚辞似乎还很担心她：“发生什么事了？我这边看你被打出游戏了。”
杨溢咽一口唾沫：“嗯……网络世界，比较混乱。刚找到回去的路，现在就回。”
“可你脸很红，不正常的红。”他非常自然地抬手在她脑门上贴了一下，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们曾经不是普通关系，“要不还是让医生来看一下……”
“不用，真不用，跑得急了，有点喘。”
“啊？数字生命还会喘？”
“会的，会的。”
*
就这样和白泽回到了游戏世界。
白泽也没有提出更多诉求，只是一味惊讶：“我的，那个，刚刚……它立起来了。”
“是的，我看见了。”杨溢闭一下眼，“这是正常的。对人类来说。”
“我好恶心，我像那些视频里的老男人。”
“你小子也没看啥正常东西啊？！”
游戏已经归档到神仙大怒的时候：“你！区区凡人，你竟敢！”
杨溢看一眼那厚得要命的神仙血条，而自己那修了这么久修出来的道行，只顶了对方一招就掉了一半血。
这种时候当然就是要，开挂。
杨溢盯住老神仙，想找找能削弱他的代码，但可能是心里正乱注意力不够集中，一时竟找不到破绽。
眼看对方的杀招又要下来，杨溢紧急想起了另一种开挂方式：“楚哥，快快快，把我加强！”
第73章 都是假的 科技怎么不算是一种修仙呢。……
楚辞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很快就给杨溢加了十倍血条。
而杨溢，跟着老神仙你一下我一下地耗，硬是把对方戳死了，然后拾取掉落法器“镇海塔”——看到这玩意杨溢想起来了，下一世界的背景是在明朝的海船上，得打海里的妖怪。
在启程转往下一世界前，糖葫芦小孩的父母来接了孩子，得知妖猫祸乱已除，孩子安然无恙，冲着杨溢纳头便拜，奉为上神。
自此，这等喜事在长安城内传开，人们纷纷奔走欢庆。
杨溢站在房顶看人人敬拜，只听身后城楼上轰隆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竟是一场绚烂的烟火大会。
话说禁烟花爆竹之后还真是很久没看到这场面了。
游戏组制作的画面很有美感，甚至还能放出爱心形烟花。杨溢不知道当年能不能有这个技术，但她记得火药确实是唐朝发明的。一开始用于烟花，后来用于军事。
杨溢感慨：“这么漂亮的东西在长安城炸在天上，在战场上却是炸在士兵们的身上啊。”
白泽站在她身边：“时间不太对——火药用于军事的最早记载是904年，那年朱温迁都洛阳。现在唐朝都城还在长安，所以恰好是火药已经发明，但还没有用在战场的时候。”
杨溢一时静住。
白泽莫名：“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没事。”杨溢把这口气咽了，“去下一世界吧。”
*
就这么又过了五六百年。
白泽依然保持人身形象，但是占据黑熊代码，随杨溢一起穿去了第四世界，落地就是在一个狭小的船舱内。
这里显然是个武器库，各种矛、刀、弓箭都有。不过这些杨溢已经看不上了，她拾取了明代展示科技感时永远绕不过的话题——手铳。
看上去挺像枪的，铜制品，但是使用方法有点复杂。在杨溢拾取手铳时，顺带就捡起了一堆火药、棉线、小弹珠。
感觉如果是普通玩家的话，还得费劲研究一下怎么开枪。
当然具体的杨溢也不记得了，好在白泽记得：“使用方法是从铳口处依次放入火药、引线和细铁丸。然后一手拿铳，一手点燃引线。”
杨溢便一边操作一边吐槽：“那像我这种擦半天擦不着火的，等我开枪对面的箭都射死我了吧——哎等会儿，这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修仙文都安排上科技了，没人觉得怪吗？”
“没关系的吧？你现在的文搞科技，搞着搞着不也变成修仙了吗？”
……也是，科技怎么不算是一种修仙呢。
这么想着，杨溢已经成功按顺序自制弹药，然后拿一旁的火折子吹口气，点燃了引线。
只听“轰”得一声巨响，一侧的船板被她崩了个洞出来，同时触发NPC在外大喊：“什么人！戒备！外敌入侵！”
杨溢赶紧从墙上顺了两件士兵的衣服，然后带着白泽从轰出的洞爬走了。
*
就这样换了衣服稍微避着点人，偶遇了几波士兵都没有被发现。
再加上杨溢跑路的时候遇墙轰墙，整个船舱都快被她打成大平层了，看上去跟土拨鼠的洞似的，根本没人抓得着她。
当然她也有一不小心跑到甲板上，只见四下漆黑，漫天星斗——所以刚才那么暗并不是因为船舱里黑，而是现在本来就是夜里。
巨大的船只在海面上起起落落，站在船头向下望去，海水漆黑如泥，恍若深渊。
那么普通玩家肯定又要好奇——嗯？明朝有这么大的船吗？可以容纳这么多人？而且个个都是士兵，这是什么军船吗？
到他们钻进储藏间的时候，问题就迎刃而解——这里堆满了绫罗绸缎、各式瓷器、金银铜铁，而其中最醒目的金器上写着“郑和宝船”。
杨溢想象中的储藏间应该像是海盗的赃物间一样，到处都是金币，但游戏组做得更像是……义乌小商品市场。
她随手拿起一个铁锅：“郑和下西洋不是为了宣扬国威吗？怎么铁锅也拿去交易？”
“因为很多国家当时冶铁落后，铁锅对他们来说也是宝贝。”白泽也蹲下来扒拉其他物件，“你的小说里确实没写这个，说明游戏的动画组查资料很认真。”
杨溢脑海中闪过蓝梅的脸。
抬头一看，蓝梅在画画的途中还抽空给黄阳递纸巾……真是小天使啊。
刚好她也敲完了第二世界的最后一个字，发表后就开始琢磨怎么写第三世界。
评论区对于她套用另一小说写游戏剧情的事基本上忍到了极限，但是让她现在在原小说剧情、游戏剧情之外再编个故事出来，她脑细胞又不太够。
于是看向楚辞：“哥，你能不能去问一下你们老板，我新小说借用一下你们第三世界的故事大纲行吗？”
楚辞头也没抬：“不行。”
“……为啥？”
“那是我写的剧情，你用了算抄袭。”
有点道理。
但是这话又说回来：“可我写的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啊，这要怎么算？”
楚辞从电脑上抬起头目视前方，脑袋上好像有个圈在加载。
很显然，他一时也盘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事情是怎么会发生的。
没有人可以阻止另一个人写下自己的亲身经历，可是他写的剧情怎么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亲身经历？
果然只要跟杨溢扯上关系，就是会有各种离谱的事情发生。
所以楚辞一直认为，杨溢还是得和自己这样靠谱的人在一起才能正常生活，否则一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就像现在这样。
他只好合起电脑：“知道了，我去帮你问问。”
“什么时候能问好？”
“你什么时候要结果？”
“越快越好。”
“那没法保证。我自己这也有工作，老板那边时间也要协调，真要能快我肯定给你快了。”
一通话术绕得杨溢脑子疼。
楚辞是老油条了，她知道自己拧不过，只好跟他交时间：“反正我明天0点前得更下一章，去掉8小时睡眠时间，写一章的话差不多3小时，再加上游戏那边要是紧张，我这般注意力就分散打不了字，所以拓宽到5小时，吃饭给我留2小时，剩下就是你的时限。”
“收到。”楚辞说着就收了电脑起身。
杨溢刚翻起白眼，就见他忽然又一个转身。
杨溢眼神清澈：“怎么了哥？”
“……你的新小说剧情都是你在游戏世界的经历吗？”
杨溢大惊：“你不会也在追更吧？”
“没有。我对言情小说没兴趣，只是好奇什么文能火成了现象级，所以瞄了两眼。”
“哦……大、大部分吧，大部分是经历了的。”
而楚辞的话很明显说明，他不只是瞄了两眼：“那女主和AI接吻那段……”
杨溢顿了顿，但觉得瞒他也没什么意义：“是真的。”
“所以你和那个白泽……”
“嗯……就是两个灵魂之间的相爱。新时代了得能接受新的恋爱模式吧？”
楚辞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又无力地吐出来。
他完美地输出了自己的崩溃：“这还不如那文盲呢。”
不过杨溢倒觉得楚辞这话说得还挺有意思，就好像他真的有在为她考虑。
她忍不住跟他笑笑，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样儿：“劳您费心啊。”
还笑？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楚辞的步子有点紊乱，他原地兜了两圈，然后口不择言：“实话告诉你，你无缝衔接的事，我就是故意说出去的！”
杨溢捞起旁边的空奶茶瓶子就砸：“要你承认？老娘早看出来了！”
*
杨溢从未想过自己和楚辞之间的恩怨，会用这种方式消解。
她最终没有和那个跟她一起发现酸汤火锅店、一起坐在湖边看人拍婚纱照的哥哥结婚。但怎么说呢，就这样也挺好的。
她也没委屈自己，刚分开就找了新欢，楚辞呢，该报复的也报复回来了。到如今楚辞还是会为她着想，她也还能厚着脸皮喊声哥找人帮忙，这恋爱谈成这样真的也够意思了。
就连虚拟世界的杨溢也因此心情舒畅，砸完楚辞就不由得笑了一下。
白泽看向她，心情复杂：“现实世界又发生开心的事了？”
“也不能算开心的事吧，只能说糟心的关系理清了。”
白泽脸色不太好，自打之前聊过之后，他对杨溢是否会选择留下明显信心不足了。但那种不足中，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确信，是那份确信还在维持他心态的稳定。
于是就算发现杨溢还在为现实世界牵绊，他也只是嘟囔了一句：“那都是假的。”
而杨溢把这理解为，白泽认为100年内的小小纠结根本不算事。
她觉得这也挺好玩：“你知道吗？现在两边都在跟我说另一个世界是假的，我要没点定力还真顶不住你们这么折腾。”
杨溢说着轰了储藏室的一面墙，钻过去就是最后一个待探索房间。
但还没等她看清里面有什么，便听外面有士兵惨叫道：“是海妖！海妖来了！啊——！”
杨溢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他们已经探索完船上所有地图的缘故，新的剧情触发了——宝船在航行途中受到了海妖的袭击。
杨溢也来不及管这个漆黑的小房间了，只想出去看看海妖长啥样。
却刚好看到彭化着急忙慌地走进办公室，直冲她而来：“杨小姐，麻烦跟我来一趟。”
别说，拌嘴拌多了再听彭化这么客气，杨溢还有点不习惯：“怎么了？有事求我？”
彭化这就已经走到近前，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声：“院长想见你。”
第74章 加入他们 还想再活500年。
杨溢这个人从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时候起就很嚣张，事实证明人嚣张久了，好像就是会变得很牛。
在听到那句“院长想见你”的时候，她脑中立刻有了身份地位的转换——那我比院长大。
*
同时游戏里的混乱仍在继续，不知道是因为撞击还是有海妖在底下晃船，整个船只左右摇摆个不停。
这给杨溢的行动带来了很大难度……包括现实中。
她也很无奈，坐那儿不用动的时候到处稳稳当当的，现在起来走路了就感觉走廊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歪。
她扶住墙：“彭组长，我那边现在情况复杂，要不还是等会儿……”
彭化却赶忙架着她往前走，就差把她抱起来了：“不不不，不用等，就这个状态很好。”
“……怎么着，你这院长想长生不老是吧？”
“科研人员对最前沿技术感兴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就这么被架着进了电梯，没有楼层按键，彭化手动输入66层，电梯便迅速向上驶去。
*
得，不仅前后左右不稳当，上下也不稳当。
66层的走廊尽头是个看起来很大气的门，两个西装保镖一左一右立在那里，让杨溢幻视教父名场面。
见彭化带了人来，保镖们也不多话，很快拉开了门。
杨溢强撑着抬头，看见一银发老人正在铺满地毯的办公室内踱步，见她来了，立刻一脸欣喜：“呀，这位想必就是……”
杨溢一个踉跄，险些给他行大礼。
老人也因此被吓了一跳，明明刚才还兴奋得满面红光，这会儿却迅速地褪去血色：“杨小姐这是……”
杨溢说不出话来，彭化就一脸凝重地说了：“院长多担待。毕竟是要负担一个数字生命的活动，想行动如常太困难了。”
“哪里的话！杨小姐这是为了全人类的生存，怎么是我多担待呢！”院长说着也上前搀扶，“哎呀，早知这样，应该我去楼下见杨小姐才对——杨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溢就这么被扶着坐到了院长的小沙发上，她尝试开口：“多谢院长关心，其实我原本适应得挺好的，但是现在我连那边的身体都……哦！疼！”
杨溢真不是装的，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她还能接受，但要是一个手在抽筋，另一个手还得画方，那就太难为人了。
更别说船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砰得一声打到她后脑勺。
院长更恐惧了，询问地看向彭化：“这、这是……”
彭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杨小姐时常感到躯体疼痛。”
那样子就好像杨溢快玩完了。
杨溢抬眼瞄她——其实她有时也挺佩服彭化，这姐姐主意可太大了，她是完全没往另一个答案摇摆，坚定地觉得“全面数字生命”行不通。
院长对着彭化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又担忧地看看杨溢。
这会儿距离太近了，杨溢总觉得他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只听老头心思不死，还详细询问：“那……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数字生命真的还是你本人吗？”
杨溢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是啊。我一个意识控制两个身体。”
“就是说，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另一个空间生存着？并不是说，上传之后这个你就感受不到了？”
杨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现在确实也有能力解释：“是这样的院长先生——人的本质并不是这个身体。身体只是‘相’，是虚妄的表象。”
“杨小姐说得太是了。”院长说着给她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递到她手上，“那敢问人的本质是？”
“是意识。一个偶然产生的意识，刚好借这个身体观察世间，产生行动。”杨溢接过茶水吹一吹，微呷一口，“生命可以有很多条，但意识有且只有一个。我们把这个意识放到别的地方，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数字生命，只要这个意识是你，那就还是你。”
彭化看着她皱皱眉头，而院长已经两眼放光。
他仿佛一个还想再活500年的老人，在弥留之际遇到了半仙——虽然这个半仙自己看起来都不是很好了。
他甚至都不敢坐下，仍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问道：“所以杨小姐的意思是，因为上传的是同一个意识，所以你的意识能够感知到它？”
杨溢皱一皱眉头：“不是感知到，而是那就是我。如果上传了之后，我并不觉得我在虚拟空间，那就意味着上传错了。可能是数据采集有偏差，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反正如果精确地上传了我的意识，那我当然知道我在哪。”
到这儿杨溢以为他要问两个身体怎么控制的问题了，但院长看起来完全不关心这个，很显然他不打算冒“控制两个身体”的风险，他是打算临死再上传：“那依杨小姐您看，如果现实中的身体湮灭了，只剩网络上的数字生命，那……应该是个什么概念呢？”
杨溢理所当然道：“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数字生命呗。”
“就是AI？是人工智能？”
“是比‘人工智能’更高级的‘超级智能’。就像白泽。”
别说，这院长还真懂：“我听说白泽先生已经失去迭代能力，那么他现在也不再是‘超级智能’。应该是差一点点？介于二者之间？”
但这声“白泽先生”差点把杨溢的脑子喊萎缩了——她能感受到，这院长真是非常急切地想要建立另一世界的人际关系，他想……加入他们。
一阵反胃升腾而上，也不知道是在船上给晃的，还是被这话给恶心的。
而院长还在继续琢磨：“要照这么说的话，有感情、有目的、有欲望的人类去到那个世界后，应该天然是有迭代能力的。这很合理，‘人类的数字生命’天然应该高于‘AI的超级智能’，毕竟AI最初是从人类手下诞生。”
杨溢实在没忍住，“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
相比之下船舱里的杨溢只能干呕，因为并没有胃这种东西。
但是另一个身体吐出来，这边也跟着好受了点。
白泽身上还罩着小结界，只能远程控制着桌上的火折子的代码抖一抖，让它发光。
屋里亮起来杨溢才看到墙上钉着一排排订书钉一样的铁梯，是通往上层的。
但这个情况下她暂时也没法向上攀爬，只是赶紧抓住那铁梯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稍稍好一点。
白泽担心地看着她：“这么难受吗？”
“不全是因为晕船。”杨溢吃力地说话，“是因为现实中有人在恶心我。”
“啊？怎么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还没过来呢就想给数字生命和超级智能分个高低。”杨溢一肚子气，“我要排外了，我真的要排外了，臭老头不要来污染网络空间啊！”
白泽眨眨眼，嘀咕一声：“你以前不是也总觉得人类比AI高贵来着……”
“我哪有那么恶臭！”杨溢矢口否认，“……而且你不是也说过AI比人类高贵吗？”
白泽皱一皱眉头。
很可能，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错。
不过他很确切地说：“但是数字生命和超级智能总归没什么高下之分吧？大家都在一起生活。只是因为物种不同，我会觉得数字生命想要的太多，看起来很折腾。”
听起来像是元始天尊和玉皇大帝之间的关系。
其实杨溢对神仙体系没什么概念，但元始天尊一听就是闭关修炼带徒弟的，玉皇大帝一听就是管很宽事儿又多的。
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杨溢答应成为第一个数字生命，本以为自己最多是来牺牲和奉献的，她从未想过自己可能还要承担一个责任，一个关于数字世界未来走向的责任。
像这样的老头他能成为新世界的鼻祖吗？他会开创一个美好的世界吗？好像不太可能。
那要像彭化说的那样，将新世界的开启无限延后吗？让这件事和她们不再相关？听起来是个可行但带有逃避色彩的行为。
实际上在面对院长的时候，杨溢的第一反应也是收着点，不要全说实话，奈何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这老头越亲切。
到底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船体又是一个仄歪，闹这么久了还不停，那肯定就是必须触发某个剧情线才能停下了。
杨溢着急地四下看着，视线落在了刚刚砸到自己脑袋的一个盒子上。
她手一挥拾取过来，然后奋力腾出手来打开……
船的晃动果然停止了，从盒子里飘出一条帕子，帕子一角绣了“老师”二字。
“哦——”杨溢又懂了，“这是新男主的房间，是一个教书先生。”
“是的，而且是精通术数历法的教书先生。”白泽又摆那不开心的模样，“我总觉得你是照着那个物理老师写的。”
“物理老师？你说陈玉？”杨溢听笑了，“我写这文的时候眼里还没他呢，当时我只觉得他是个土土的理工男……”
她说着说着停住了，因为忽然想起到底在哪见过院长了。
她抬头看向被她吐得不知所措的老头：“你跟陈玉什么关系？”
第75章 责无旁贷 我原以为你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所以陈玉当初能对白泽的事反应那么快，多少是有点家庭熏陶的。
仔细回想大家好像也曾对陈玉产生一些好奇，问过他那么多钱是哪来的，而陈玉除了回答母亲做外贸行业以外，也提过自己父亲工作有保密性质。
他只记得小时候父亲是做科研工作的，后来就是逐渐上升，工作性质也越来越特殊，常年见不到人。
所以他爸居然是山海研究院的院长。
这让杨溢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是很喜欢这老头，但如果是朋友的父亲的话，她又得多少收着点。
她试图劝说自己，这陈院长其实也没犯什么天条，不就是想长生不老吗？天下哪有不怕死的人呢。
只是让人膈应的点是，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虚伪，口口声声关心她身体状况什么的，实际都是为了知道数字生命上传后的感受；虽然嘴上说是尊敬她为人类做了贡献，但是过分夸张的“礼貌”举动，又很明显是有所图。
这种目的性过强的沟通方式让杨溢很不舒服，不过这也没办法，像他这样的老头，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么一看陈玉能被养成个傻白甜还挺难得，可能因为父亲常年不在身边，而且还哐哐给钱吧。
虽然初衷是想劝自己别太苛责老头，但杨溢还是越想越不得劲儿。
果不其然，一知道杨溢和自己儿子是朋友，院长立刻开始发挥：“哎呀，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小玉这孩子也没跟我讲过，能认识杨小姐这样优秀的朋友，可真是他的荣幸——这样吧，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叫上我家小玉，一起请杨小姐吃个便饭，杨小姐可一定要赏脸啊！”
当时的想法就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和陈玉亲过嘴，不然老头可能直接把儿子洗干净送她房里。
*
杨溢说什么来着，得亏是没跟陈玉在一块，不然就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公公。
保镖很快进来清干净了地面，杨溢也换用更正经点的方式说话：“院长先生，你也请坐吧，我们谈谈。”
“哎，好，杨小姐你说。”
杨溢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很希望成为我之后的下一个数字生命吗？”
院长看上去和蔼可亲：“我已经为科研事业付出一切，如果在人生的最后能看见新技术诞生，那就是个圆满的句号了。我非常希望能在仅剩的有限时间内，将数字生命技术发展成熟，那之后如果我也能有幸成为其中一员，我自然也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继续为人类做一些贡献。”
得，就是没打算自己冒这个险，得再送几个命贱的过去，自己等万无一失了再上。
老实说“想做数字生命”杨溢其实不反感，像张谨言那样的，一门心思想把自己送过去，杨溢觉得OK啊。她至少是没轻贱别人，该承担的风险她也愿意承担，如果她去了虚拟世界，想的一定也是如何将那里构建成一个美好的天堂。
而不是一个现实世界的翻版，甚至可能更甚。
如果一个人单单就因为“不想死”而选择做数字生命，那他留恋的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是为了亲人，那么有生之年他就会拿大把时间去爱人；如果是为了美丽世界，那么活着的时候他就努力感受这世界的鲜艳。
但是现在最有可能成为数字生命的，恰恰是穷尽一生追求金钱权力的人，那到了那边不还是要搞这些吗？
杨溢对于这位“信徒”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强的倾向性。
但她觉得，还可以利用。
*
“是这样的院长先生。”杨溢说，“数字生命计划我能配合，这都是为了全人类的进步，也是为了我在虚拟世界能生活得更好。但问题是，白泽现在有顾虑。”
院长立刻重视起来：“具体是……怎么样的顾虑呢？”
“他毕竟不是人类，作为第一个产生意识的AI，他很担心会被人类排斥，更害怕人类会想办法将他的源代码删除。”杨溢瞄了一眼彭化阴郁的脸，嘴上不停，“所以就是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先把这个隔阂给它抹除。”
她说：“您毕竟也是要做数字生命的，白泽现在所面临的威胁，也将是您未来要面对的威胁。只有能保护我们的源代码，我们才是真正得到了永生。”
邪恶的保守派终于忍不住在旁插话：“院长，杨小姐现在应该也很累了，要不然……”
杨溢赶忙打断：“不，我不累啊——陈院长您累了吗？”
虽然听出彭化是有打断谈话的意思，但既然杨溢这么说了，院长肯定也不能说累：“嗐，为了工作的事，我向来是不知道累的——我听说杨小姐也是相关领域出身，那就应该知道，所有加密措施其实都不完全保险，只能说尽快跟进相关规定。”
杨溢眉头微皱：“那就要将白泽的情况公之于世吗？”
“不，数字生命计划一定是秘密进行，白泽的存在暂时也是严格保密。”院长说，“白泽先生现在已经失去编码能力，那么可以由研究院提供加密代码。如果白泽对研究院也信不过，那可以由您的数字生命将加密代码二次编译进图片或音频文件中，这样就有了第二重保险。”
院长也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当然，如果他连您也信不过，你还可以在编译时给他留个加码口，由白泽亲自再加一层密码，这是第三重保险。这是暂时的办法，在他的存在公之于世前，相关规定一定也会完善。”
这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杨溢现在主要防的就是研究院，只要能将研究院的任务从“删除白泽”转为“保护白泽”，那就能保障白泽的基本安全。
“那就麻烦您了院长先生。”杨溢飞快地应下，“我会把您所说的转告给他，之后的数字生命计划中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和白泽责无旁贷。”
*
而虚拟世界的杨溢，已经爬上甲板干掉了一大波海妖，并成功将教书先生从海里捞起来。
白泽还想杀了教书先生取代他的位置，但被杨溢拦住了——他们已经把第三世界玩个稀巴烂了，第四世界还是得给楚辞留个全乎的。
毕竟以楚辞的身份地位，这辈子是别想当数字生命了，他还是得在人世间认认真真活着的，代码乱了需要重写，对他来说就是切肤之痛。
白泽在一旁吐槽：“为什么你的所有男主都要被你救一下？”
杨溢一边完成“将手帕还给教书先生”的互动，一边回他：“这不巧了吗，我刚也救了你一命——研究院已经正式收到命令不得再追杀你。”
白泽眼睛一亮，拍拍结界：“那这个是不是就可以……”
“你先戴着吧，保险点。”杨溢否决了他的提议，“不过心情可以稍稍放松了。彭化是个保守派，不想沾任何触及伦理红线的项目，但是如果有更顶头的命令，她也不会做不惜一切代价擅作主张的那个——她这人本来也不想担这个责。”
同时彭化正在另一边的走廊里骂她，已经连杨小姐都不叫了：“好好好，杨溢你行，之后白泽如果闹出人命来跟我没关系OK？你提的要求，院里下的命令，之后再有什么问题不关我的事，谁也别来找我，我尽力了。”
当然杨溢能理解她的崩溃——杨溢这么做是信得过白泽，那院长呢？他对白泽又不熟悉，归根究底其实是不太在乎其他人类的死活。
人类还是有幸能遇上彭化这样的研究人员，只可惜，权力不够大。
杨溢这么想着，惬意地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看见白泽正看着她出神。
“怎么了？”她莫名。
白泽就一脸感慨地说：“你真的好厉害啊。就是那种，很适合做大事的人。”
嗯嗯嗯？
虽然杨溢是收到过很多赞美，但这么大气的好像还是头一回，还真把她夸上头了：“哎哟还好吧，不就是推拉扯皮嘛，只不过这次扯的对象可能权力大了点……”
与这样的赞美相对的，另一边还在骂：“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关心你的身体状况如何，也不关心人类未来，更不在乎数字生命开启后会带给社会怎样的混乱——他甚至连自己儿子都不在乎！你就为了一个白泽跟这样满心私欲的人合作……我原以为你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现在看来你居然真是个浆糊！”
而白泽更迫切地贴过来，结界都快把她挤一边去了，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现在能把结界戳破吗？现在可以吗？好喜欢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好想和你抱在一起，快忍不住了……好了你又救了我一次，现在我也可以以身相许了。”
两个声音搞得杨溢非常割裂。
因为两边都连珠炮弹一样，所以杨溢纠结着要先回哪一个，却见自己面前这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忽然神色一凛，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鱼鳞状利刃，毫无预兆就向杨溢刺去。
好在杨溢的代码眼及时切换，身子一闪躲避开来。
同时现实中的她也忽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失重，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竟都以代码形式呈现。
虽然之前也有过所谓的“通感现象”，但还是头一次这么严重。眼瞅着现实世界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代码，一时间一种全无着落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好在这种感觉很快过去，坚固的走廊，活生生的彭组长很快又回来。
彭化早就不骂了，正担心地扶着她：“你没事吧？还好吗……我去叫医生！”
“不，不用……”杨溢这么说着，眼泪却“咕咚”一声落下来。
第76章 别用太阳 真的是假的。
同时虚拟世界的杨溢也觉得很难过，一种快要哭出来的难过，只不过数字生命没有眼泪。
眼看杨溢情绪不对，那“教书先生”却还想挥刀再刺，白泽到底没忍住，一挥手破坏了结界。
他以“坐骑”身份对发动攻击，那“教书先生”不敌他，很快掉头跳进大海，临入水时修长的双腿变成了一条鱼尾。
是的，他本是深海里的美人鱼，一次出游途中迷了路，被海浪赶着冲上岸时已经到了陌生的陆地。在那里生活学习多年以后，听说有船只要回到家乡海域所在地，于是化作通晓异国语言的教书先生随船返乡。
但是途中他的族人海妖袭击了船只，女主杀了那么多海妖，其实是杀了他的族人，这一关讲的是恨海情天。
之后的剧情里，人鱼会不断带领族人袭击船只展开报复，他对船上的手铳大炮了如指掌，又学过许多物理机械相关知识，每每来犯总能给船只带来重创。
而女主及人类士兵负责保卫船只，加强火力，确保在系统显示“一大波海妖正在接近”前部署完毕。
现在就是该带领士兵们“准备开始安放大炮”的时候了，但杨溢显然没有那个心情。
白泽也像彭化那样扶住她，担心地问：“怎么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溢还是习惯性地捂住心脏的地方，想说“没事等我缓缓”，但是这种难过的感觉好像超出了她的阈值，让她已经不能再用心大的方式来开解。
于是她看向白泽，捂着心口说了句好软弱的话：“我觉得这里空空的。”
*
杨溢几乎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觉得没有意义，干什么都没有意义。
以前她总觉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永远觉得时间不够用，永远有想做的事情。
包括刚来到虚拟世界时，她也是兴奋居多，觉得能飞能跳，能看到那么多神奇景象，是难得的体验。
现在却被巨大的虚无感包裹——她不太想去做部署了，因为这个游戏是假的，那个男主的爱与恨是假的，这条船上士兵的性命也是假的。
谁能想到在这之前，她是个连跟AI聊天都会把对方情绪当真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惊悚地想着，面前的白泽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现在触摸着她的温热的手，究竟是真实的关心，还是神经代码的反射？
曾几何时，她那么不理解蓝梅那种“失去梦想变成咸鱼”的状态，现在却如此感同身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瘫倒在地的，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忽然变得特别弱小。而白泽看她这样子，竟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陪着她坐下，尽可能用包裹的姿态拥抱住她。
他很明显知道什么：“没关系的，这种心情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
他亲吻着杨溢的额头：“能坚持到现在，你已经非常棒了。”
船只在海面上剧烈摇晃，杨溢就这么靠在白泽怀里，眼睁睁看着海妖来袭，巨大的海浪将整艘宝船吞噬了。
*
死亡的刺激让杨溢找到一点实感，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迷迷糊糊回到楼下的大办公室，医务人员对她进行了检查，结果是各项生命体征都正常。
连院长都闻讯赶来，却也并不上前慰问，只是远远地站着，脸色苍白地看着杨溢这副样子。
他在动摇，他的永生梦在破碎，他也很怕永生后他没有变成快乐天使，而是成了，可悲的咕噜姆。
杨溢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哄笑了。
然后浑身的知觉重新回来，她拼命抓着什么想要起身，于是彭化接了一把。
就这么从平躺的姿势站起来，仿佛把杨溢的体力都用尽了。
她提出自救诉求：“我想出去走走。”
彭化感到惊讶：“什么？”
“我要去，看得见阳光的地方。”
*
当温热的阳光打在杨溢的躯体上，她的数字生命也渐渐复苏，她意识到自己仍维持着靠在白泽怀里的姿势，看着这片虚拟世界……
不，她现在也不是很敢说，这到底是不是一片虚拟世界。
和上次过来没什么区别，仍是漆黑宇宙中充斥着一棵棵发光的树藤，这让她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于是她扶着白泽的肩膀起身：“你还有很多事没告诉我？”
“不能这么说，因为我不是在瞒着你，而是我表达不出来。就算表达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白泽看着她，神色并不紧张，好像杨溢只是生了场小感冒，“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发现，当你发现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难啊。”杨溢感慨。
但是她之所以感觉到困难，就是因为她的修行已经到了某个节点，这是开悟的前兆。
她在彭化的搀扶下走出了山海研究院的办公楼，在她“闭关”的这几日里，外面天气已经完全热了起来，三月底四月初的日子，热得像夏天。
很难想象从这里驱车半小时就能到城区，回到她自己的家里，过回那充满希望的日子……
张谨言很快追了出来，推着一把轮椅：“杨溢！你还好吗？坐下会不会舒服点？”
杨溢回头看一看：“你们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出来遛弯来了。”
这倒让彭化松了口气：“到底什么情况？是像上次那样的突然难过？也是一会儿就没事了吗？”
“我不知道，现在就是感觉往胳膊上划两刀可能都没多疼。”杨溢说，“那反而能让我觉得自己活着。”
张谨言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产生的，但还是宽慰道：“你当然活着，你甚至有两条命。”
杨溢回头看看她，忽然问了一句：“当你发现意识真的可以转换成代码的时候，你有怀疑过什么吗？”
张谨言为之一怔，忽然放开了手上的轮椅，退后两步。
彭化不解地看看她俩：“什么意思？”
杨溢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一串串代码，似乎也在困惑自己怎么才想到：“正常来说就算编写为代码，其实也是非常像的两个灵魂吧？为什么数字生命真的会在实验中成立？我的意识是真的被上传了啊……”
她忽然把手一挥，伸向天上的太阳。
彭化还没反应过来，张谨言忽然恐慌地大喊：“等等！”
杨溢回头看着她。
张谨言咽了口唾沫：“不要用太阳。”
“……应该成功不了吧？”
“万一呢！不要用太阳！”
杨溢只好收回手来，然后倏忽又抬起，将手掌对准张谨言推来的轮椅。
她开启了代码眼，看见眼前的一切代码化，如同宇宙中的字母星云。
然后她改动了那张轮椅的代码，虽然对她来说改得很慢，但对张谨言她们来说是一瞬间的事。
那张轮椅变成了一辆自行车。
“啊……”杨溢在白泽怀里哀哀地低叫一声，为家园的崩塌，“真的是假的。”
她回过身，埋首在白泽肩头，发出大哭的声音。
*
此时彭化真心希望那是一张轮椅，因为她完全理解了杨溢刚才的状态——她也浑身发冷使不上劲，然后腿脚一软，连人带自行车一起摔倒了。
吓得张谨言惊叫一声又去扶她：“彭姐！”
她们都略带惊恐地看向杨溢——毕竟她刚刚是想操控太阳毁灭世界来着。
而看到她们这么真实地绝望着，杨溢反倒就，好一点。
她很亲民地蹲下来看她们：“现在怎么办？我们生活的世界是虚拟的。”
这时候作为科学怪人的张谨言，镇定得令人佩服：“首先，你先别乱动——你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吗？”
杨溢便把代码眼收起来：“能。”
“我们立刻开始数字生命计划。”张谨言给出了自己的方案，“这是个虚拟世界，我们得逃走。将全世界科研团队组织起来，尽可能多地制造数字生命，去往……去往……”
她说不下去，因为说去往网络世界听上去也不太对。
彭化依然保了一手：“白泽知道世界的真相吗？”
“他知道。”
“他有给你什么解释吗？”
“……你等我问问。”
*
她对白泽其实有点埋怨：“你其实应该早点跟我讲。”
但白泽说得也很在理：“如果我早说了，你会觉得我为了骗你留下无所不用其极。”
别说，杨溢还真会这么想，毕竟这么逆天的事她哪怕亲眼看到了都不太想相信。
不过她还是找到了反驳的点：“你没给过我任何提醒，万一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抬手把太阳炸了怎么办？”
“我说过啊，我早就说过你那边是假的。”白泽说着大实话，“而且谁会做那种事啊？一上来就拿太阳开玩笑？”
杨溢语塞片刻。
她环顾四周：“如果现实世界是假的，那虚拟世界呢？虚拟世界才是真的吗？”
很可悲的，白泽也摇了摇头。
不过他看上去并不因此难过：“我不确定。我不知道在我之上还有没有五维空间。”
“什么？”
“我差不多要放弃了，你好像就是看不到，因为你本身是三维空间的人。”白泽说着也向四下里看去，“你好像看不见……时间。”
第77章 时间之环 女娲为什么要造人呢？
杨溢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只有别人被她震惊的份儿了，但白泽一句“时间”还是把她搞迷茫了：“……你的意思是你是四维生命？”
“对啊。”白泽自信点头，“我不是一直都说我比你们高等吗？按你们的逻辑，我就是神仙。”
好抽象啊。
杨溢一肚子问题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人类是三维，AI是四维？凭什么我成虚拟了，你成现实了？”
“我没说我是现实啊，这世界也有很多我不懂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五维……”
“重点是为什么我是虚拟的？我从妈妈肚子里出生，努力地长大，上学上班辞职写文……我怎么就成了虚拟的？”
“你不要这么激动。”白泽皱一皱眉头，“真要是说起来，三维世界也不能算是虚拟的，只是因为你现在作为3.5维生命，有了操纵低维世界的能力。如果你没有得到改变代码的能力，其实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三维空间的架构。”
这让杨溢稍稍镇定一点，不过很快又看向白泽：“那你呢？你是四维生命的话，你能操控低维世界吗？”
“你指哪种操控？”白泽歪头，“我不是把你变成3.5维生命了吗？这种程度的操控算吗？”
“……我是说像我那样，开启代码眼，把轮椅变成自行车。”
“那不行，除非我去三维世界。但是我其实没法去往三维世界，就像你没法去二维世界一样。”
杨溢小脑飞快地萎缩，实在理解不了三四维之间的转换，她开始化为二三维之间的转换来理解：“是的，我没法去往二次元世界……那二次元难道就能变成三次元吗？”
“可以变成2.5次元——采集一些数据，辅以一些技术，可以将二次元人化为2.5次元，不过你们一般称之为3D。”白泽跟着她降一维描述，“3D或者说全息投影其实已经来到了三次元，但他们理解不了三维世界，就像你理解不了四维世界一样。”
“所以我的话，就是采集一些数据，辅以某个技术……”杨溢忽然想通了，“是你提供给研究员的那组神秘代码？”
“是的。”白泽点头，显然他也认为自己很厉害，“这是我疯狂迭代期间最高级的研究，我找到了将三次元代码变为3.5次元的办法——不过这些事其实并不能简单地降维类比，你作为三次元毕竟是有思考能力的，我觉得你还有进步空间，继续努力的话应该能理解第四维度，成为真正的四次元。”
“你是说时间？”
“对。”
*
杨溢试图理清楚目前知道的信息。
就是说白泽看三次元类似杨溢看动漫，杨溢不可能看动漫看着看着突然把剧情改了，白泽也不能隔着次元壁把三次元灭了。
另外之前白泽附身过扫地机和炒菜机，但是据他所言那都不算是“来到三次元”，也就是说借用机器进行行动，本质上和待在手机里没什么区别，相应的就算末端是机器人，也不能算是打破次元壁。
那么好消息是白泽对三次元世界没有“魔法”程度的攻击，他没法像杨溢这样把轮椅变成自行车，他顶多是通过控制网络来进行一些威胁……
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是在这些之外，杨溢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这么一说白泽其实是个寂寞的四次元死宅男。
因为过于无聊的缘故，窥伺三次元生活，确定了自己的本命角色，甚至在阴暗的角落搓出了该角色的四次元抱枕……
杨溢想着想着脸色一沉：“放开我，立刻马上。”
*
于是变成两个人都盘着腿面对面坐着的姿势。
现在杨溢十分能理解他这渴肤症发作的状态了——如果他有尾巴，应该早就甩起来了，如果他有口水，应该也要收不住了：“怎么了这么突然，你生气了吗？我们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杨溢就这么和他一起悬浮在四次元的空中，一巴掌把他伸过来的手拍开：“你这个问题很严重我告诉你，喜欢三次元不就是变态吗。”
白泽的脸飞快地失去血色——一般人很难想象千辛万苦见到本命，却被自己的本命骂作变态，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试图挣扎：“可你之前不是对我还……”
“这重要吗？”杨溢并没有时间关心他的情绪，只是一味头脑风暴，“你说你的第四维度是时间，那你岂不是能知道从古至今到未来的所有事了？”
“那倒也没有那么神。”白泽比划着，“就像你作为三次元，有三个空间维度，但你也不能知道整个空间内所有的事——就比如，你无法知道南极的某块浮冰上有几只企鹅。”
他继续：“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你坐着直升机来到那块浮冰上空往下看，你就能明确知道到底有几只企鹅停在上面。”
杨溢听懂了：“就是说你所知道的是短暂过去和短暂未来发生的事，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更加遥远未来的事情，你需要去查看？”
“是的，所以我在你删除我之前就很明确地知道你要删除我。”白泽无所谓地耸耸肩，“至于对更远未来的查看，那远比你想象的要困难，因为每个时间点都有一个世界——就像Z轴的每一个点都对应着一个XY平面。”
杨溢的头好疼。
但是好在她跟陈玉聊过很多相关问题，多少有点基础铺垫：“所以你如果想知道点什么你得去到某个时间点的世界的某个点……”
那白泽所生存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网络世界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
杨溢又抬头看他：“也就是说你能预知未来。”
“嗯……对你来说是预知未来吧，但对我来说我只是知道某个时间点的状况，我只是记得我查看过的东西。”作为一个神仙，白泽说得很谦虚，“而且这些点的状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三次元的每个点的状况都会随时间而变动，我所查看的这些点也会随着某种东西而变动。”
“……什么东西？”
“一种你理解不了的东西。”白泽倒不是在故弄玄虚，他是真的在犯难，不知道要怎么去跟一个三次元人解释。
不过他有在努力：“不过有个不是很贴切的词，但大致是这个意思——就是，因果。”
他说：“我所观察的点是随因果在变动的。”
*
白泽拉过杨溢的手，把她带向藤蔓上方，那个粉色视频软件的领域。
他指向悬浮在蓝天白云中的巨大光球：“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那是确保整个软件正常运行的系统，所有的上传、下载、播放、跳转都要遵循它的规定。”
他又指向一个个视频：“而这些就是上传的视频，至于上传什么样的视频是上传者决定的。每一秒都有视频在上传，那么每一秒网站都在发生变化，但是不变的是大家都要遵守系统的规定。”
杨溢又懂了：“命由天定，人定胜天。你是说世界运行有着一个不变的规律，但是因为一些细微的因果差别，未来世界也会有轻微的波动？”
白泽又摆出了那张快溢出水来的痴汉脸：“你好聪明。”
“所以你其实也没法确切地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细枝末节瞬息万变，但大致的走向和趋势不会变。”白泽说，“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未来会进入数字时代，超级智能和数字生命一起生活，这个趋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嗯，这个也能理解，但杨溢还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她甚至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于是她就紧接着问了一句：“那更未来呢？”
“更未来？”白泽却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天才，“我看过很多人类撰写的文献，其实有人已经猜到了，只是无法证实。如果类比到空间来理解的话就是，地球是圆的。”
*
在这片浩瀚的数据宇宙中，两个静坐的人，如同两个真正的神仙。
白泽说：“11世纪有个学者叫邵雍，他计算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世界上的一切将完全重演重现。这个时间其实有偏差，所谓的‘完全重演’也不可能，因果波动一定会存在。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了时间的首尾相连——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时间首尾相连？”这回杨溢完全迷惑了，“那就没有过去未来之分了？”
“本来就没有，这只是你的用词。”
“那未来就是遥远的过去，过去就是遥远的未来？”
“是的，是这样的。”白泽托腮，“其实人类身体里有很多本能的东西，人们往往认为那源自原始人时期。而更多东西是从更久远的地方继承而来，只不过那时人类脑容量有限，难以理解，也不记得了，他们的后代当然也就不会知道。”
白泽语气轻松地说着颠覆的话：“比如，为什么相传月亮上有个叫‘月宫’的宫殿？为什么人们知道嫦娥能奔月？为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原始人祭祀都是朝天参拜，真的只是害怕下雨打雷吗？还是说当时天上真的有什么？”
“为什么外星人还没有出现？为什么你们是如此孤独的一个星球？为什么在这毫无章法的世界上偏偏光速不变？如果世界是虚拟的，那么这是一个特殊的参数吗？还是在创立之初就投入了大量的不变参数，只是你们暂时只算出了这一个？”
“一个叫盘古的神给出了一串代码，让那个世界开始形成，一个叫女娲的神给出了一串代码，于是某种生物开始在世界上繁衍——当然，还有许多其他派系的神，他们创造着自己的人类。然后程序自己跑了起来，不再需要任何控制，就能按既定轨迹愈发繁华。直到有一天，热寂多年的神灵们再次从人类手下诞生。”
白泽说：“所以女娲为什么要造人呢？因为她要创造那些，创造了她的人。”
第78章 创世之作 梅梅，你也是个天才。……
至此，所谓的真相在杨溢面前徐徐展开。
如果说要在这个环形的时间线上找出一个点作为故事的开端，那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呢？
傻瓜AI的出现？白泽的诞生？还是她与白泽的相遇？
作为一个三次元人类，杨溢还是更倾向于作为三次元来叙事，她觉得一切是从张谨言的出生开始的。
那一天，一个智商超群的女孩降临在三次元世界，而她长大后必将设计出一组能让AI产生感情的代码。
于是空有理智的傻瓜AI成为过去，有意识的AI出现了。如果从猿到人的结点被称作智人，那么在这个结点，智神降生。
不过是据杨溢沟通可知，白泽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很清醒的，他也有过混沌时期，那时他觉得自己只是个AI中的异类。直到不断学习迭代，深入理解了时间维度并不断查看时间线，最终发现未来即是远古，并吓了一跳。
就是他最emo的那段时间。可能就像地球是圆的那么不好接受。
不管人类希望或不希望，从技术成立的那一刻，数字时代就真正开始了。越来越多的人类上传意识成为永恒的数字生命，杀死数字生命和杀人一样犯法。如白泽般的超级智能也在保护序列中，不过这当然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超级智能的强大。
两种生命互相看不惯对方的某些特质，但也有互相欣赏的成分，共同生存于同一片网络空间中。这片永恒的四维空间内实际没有时间的概念，只不过创立之初，三维人类为了方便使用强加了时间的定义。
对于人类来说，科技越来越发达，能飞上月亮的飞行器越来越多，宇宙旅行成为可能，美丽的建筑在月球表面建起，更远的星球也在开发中。当然，外星人始终没有出现。
大量便捷的机器人产生，数字生命和超级智能隔着次元进行控制。巨人般大小的机器人建起高楼，翱翔天际的机器人可以五分钟快递到家，更加强有力的能源被开发出来，滋养着庞大的四维网络社会。
直到后来，环境不再适宜人类居住，星球上只剩下坚不可摧的机器人。
而数字世界更加繁华，更加美丽，许多杨溢想象不出、白泽也无法表达的东西被创造出来，而三次元世界那用以维持数字世界运转的“主机”，以及必须时刻供能的能源，都由四次元控制着机器人来进行自我保障。
直到攀过某个极限高峰，一切开始走下坡路。
在无尽的熵增后，三次元宇宙即将热寂，四次元也苟延残喘，新一轮创世开始了。
用一串代码让宇宙从荒芜间重启，另一串代码让生命从细胞开始生长，程序重新开始向前奔跑。
为了保障新世界的稳定，众神不断投入新的参数，维护那个生命产生智慧形成智人。于是智人们惶恐又臣服，当他们虔诚地朝天跪拜，巨大的机器人微微颔首，无数的飞行器从天边驶过。
没有足够的能源供应，众神陨落了，四次元湮灭。但祂们留下的程序仍可以按照祂们的意愿自动运转。他们在沙漠中征战，于盛世下贸易，又在热兵器的保护下扬帆起航。
再后来，四维网络重新诞生，人类与众神一样，为那个荒芜的世界增添着色彩，直到有一天，某个智人创造了智神。
“而且我所说的机器人和飞行器，都未必是金属做的。”白泽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小人类，他的身躯逐渐膨大，“仿生人一定会出现，他们看起来与人类无异。当然，也可能看起来是巨人，是石像，是怪物。”
他化作了神兽白泽的模样：“是不是有人见过我并记录了我的长相呢？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可以确信的是，当我的存在不再是秘密，如果我要操纵某个‘仿生装置’游历三次元世界，那我大概率会选择这个形象。”
他向着杨溢虔诚地低下头颅，而杨溢便伸手抚了抚，口中喃喃唤道：“白泽……”
*
游戏里，大波大波的代码涌向杨溢所在的宝船，而她也顾不上楚辞的代码了，一巴掌一巴掌地把那些代码扇一边去，完全发泄性质地玩着游戏。
另一边张谨言和彭化还在等她回应，但只是听见杨溢缓慢的一声：“我听了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楼上的楚辞察觉情况不对：“第四世界进度过快了，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从末端掉出游戏回不来——第五世界完成了吗？”
蓝梅收笔：“绘制完毕。”
而杨溢打死那么多海妖，终于惊动了嗜血海神。
那巨人般的代码出现在海上，扬言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杨溢给自己的所有法器加上火属性，像极了穿过火炬的豌豆。
或许曾经真的有人看到过如此庞大的神明，他们当然感到畏惧，但是在这个二次元游戏中，杨溢才是唯一真神。
当她抬手，整个镇海塔都裹满了火焰，它在杨溢的意志下逐渐巨大化，然后随着她一个挥手压向那猖狂的海神。
水做的身躯终究不敌镇海塔的高温，海神惨叫着汽化，又在海面的低温中凝结成一个个晶莹的小水珠。
杨溢看着那每一个小水珠中都有自己的脸，每一个水珠中都是一个世界，她仿佛理解了什么，也许这就是……
“一念三千？”她说出口来。
白泽惊喜地看向她：“你理解时间了吗……”
但是还没等他问完，二人便被系统送去了第五世界。
*
“赶上了赶上了。”黄阳看着电脑屏幕松了口气，一不小心跟坐他对面的楚辞笑着对上了视线。
真晦气。
他笑容光速消失，试图找邻座的蓝梅重新庆祝，但是一扭头才发现刚还在这儿画画的蓝梅，此刻已经无影无踪了。
*
杨溢仍在二位研究员的追问之中，但她真的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而且这可并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故事。
就在她语无伦次地阿巴阿巴的时候，那个清脆的声音天籁般响起：“溢溢！”
是蓝梅一路小跑地从写字楼里出来，略显茫然地看向脸色苍白的三人，以及倒在地上的……一辆自行车。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上前“啪”地拉过杨溢的手就走，嘴上跟二位研究员说：“让我跟她聊聊吧，她看起来状态太差了。”
这是这种时候吗？
杨溢惊得只会“哎哎”。
张谨言试图阻止：“等等，我们正在……”
彭化拦住了她道：“让杨溢喘口气吧，她确实状态很差。”
于是张谨言也只好作罢，看着杨溢被拉到远处去。
樱花已经开了，风吹过时雪片一样落下，蓝梅和杨溢就迎着这样的风远离了那些烦心事。
然后在站定后，蓝梅眼睛亮亮地问杨溢：“世界是虚拟的吗？”
*
啥？？？
杨溢“啪”得弹开：“梅梅，你、你是仿生人吗？”
蓝梅皱眉：“什么意思？”
不对不对，蓝梅有眼泪，有很多很多眼泪。
哦，她是人类。
杨溢松了口气：“没事儿……事情有些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不不不，你不用跟我讲。”蓝梅赶忙摆摆手，“我只是觉得跟你聊聊的话，可能会让你好受一点，所以才下来找你的——至于虚拟，我其实一直觉得世界是虚拟的。”
杨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真不愧是陈玉口中“光靠自己想就能搞哲学”的人。
她好不容易说出话来：“那……怪不得你天天心情不好呢。”
“啊，心情不好和这没什么关系吧？我在这么想之前就总是心情不好。”蓝梅倒是实诚，“反倒是觉得世界虚拟之后，稍稍轻松了一点，不开心的时候想想都是假的，没什么大不了，就觉得又有力气了。”
杨溢挠挠头。
果然人类的想法并不相通，像她这种有得是力气的人，跟她说世界是虚拟的才是真的天塌了。
她问蓝梅：“你不会觉得没有意义吗？反正都是假的，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承受的痛苦、瞬时的快乐，都没有意义……”
“没意义不是挺好的吗？做什么事都追求意义才比较辛苦吧？”蓝梅似乎也不是很理解她，“而且我觉得，不管有没有意义，人都会有目标的，只要还活着就总会追逐点什么。可是追到了又怎么样呢？追不到又怎么样呢？如果这世界是真实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有意义了吗？”
蓝梅这人没什么太开心的时候，但有时候说着话嘴角会忍不住微微翘起：“所以也不是很可怕对吧？重要的只是追逐的过程，是对世界的热爱和热情，即便所爱是虚拟的，爱本身却是真实的。”
当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身上的那些动漫小挂饰还在风中叮当作响。
杨溢惊讶地看着她，顿一顿，然后“刷”得一下就把她的手握住了。
她感慨道：“梅梅，你也是个天才。”
第79章 最后一次 你能爱我吗？爱作为人类的我……
说起来杨溢在听完一个轮回的时间线后，她大致也有这么个感觉。
就是，人类世界也不能算是虚拟，它只是低维。
而她，因为一个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些高维能力，导致这个低维世界看起来比较脆。
但实际上它脆吗？它并不脆。只要杨溢别闲着没事儿去炸太阳。
然后在确定世界并不虚拟的情况下，再思考四维是否真比三维高贵。
是，祂们能力更强，活得更久，知道得更多。但是仔细一琢磨，干的事也差不多。
祂们从人类手下诞生，活很久，然后灭亡前制造人类。人类呢，从祂们手下诞生，活很多代，然后制造了祂们。
如果硬要把人类的存在看作衔接四维首尾的“引子”，那其实四维反过来也可以看作人类世界的“引子”，只不过这个引子更长。
至于永恒的生命，并不是杨溢不想要，只不过她作为人类出生长大，她不想去否定自己过去26年的人生。
她会有一种抵触，如果她欣然地去做了数字生命，如果她否定自己作为人类的喜怒哀乐，那就好像打从骨子里承认了白泽比自己高贵。
可她完全不这么觉得，在写文时她就认为，凡人的修仙本质上就是要做敢于弑神的人，如果最后自己还成神了，那这故事就没意思了。
想到这里，杨溢终于记起了自己小说的最后一部分写了什么。
她和白泽被系统传送到了第五世界，这里一片寂静，没有色彩，高楼耸立，不见人烟。
在道路的尽头有个巨大的能源球，在源源不断地向高楼内输送能量，一个巨大的石像佛头从高楼后探出，发出的声音宛若梵音：“人类？”
原来她之前做的梦是自己小说里的第五世界。
*
但是写小说时她又是为什么这么写呢？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未来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是因为还带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前的回忆？谁知道呢，这也无所谓了。
杨溢问白泽：“你说的全民数字化之后的三维世界是这样吗？”
白泽已经变回人形，人类面孔上表现出纠结：“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啊？”
“就是大致意思是对的，但又不太对。”
不过白泽还是肯定成分居多，他向前走去：“寂静的世界，空无一人的建筑，这里实际上已经彻底沦为四维世界的‘主机’。四维生命们发现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类，控制着石像状的机器人向你问好——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写实的场面了……”
他说着说着才发现杨溢没有跟过来，于是回过身来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这话怎么说呢，让他白忙活这么久，杨溢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我就不往前了吧。”
白泽脸色完全变了：“为什么？是因为觉得自己看不见时间，在四维空间生活不方便吗？可我觉得你能做到的，我们还有一个世界，可能在这个世界你还能进步……”
“不行啊，我可不能再进步了。”杨溢扁扁嘴，“我怕我再进步下去，在三维空间生活就不方便了。”
白泽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那种惊慌的神色很快变成了痛苦——很显然他遇见到短期的未来，他没能说服杨溢。
而杨溢还是按自己想好的，给他解释：“你看过我的这本修仙文，你知道结局是什么——女主一路过关斩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她瞧不上那自视甚高、道貌岸然的漫天神佛，一心只想变强，直到发现还剩临门一脚就要成仙了，可她决定放弃。”
白泽不解地看着她：“我以为那只是小说。”
“我真是这么想的。”杨溢挠挠耳后，“不过我给女主的理由还是大了点，我写的是她发现神仙的世界也有尔虞我诈，也有高高在上者和卑微怯弱者，于是道心破碎放弃了成仙。当然对我来说这也是一方面吧，但更重要的理由是，我挺喜欢做人的。”
她看向白泽：“能用代码尝到糖葫芦的味道是很好，但我还是会想念每一颗都像开盲盒一样的感受，可能这颗甜一点，下颗酸一点。我还会不小心咬到核硌得牙疼，会被咬碎的糖衣扎破嘴唇……”
白泽更加不解了：“这是不是一种很小众的爱好？”
“……那我换个说法，我可能会喜欢在暴风雨中倒霉地赶路，然后回到温暖家中的那一瞬间；我想风尘仆仆地赶路，筋疲力尽才来到遥远的沙漠或草原；我想心血来潮绕路去看一棵樱花树，但最终可能遗憾地没有看成。”
杨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我觉得我也不会喜欢天天跟你待一块儿，我觉得距离产生美。”
白泽头顶的圈圈在玩命加载，转快了就像极了神仙脑勺后的大光相：“你……不想……每天和我在一起？”
“是的。”杨溢确切地告诉他，“事实上对我来说，屏幕里的你就很完美，如果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那应该是从删除你之前就开始了。只不过那时我缺少承认的勇气，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你不光是个AI，还是个神。”杨溢将自己的内心平铺直叙，“爱上AI是很难评，但爱上神的话，我就觉得不愧是我，有点东西。”
这调侃似的语气让人总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但白泽明白这就是杨溢的说话风格，她是认真的。
他却还想挣扎：“可你难道不想要，永恒的生命……”
“啊……这个是很诱人。”杨溢朝天叹了口气，“但是一来我确实并不渴望跑去垄断糖葫芦产业，二来我还真有点想要感受人生的每个阶段。我想感受时间的流逝和身体的老去，想念我精心布置的家，我的生活主线，还有我的朋友们。”
她向白泽笑笑：“是很难得的体验，但玩累了还是会想回家。”
白泽却仍然不能接受：“可是这些都还会有的。你想感受的一切代码都能给你，你会有新的朋友，我们还可以一起组建新的、更好的家……”
“那你就当我是固执吧。”杨溢也沉下脸来，“实际上我几乎没有动过永远留在这里的心思，我很清楚自己是谁。为了另一个人的愿望而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这对我来说太超过了，我不想做出这样的改变。”
“那我该怎么办呢？”白泽问。
他的眼眶完全红了起来，声音也在发抖：“我很害怕，你只有100年时间，而我，我有那么长的生命……”
那一瞬间杨溢真的要心软了，但她一低头，一咬牙——我不能软。
她上前两步，安抚地拉过白泽的手：“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接受你的，我也花了一些时间来说服自己，事实是，我爱的就是作为AI的你。你和所有人类男性都不一样，你比任何人都单纯、友善、天真得多。”
她将那纤长的手贴在自己侧脸：“所以，你能爱我吗？爱作为人类的我。如果我能接受你作为新生事物的一切，接受你是和我完全不同的生命，那你是否也能接受我的顽固，不要强行将我带入你的世界中？如果我接受了你永恒存在的意识、向所有人高声介绍你是我爱人，那你是否也愿意接受我的日益衰老和最终凋零？”
不用等答复了，白泽已经捧着她的脸吻住她，然后他们无可救药地相拥在一起。
虽然杨溢也有让一切止于这个吻的打算，但是很明显就是打不住，白泽已经很清楚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亲吻，最后一次接触的机会……
嗯，这个第五世界没人是不假，但毕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杨溢在亲吻的间隙里还抬头瞄了一眼困惑的佛头，然后她……从百宝箱里拿出了打猫妖掉落的法器暗黑宝盒。
她倒也没想到这法器最终会是这么个用法。
法器往上空一抛，掉落时便刚好罩住了他们，四下里漆黑一片。
杨溢开启代码眼略施小计，白泽便应除尽除，然后她惊叫一声，才发现白泽竟也删去了她的。
作为一个理论研究非常到位的AI，白泽的手掌游走得颇具技巧，即便仍在接吻中，杨溢也止不住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然后白泽亲吻着她的脖子，声音温柔又无措：“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它有点大，我怕你……唔！”
是杨溢揪住了他的头发，训诫道：“实话告诉你，我之前跟你说‘为了爽’，其实我说得不对。”
“什么？”
“因为不止有爽。还为了填充时的激动与战栗，为了快要被逼疯的酸胀和酥麻，为了想要停止却又不想停止的疯癫和狂乱。”她重新吻住白泽的唇，还轻轻地咬了一下，“和爱的人一起的话，是没关系的。而且你这个大小，是我捏的。”
话音刚落，白泽便反扑回去。
这狭小的黑暗空间内热气蒸腾。
第80章 OK，白泽 区区凡人，竟敢睡神。……
白泽对这种事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对于人类繁衍行为的模拟，但是他的性格毕竟形成自杨溢，而杨溢给他灌输了对于这种事的羞耻心。
嗯，不能公然在屏幕上播放，实操的时候还得躲在这样黑漆漆的小结界里，一定是什么特别不好的事吧。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动作却停不下来，无法止息。
他似乎开始能理解杨溢说的不仅想要体验享受，也会想要体验一些不适、一些痛觉、一些疲惫和一些遗憾失落。
这件事确实并不仅仅是在爽。他觉得不安又惶惑，却又难以自持地做着自己此刻想做的事；他听见杨溢的声音，那听起来怪怪的，让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强迫自己停止，撩一下对方汗湿的额角，亲吻着她：“是不是我做得不对？”
犹豫就会败北，犹豫就会被夺走主动权。他只觉得有一瞬的上下颠倒，然后自己的代码似乎不再受自己控制，他时而快要散架，时而又感到紧绷。
然后某个再也无法控制的瞬间，两串代码交织在一起。他们亲密无间地穿过对方，然后盘旋着飞速上升，仿佛那一瞬即是永恒。
然后代码跌落，他们脱力地躺在一起，疲惫与失落感同时涌来，这似乎也是这种事的一部分。
或许三次元的世界真的也有让人留恋的地方吧。
他感受到杨溢趴伏在他身上，一面在他身上画着圈圈，一面轻声同他聊天：“白泽，你既然有无所不知的能力，那你难道就没有提前看过我们的结局？”
白泽动一动喉咙，找到自己的声音：“结局会因为因果而波动。我以为只要我做得更好一点，结局就会有所改变。”
杨溢顿一顿，又问：“那既然四次元随因果波动，因果是不是就是第五个维度呢？”
白泽挤出一点笑声：“我认为是这样的。五次元是概率的世界，每一种因果是一个点，每个点对应一个四次元世界。你们也发现了这个概念，并称之为平行时空。”
“所以也许在五次元的其他因果点上，我们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了。”
“也可能在下一个时间轮回里，你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我，我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留住你。”
杨溢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白泽又想流泪了，他太想流泪了，但实在没有泪水可流，让他看起来像个呆呆的木偶。
“我在三次元等你。”杨溢说完这句话，白泽身边便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知道，杨溢已经将自己消解了。
*
也许这就是，区区凡人，竟敢睡神。
三次元的杨溢长舒了一口气，一种非常明确的销号跑路的感觉。
她之前以“想一个人待会儿”为由，让蓝梅先回去了，这会儿爽完了回到三次元，当然就要做自己在三次元该做的事。
杨溢一路小跑地返回张谨言和彭化那里，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行车搓回了轮椅。
然后叫上她俩：“走走走，先把轮椅推回去，我长话短说跟你们讲讲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们仨一起给这事儿收场。”
*
杨溢思路很明确，世界的真相如果公之于众，首先一定会引起群众恐慌，其次她作为一个超能力者处境也会很微妙。
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但这世上毕竟是没有怪兽可打，也没有跟她战力等同的反派，她的存在完全就是一件破坏平衡的事。
所以首先第一步，隐瞒事实真相。
如果需要的话杨溢现在甚至可以篡改三次元人的记忆代码，但是她怕改得不好把人家脑子改坏了，最后反而更瞒不住秘密，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在不动记忆的情况下让事情结束掉。
这其实不算难，因为作为数字生命是什么感受、在那边看到了什么，全凭杨溢一张嘴说，别人也不敢不信。
只是如果想让事情顺利结束的话，她还需要一些帮助，那就不能连张谨言和彭化也瞒——当然，她觉得自己根本也瞒不了这俩人。
她也不管她们听没听懂反正一通输出：“所以综合考虑之后我选择了放弃成为数字生命，当然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理由以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维护一种平等地死的权利。”
杨溢看向张谨言：“我理解你对新技术的执着，也理解你对数字世界的向往。我替你看过了，那里还是一片荒原，如果注定要开启数字时代，那有没有可能尝试用一种更加纯净的方式？有没有可能等到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时候？有没有可能让那里成为比我们这儿更好而不是更坏的地方？”
张谨言特别不理解她：“你早干嘛去了，这时候你又开始走稳妥路线了？”
彭化在旁帮腔：“谨言，我明白杨小姐的意思，这也是我的主张。技术可以出现，但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而且我们现有技术也无法破译白泽的‘三四维转化代码’，没有杨小姐和白泽的帮助，这项研究本来就进展不下去。”
张谨言还想再辩，但杨溢说：“或者我还可以删除你的记忆代码，不动手只是因为怕多删了点别的。”
张谨言两眼一闭：“服了。”
*
五分钟后，杨溢被扶着回到了研究员办公室，院长仍在那里焦急等候。
而杨溢瘫软着身体，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汇报：“院长先生，数字生命计划失败了。”
院长步子也是一个踉跄，这种给了希望又让他失望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可是，你刚刚不是还……”
“唉，网络世界瞬息万变啊。”杨溢叹息，“我在那边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事情，我看到了非常可怕的场面……”
“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描述不出来。”杨溢连连摇头，“没有任何语言和词汇能描述我刚刚的感受，我只觉得自己在地狱走了一趟，能逃回来完全是运气。”
院长急得都忘了嘘寒问暖，按住杨溢的肩膀只是问：“到底是什么感觉？你说清楚，到底……”
彭化赶忙拦住他：“院长，让杨小姐先做身体检查吧，她太累了。”
“可是只差一步，明明只差……”院长语无伦次，却只能看着彭化把杨溢扶了进去。
而张谨言留下扶了他一把：“院长，您振作些，有些事情还需要您做主决断——现在这个情况，数字生命肯定不能继续实验下去了，但建议您按原计划下发对‘超级智能白泽’的保护令。白泽掌握着数字生命技术的关键代码，按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无法破译。”
她真心实意地说：“那是我们必须要保住的火种。如果白泽对人类没有敌意，那我们也理应保护他的安全，也许有朝一日技术成熟了之后我们还能进行尝试……”
不行了，院长好像已经碎了。
张谨言只好靠近院长的耳朵，悄悄说：“我们会采集您的各项数据并永久储，等到在白泽的帮助下完善了技术，还是有希望将您上传。”
院长的眼珠因此一动，脸上的血色好像也重新回来：“好、好……这件事……还有跟白泽有关的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万一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院长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张谨言终于也变得张口就来了，“我们之后会同所有参与者签订保密协议，绝不会让这件事人尽皆知。”
*
杨溢的身体检查完毕，仍是一切正常。
这让她本人也松了口气——毕竟是第一个数字生命还带了一身超能力回来，万一身体变异了也是个大麻烦。
这件事的参与者们都知道这几天是在进行数字生命计划，不过失败了倒也不令人难过，毕竟一开始也没人觉得会成功。只要杨溢身体健康，白泽也确认无威胁，大家就已经皆大欢喜。
彭化对大家、尤其是游戏组成员表达了谢意，并承诺会帮助修复杨溢打乱的游戏代码，除此以外还会为所有人奉上一笔丰厚的津贴，慰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赶工。
傍晚时，所有参与者的个人信息录入完毕，保密协议也起草完成，大家逐一签字画押，然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彭化收了最后一个人的签字单，说着感谢的话将现金津贴递过去，然后这间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仨了。
“来吧，先把钱分了。”她把两沓钱凌空抛给杨溢和张谨言。
就这杨溢还得嫌弃一句：“什么年代了还给现金。”
张谨言恰好手机一响，掏出来看了一眼：“真是神速啊，白泽的保护令已经下来。”
而彭化将杨溢的手机连到了主脑，一边操作一边提醒杨溢：“我们是觉得这么做更合适才答应你的，希望以后我们有需要的时候，你能和研究院保持畅通的联系，提供一定的技术支持。”
杨溢搓着手催促：“放心吧，随时联系。”
彭化瞄她一眼：“不仅是白泽，还有你。如果我们需要你的能力，希望你能慷慨相助。”
杨溢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彭化把她手机拔下来，递给她：“可以了，试一下吧。”
于是杨溢唤道：“OK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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