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局中局太子妃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黄河,你想不想去看看?”七阿哥问十阿哥。
十阿哥丧母之后一直蔫蔫的,又因为冰场的事与大阿哥闹掰了,心情郁郁。
他闻言诧异抬头:“啊?七哥,我还在读书呢。”
七阿哥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十阿哥之间的身高差,朝胤礽笑道:“老十生得人高马大,我竟忘了他还在念书。”
胤礽也笑:“不如你先带着他,等他上朝站班也好办差。”
随驾亲征之后,三阿哥从刑部被调到户部行走,五阿哥在兵部,七阿哥先在工部,后被调去河道总督府给胤礽帮忙。
原来在兵部行走的大阿哥被挤到刑部,与老九作伴。四阿哥留在户部,给三阿哥打下手。八阿哥则被调出户部,改去礼部观政。
得知老八的去向时,胤礽很是不解,问皇上:“国库那边催债的差事已了,老四和老八做事都算勤勉,为何老四留在户部,老八却去了礼部?”
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通常不安排皇子观政。吏部之下,最好的衙门便是户部,号称朝廷的钱袋子。
户部之下是兵部,其后工部和刑部并列,礼部吊车尾。
其实胤礽想问的是,大阿哥要军功没军功,要政绩没政绩,凭什么他能去刑部,却将办差勤勉的老八安排到礼部去了。
很不公平。
八阿哥从前一直跟在大阿哥身边,与太子不是很对付,太子能不计前嫌,十分中肯地在他面前替八阿哥鸣不平,康熙还是很高兴的。
储君就该有这份肚量,凡事以大局为重,而不是以个人好恶作前提。
但康熙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一番道理:“老八差事办得不错,可把人也给得罪了。”
说着扔了几份奏折给胤礽:“你自己看看吧。”
胤礽看过,心中冷笑,都是大阿哥办差时埋的雷,老四不肯踩,全推给老八。
老八到底年轻,又是第一次办差,他不踩谁踩。
四阿哥和八阿哥是怎么过关的,没人比胤礽更清楚。
皇上想看诸皇子兄友弟恭,胤礽当然不会当着皇上的面,拆穿四阿哥的小心思。
况且八阿哥自愿给大阿哥垫背,与他什么相干。
倒是七阿哥回京之后,主动靠向他这边,让胤礽有些惊讶。但七阿哥靠过来,显然不止因为他,更多的是七阿哥对治理河道感兴趣,想为朝廷做点实事。
奈何身体不允许,只能守在河道总督府,没办法长期出公差,在坑洼不平的河堤上奔波。
就像七阿哥所说,十阿哥生得人高马大,倒是可以出些力气。
七阿哥觉得太子这个提议好,转头问十阿哥的意思,差点把十阿哥的眼泪问出来。
贵妃活着的时候,十阿哥是贵妃的娇宝贝,可贵妃一死,他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汗阿玛忙着处理国事,没时间管他。他就跟着九阿哥混,九阿哥与八阿哥更熟,只把他当成小跟班。
那天,九阿哥跑来找他,告诉他太子和三阿哥在他额娘的孝期去什刹海走冰玩乐。他气坏了,立刻跟着九阿哥找过去。
走到一半,遇上如今的太子妃,大阿哥不去找太子和三阿哥的麻烦,反而跟着太子妃去庆云楼定席面。
他额娘的百日孝期没过,太子和三阿哥到什刹海走冰不对,难道大阿哥陪着未来的太子妃随便进酒楼就对吗?
那时候十阿哥忽然明白过来,大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根本没把他当兄弟。
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对付太子和三阿哥的工具而已。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去找过九阿哥,九阿哥来找他,他也不爱搭理了。
可他今年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要上朝站班。八阿哥十三岁的时候,有惠妃为他谋划打点。九阿哥十三岁的时候,宜妃直接求到汗阿玛面前,给他求恩典。
等到他十三岁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
“二哥、七哥不嫌弃我,我愿意去河道总督府办差。”相比大阿哥他们对他的利用,太子和七阿哥明显在为他着想。
十阿哥平时想得少,却不是没脑子。从前河道总督府
是怎样的衙门,他不知道,可太子接手之后,河道总督府治好了无定河的水患。
身处皇宫,他厌倦了无休无止的争斗倾轧,只想脚踏实地做点事。
河道总督府一直在做实事,政绩可查,有七阿哥带他,他为什么不愿意去。
七阿哥说他没去过黄河,十阿哥也没去过。治理河道还有一样好,就是能走出皇宫,看外面的世界。
太子去河道总督府之前,情况没比他现在好到哪里去,身边总跟着一群乌合之众。
如今再看太子,那些乌合之众早不见了踪影,身边全是他不认识的人。可他见过那些人的眼睛,眼神清正,眸子明亮。
眼看宾客都到齐了,三阿哥也腻歪大阿哥的做派,吩咐开席,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素来厚道的五阿哥闻言,也只是看了三阿哥一眼,继续低头哄孩子,没说什么。
恰在此时,大阿哥带着八阿哥和九阿哥姗姗来迟,仍旧是从前大千岁的做派,架子摆得十足。
八阿哥跟在大阿哥身后,始终垂着眼,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看上去很丧。
九阿哥与往常一样,跟着大阿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眼风扫到十阿哥的时候顿了顿,飞快挪开。
“恭喜三哥,喜得麟儿!”九阿哥最先笑着与三阿哥寒暄。
大阿哥朝三阿哥笑笑,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八阿哥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也说了应景的吉祥话。
眼看到了饭点儿,三阿哥无意与他们周旋,含笑还礼之后又要吩咐开席。
不等三阿哥的话说出口,九阿哥抢先道:“皇长孙如此得皇上看重,三哥在咱们兄弟当中算是拔得头筹了。”
这话说得没错,但众人早已有了默契,当着太子的面不提皇长孙的事。
这种默契在孩子满月礼时便有了,当时九阿哥也在场,不可能不知道。
九阿哥这时候说出来,明显带着挑拨的意思。
三阿哥闻言忍不住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好像没听见,仍旧与七阿哥在交谈。
不过此时太子和七阿哥身边多了一个十阿哥。
十阿哥自小与九阿哥交好,九阿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跟没脑子似的。今日十阿哥怎么转了性情,没跟大阿哥他们在一起,反而扎到太子身边说话了?
刚刚随驾回京那会儿,太子问他想不想调去河道总督府,三阿哥对治理河道不感兴趣,婉拒了,说他想从刑部调到户部行走。
太子点头,私下说动皇上,遂了他的心意。
七阿哥腿脚不利索,但心灵手巧,战前给欧罗巴最新武器佛郎机炮设计了一个便携支架,在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皇上欣赏七阿哥的才华,将他从礼部调去工部,七阿哥却说想去河道总督府。
皇上着意培养诸皇子,不过是给太子挑帮手,见七阿哥主动要去河道总督府给太子帮忙,自然乐见其成。
如今太子与七阿哥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就连十阿哥都凑过去旁听,且听得认真,三阿哥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九阿哥说完拿眼去看太子,却见太子正在与七阿哥说话,压根儿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九阿哥喊了十阿哥一声,喊他过来看皇长孙。
十阿哥听太子和七阿哥说话,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很有意思,也很喜欢这种交谈的氛围。
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他不擅长的勾心斗角,更没有所谓的弦外之音,务实而坦白。
听不懂都觉得非常专业,非常厉害。
这种令人忘我的氛围忽然被九阿哥的声音打断,十阿哥不耐烦抬头望过去:“你自己看吧,我这边有正事。”
九阿哥不在意地嘲讽:“你一个闲人,能有什么正事。”
从前听九阿哥这样说,十阿哥只觉得亲切,认为九阿哥没把自己当外人,如今听来却格外刺耳。
原来他在九阿哥心里是这样不堪的形象,十阿哥冷笑:“我不过是个闲人,你喊我做什么,谁有用你喊谁去。”
此言一出,室内忽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他瞧不起的十阿哥打了脸,顿时火冒三丈。
可当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听见太子不咸不淡地问三阿哥:“还不开席吗?我都饿了。”
三阿哥连忙高声宣布开席,并热情地招呼众兄弟入座。
九阿哥阴郁地看了十阿哥一眼,又看太子,冷冷勾唇。
三阿哥不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闹掰了,叫人安排座位的时候照例把二人安排在了一起。
九阿哥气呼呼坐下,拿眼看十阿哥,一副十阿哥不给他赔礼就没完的架势。
十阿哥也不惯着,自己搬了椅子,挤到七阿哥身边去了。
都知道七阿哥最近与太子走得近,十阿哥搬到七阿哥身边,就等于投靠太子。
九阿哥想要拍桌子,抬起的手却被八阿哥抓住,听八阿哥小声提醒:“让他闹去,别误了正事。”
想起还有正事,九阿哥抬起的手攥成拳,等太子在人前出了丑,看十阿哥后不后悔。
大阿哥全程冷眼旁观,面无表情。瞧见九阿哥和十阿哥差点起冲突,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在十阿哥搬离他身边的时候,看了过去。
十阿哥脑子不聪明,却很仗义。他知道自己之前没少跟在大阿哥身后与太子作对,如今想要投靠太子,必须得交上一份像样的投名状。
他没本事为太子筹谋什么,却可以在酒桌上给太子挡酒,就像从前他为大阿哥所做的那样。
令人心寒的是,他给大阿哥挡酒喝到吐,大阿哥也没有真的把他当兄弟。反倒是太子,他什么都没做,太子却肯为他的将来筹谋。
“去问问前院的情况如何?”搭上延禧宫之后,宝珠很不老实,胤礽没当回事,石静却不放心,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前院的动静。
芳芷点头,悄然退下。
后院的酒席已然过半,石静被三福晋和七福晋陪着说话,大福晋与四福晋时不时凑趣儿两句,并不曾加入进来。
与石静有交集的,都是长辈,比如四妃,平辈倒是很少来往。
三福晋董鄂氏生完孩子身量依然苗条,人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七福晋是去年嫁进宫的,容貌平常,气质温婉,一看就很好相处的样子。
不知是生育太多被拖垮了身体,还是丧子之后一直没走出来,大福晋眼下的青黑连脂粉都遮不住,反而因为粉扑多了,显得假面老气。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郁,仿佛头顶笼着一片阴云,随时能下起雨来。
相比大福晋的沉郁,三福晋的玲珑,和七福晋的温婉,四福晋平平无奇。
非要找出一个特点的话,恐怕只有严肃了。
四福晋的规矩最好,但年纪轻轻眉心便有了浅浅的川字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严肃板正。
妯娌之间不交心,平日来往少,交际起来实在无趣。
石静有一搭没一搭地夸着三福晋和她的儿子,听七福晋附和,四福晋凑趣儿,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大福晋。
好奇惠妃和宝珠频繁走动,大福晋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皇长孙满月的时候我没来,听说皇上赏了太子妃一尊天然的
白玉观音像,不知我等可有幸一观?“大福晋眼神沉郁,唇角却高高翘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皇上盼嫡长孙盼得眼蓝,宫里无人不知,在孩子满月礼上送太子妃送子观音,既是恩典,也是鞭策。
尽管大福晋那天称病没来,三福晋不信大福晋想不到这一层。明知道这样说会给太子妃没脸,还一口一个皇长孙,非追着要看白玉观音是几个意思?
“果酒没了,快端酒上来。”三福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故意扬声吩咐,之后拉着七福晋说起今日果酒的来历。
七福晋善解人意地接上了三福晋的话,不想关键时刻四福晋却跑来拆台:“皇长孙满月那天,我还在孕吐,身上难受便没来,没见过那尊白玉观音,也很想看看。”
自皇上放开诸皇子的生育,继三福晋之后,四福晋也遇喜了,但怀相不好,过了三个月仍旧孕吐。
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三福晋在心里叹气。
大福晋是长嫂,三福晋不好跟她对线,四福晋是弟妹,总能教训一下了吧。
三福晋才要开口,七福晋已然笑道:“四嫂怀着孩子,实在不宜见送子观音,恐怕冲撞胎神。”
七福晋永远是这么熨帖,很像七阿哥本人。除非不得已,三福晋并不想平白得罪人。
孩子满月那天乱糟糟的,三福晋还在做双月子没有出门,可能不知道太子妃如何回怼惠妃的挑衅。
当时太子妃提到大福晋,七福晋还觉得妯娌之间这样说有些不厚道,今日见大福晋对上太子妃时是这样一副嘴脸,又觉得是自作孽了。
大福晋挑衅的话被三福晋揭过之后,四福晋居然挺着肚子加入战局,实在是她没想到的。
来的时候,七阿哥交代过她,说太子看重太子妃,怕太子妃在宴席上独木难支,让她凡事站在太子妃这边。
七阿哥如今在河道总督府测算水文,算是与太子在一个锅里捞饭吃,七福晋今日格外关注太子妃,见有人挑衅不用太子妃出面,直接将挑衅扼杀在摇篮里。
在七福晋看来,孕妇就该以腹中胎儿为重,多吃多睡好好养胎,有事没事跑出来刷存在感,真的很危险,于胎儿不利。
孕妇拜送子观音有没有忌讳,七福晋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听七阿哥的话,维护太子妃。
打蛇打七寸,四福晋听完七福晋的话果然变了脸色,再没说话。
石静承了三福晋和七福晋的情,可她看大福晋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没完。
今天是三阿哥和三福晋的好日子,石静不想在阿哥所与大福晋打嘴仗,也好奇大福晋在惠妃和宝珠勾连这件事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好啊,既然大福晋想看,等这边的宴席结束随我回去看好了。”石静顺水推舟,发出邀请。
来之前,惠妃派人给她送信,告诉她今日宴席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让她看戏便好,什么都不要管,更不要轻易招惹太子妃。
可皇长孙满月礼时,太子妃拿她作伐,这口气大福晋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明知太子今日会在酒后出丑,她怎能不去毓庆宫看热闹,顺便帮着宣扬一下呢?
大福晋哂笑:“谢过太子妃。”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芳芷神色古怪地回来,低声与石静耳语,石静的神色很快也变得古怪起来。
大福晋以为这么快东窗事发了,扬声问石静:“太子妃可是出了什么事?”
石静看她一眼,含笑说没事。
今日必然有事,怎么可能没事,大福晋旧事重提,坚持跟石静回毓庆宫看白玉观音。
三福晋和七福晋对视一样,都看出太子妃明显有事。
但凡是个识趣的,看别人有事,都不会再缠着人家。奈何大福晋与太子妃有梁子,怎么解都解不开了。
不管三福晋和七福晋怎样打岔怎样劝说,大福晋铁了心要去毓庆宫看那尊白玉观音。
而且三福晋和七福晋越拦着,大福晋越觉得这里边有事。
宴席散后,四福晋推说累了,先行离开,大福晋则跟太子妃回了毓庆宫。
三福晋放心不下孩子,没有跟去,七福晋得了七阿哥的叮嘱,硬着头皮陪大福晋一起去了毓庆宫。
此时毓庆宫果然有事,却不是大福晋想看到的。
“你说什么,十阿哥一个人把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全都喝趴下了?”
大福晋听完毓庆宫前殿当值宫女的禀报,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声:“那太子呢,太子喝醉了没有啊?”
不问大阿哥情况如何,反而问起太子来,石静几乎可以肯定,大福晋知道惠妃与宝珠的筹谋。
春屏看了石静一眼,见石静朝她点头,才回道:“太子爷的酒全被十阿哥给挡了,滴酒未沾。”
十阿哥素来与九阿哥交好,九阿哥与八阿哥交好,八阿哥是大阿哥的小跟班,所以在大福晋看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大阿哥这边的。
从前给太子添堵的事,十阿哥也没少干,今天抽了什么邪风,居然想起来给太子挡酒,将大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全给喝趴下了。
听说在三阿哥的地盘,太子滴酒未沾,大阿哥却被自己人灌醉了,大福晋哪里还坐得住,听完春屏的禀报就想走。
石静刚听到芳芷带回来的话,反应跟大福晋差不多,不是很能理解十阿哥的反常举动。
回到毓庆宫,听说十阿哥被李德福亲自扶回来,在偏殿醒酒,而太子没在,石静猜测有事情要发生了。
这会儿见大福晋急着要走,石静怎么可能放她离开:“大福晋住在宫外,进宫一趟不容易,来都来了,不如看了白玉观音再走。”
以为毓庆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初要来看观音像的是她,这会儿听说大阿哥醉酒,八阿哥和九阿哥都喝醉,着急要离开的也是她。
大福晋怕太子妃看出什么来,坏了惠妃安排好的事,只得沉着气坐下。
“听乾清宫的人说,这尊白玉观音像并非人工雕琢,乃是天成,”石静没领大福晋去看,而是慢悠悠地给她介绍起白玉观音的来历。
大福晋听了半天,也没见太子妃挪地方,越发心焦:“这些来历我也听说了,太子妃还是带我过去看看吧。”
她有点不放心大阿哥那边。
石静闻言笑道:“正因为白玉观音来历不凡,想要参拜需沐浴更衣。”
见大福晋蹙眉,石静宽慰她:“大福晋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诚心参拜,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净手便好。”
不等大福晋反应,石静已然吩咐人去端水。等三人净手完毕,用布巾擦干,这才带着大福晋和七福晋出了花厅,朝后院佛堂走去。
才推开佛堂的门,还没走进去,便有前院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过来禀报:“太子妃,不好了,菊韵……菊韵出事了,太子爷请您去阿哥所一趟!”
“菊韵是谁?”七福晋不知内情,忍不住问。
话音未落,却见大福晋急急转身,甩开宫女搀扶的手朝外走去。
按照惠妃的谋划,事情应该发生在毓庆宫。太子醉酒,且酒里被下了药,回到毓庆宫见到的第一个女人便是菊韵,然后天雷勾地火做下丑事,被太子妃捉奸在床。
太子与太子妃婚后琴瑟和鸣,蜜里调油,太子独宠太子妃,再未踏足撷芳殿半步。
而撷芳殿众人安静如鸡,谁也不敢生事。
可见太子妃是一个醋妒不肯容人,且很有手腕的女人。
“越是这种女人,眼睛里越容不得沙子。”惠妃老神在在问她,“太子婚前婚后判若两人,你来说说是因为什么?”
答案明摆着,大福晋回答:“因为太子妃?”
之前都说太子不待见太子妃,迫于压力才娶她,即便婚后和谐,大福晋也不相信太子妃能对太子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堪比大变活人。
最开始惠妃也不相信,但与太子妃打了几次擂台,就由不得她不信:“你别忘了,太子妃是谁亲手带大的。”
太皇太后不但是太宗时代的宫斗冠军,还曾将如日中天的睿亲王多尔衮和肃亲王豪格玩弄于股掌之间,托举先帝上位。
等到先帝亲政,独宠董鄂皇贵妃,太皇太后又领着当今打赢了继承人保卫战,成功扶当今坐上龙椅。
哪怕退居二线,在慈宁宫养花,太皇太后都能帮着当今出谋划策,左右朝局。
被这样一个战力惊人的老太太养在身边九年,手把手地教导,最后还得到认可,不难想见太子妃有多厉害。
“额娘,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放弃不成,大福晋有些着急。
从前皇上不太管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太子身边只有三阿哥,大阿哥身边却有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宫里还有惠妃、宜妃等人的策应,都很难占到上风。
如今太子身边又
多了一个手腕了得的太子妃,他们可还有胜算?
惠妃不慌不忙朝她摆手:“太子妃的行事做派都像太皇太后,但有一点不及。”
大福晋福至心灵:“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惠妃欣慰地看向大福晋:“太皇太后当年是太宗皇帝五宫大福晋之一,能容得下太宗皇帝专宠自己的亲姐姐海兰珠,太子妃绝难做到。她太霸道,也太干净,这就是她的弱点。”
连撷芳殿那几个侍妾都容不下,如何能接受太子与自己堂妹有染。
不管太子是否中意宝珠,只要两人睡过,在太子妃心中太子就脏了。
惠妃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与太子妃一样干净得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进宫之后用了好长时间才过了心里那一关,开始承宠。
都说荣妃进宫最早,其实惠妃没比荣妃晚进宫两年,却比荣妃少生了好几个孩子,便是因为她进宫之后有意避宠。
她可太知道那种同流合污的痛苦了,所以生下大阿哥之后,她便无心争宠,心里眼里只有权力,没有男人。
惠妃相信再过几年,等太子腻了,身边有了新人,太子妃痛苦一段时间,也能过了自己这一关。
但绝不是现在。
太子并不像宝珠所以为的那样中意她,不然也不会只让她洗脚。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宝珠陪太子睡过之后,就能在太子和太子妃亲密的关系里扎上一根刺。
这根刺存在一天,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就存在罅隙,毓庆宫就不会如现在这样铁板一块。
到时候做什么都容易些。
可眼下的情况远远超出了惠妃的预期,大福晋怎能不着急,是以告辞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非常失礼地转身离开。
毓庆宫在乾清宫东南方向,而阿哥所在西北方向,正好是一个大对角。大福晋只是平头阿哥的福晋,没有资格传软轿,只能腿儿着过去。
等她踩着花盆底气喘吁吁赶到三阿哥的住处,什么都晚了。
第72章 闹丑事殊不知蠢人抖机灵才最致命。……
大福晋永远记得那一刻,她被人带到茶房,看见大阿哥衣衫不整地被侍卫抱住腰,仍旧满脸通红想要扑向蜷缩在墙角同样衣不蔽体的宫女。
看大阿哥这情形明显是中了药,大福晋心中着急,却不敢嚷出来。因为今日酒中的情。药,很可能是惠妃安排人下的,意在让太子出丑,不知为何反而害了大阿哥。
若她此时嚷出来,回头查到延禧宫,那才是把人丢到家了。
大福晋叫了人来,匆忙给大阿哥穿戴整齐。又向三福晋借了屋子暂时安置还未清醒的大阿哥,这才深深吸气,重新走进那间茶房。
此时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蜷缩在墙角,衣衫不整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毓庆宫出了事的菊韵,也是惠妃用来离间太子和太子妃的棋子,宝珠。
这招妙棋是如何变臭的,大福晋不知道,但她知道下了臭棋要及时止损。
宝珠这颗臭子不能要了。
思及此,大福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扬手朝着宝珠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得宝珠唇角当场见血。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居然敢趁着爷们儿醉酒行那勾引之事!”不管宝珠是什么反应,她都必须把脏水泼到太子妃身上。
宝珠被大福晋抽了一巴掌,嘴角冒血,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
按照惠妃的计划,宝珠今日哪儿都没去,一直盯着毓庆宫的大门,只等太子醉酒回来跟去服侍。
惠妃说她用的情。药与别的不同,别的情。药服下是乱发。情,她用的情。药是有针对性的。
所以这种情。药一吃便是两副,男一副,女一副,彼此吸引,难舍难分。
想着太子谁也不要,疯了似的只想宠爱自己的情形,宝珠摸了摸袖袋里的药粉包,心中火热。
谁知阿哥所那边的宴席还没散,忽然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过来给春屏带信,说太子醉酒在阿哥所闹起来了,带去的人忙不过来,李公公让春屏再安排几个人过去伺候。
春屏本来要自己过去,奈何手边有事,便点了兰溪带人去。
宝珠就是这样被兰溪带去了阿哥所,又被安排到后罩房边上的一个小茶房熬醒酒汤。
太子醉酒,需要人熬醒酒汤很正常,宝珠也没多想。
醒酒汤快熬好的时候,有人过来催,却没人取。宝珠灵机一动,将袖袋里的情。药拿出来吃下,端起醒酒汤便要出门给太子送去。
谁知才走出茶房门,便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拦住去路,不由分说亲她,同时撕扯她的衣裳。
宝珠从小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想要挣扎,腿却软得厉害,很快被人推进茶房吃干抹净。
对方身上酒气浓重,好像醉酒又好像神志不清,心里眼里全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宝珠初经人事,虽然有情。药加身,几轮下来半条命都没了。
瞳孔短暂失焦之后,宝珠终于清醒过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救命。
门外很快有了动静,先是两个内侍闯进来,齐齐“啊呀”一声,转身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没一会儿,门再次被人推开,宝珠循着亮光看去,只见太子、三阿哥和两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
三阿哥慌得不行,问太子怎么办。太子朝里看了一眼,淡声说:“先把两人分开,还能怎么办。”
这里是三阿哥的地盘,三阿哥赶紧喊了两个内侍过来,想要将她身上的人拉走,哪里拉得动。
“这是喝了多少酒!”太子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三阿哥说,“大阿哥力气足,内侍拉不动,喊侍卫过来。”
经过苏麻喇姑的清洗,毓庆宫从原来的筛子变成了如今的铁桶,规矩分明,人人都像锯了嘴的葫芦,再难掏出一句话。
春屏管着前殿的宫女,谨小慎微,当值期间不许人到处乱跑。
宝珠从前负责前殿洒扫,压根儿不让出门,后来顶了秋锦的差事,才能走出毓庆宫。
即便如此也不敢到处乱跑,直到现在宝珠连宫里的主子都还没认全。认得三阿哥,还是因为三阿哥经常到毓庆宫来找太子。
更不要说早已出宫建府的大阿哥了。
原来刚刚欺负了她,要了她的身子差点要了她命的男人,是大阿哥么?
进宫之前,宝珠以为太子会对她另眼相看,对她有意思。进宫之后才发现,太子压根儿不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她给太子洗脚,太子就真让她洗脚。她告诉太子自己是谁,太子也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毓庆宫的人嘴都紧,打听不出什么,直到她顶了秋锦的差事,才听宫里的人说太子大婚之后专宠太子妃一人,再没踏进撷芳殿半步,撷芳殿里那些侍妾现在都成了摆设。
就连昔年最得宠的李格格,都被太子抛到脑后,不得已投靠太子妃,俨然成了太子妃的左膀右臂。
李格格的独子也被太子妃送给苏麻喇姑抚养,至今养在太后的慈仁宫,李格格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还逢人就说,太子妃看重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有福气。
李格格得宠多年,给太子生下一儿两女,最后都混成了太子妃身边的走狗。宝珠想想自己的处境,肠子都悔青了。
她想回家,重新做回石家娇宠的二姑娘,而不是毓庆宫里随便给人欺负的奴婢,或者太子妃身边的另一条狗。
家回不去,能出宫也行,总之她不想继续留下看堂姐的脸色,更不想再吃太子和堂姐的狗粮。
她都要撑死了啊啊啊!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惠妃朝她伸出橄榄枝,说有办法帮她爬上太子的床,但要冒些风险。
又安慰她:“这些风险对别人来说是冒险,对你来说无关痛痒。你出身上三旗,有石家做靠山,又与太子妃是堂姐妹,不管闹出多大事来,都有人给你托底。”
又诱惑她:“自古富贵险中
求,你如今身处困境,不付出一点名声上的代价,恐怕很难走出去。”
宝珠实在没办法,才不得已上了惠妃的贼船。
惠妃以为她蠢笨不堪,可惠妃好像也没在太子妃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去。
想利用她对付太子妃,成了自己得利,败了让她背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躺在茶房冰冷的地上,对上太子淡漠的眼,宝珠一个激灵,忽然就想明白了。
爬太子的床是一条路,爬大阿哥的床好像也是一条出路。
爬太子的床,后果是名声尽毁,还要留在宫里看太子妃的脸色,继续吃狗粮。
爬上大阿哥的床,虽然躲不开名声尽毁,却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去。
只要能出宫,就什么都好办了。
宝珠胆子小,本来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却被后来大福晋的一巴掌给抽清醒了。
这个破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她必须想办法出去。
“大福晋,奴婢身份再卑微,也不是普通包衣人家的姑娘。”
想起惠妃安慰自己的话,再对上大福晋的时候,宝珠底气十足:“奴婢出身瓜尔佳氏,是石家二房嫡出的姑娘。奴婢的阿玛是伯爷,奴婢的大伯是镶白旗汉军都统,正一品大员,国之肱骨。奴婢的堂姐是太子妃!奴婢被石家送进宫,是来给堂姐固宠的,可不是谁想欺负便能欺负的!”
现在想起自己的出身了,早干嘛去了!堂堂勋贵人家的嫡女自甘堕落经由小选进宫跟包衣抢饭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大福晋本来就看不上宝珠的所作所为,见对方把话柄递到嘴边来了,感觉不说点什么都对不住自己长了一张嘴。
槽多无口,大福晋还没想好从哪方面切入,宝珠忽然呜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奴婢到这边来也是奉命行事,毓庆宫的李公公和春屏姐姐都知道,并非私自行事,也没想要勾引谁。”
说着环顾四周,声音越发悲戚:“这里是三阿哥住所的后院,奴婢被安排在这里熬醒酒汤,有什么错?今日宴请爷们儿都在前院坐席,大阿哥为什么会跑到后院来,奴婢不知道。可大阿哥一见到奴婢便又拉又扯,不由分说将奴婢推进屋……”
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见大福晋气得嘴唇发抖,宝珠忍住悲声继续道:“是非曲折,自有公断,便是去慎刑司走一遭,奴婢也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平白被人辱没了去,连累石家和太子妃名望受损!”
“来人。来人!”宝珠知道得太多,大福晋怕她狗急跳墙把惠妃牵扯出来,“给我将这个不知羞耻的下流坯子送去……”
送去哪儿呢?
慎刑司只对皇上负责,皇子、妃嫔都说不上话,不能把人送去那里。
不然早晚露馅。
见大福晋卡住了,宝珠心中冷笑,又呜呜呜地嚎哭起来:“奴婢是毓庆宫的奴才,别说没犯错,便是犯了错,也该交给太子爷和太子妃处置,还轮不到大福晋在这里喊打喊杀!”
她知道惠妃的全部阴谋,赌大福晋不敢送她去慎刑司。再加上这里是三阿哥的地盘,大福晋说话不算数,这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叫嚣,半点不给大福晋脸面。
这小娼妇反了天了,大福晋扬手又要打,却被一道不怒自威的女声叫住:“大福晋且住手!”
回头看,太子、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不知何时已然离开。门口站着太子妃、三福晋和七福晋,出声喊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宝珠的堂姐太子妃本人。
大福晋眼前一黑,扶着身边宫女的手才勉强站稳。才要开口质问,却见刚才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宝珠一阵风似的扑到太子妃脚边,一把抱住太子妃的腿,放声大哭。
恰在此时,李德福适时出现,瞧见宝珠吓了一跳,忙问她:“我让你在茶房熬醒酒汤……你怎么……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变相为宝珠做了证。
不等宝珠回话,李德福又给石静解释:“前殿的宴席出了点事,十阿哥替太子爷挡酒,把大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全给喝趴下了。大阿哥酒量好,没吐,八阿哥和九阿哥可不行,吐得哪儿哪儿都是。阿哥所地方小,又要分出人照顾孩子,三阿哥这边人手不够,太子爷便让奴才从毓庆宫调些人过来帮忙。”
三言两语将大阿哥没喝醉,以及宝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交代清楚,为后来发生的事,做足了铺垫。
大阿哥酒后乱。性,强了毓庆宫借调来帮忙的宫女,来龙去脉清楚,无可辩驳。
三福晋和七福晋听完,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大福晋。
大福晋闻言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抖着苍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两眼一翻软倒在搀扶她的宫女怀中。
茶房门前又是一阵大乱,石静让人把大福晋搀扶去大阿哥临时休息的厢房,又跟三福晋借了后罩房用,将宝珠安置在那里。当着三福晋和七福晋的面叫了司寝嬷嬷过来给宝珠验身。
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验身,更何况这个菊韵不是别人,与太子妃是一爷之孙。
司寝嬷嬷的手脚很快,在宝珠痛苦的呜呜声中验过身,表情沉重地朝太子妃点了点头:“菊韵姑娘破了身,已非完璧。”
石静由三福晋和七福晋陪着坐在外间炕上,司寝嬷嬷话音未落,便听见了里间人嚎啕大哭,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自己堂妹是个什么德行,没人比石静更清楚了。
头脑简单,手段狠辣,却不会迎难而上,只会知难而退。
赫舍里家老夫人过寿,自己没去,胤礽为了气自己当众夸宝珠漂亮,让宝珠放大放光彩,并且被她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再加上石青和石争都有了乡君封号,将来肉眼可见地比宝珠嫁得好,宝珠肯定不服气,脑子一热就想进宫搏前程。
正赶上索额图对太子退出权力中心感到不满,想要在太子身边安插自己人,便走通门路让宝珠参加小选。
之后惠妃替她拿到名额,德妃助她顺利通关,索额图疏通关系,在胤礽的暗中关照下,将她安排到毓庆宫前殿当差。
得天时地利人和。
千方百计凑到胤礽身边才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有她这号人,留下只能做个洗脚婢。
宝珠不可避免地打了退堂鼓,却在格尔分被赶出宫之后,意外搭上了延禧宫的线。
惠妃以为宝珠是个蠢的,想将她变成棋子,在自己和胤礽之间扎上一根刺,伺机而动。
殊不知蠢人抖机灵才最致命。
从她赶来,到宝珠扑倒在她面前,抱住大腿哭,到后来李德福过来给宝珠作证,石静在第一时间便猜到了,胤礽和宝珠之间大约形成了某种默契。
宝珠想要出宫,胤礽暗示宝珠缠上大阿哥就能做到,宝珠心动了,并且很快付诸行动。
大福晋堪破其中玄机,却无力回天,再加上身体不好,当场晕厥。
听完司寝嬷嬷的禀报,石静看了三福晋一眼,见三福晋满脸惋惜,猜她并不知情。
三福晋与三阿哥婚后十分恩爱,不然也不能在皇上放开皇子生育之后,第一时间怀上孩子,并顺利生下皇长孙。
要知道四阿哥成亲,可比三阿哥早好几年。
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又是在住所发生,三阿哥若知情,不可能不提前告知三福晋。
三福晋都不知情的话,三阿哥多半也被蒙在鼓里。
东道主都不知情,更不要说七阿哥夫妇了,难怪能演得如此逼真。
没与胤礽碰上面,石静也能大致推断出今日这个针对大阿哥的局是胤礽一个人布下的,之所以NPC这样少,可能是顺水推舟,仓促为之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过程丝滑,结果可控。
只等一个收尾,便可成事。
胤礽见她赶来,直接带着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走了,大概率是想让她来给这个
局做结。
毕竟宝珠身份特殊,严格来说是她的娘家人。若处置不当,宝珠丢脸,她也丢脸。
走完验身的流程,石静以手扶额,对三福晋和七福晋道:“实不相瞒,菊韵是我堂妹。我嫁进宫一年多,没有子嗣,家里着急,特意送了她来为我固宠。今日她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很难受。”
又送求子唐卡,又送白玉观音,皇上盼嫡长孙盼到眼蓝,宫里无人不知。
太子妃嘴上不说,心里的压力该有多大,三福晋和七福晋都能体会。
固宠也是宫里的老套路了,三福晋和七福晋不是第一天在皇宫生活,早已见怪不怪。
太子妃把固宠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没把她们当外人。
三福晋和七福晋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向石静表忠心:“今日的事,咱们都看见了,便是闹到御前,咱们也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又热心给石静出主意:“事已至此,闹也没用,二嫂不如跟菊韵好好谈谈,若大福晋松口,干脆让她跟了大阿哥算了。”
闹出这样的丑闻,往往都是女方吃亏,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石静叹气:“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你们看大福晋那样子,像是愿意息事宁人的吗?”
不管醉酒,还是怎样,大阿哥总归是毁了人家姑娘清白,还能不认不成?
“二嫂你留下好生安慰菊韵,大福晋那边我去说。”一边是二嫂,一边是大福晋,谁亲谁疏三福晋分得很清楚。
见三福晋第一个站了队,想起七阿哥的叮嘱,七福晋跟着站队:“我跟三嫂一起去劝大福晋。”
就算大福晋梗着脖子不认,大不了闹到御前,请皇上圣裁。
莫说菊韵不是普通宫女,即便就是普通宫女,也没有平白被皇子毁了清白,还要被随手丢弃的道理。
宫规的关能过,皇上那一关也过不去。
石静也想好好跟宝珠聊一聊,闻言向两位妯娌道谢,亲自将她们送出门外。
转回屋中,进到内室,石静的脸便沉了下来。
挥手屏退屋里服侍的,石静走到宝珠面前,明知故问:“你是怎么想的?”
宝珠实在算不上聪明,石静也怕自己会错了意,还是决定听她亲口说出来。
此时宝珠已然梳洗过,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见问朝石静看过来,眼圈红红地说:“我想出宫,不想成为你们争斗的棋子。”
还算有点小聪明,懂得趋利避害,石静说了一声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出宫之后也要谨记。若我帮你出了宫门,你却反过来咬人,或者帮着大阿哥对太子不利,别怪我不念昔年的姐妹情分。”
宝珠没想到石静如此好说话,当即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深浅。”
惠妃利用她,想要毁了她,宝珠心知肚明,可她当时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事情败露,惠妃害太子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儿子,大福晋翻脸不认人,想要舍弃她,保住大阿哥的名声。
她们都想让她死,她又怎会傻到再与她们为伍,将自己陷于险境。
她现在只想出宫,但出去之后怎样做,还没想好。
宝珠与胤礽达成默契,咬死大阿哥施暴,等于与惠妃和大福晋撕破脸。两边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将来很难走到一起,勉强凑在一处,也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
没一会儿,三福晋和七福晋铩羽而归,说大阿哥还没醒,大福晋无论如何都不肯认。
石静早料到会是这样,对东道主三福晋说:“我瞧着大阿哥醉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了酒,总在你这里叨扰也不是个事儿。”
三福晋深以为然,且无计可施,忙向石静讨主意。
“纸包不住火,派人去给惠妃送信吧。大福晋做不了大阿哥的主,惠妃可以。”石静给她出主意。
今日这事惠妃多半是主谋,大阿哥醉酒之后为何会行那禽兽之事,恐怕只有惠妃和宝珠能说清楚。
宝珠一心想要利用大阿哥带她出宫,肯定不会说。惠妃为了自保,同时保住大阿哥的名声,自然也不会说。
惠妃在后宫沉浮多年,比二十几岁的大福晋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有决断力。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三福晋脑子乱乱的早已没了章程,听石静这样说甚觉有理,于是吩咐人去给延禧宫送信。
惠妃的反应正如石静所料,她匆匆赶过来,虚张声势地问大福晋出了什么事。听大福晋说完,并没纠缠,直接找到石静讲和。
“大阿哥喝多了,如厕的时候没让人跟着,不知怎地转到后院来了。”
出宫建府的皇子再进宫,身边只允许带一个随从。大阿哥从没把三阿哥瞧在眼里,今日过来竟是一个随从都没带。
大阿哥没带随从,八阿哥、九阿哥都住在阿哥所,由他们的随从服侍也是一样的。
偏十阿哥今日抽风,把八阿哥和九阿哥全都灌醉了。八阿哥还好,醉酒只是吐,九阿哥却撒起酒疯,将八阿哥和九阿哥身边的随从全都拴在身边,导致大阿哥醉酒之后无人服侍,误闯后宅。
惠妃看过大阿哥的情况,知道他中了自己让人给太子准备的药,心里气得牙根麻,面上仍旧一派慈和:“大阿哥酒后失德,冲撞了菊韵。事已至此,请太子妃高抬贵手,将菊韵给了大阿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半句没提名分,就想蒙混过关?好个老狐狸,真当她爱惜脸面,不敢把事情闹大。
“给大阿哥?怎么给?惠妃娘娘说得好轻巧。”
惠妃算计太子,如今事情败露,不让她付出点代价,今天不是白忙活了:“娘娘知道,菊韵不是普通宫女,她是我嫡亲的堂妹,是石家送进来给我固宠的。”
石静故意拔高声音,让屋里屋外都听清楚:“她进宫之后,谨小慎微,没出一点错,就因为大阿哥酒后失德平白被糟蹋了!惠妃娘娘轻飘飘一句便想揭过,可有想过我今后如何向母家交待?”
惠妃就知道太子妃这一关不好过,平日没礼都能被她狡出三分来,更何况礼她那边。
见对方似乎不怕把事闹大,惠妃有些心虚:“太子妃息怒,总归是大阿哥不对,你说想怎么办吧。”
药是她让人下的,虽然很隐蔽,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任谁都查不出来。
只要太子妃提的条件不是太离谱,惠妃都能接受。
几番交手下来,石静早摸准了惠妃的底线,非要突破一下,让她为自己的算计付出代价:“菊韵是石家二房的嫡长女,若非接受家里安排进宫为我固宠,也不会参加小选变成奴婢。我的要求不高,让菊韵以伯府嫡女的身份嫁给大阿哥,做平妻。”
平妻?可真敢说!
袖中护甲掐进肉里,惠妃在震惊之下,都没觉出疼来。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觉罗氏的一支,出身尊贵,且大福晋的阿玛曾历任镶黄旗蒙古副都统、户部尚书,如今更是吏部尚书。虽未入阁拜相,却是一等一的权臣,大清的肱骨。
石家大老爷石文炳还罢了,官居一品,且手握实权。二老爷的伯爵不过是大老爷让给他的,此人一没才干,二没家资,爵位还不是世袭罔替。
就这破烂出身,如何与大福晋平起平坐?
依惠妃的意思,若太子妃揪着不放,先给菊韵请封格格,将来等她生下儿子再抬侧福晋也不迟。
若生不出儿子,一个上了玉碟的格格也不算辱没了。
谁知太子妃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平妻。
阿哥的福晋都是经过大选,由皇上指婚,风风光光嫁进宫的。菊韵出身再尊贵,那也是小选进宫的奴婢,她怎么可能让大阿哥娶一个奴婢做平妻!
便是她答应了,亲家和明相都不会答应,皇上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对,她怎么把皇上给忘了,惠妃急中生智:“错在大阿哥,太子妃说什么我都依太子妃,可我答应没用,皇上那一关过不去。”
“惠妃娘
娘答应便好。“石静勾唇,“皇上那边,我会请太子说项。大福晋生育太多,伤了身子,今后无法再生孩子,娶个平妻正好生嫡子。另外,我相信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会给太子面子,也会给石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行!”听石静说得这样笃定,惠妃一阵后怕,立刻反悔,“菊韵不过是毓庆宫一个扫地的奴婢,被石家送进宫为太子妃固宠,天知道她此前是不是完璧之身。”
说着说着强硬起来:“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妃心里难受,我能理解,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的理由。若能私下解决,大阿哥这边我可以做主,给菊韵姑娘请封侧福晋,若不能大可闹到御前,到时候谁也别想讨到好去!”
此时石静与大福晋在外间说话,宝珠就在里间听着。
第73章 萨仁熙她还没嫁人,非说在等我。……
听见堂姐为她据理力争,宝珠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给大阿哥做平妻,风风光光嫁进阿哥府。
之后又听到太子也会为她说话,只要惠妃点头,这事十拿九稳。
宝珠心中雀跃,满怀期待,谁知惠妃居然反悔,将她贬损得一文不值,最后只肯勉强给一个侧福晋。
明明可以做正妻,谁愿意做妾!
希望有大多,失望就有多大。
原本宝珠以为自己只配给大阿哥做格格,连侧福晋都没想过,可堂姐给了她希望,却被惠妃亲手抹杀。
她恨惠妃!
愚弄她,利用她,把她当成傻子。最后还想舍弃她,将她一脚踩进泥里,永远爬不起来。
宝珠的性子随了亲妈,头脑简单却格外记仇,左性起来一点小仇能记很长很长时间。
等到机会,便要报复回来。
宝珠什么都要跟自己比,拔尖抢上,石静当然不会让她当真嫁给大阿哥做平妻,日后生下孩子与大阿哥夫妻同心调转枪口对准自己。
惠妃想利用宝珠在自己和胤礽之间扎下一根刺,石静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宝珠成为大阿哥和大福晋之间的刺。
据石静所知,大阿哥对大福晋还是很不错的,尽管屋子里侍妾通房不少,却只准大福晋给他生孩子。
在大福晋病逝之前,大阿哥所有子女全是嫡出。
宝珠此时应该已经恨上了将她从正室变为妾室的惠妃,再与大福晋交手时,必然不会留情。
大阿哥府上还有的闹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等闹到人尽皆知的时候,皇上会怎样看大阿哥。
上战场轻敌冒进,追缴国库欠银搪塞推诿,如今连后院都摆不平了,还能干什么!
石静目的达到,也没纠缠,干脆利索地与惠妃达成交易。
将宝珠带回毓庆宫安置好,石静去前殿看十阿哥。得知十阿哥已然喝了醒酒药睡下,便拉了胤礽回后殿对账。
“惠妃让人把药下在酒里了?”石静进门便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坐在炕桌对面问胤礽。
胤礽此时脸颊也有点红,额上沁出细汗,闻言点头。
石静仔细打量他:“你怎么知道?”
胤礽以手扶额:“我喝了一口感觉不对,偷偷吐了。”
他说身体不适,十阿哥便挺身而出给他挡酒。先是挡酒,而后跟九阿哥杠起来,上大碗对吹。
九阿哥不敌,拉了八阿哥加入战团。
八阿哥本来不愿意,百般推诿,最后被大阿哥推出来,不得不跟十阿哥拼酒。
等老八和老九全都喝趴下,不省人事,大阿哥有些生气,亲自上场与十阿哥较量。
“那多半杯药酒就是这时候换过去的。”
胤礽坐着有些难受,索性脱了鞋靠躺在迎枕上:“我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喝药酒了,可这一回的药劲儿真大,吐了还有反应。”
艰难地将视线从石静身上移到别处,哼笑:“大阿哥也不是第一次喝,但他没吐出来。”
趁着大阿哥意乱情迷去恭房的时候,派人把宝珠骗到了后院的茶房。当时没想那么多,谁知大阿哥跟闻见血腥味的野兽似的,在茶房就把宝珠给办了。
石静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你要不要紧啊?”
胤礽侧过身躺着:“能忍到晚上。”
顿了顿,又问:“惠妃那边怎么说?”
石静忧心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让大阿哥娶了宝珠做平妻,惠妃宁可闹到御前也不愿意,最后各退一步改成侧福晋。”
胤礽失笑:“哄抬市价。”
“不全是为了抬举宝珠。”
石静也笑:“当时宝珠就在内室,按我说的她明明可以做正妻,却被惠妃拦下,还被好一通贬损,现在肯定将人恨毒了。”
见胤礽额上的汗越出越多,石静怕他损了身体:“别强撑,去内室吧。”
胤礽摇头:“这药霸道得很,你受不住。”
石静红了脸:“纾。解出来就好了,办法多得是。”
胤礽忍得难受,还是被石静扶下炕,与她去了内室。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和石静都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胤礽是虚的,石静是累的。
“手劲儿可真大。”
胤礽喘息着说:“你再用点力,都要断了。”
石静躺在旁边哼哼:“放心,皇上还盼着嫡长孙呢,会给你留下的。”
年后,宝珠被内务府拨去大阿哥的府邸当差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宝珠出宫没几日,惠妃和大福晋同时病了。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很生气,把大阿哥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还不解气,又来跟我抱怨惠妃的不是。”
太后无辜被牵连,怨念满满:“皇上气大阿哥酒后无德,说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能担当什么大任,枉费了皇上对他的教导和期望。”
“骂完大阿哥又骂惠妃,说大阿哥都是她惯坏的。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如何能协理六宫。”
太后拉住石静的手,絮絮说着:“我向皇上推荐了你,可皇上说你一日生不出儿子,就一日管不得事。”
石静早有准备,温声安慰了太后两句,追问:“皇上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谁了?”
太后蹙眉:“好像是德妃。四阿哥办差得力,十四阿哥书读得好,皇上夸德妃会养儿子,平日办事也妥帖。”
看来要与德妃对上了。
石静没穿过清朝,却知道康熙三十六年大事小事多到飞起,内务府都想撞墙。
皇上觉得德妃能干,全交给她好了。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十五,五阿哥胤祺大婚,迎娶员外郎张保柱的女儿他塔喇氏为嫡福晋。
同年三月二十六,四阿哥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生弘晖,洗三礼、满月礼、百日礼,一键三连。
十一月,六格格也就是和硕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第三代土谢图汗。
十二月,七阿哥的侧福晋生七阿哥的长子,又是洗三、满月和百日礼,一键三连。
彼时康熙皇帝还未大封皇子,皇子公主几乎都住在皇宫,嫁娶除了内务府,也要东西六宫的话事人操心。
不管德妃想不想操心,反正石静不想。
等到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大封皇子过后,诸皇子有了爵位全都出宫建府,再与德妃争权也不迟。
中间这一年,石静正好专心备孕,两不耽误。
据史料记载,太子妃石氏应该在康熙三十六年八月生下胤礽的嫡长女,按齿序称三格格,出生即封郡主。
可康熙三十六年都过去四分之一了,石静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七月初,无定河治理成功,连续两年没有水灾,康熙皇帝给无定河改名为永定河,至此两岸百姓再不用流离失所。
七月中旬,康熙皇帝以朔漠平定告祭先祖之后,奉太后巡幸塞外,去科尔沁避暑、秋狩。
“三阿哥、四阿哥的嫡子都生出来了,你不着急,我都着急了。”石静想要托病不去蒙古,与胤礽一起留在京城专心造小人。
不管她如何运筹帷幄,皇上咬死了她生不出儿子就不会下放权力。
康熙三十六年,是历史上太子妃生产的年份,就算生不出来,遇喜的概率总能大上一些。
此去蒙古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实在于受孕不利。
“他们愿意生,让他们生去,生出花来也不是嫡长孙。”
胤礽心大得很,每回石静跟他提孩子,他都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只这一回忽然强势起来:“皇上让我务必跟去,河道总督府那边都搁下了。以后你不想去,可以寻个由头不去,这一回必须露面。”
石静听出不对:“这一回有什么缘故吗?”
七月流火,两人没有歇在内室,而是并排躺在外间的大
炕上乘凉。
胤礽在黑暗中叹气,这事太大,即便他不告诉石静,她早晚会知道。
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他亲自告诉她。
“当年太皇太后给我选太子妃的时候,最后有两人入围,一个是你,一个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的小女儿。这个达尔汗亲王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但他的福晋你应该有耳闻。她就是和硕端敏公主,先帝的养女,太后的亲外甥女。”
先帝独宠董鄂皇贵妃,也没耽误在后宫造人,为皇室开枝散叶。可不幸的是,顺治朝后宫孩子的夭折率,只比康熙朝低了那么一点点。
顺治皇帝一口气生了六个女儿,最后只有皇次女长大成人,不得不从宫外挑养女,满足联姻的需求。
这位和硕端敏公主的祖父,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她的父亲是简亲王,母亲是简亲王的嫡福晋,也是顺治帝第二任皇后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博尔济吉特氏。
背靠简亲王府,身上流淌着满蒙两族的血液,端敏公主很快被接进宫,由顺治帝的第二任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亲自抚养,直到十八岁下嫁蒙古科尔沁达尔汗亲王。
显赫的家世,再加上父母早亡,养母性格温厚,导致端敏公主性格飞扬跋扈,等闲不看在眼中。
石静刚住进慈宁宫那会儿确实见过一个从科尔沁来的小姑娘,年岁跟她差不多,长得很漂亮,性格有些骄纵。
她住进慈宁宫之后没几天,那个小姑娘就搬到慈仁宫给太后作伴去了。
石静都没跟她说上话,脑中只有一点淡薄的印象。
“你是说……萨仁熙?”
石静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当时我问你她是谁,你说是你的表妹,从科尔沁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
胤礽朝石静那边挪了挪:“她是太后亲外甥女的女儿,严格来说是我表妹。”
想握住石静的手,被甩开了,听她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胤礽没抓到手,改为搂腰;“她还没嫁人,非说在等我。端敏公主给皇上写了折子递上来,说想让萨仁熙给我做侧福晋。”
这下腰也不给搂了。
胤礽将人重新捞在怀里,好一番诅咒发誓:“皇上格外看重手足,唯独瞧不上端敏公主。她脾气差,谁的面子都不给。那个萨仁熙跟端敏公主一个样,我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子,才对她客气一些。但凡是个不相干的,早赏鞭子了。”
“她想嫁给我就嫁给我,当我是什么,我不挑的吗?”
温香软玉在怀,哪怕成亲两年多了,胤礽还是有点把持不住:“她皮肤没你白,身材没你好,长得更是没法跟你比。”
说着说着手开始不老实了,声音越发低哑:“掌珠,咱们是什么情分,一张桌上用膳,一个被窝里睡觉。我跟她只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上两句。”
一个没留神被他含珠耳垂,石静脸热身热,将人推开:“端敏公主如此跋扈,万一皇上也拒绝不了,将萨仁熙赏了你,该怎么办?”
胤礽抓住石静的手腕,朝身。下探去,烫得石静手一哆嗦,条件反射般地酸软下来。
“你一个我都伺候不过来,多一个如何消受?”
胤礽急不可耐地凑过来,吻住了石静的唇,在换气的间隙还在保证:“掌珠,我只要你,只想跟你生孩子,谁来也不好使。”
石静抓住他的辫子,狠狠扯了两下:“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你若敢负我……”
“负你怎样?”胤礽吃痛,不知死活追问。
石静被他弄得乱了心神,还是喘息着道:“把你绑在床上,等我生下孩子,去父留子。”
胤礽翻身:“不用那么麻烦,今夜就死在你床上。”
放在墙角的一盏宫灯,在无风的夏夜里明明灭灭,偶尔照亮满室春光。
翌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石静没看见惠妃,问起惠妃来:“不是病愈了吗,怎么没来?”
几个月过去,东西六宫的权柄都快被德妃把持住了,以惠妃的性格病养好了肯定要杀回来,与德妃一争高下。
还没开撕就认怂,不是惠妃的风格。
太后闻言只顾叹息。
德妃满面春风接话:“说来也是喜事,大阿哥的侧福晋怀上了,不知怎地大福晋却病了,听说病得还很严重呢。惠妃和大福晋的病都才好,听说大福晋又病了,惠妃一着急也跟着病倒了。”
历史上,大阿哥的前几个孩子都是大福晋一人所生。大福晋在世一日,大阿哥屋里那几个妾室全都没有生育。
等到大福晋病逝,大阿哥的侍妾才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生孩子,委实生了不少。
到底是大阿哥与大福晋鹣鲽情深,只想跟大福晋生孩子,还是大福晋醋妒不容人,使了手段不让侍妾生孩子,或者让侍妾怀上也生不出孩子,史料上没有任何记载,引人遐想。
听德妃这样说,石静心里有了猜测。
“哦?”石静问德妃,“怀孕几个月了?”
德妃眸光闪烁:“快五个月,都显怀了。”
时间对上了,正是大阿哥中药那一回怀上的,石静顿时不羡慕了。
那天的药酒胤礽只喝了一口,偷偷吐掉还有药力残留,可见原本的药效有多霸道。
胤礽中药之后,宁可自己忍着,也没碰她,最后还是她用别的方法帮他纾解的。大约胤礽也觉得这药不妥,怕她意外受孕,生下不好的孩子。
石静不肯接话,德妃也没说下去。
太后问起四阿哥的孩子,德妃含笑讲了几件趣事。
大阿哥府邸的鸡飞狗跳,与四阿哥那边的温馨日常形成强烈对比。可石静知道,四福晋与李侧福晋也斗得欢呢,保证不比大阿哥府上的戏码差。
石静偷眼看宜妃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五阿哥没成亲便跟风生下庶长子,今年嫡福晋进门无痛当妈,心里能好受才怪,恐怕也在闹腾。
又见荣妃脸上挂笑,一看就是真正过得舒坦。
三福晋生下嫡子之后非常佛系,一心一意养孩子,不怎么管三阿哥。
三阿哥算是比较本分的,在婚前只有两个通房,没有弄出孩子来,到目前只有一个嫡子。
七月天热,阿哥所那边分到的冰十分有限,经常白天用多了晚上没的用。
与石静混熟之后,三福晋有事没事就带着儿子过来毓庆宫串门,一边蹭冰,
一边拉着石静搞封建迷信活动。
“老话说小孩子是一个拉着一个手来的。”说着大方地将儿子递给石静,“给你抱抱,没准儿很快就有了。”
当时七福晋也在,惊得直朝三福晋眨眼睛,暗示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石静没有七福晋想象中那般脆弱,成亲两年多没怀上,说都不让说了。
再说三福晋也是好意。
石静递给七福晋一个安抚的微笑,接过三福晋递来的孩子,听三福晋围着她说了好多吉利话,差点化身萨满在屋里跳上一段大神。
明明是给胤礽生嫡子,胤礽都不着急,可把皇上和三阿哥急坏了。
皇上急于抱嫡长孙,三阿哥自己有了嫡子,便替太子愁上了。
三福晋和七福晋经常过来串门,石静蛰伏备孕的日子都变得热闹起来。
送走过来请安的三妃,太后委婉向石静说起了端敏公主所请,以及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萨仁熙那孩子跋扈虽跋扈,却是个实心眼儿的,一门心思等着保成,想要嫁给他。”
萨仁熙的外祖母是太后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两人在闺中便好得像一个人。出嫁之后,也相互照拂,太后被先帝冷落那些年,没少得到这位的姐姐的宽慰。
太后拉住石静的手:“当初太皇太后选了你们两个进宫相看,一来是因为你们出身好,二来是模样好,还有一样最重要的,是你们的额娘都能生。”
石静的额娘婚后五年一口气给石家生了三个儿子,端敏公主也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一对是双胎。
额娘能生,女儿普遍被认为有宜男之相。
皇上子嗣颇丰,却只有太子是嫡出,为太子挑选太子妃时肯定要挑能生儿子的。
硬性条件卡在那里,挑来捡去,太皇太后也只挑出石静和萨仁熙两个来。
石静身有热症是缺憾,萨仁熙有两个双生哥哥比石静的热症更麻烦。
双生本没什么,一口气得两个儿子是喜事,但胤礽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避免生出容貌相似的双生嫡子是很有必要的。
不然很容易乱了齿序和正统。
最后因为胤礽的偏爱,才定下了石静。
可谁能想到,石静长大热症逐渐好了,却没有她额娘生儿子的本事。成亲两年多,不但没生出儿子,连女儿也没有。
三年无所出,在民间可以休妻。
太子爱重太子妃,自然不会做出那等没品之事,但纳妾就得提上日程。
尤其是贵妾。
太子有庶长子,与太子妃也亲,奈何生母出身不高。
今年初皇上便有了给太子抬贵妾的意思,想在功勋世家里再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姑娘直接赏给太子做侧福晋,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
后来因为一些事被耽搁了,端敏不知从何处听说,上个月递了折子进宫。
看见端敏的折子,皇上才想起萨仁熙来,请安的时候详细问过品貌性情,似乎很感兴趣。
依着皇上的意思,此事先不要声张,等到了科尔沁让胤礽见过,合了眼缘再说。
没提是否告知石静。
太后自己也没孩子,格外怜惜有同样遭遇的石静,便没有瞒她,将此事和盘托出。
“掌珠,我送去的坐胎药你要按时吃,吃够量才能怀上。”石静肚子没动静,不光皇上着急,太后也急,没事就把黄院正和几个擅长妇儿的太医喊过来问情况,亲自盯着他们讨论修改药方。
让慈仁宫的人去抓药,送到毓庆宫。
提到坐胎药,石静有一瞬心虚。她是想喝来着,但胤礽说是药三分毒,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喝。
石静怕苦,也就没喝,全都倒掉了。
太后没有看出石静的异样,一边叮嘱她按时吃坐胎药,一边安慰道:“皇上敬重太皇太后,自然也会高看太皇太后选中的人。可再如何看重,总越不过你去。”
石静本来想问若胤礽和萨仁熙没看对眼,最后的结果会怎样,听完太后的话又忍住了。
萨仁熙只是一个开始。
她一天生不出儿子,皇上就会不停给胤礽物色贵妾。
没有萨仁熙,也会有萨仁东、萨仁南和萨仁北。
谢过太后提点,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石静才告辞离开。
当天夜里,她有点发热,胤礽要传太医,被她按住了。
第二天果然好了。
“太子妃,二姑娘……哦不,是大阿哥的侧福晋递了帖子进来,想要进宫给您请安。”芳芷接到拜帖便来禀报。
想到宝珠腹中的孩子,石静微微蹙眉,拒绝的话到底没说出口:“让她来吧。”
两日后,石静见到了小腹隆起的宝珠,却被她此时的容貌吓了一跳。
原本标准的鹅蛋脸瘦成了一道窄长条,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眉心已然有了川字纹,脸上敷了厚重的粉,也难掩黄气。
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旗装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只小腹那一块突出来,仿佛被腹中胎儿吸光了元气。
怎么看都很诡异。
所幸精神头不错,眼睛很亮。
“长姐,我赢了!”看见石静,她便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
石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没接话茬,但宝珠似乎很兴奋,将她搬去大阿哥府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讲了。
“大福晋发现我怀孕之后,立刻让人送了安胎药过来。”
说到这里,宝珠两眼放光:“大福晋恨我入骨,怎么可能送药给我安胎。我让人偷偷给我额娘送信,额娘很快带了太医上门检查安胎药。”
“里头果然掺了东西。”
见石静仍旧面无表情,宝珠有些失望,但这点失望并不妨碍她把话说完:“我将此事告到大阿哥那里,他跟我装傻。”
“大福晋损了身子,都不能生了。”宝珠瞪着石静,好像把石静当成了大阿哥,“她都不能生了,我怀着孩子,她想害我,大阿哥跟我装傻!”
“他可真傻。”
宝珠放缓了声音,脱力般靠向椅背:“大阿哥放任不管,我能有什么办法,坐胎药的事就此揭过。”
之后她再不肯去给大福晋请安,也没人追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在我之后,又有一个侍妾被诊出喜脉。大福晋没送安胎药,却在暗中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想让我们自己掐起来,两败俱伤。”
宝珠冷笑:“大福晋面甜心苦,经常用阴私的手段折腾下头的侍妾,大阿哥府上的庶子女都是这样被折腾没的。我不上当,那侍妾能怀上孩子,也不是草包。”
“饵撒出去了,鱼却没有上钩,大福晋又气又急,病得更严重了。”
冷笑变成放肆大笑,宝珠笑了半天才停下,定定看着石静:“长姐,多谢你放我出宫。若是落在太子手里,我恐怕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石静不是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宝珠则是一脸后怕给她解释:“大福晋只是病重,人还有救,宫里却传出皇上有意给大阿哥续弦的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
“大福晋听闻当场昏死过去,第二天带病进宫给惠妃请安。问起此事,惠妃竟然没有否认。”
宝珠问石静:“长姐,你知道人选是谁吗?”
石静压根儿没听说,摇头。
宝珠面露诧异:“那你知道我搬出宫后,毓庆宫一直有人暗中帮我吗?”
见石静还是摇头,宝珠苦笑:“太子把你保护得太好了,长姐你真是好命。”
艳羡完石静,宝珠又说起大福晋来:“大福晋回府之后就吐了血,人一直昏迷着,太医看过说让准备后世。”
宝珠与二夫人一样,撑不起宫斗,却格外擅长宅斗,什么阴招损招都敢使。
若真如她所说,背后有毓庆宫的人暗中帮忙,对付重病中的大福晋,应该不成问题。
第74章 凑鸳鸯等我将萨仁熙塞给大阿哥,就带……
“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见宝珠终于说完,石静问起来意。
宝珠抚着隆起的小腹说:“听说皇上要巡幸塞外,我想请长姐帮忙跟太子说说,想办法让大阿哥带我去。”
这次外出的名单已然定下,大阿哥只报了自己的名字,没带大福晋也没带任何侍妾。
石静看了一眼宝珠隆起的肚子:“这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你怀着孩子,还是在家好好养胎吧。”
随行名单除了皇上,谁也无法修改。
宝珠此来好像只为告诉石静她宅斗胜利的消息,随驾巡边不过是随口一提,被委婉拒绝也没再坚持。
倒是石静越看她的肚子越觉得不安:“这个孩子是那次在阿哥所有的吗?”
宝珠果然点头:“正是那次。”
石静提醒她:“那次大阿哥中了药,且药性极其霸道,孩子恐怕会受影响。”
当天宝珠也吃了药,她知道药性如何,可她别无选择:“我算计了大阿哥,大阿哥恨毒了我,以后肯定不可能再与我同房。我现在能拿捏他的,只有这个孩子。不管孩子是痴是傻,是男是女,我都要生下来。”
即便如此,也比留在宫里,被太子悄无声息弄死的好。
出宫之后,还有额娘照拂她,在宫里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都没人知道。
宝珠很后悔当初进宫的决定,但领教过太子的手段,她只敢怨自己,恨惠妃恨大阿哥,不敢恨石静一点。
不但不敢恨,还得拍着石静马屁,生怕哪天毓庆宫的人不管了,
放任她自生自灭。
宝珠站起身,艰难跪倒在石静面前:“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不敢奢望长姐原谅,只求长姐能看在同为石家人的份上,给我和我腹中的孩子留一条活路。”
相比大阿哥的冷漠无情,太子才是最让她害怕的。
石静让芳芷将人扶起,对宝珠说:“你为太子做事,太子自然不会亏待你,我也不会亏待你。”
又看一眼宝珠突兀隆起的小腹:“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宝珠轻柔抚过自己的肚子,再抬眼,眸中含泪:“长姐,我知道,我不后悔。”
之后又说了一些话,宝珠起身告辞,对石静笑道:“大福晋病重,不能进宫给惠妃娘娘请安。臣妾今日进宫,怎么也要去延禧宫点个卯。”
她不说石静差点忘了,宝珠已经是大阿哥的侧福晋,惠妃的儿媳了。
惠妃听说大福晋病重勾起旧疾,病中最不愿意见的人,恐怕就是宝珠。
这会儿宝珠挺着孕肚过去请安,天知道惠妃得气成什么样。
“你怀着孩子,仔细些。”石静看着她的肚子,心中总是不安稳。
宝珠惨然一笑:“臣妾为太子所用,不敢怠慢。”
宝珠这张牌几乎是明着打出去的,石静也不怕惠妃为难她:“你怀着的到底是大阿哥的骨肉,惠妃的孙辈,她应该不会为难。”
“臣妾怀着的不仅是惠妃的孙辈,也是皇上的孙辈,她不敢明着来。”宝珠自打上了胤礽的船,人都变聪明了。
圣驾巡幸塞外,于七月底启程,八月下旬到达科尔沁草原。
蒙古诸亲王、郡王,各部落首领迎出十里。
接受过众人跪拜,康熙回头看,见人群中少了太子,问梁九功:“太子人在何处?”
梁九功压低声音回答:“想是车坐久了,太子妃有些头晕,太子在马车里陪太子妃。”
从前皇上住乾清宫,太子和太子妃住毓庆宫,井水不犯河水,倒瞧不出什么来。如今一同出行,梁九功算是开了眼界。
随驾出行,按规制诸皇子各人有各人的马车,所携家眷另外安排马车,太子也不例外。
太子是储君,出行规格从前与皇上一样,后来太子自请降等,马车也比其他皇子宽敞许多。
奈何太子放着大马车不坐,非去太子妃的马车上挤,挤进去半天不出来。
夜间干脆宿在那里。
梁九功瞧在眼中,惊在心上,先帝在时宠爱董鄂妃都没太子黏人。
赶上路不好走,偶尔夜宿马车,太子妃那辆车晃得人没眼看。
路才走到一半,太子妃那辆马车就坏了,两人又一起搬到太子的马车上。
好在太子的马车规格高,更结实,再加上后半程几乎没有夜宿在马车上的时候,这才撑到了科尔沁。
就这太子妃都没怀上孩子,也难怪皇上心里着急。
当着蒙古诸王和首领的面,康熙没说太子什么,可这一路观察下来,心中忧虑更深。
这次出巡,旨在震慑蒙古,威服西北,他带上了所有成年皇子。
这些皇子除了大阿哥,全都或多或少带了家眷在身边服侍,却没有一个整天跟媳妇泡在一起,连接见蒙古诸王、首领都不露面的。
又想起早已形同虚设的撷芳殿,康熙微微蹙眉,莫非太皇太后的担忧成真了?
“你看保成对掌珠,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
那时候太子还小,太皇太后的身子骨也算硬朗,说起这事都愁:“掌珠身有热症,是养好了一些,可她一个人能生出多少孩子?”
“昨儿保成过来,我问他想不想多找几个伴儿陪他玩,他说不要,有掌珠一个就够了。”
太皇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顿:“我问他想不想娶掌珠,他说想。我问他娶掌珠做什么,他说把掌珠养胖。我跟他说,你是太子,娶了媳妇就要给皇室开枝散叶,皇上猜猜他说什么?”
康熙笑:“保成才八岁,您跟他说这些未必听得懂。”
太皇太后继续捻佛珠,睨着人:“他真就听懂了。还对我说,女人生孩子太疼,可能丢了性命,掌珠好好然然陪着他就行了,不生孩子。”
“这一听就是孩子话。”康熙不以为然。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保成人小鬼大,心里清楚着呢。看我沉下脸,立刻改口说只生一个,够传宗接代就行了,开枝散叶别想。”
保成的话让康熙记起了早逝的元后,心中酸楚,并没深想。
在太皇太后弥留之际,掌珠用一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通过考验,康熙以为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直到大婚两年多,毓庆宫一直没传出好消息,而撷芳殿彻底沦为摆设,他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
这一路上他留心观察,越观察越不对劲儿,越感到不安。
那种不安终于在此时此刻达到顶峰。
多少年了,手握天下,除了三藩之乱和太皇太后病逝,他很少会有这种不安的感觉。
人在不安的时候,最是脆弱,总想抓住点什么。
此时此刻被康熙抓住的,是他那个飞扬跋扈的姐姐,端敏公主写给他的请安折子。
在中午的宴会上,胤礽终于露面了。
席间,康熙着意抬举科尔沁的达尔汗亲王,鼓励达尔汗亲王给太子敬酒。
胤礽客客气气回敬。
达尔汗亲王心知端敏公主给皇上写过请安的折子,想让他们的小女儿萨仁熙给太子做侧福晋。
奈何以请安的折子递上去就没了音信,并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今日见皇上如此抬举自己,还让自己给太子敬酒。达尔汗亲王心中一动,试探着对太子说:“萨仁熙小时候在宫里住过,有幸得太皇太后和太后教导,与太子也有过几面之缘。”
端敏公主请安折子里的话,皇上跟他提起过,已然被他婉拒了。这会儿听见达尔汗亲王又提起萨仁熙来,胤礽心中冷笑,本来不想做绝,非要上赶着逼他。
可别怪他不给科尔沁脸面。
“我记得萨仁熙,她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很得太皇太后和太后喜爱。”胤礽甩出“鱼竿”,上面“饵料”满满。
萨仁熙聪明伶俐不假,乖巧懂事……似乎不沾边,饶是亲爹,达尔汗亲王也实在无法共情到这一点。
他尴尬笑笑:“听说太子妃也来了,端敏公主想带萨仁熙去给太子妃请安。”
又不是头一回随驾巡边,端敏公主这个姑母是什么德行,胤礽还不知道吗。
带萨仁熙给太子妃请安?大可不必。
“太子妃头一回出京,有些水土不服,还要休养几日。”几日时间足够他处置好一切。
达尔汗亲王没见过太子妃,却听了满耳朵关于她的传闻。
早年都在传,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行事做派很有太皇太后的遗风。
后来又传,说太子爱汉女,很看不上长得不像旗人,更像蒙古人的太子妃。
可萨仁熙当年从宫里回来,哭着告诉他,是石家姑娘抢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还说太子被石家姑娘迷住了,只跟石家姑娘玩,看都不看她一眼。
达尔汗亲王真的很好奇,这位太子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萨仁熙败下阵来,还能让太子又着迷又不喜欢。
“太子妃需要休养。”
见达尔汗亲王脸上现出玩味,胤礽又强调了一遍,而后道,“太子妃本来与太后说好了,陪太后在附近骑马散心,如今她身体不适,换我给太后作伴。”
达尔汗亲王听懂了,这几日太子不会下场狩猎,而是会陪着太后在围场边骑马散心。
不光达尔汗亲王听懂了,在场其他蒙古亲王和郡王也接收到了这个重要的消息,摩拳擦掌准备让自己的女儿在围场附近“邂逅”太子。
端敏公主给宫里递奏折的事,在一次宴会上酒后嘴瓢给说了出来,第二天便在蒙古的勋贵圈传开了。
端敏公主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她的女儿萨仁熙没人敢比,可大清皇宫行事从来讲究成双成对。
皇上有意给太子赏人,不可能只赏一个,总要凑足一双。
萨仁熙占去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花落谁家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太子文武双全,年少英俊,成亲之后行事较从前沉稳许多,至少初来这一日没见他发脾气拿鞭子抽人。
再看他与达尔汗亲王一番交谈,温文有礼,平易近人,哪里还有半点当年飞扬跋扈的影子。
真好像换了一个人。
恰在此时,有个蒙古侍女走过去给太子倒酒,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踉跄着整个人摔在太子身上,酒壶里的酒洒出来,弄脏了太子一尘不染的吉服袍。
毡帐内立刻安静下来,就连康熙都被蒙古侍女的低呼声吸引,看向胤礽和达尔汗亲王的方向。
胤礽推开那侍女,抬手掸去吉服袍上的酒水,用蒙语让侍女重端一壶酒来,继续与达尔汗亲王交谈。
“太子婚后持重许多,让臣等刮目相看。”有人上前给康熙敬酒,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康熙笑呵呵饮下杯中酒,深以为然。
没有哪个地方比名利场更实际了,就连天生不良于行的七阿哥都因为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可能封爵被人追捧,昔年不可一世的大千岁此时却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大哥,别气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同样无人问津的还有八阿哥,他举着酒杯走到大阿哥的食案前。
看见八阿哥走到大阿哥身边,比八阿哥还透明的九阿哥也凑过去,压低声音恨声道:“太子什么时候这样沉得住气了,被人泼了酒,居然没有发怒打人。”
上回在木兰围场秋狩,有人没注意打马的时候鞭梢碰到了太子的马屁股,都没碰到太子本人,照样被拖下来打了一顿。
大阿哥没理九阿哥,眼睛一直盯着掏出手帕颠颠跑过去给太子擦拭的十阿哥。
那份殷勤劲儿,在他身上都没使过。
八阿哥却小声警告九阿哥:“太子越是这样越不好惹。咱们眼下要韬光养晦,赶紧做出点像样的政绩来给皇上看。”
别到时候兄弟们都封了爵,只把他们几个落下。
等蒙古侍女再进来倒酒的时候,太子已然借口换衣离开了毡帐,在走出毡帐的前一刻,朝大阿哥三人那边看了一眼。
“外头冷,赶紧把湿了的衣裳换下,仔细染上风寒。”石静从床上坐起来,指挥宫女翻箱笼给胤礽找换洗的衣裳。
八月下旬的京城已然凉爽,草原这边有些冷了。
石静随驾出巡这一路感觉都还好,到了地方反而不适应起来。
让太医看过,说是水土不服,开了药。
石静这段时间一直在备孕,不肯喝药,想着水土不服扛一杠就过去了。可今日早起不但不思饮食,还有些头晕,只得躺在毡帐里休息。
一睡就是一个上午,直到胤礽回来。
胤礽换好衣裳,净了手嚼上茶叶才走到石静床前。
拉住石静的手,温声问她:“感觉怎么样?用了午膳没有?”
石静摇头:“羊肉燥热,膻气重,我吃不下。”
感觉石静的手有些凉,胤礽让她躺回去:“老鸭汤清淡滋阴,我已经让御膳房熬上了。”
没有饿的感觉,只是困,石静躺下便合上了眼睛:“我再睡会儿,等下喝汤。”
第一次出远门很多人都这样,没胃口吃东西,嗜睡,严重的还会呕吐腹泻。
住几日适应过来就没事了。
等人睡下,胤礽让李德福知会御膳房,给石静准备清淡饮食,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
走出自己的毡房,他去给太后请安。
今日早起,石静身上不舒服,胤礽也没去给太后请安。尽管派人过去说明了情况,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补上。
没想到太后的毡房里比皇上那边还热闹。
宴席已然散去,宜妃和荣妃正陪着太后应酬蒙古王公们带来的女眷,其中很多人都与太后沾亲,说笑起来更轻松,欢声笑语不断。
四妃之中,惠妃旧病复发,见过宝珠之后病势越发沉重,不曾跟来。德妃要留下准备十一月六格格,也就是恪靖公主出嫁的事宜,痛失随驾出巡这等露脸的机会。
早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子来给太后请安。太后没想到太子这时候过来,心里惦记着石静的身体,见毡房里都是蒙古老亲便没让人避。
胤礽走进去的时候,毡房中仍然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他目不斜视给太后请安,然后垂眼接受众女眷给他行礼。
“太子妃怎样了?”太后斟酌再三,还是当众问了出来。
胤礽简单说有些水土不服,太后关切:“水土不服可不是小事,得仔细将养着,能吃下东西才行。”
太后刚嫁进宫的时候也有水土不服的症状,嗜睡,不思饮食,还上吐下泻。
那会儿先帝的心思都在董鄂妃身上,哪里顾得上她。太皇太后瞧着不对,硬起心肠逼她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吃,七八天才恢复。
“我让人熬了鸭汤,喝下应该能好点。”石静有热症,胤礽特意吩咐内务府多带几个厨子过来,顺便还带了玉泉山的水和京城的一些食材,防的便是她第一次出京水土不服。
“能喝下汤水也是好的。”回忆起自己当年遭的罪,太后觉得石静的情况还算不错。
“太后,掌珠病了,我陪您骑马吧。”敢跟太后称你我的,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端敏公主的宝贝女儿萨仁熙了。
端敏公主和亲蒙古之后,一口气生下三个儿子,只得了萨仁熙一个女儿,爱如珍宝。
萨仁熙从小在科尔沁横着走,进宫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当年太皇太后和太后哄着他与萨仁熙玩耍,萨仁熙跟个土匪似的,什么都要跟他争抢,让他十分火大。
念在她是远方来客,胤礽才收住拳头,没把她按在地上揍一顿。
几日后,又在慈宁宫花园那棵大槐树底下见到了他命定的人,这才将萨仁熙当个屁给放了。
胤礽垂眼,看也不看说话的萨仁熙,对太后道:“太子妃身体欠安,我不放心,这几日都不去狩猎。她答应陪您在附近骑马,她来不了,我替她便是。”
太后刚想说不用他替,有萨仁熙陪着便好,忽然想起端敏公主的折子和皇上的意思,临时改口:“好啊,你陪我也是一样的,让太子妃安心将养。”
此言一出,毡房里立刻响起踊跃的报名声,都想陪太后骑马。
萨仁熙朝左右看看,越众对胤礽说:“保成,听说你骑射了得,敢不敢跟我比试一下?”
保成也是她叫的?胤礽很想在“钓鱼”之前表现出友好,奈何对上萨仁熙的无礼,根本做不到。
他冷冷看过去,声音比眸光还冷:“你到底想陪太后骑马,还是与我比试?”
谁知萨仁熙还像从前那样没眼色:“我都想 。”
胤礽耐心告罄,再留下去他怕自己会赏萨仁熙一顿鞭子,平白破坏了逐渐成形的计划。
于是没再理她,向太后告辞离开。
“石掌珠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在意。”
萨仁熙自觉没脸,忍不住朝坐在身边的额娘抱怨:“不是说他长大之后,很看不上石掌珠吗,娶她都是被迫的,怎么忽然对她这样好了?”
端敏公主也不知道。
从前她在毓庆宫安插了人手,还能得到一些消息,谁知被苏麻喇姑一锅端了,想再打探什么,难如登天。
所以她掌握的消息,还停留在太子妃刚嫁进宫那会儿。
但这并不妨碍端敏公主安慰女儿:“管什么在意不在意,能生出儿子才是正经。”
消息再闭塞,她也知道太子妃成亲两年多肚子一直没动静。皇上又是送唐卡又是送观音,急得跟什么似的。
萨仁熙立刻被安慰到了:“我比她身体好,肯定能生出儿子。”
“你代替我陪太后骑马散心?”石静闻见鸭汤的味道就吐了,吐完才听胤礽说起这事。
太后是蒙古人,回到科尔沁等于回娘家,根本轮不到她来陪。
“马车行了一路,你睡了一路,这样可不行。”太后怕她睡散了筋骨,才提出到了地方让她陪着骑马散心。
哪里是她陪太后,分明是太后要陪她。
眼下她被太医盖章水土不服,连毡房都出不去,太后知道了肯定能理解,又怎会拘着胤礽不让进围场狩猎。
想起来之前,胤礽和太后分别对她说过的话,石静扶着床板躺回去:“怕不是为了撮合你和萨仁熙。”
胤礽坐在床边,接过芳芷递来的帕子给石静擦嘴,又端了水来喂她。
石静虚弱摇头,表示喝不下,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胤礽将水杯还给芳芷,摆手让她退下。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才压低声音说:“你不吃不喝可不行。”
石静翻身朝里:“我喝了半碗白粥。”
胤礽知道她在介意什么,将人翻过来,低头亲亲她的脸颊:“再等我两日,等我将萨仁熙塞给大阿哥,就带你回京。”
石静本来被他亲得不耐烦,闻言怔住:“你想将……”
胤礽耳朵动了动,将一根手指按在石静唇上,故意扬声说:“掌珠,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太后出面撮合也没用!”
石静拍开他的手,也提高嗓门:“这不是撮合不撮合的问题,你不要萨仁熙也不能便宜了大阿哥!”
胤礽挑眉,哼笑:“大阿哥心仪萨仁熙多年,成全他又如何?”
“胡闹!”
心中大石落下,石静喊得都饿了:“萨仁熙背后站着端敏公主,有科尔沁和简亲王府做后盾,你不喜欢她抬进门冷着便是,何苦将人推给大阿哥!”
不等胤礽接话,石静继续道:“大福晋病重,人一直昏迷没有醒来,天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我听说惠妃那边已经在给大阿哥物色新福晋了,要是让萨仁熙嫁过去,转过年便能扶正做嫡福晋。到时候科尔沁和简亲王府都会站在大阿哥那边,助他东山再起!”
胤礽当真听进去了,觉得石静所言不无道理,把萨仁熙塞给大阿哥确实有风险。
“你说得对,容我再想想!”胤礽高声道。
等毡房外鬼鬼祟祟的人离开,胤礽把侍卫长和李德福叫进来狠狠骂了一顿,让他们加强防卫,不许无关人等再靠近。
就在太子毡房这边加强防卫的同时,端敏公主和萨仁熙那边得到了消息。
母女俩难得产生分歧。
第75章 又一计太子妃人缘挺好?
“额娘,我不管,我喜欢保成,就要嫁给他!”萨仁熙抢先开口,小姑娘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没有半点羞怯。
自己生的自己清楚,若说萨仁熙有多喜欢太子,非他不嫁,倒也未必。
前两年萨仁熙喜欢上一个少年将军,端敏公主也觉得好,便想给两人订亲。谁知那位少年将军在乌兰布通战死,萨仁熙伤心了好久,婚事这才耽搁下来。
后来听说太子妃婚后一直不孕,端敏公主又打起了太子的主意。
萨仁熙是她的掌上明珠,端敏公主自然不舍得让宝贝女儿给人做妾。可太子不是普通男子,将来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他的侧福晋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妾,等太子登基怎么也能混一个妃位。
若太子妃当真不孕,萨仁熙却生下儿子,有科尔沁和简亲王府支持,未必不能肖想一下那个宝座。
到时候萨仁熙便是圣母皇太后了。
奈何今日派人去打探虚实,端敏公主原本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当年她送萨仁熙进宫候选太子妃,觉得有科尔沁和简亲王府的双保险,又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照拂,肯定手拿把掐。
结果石家大姑娘一露面,就把太子迷住了,心里眼里全是她,哪里还能装下别人。
宫里的人都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亲手带大的,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乍听还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果然有那个味儿了。
听太后说,当年太皇太后在盛京旧宫时并不得宠,太宗皇帝从来都是雨露均沾。
为了与娜木钟和巴特玛争宠,太皇太后给当时的中宫大福晋哲哲出主意,让太宗皇帝在御花园邂逅了新寡不久的海兰珠。
之后太宗皇帝专宠海兰珠,也爱屋及乌地对海兰珠的亲姑姑和亲妹妹格外眷顾。
有了这一层眷顾,太皇太后才在入宫九年之后成功怀上了先帝。
海兰珠和她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外界众说纷纭,其中不乏姐妹反目仇杀的猜测。
此时太子妃的情况,与当年太皇太后在盛京旧宫时的处境,有些相似之处。
细思极恐,端敏公主额上冒汗。
太子妃明知道太子不喜欢萨仁熙,还要劝太子为了政治联姻,足见其心志之坚定,手段之狠绝。
在太子妃面前,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伎俩,压根儿不够看。
圣母皇太后?端敏公主在心里摇头。
若萨仁熙当真给太子做了侧福晋,抢先生下儿子,不被太子妃去母留子都得赞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
思及此,端敏公主看了女儿一眼,越看越觉得女儿的坚持,不是出于对太子的喜欢,更像是当年输给太子妃的不甘心和不服气。
“强扭的瓜不甜。”
端敏公主劝女儿:“明日你过去陪太后骑马,留意一下太子对你的态度。若真像刚才听来的那样,千万别上杆子,免得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萨仁熙骄纵归骄纵却不是个傻的,她也听出了太子妃话里的意思。太子妃劝太子抬她做侧福晋,不过是不想她落入大阿哥之手,帮着大阿哥反过来对付太子。
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难怪自己当初输得那样彻底。
这还不是最让她气愤的,最让她气愤的是,太子居然被她说动了。
然而派人走这一趟,并非全无收获。
原来大阿哥曾经喜欢过她吗?
大阿哥长什么样来着,萨仁熙想了半天都没对上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
二天她就见到了大阿哥。
人长得高大健硕,面色却沉郁,与他对视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被冒犯到。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温雅清俊,与少年时的太子有几分神似。
找机会问他是谁,他居然羞红了耳根,告诉她:“我是皇八子,胤禩。”
今日大阿哥本来要下场围猎,可京城来人说大福晋仍旧昏迷,人还没有醒,太医诊过说不好,暗示早做准备。
趁他不在家,他那个好侧福晋已然登堂入室,开始主持后院的大小事务了。
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把大福晋陪嫁里的红木棺椁找出来粉刷。若不是管事拦着,她还想把寿衣一并找出来。
大福晋昏迷了好几个月,屋里服侍的本来就人心惶惶,让她这一闹,越发没了章法。
偷东西的偷东西,躲懒的躲懒,更多的则是投到他那位好侧福晋的麾下,盼着大福晋走了,自己还能继续留在侧福晋身边当差。
惠妃的病虽然好些,却咳喘得厉害,连句整话都说不全,又怎么管得住他那位好侧福晋。
自己不被她气死,都算好的了。
大阿哥有心回去主持大局,奈何八阿哥劝他,说皇上第二次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他们都没跟去,若是巡幸塞外再告假,恐怕会被蒙古的王公贵族们遗忘。
助长太子党的气焰。
话是这样说,可家里这么多事,大阿哥实在没心情狩猎玩乐。
“正好明日太子也不去狩猎,大哥不如过去凑个热闹,在太后面前尽尽孝心。”为了帮大阿哥尽快走出阴霾,八阿哥也没去狩猎,选择留下在蒙古老亲面前刷脸。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仁是皇上的事,他们能做的只有孝。
大阿哥听从了八阿哥的建议,第二天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说要陪太后骑马散心。
太后让胤礽陪她骑马,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意思,人为制造胤礽与萨仁熙面见的机会,谁知半路又杀出来一个大阿哥和一个八阿哥。
更没想到的是,萨仁熙与胤礽话不投机半句多,转头与大阿哥身边的八阿哥打得火热,半天都没看胤礽一眼。
胤礽对萨仁熙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情。
太后知道皇上错点了鸳鸯谱,可这错得也太离谱了。八阿哥早与安亲王的外孙女,和硕额驸明尚的女儿郭络罗氏订了亲,最晚明年也要成亲了。
如今被骄纵跋扈的萨仁熙看上,肯定又要有一番纠缠,这可怎么好?
太后骑马散心,散出了一肚子心事,坐在毡房里眉头都快打结了。
“你说什么,萨仁熙看上了八阿哥?”石静刚吃了一碗素馄饨,感觉身上有些力气,听见胤礽这样说,缓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胤礽苦笑:“老八明年都要成亲了,这会儿摊上萨仁熙,也算他倒霉。”
说不定,就因为摊上了萨仁熙,明年的亲事都得黄。
不过萨仁熙看上老八,总比看上大阿哥对他有利。
“看上八阿哥好啊!”石静上下打量胤礽,有一句话没说,现在的八阿哥有点神似年少时的胤礽。
听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胤礽笑起来:“想到一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手握九龙夺嫡的剧本,石静心中所想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历史上,八阿哥娶了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为嫡福晋。据说这位八福晋生得非常美艳,且有手腕,把八爷管得服服帖帖,连康熙皇帝提到她都要骂一声“胭脂虎”。
等太子和大阿哥斗得两败俱伤,八爷党大行其道的时候,安亲王府以及与之交好的人家,便是八阿哥最强有力的后盾。
哪怕八福晋生育艰难,八爷的后院依然清净。
而端敏公主那边更有意思,她是标准的四爷党,与八爷水火不容。
具体什么原因,没人知道,可能就是单纯看着顺眼。
毕竟从太后口述,和端敏公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她做事随性,看心情和眼缘。
八贤王再好,没能入了端敏公主的眼,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今的八阿哥有点神似年少时的胤礽,是不是可以推导出,胤礽大概率也入不了端敏公主的眼。
如果八阿哥没娶郭络罗氏,错过了与安亲王府扯上关系的机会,转而娶了看他不顺眼的端敏公主的女儿,未来还有没有历史上的八贤王都难说。
石静的猜测很快得到印证,即便萨仁熙看上了八阿哥,八阿哥照样入不了端敏公主的眼。
“八阿哥才十六,比你小五岁,你怎么就看上他了?”萨仁熙眼中的温文尔雅,在端敏公主看来就是优柔寡断,不够爷们儿。
除了年纪轻,不够阳刚,八阿哥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端敏公主非常在意:“别看他是皇子,其生母不过是辛者库的贱奴,如何能与你相比?我宁可将你嫁给大阿哥做续弦,也不想你委身于八阿哥,做辛者库人的儿媳。”
端敏公主出身高贵,很看不上出身比她低的人,更不要说是奴才之子了。
萨仁熙不服气:“可我听说安亲王府有意将表小姐嫁他。”
“你也说是表小姐了。”端敏公主也有耳闻,“郭络罗氏是丧母长女,自小寄养在安亲王府,拿什么跟你比!”
奈何萨仁熙看准了八阿哥,非他不嫁。端敏公主没办法只得又给皇上递了一份请安的折子上去,把这事说了。
康熙很不喜欢他这位飞扬跋扈的姐姐,自然不希望同样飞扬跋扈的外甥女嫁给自己的儿子。
可端敏公主不仅是他的姐姐,还是太后嫡亲的外甥女,他怎么也要给太后几分薄面,于是请安的时候与太后说起此事。
那日在围场边上骑马,太后早看出了萨仁熙的心思,又是派人劝,又是叫了端敏和萨仁熙来亲自劝,结果都没用。
萨仁熙好像中了八阿哥的毒,寻死觅活非他不嫁。
太后想起这事就烦,听皇上说起嘴里的燎泡更疼了,忍不住抽气。
康熙见太后愁成这样,起身赔礼,说自己不孝。
太后问起八阿哥的亲事,听皇上说才交换庚帖,虚弱道:“端敏就萨仁熙一个女儿,又是她头一次求皇上,皇上能成全便成全了吧。”
八阿哥的生母出身卑微,康熙便想给八阿哥选一个得力的岳家。得力的岳家委实不少,选谁不是选呢,于是点头应下。
“太子妃路上还好,来了之后便病了,可请了太医看过?”八阿哥的亲事一说就过了,在康熙心里根本没法跟太子妃的安危比。
水土不服,太后也经历过,倒不是很担心:“看过了,说是水土不服,只胃口差些,不碍事。”
昨天过来给她请安,还在她这里吃了一碗酥酪。
掌珠这次水土不服固然有第一次出远门的原因,但据太后揣测,应该也是心里不痛快闹的。
婚后两年多,椒房独宠,没有生育,换谁谁不着急。
即便太子不着急抱嫡子,皇上还着急抱嫡孙呢。
恰在此时,端敏又写了那样的奏折递进宫,皇上也动了给太子纳贵妾的心思,一上来就是侧福晋,掌珠心里能痛快才怪。
好在太子绷得住,萨仁熙被拒之后转头有了新目标,太后想着等会儿皇上走了,立刻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掌珠。
没准儿晚上就能吃下饭菜了。
哪知道皇上还有下文:“萨仁熙太跋扈,就算了。这两日辛苦皇额娘再选几个有宜男之相的贵女,让太子看看。有太子看上眼的,派人知会我一声,没什么问题就立为侧福晋。”
这是还没完啊,太后的头又开始疼起来,面上仍旧笑呵呵给皇上提建议:“太子在撷芳殿不是有三个侍妾么,李氏还生了儿子。皇上这样急巴巴地在科尔沁给太子选侧福晋,倒不如抬举了李氏。”
挑几个有宜男之相的贵女好办,关键太子不接招,太后又不是没试过。
要是这样一轮一轮选下去,掌珠没事,她先得累趴下了。
难得出来一回,太后可不想为这事扫了自己的兴,有现成的侧福晋人选就先用着吧。
结果皇上并不买账:“李氏出身不够,生出长子也难当大任。”
太后心中一跳,看来皇上这回是动真格的了,立刻否定了刚才给石静报信的想法。
掌珠若是听说了,还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呢。
太后也是女人,亲身经历过身处高位却无子嗣的窘境,在某个瞬间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让她拿子嗣去逼迫一个有着同样经历的女子,太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当着皇上的面应下之后,是夜开始无病呻。吟。
明知太后装病,康熙也不会拆穿,不得已召见了淑慧大长公主。
淑慧大长公主曾经以资深寡妇的身份为太子办过一场春日宴,也是第一个看清楚太子对
太子妃真心的人,当然不会为了讨好现在的皇上,去得罪未来的皇上。
便是她自己活不到新皇登基,还有她的孙子乌尔衮呢。
很快淑慧大长公主也病了。
听梁九功念叨完淑慧大长公主的病情,康熙苦笑,又传了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结果俩人来过之后,全都称病。
不知道,还以为科尔沁爆发了传染病呢。
“太子妃人缘挺好?”康熙幽幽问梁九功。
梁九功斟酌措辞:“太子妃长了一张蒙古人的脸,尤其那双眼睛,这边的王公勋贵见了,谁不得念一声祖宗显灵,长生天保佑。太后来自蒙古,淑慧大长公、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全都嫁到蒙古,心里肯定偏向太子妃。”
巧妙绕过了太子妃人缘好这个送命题,只拿长相说事。
从太祖皇帝开始,大清就有与蒙古贵族联姻的传统。太宗皇帝的五宫大福晋全是蒙古人,先帝的两任皇后也都是蒙古人,直到当今这里才破了例。
今年彻底剿灭噶尔丹,正是拉拢蒙古的时候,太子妃绝不能有事。
梁九功都能想到这一层,康熙如何想不到:“罢了,等回去再说吧。”
晚上就寝的时候,王贵人见皇上隐隐有不悦之色,斗胆问缘由。康熙觉得她位份低,于太子无碍,倒也没有隐瞒,把事情说了。
“宫里的老人儿常说孩子是手拉着手来的,妇人多年无子可在身边养一小儿,养男得男,养女得女,很是灵验。”
王贵人所言康熙也听说过:“太子有庶长子,曾养在太子妃身边。”
“养自己的孩子怎么能成,得养别人的孩子。”王贵人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话赶话说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
她站起身,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若不嫌弃,可将嫔妾所生长子寄养在太子妃身边,直到太子妃有孕。”
若太子妃果然怀上了,那便是胤禑的功劳。若没怀上,胤禑养在太子妃身边总比养在高位妃嫔那里好。
王贵人是康熙自己在南巡途中看上的,也是他的奶兄,苏州织造李煦的表妹,进宫之后十分受宠,到此时已接连生下两子。
长子胤禑今年四岁,正是可人的年纪,也好养熟。
“难为你舍得。”康熙起身将人扶起,心中很是动容。
他宠爱王氏,奈何王氏出身太低,给不了多高的位份,便让她自己抚养两个孩子。
后宫对此,颇多微词,尤其四妃时不常便要拈酸吃醋,拿王氏说事,找她的麻烦。
弄得康熙想找个高位妃嫔养王氏的孩子,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合适的。每每提及此事,王氏总要神伤,暗自垂泪。
恐怕两个孩子受人苛待。
太子妃婚后无子,出身好,地位高,在娘家带过两个妹妹,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隔日,康熙传太子和太子妃过来,说起了抱养之事。
胤礽不愿意。
他和掌珠还年轻,又不是生不出孩子,实在没必要这么早抱了别的人孩子来养。
抱养这种事在宫里很常见,一般都是多年无子的高位妃嫔抱了低位妃嫔的儿子来养,积攒与孩子的缘分。
比如孝懿皇后抱养四阿哥。
他与掌珠成亲才两年多,有大把的时间生孩子,可皇上去年又是送唐卡又是送观音,今年更离谱,居然送了一个儿子过来给掌珠养,是不是太过分了!
想着胤礽沉下脸:“让嫂子养小叔子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胤礽不高兴,康熙还不高兴呢。
当初破例将太子妃留在毓庆宫,太子是怎么跟他说的?多生几个嫡孙给他,两年多过去了,嫡孙呢?
一个都没生出来!
考虑到太子妃炮制出青蒿粉和青霉素,于社稷有大功,他又送东西又送人,连宠妾的儿子都舍了,太子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胤礽这是什么表情?
嫌他管太多么,还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管不得了!
康熙也沉下脸。
石静看看胤礽,又看皇上,终于想起十五阿哥是谁了。
十五阿哥胤禑是康熙朝中晚期最受宠的妃嫔,现在的王贵人,将来的密妃王氏所生的第一个儿子。
九龙夺嫡拉开序幕的时候,胤禑十六岁,并未参与。等到雍正朝,胤禑没有得到重用,基本上都在守皇陵。
但胤禑与历史上的太子妃有些关系,因为他娶了太子妃的妹妹为嫡福晋,是太子妃的妹夫。
胤禑今年四岁,比石青小八岁,比石争小一岁,多半是娶了石争去。
有清以来,两个皇子做连襟,特别其中一个是太子的情况,几乎没有。
康熙皇帝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娶了太子妃的幼妹,可见对太子妃的认可与看重。
给幼妹养夫君么?石静觉得也不是不行。
就在她准备劝说胤礽答应下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晕了过去。
胤礽还在与皇上对峙,余光瞥见石静似乎想要拉他的袖子,结果没拉着,人就软倒在太师椅上了。
他腾地站起身,握住石静的手喊她的名字,对方合着眼没有回应。
康熙的注意力始终在胤礽身上,见他忽然起身不自觉朝后靠了靠,顺着胤礽的动作才发现太子妃昏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胤礽脸白如纸,额上青筋蹦起多高,只知道拉着太子妃的手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一幕看在康熙眼中,让他不由想起元后病逝时的自己。
明知道元后已然去了,手在变凉,却不想松开她的手,期盼着她能再睁开眼再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们的孩子。
任凭周围人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心里眼里全是发妻。
大婚之后两年多,元后无所出,太皇太后联手太后明里暗里给元后施压。
他为保护元后,当众顶撞太皇太后,被罚去奉先殿跪祖宗。
好在快到第三年的时候,元后终于遇喜,并于次年生下长子承祜。
可惜好久不长,四年后承祜病逝,元后差点跟着去了。
转过年三藩叛乱,太皇太后再次向元后施压,催她快些生出嫡子,稳住前朝。
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放弃筹谋已久的御驾亲征,改为在后方督战,一度丢掉大半江山。
元后也没让他失望,很快怀孕,可正是这一次生产,让他们天人永隔。
痛失爱妻那种钻心的疼,康熙至今还记得。
轮到他们的孩子娶妻,他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明知太子妃心思重,还不断给她施压,这回更是在她水土不服,极度不适的时候把人叫来训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康熙懂,却没有做到。
水土不服说轻也轻,说重也重,严重是可以要人命的。
如果太子妃在这里出了什么事,胤礽大约会恨死他吧。
康熙站起身,在毡房里踱步,耳边全是胤礽焦急地呼唤,一声一声掌珠,仿佛炸雷劈在他心尖上。
所幸随行太医很快到了,不等吩咐立刻取出手帕搭在太子妃的腕脉上,摸了左边的脉摸右边的,眉心皱起能夹死苍蝇。
第76章 孕中事卸磨杀驴这种事干多了,容易上……
“太子妃没事儿吧?”康熙看了胤礽一眼,只见他额上全是细汗,正汇成水流漫到眼尾。
太医也不确定,又喊了另外一个随行太医过来诊脉,最后两人齐齐沉默了。
顶着皇上的眼刀,最先赶来的太医颤声开口:“太子妃脉象复杂,恐怕要等回京之后,请黄院正看过再说。”
黄院正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向皇上告假没有跟来。
他虽是黄院正的徒弟,却没怎么给太子妃诊过脉。可他听师父说起过,太子妃身有热症,脉象复杂多变,偶尔还有滑脉出现,诊脉要慎之又慎。
皇上盼嫡孙盼到眼蓝,宫里无人不知。万一诊错了,让皇上空欢喜一场,恐怕小命不保。
还是稳妥一点好。
“庸医,都是庸医!”康熙没说什么,太子先急了,“都拖出去,斩了 !”
听说自己要死,不管同伴如何明哲保身,第二个赶来的太医忙跪下道喜:“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太子妃遇喜了!”
反正都是一死,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毡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康熙清楚地看见太子眼中清晰的恨意在听完这一句之后瞬间冰消,转而双眼通红地趴在太子妃身上低泣。
当年元后病逝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恨过太皇太后。
他不怪太子。
此时此刻,康熙心里只有心疼和后悔。
心疼太子走了自己的老路,虽然太子妃只是晕厥,却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
后悔给这对小夫妻太多压力,才让太子像当年自己恨太皇太后那样恨上了自己。
好在太子妃是个有福气的,不但人没事,还遇喜了。
不知睡了多久,石静被一声一声贺喜吵醒。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小宫女跪在胤礽面前道喜,胤礽笑着给赏。
“多谢太子爷赏!”小宫女们各得了一个大大的封红,人人脸上都带着惊喜和笑容。
“太子爷,太监和内侍们都在外头跪着,要给您道喜呢!”
说着李德福自己先跪下了:“奴才祝太子爷和太子妃子孙满堂,瓜瓞绵绵!”
胤礽哈哈大笑,亲手拿了一个封红赏了李德福。
出了什么事?怎么自己晕倒了,人人都好像很高兴。
石静动了一下,芳芷才发现她醒了,眼中含泪将手里的大封红收入袖袋,哽咽着说:“恭喜太子妃得偿所愿,怀上孩子。”
啊?难道她……
石静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小腹,眼前一片模糊,内心却如释重负。
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毡房很大,胤礽站在门口发红包,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朝石静看过来。
对上石静含泪的眼,他转头把发红包的差事交给李德福,跑到床边嘘寒问暖。
又是喂水,又是喂饭,知道的是石静遇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活不能自理了呢。
也不知是心中大石落地,还是最初的难受劲儿过了,接下来几日,石静吃得饱睡得着,除了有些嗜睡,基本恢复如常。
好几次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这几日,每天都有蒙古王公家的女眷过来道喜。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更是常客,偶尔淑慧大长公主也会过来串门。
“之前封红包得太大,现在可好,蒙古各部的奴才都来道贺,我带的赏钱都快花光了。”石静捏着干瘪的荷包,忍不住跟胤礽抱怨。
石静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对诸位蒙古王公家的女眷并不陌生,但这回是第一次以太子妃的身份在草原亮相,足足带了两千两碎银子过来,准备赏人。
在她被诊出有孕的那天,胤礽大约高兴过了头,居然封了十两银子的封红发赏钱。
普通百姓全家劳作一年,最后能攒下十两银子都算是老天爷赏饭吃。即便在皇宫,主子面前最体面的大宫女,月例也不过七两银。
胤礽给宫里最普通的宫女都发了十两银子的封红,遇上蒙古勋贵家有头有脸的仆从过来道喜,如论如何都不能少于这个数。
几日过去,石静的荷包就见了底。
胤礽笑:“什么大事,银子没了我去找皇上借。”
主打一个心情好,宛若散财童子附体。
李德福陪笑:“皇帐那边也有人去道贺,皇上出手比太子爷还大方,都是二十两的封红。奴才昨儿过去找梁公公传话,还得了一个呢!”
胤礽哈哈大笑,吩咐李德福:“赶紧去借钱,晚了怕皇上手头也不宽裕。”
把这拨红包发完,石静该见的人都见得差不多了。草原天气转寒,皇上还要留下狩猎,胤礽则提出带石静回京休养。
皇上没有意见,叮嘱两句便点了头。
来时用了一个月,回去走走停停,用了快两个月。
毓庆宫听说石静遇喜,又是一番恭贺,又是一番打赏。
石静这边才安顿下来,就听说了大福晋去世的消息。
“大阿哥随驾离开之后,人就不好了。”
才混到后宫一把手,德妃鬓边都有了白发:“后院几个侍妾反了营似的闹腾,没等到大阿哥回来,人就走了。”
从前惠妃管着东西六宫的时候,没见有什么事,轮到德妃大事全来了。
德妃哪里管过这许多事,有心想分给荣妃和宜妃一些,人家根本不接茬。
就可着她一个人耗。
宫里最讲规矩,动不动就皇家颜面,宗室全是挑刺儿的,好几百双眼睛盯着,德妃半点不敢马虎。
上半年累得腰也疼了,眼也花了。
下半年办完大福晋的丧事,还有恪靖公主的喜事,明年又接上八阿哥的喜事、九阿哥的喜事,还有太子妃生产等一键三连。
这会儿听说大福晋病死都有点羡慕,恨不得跳进棺材,跟大福晋并排歇着去。
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大福晋去世之后,惠妃跟着病死了。
年底又添一大宗丧事,德妃愁得白了头。等到太后回宫看见德妃,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德妃不到四十岁,怎么看上去比我白头发还多?”太后忍不住问石静。
石静也很同情德妃:“她出身普通,在家时没经过多少大事,进宫之后也是从宫女熬起,之后一直是协助的角色,自己没挑过大梁。现在一道一道大梁压下来,即便有内务府在,也够她受的。”
德妃的才干不输惠妃,因为出身才被惠妃压了一头。可眼下宫里大事成堆,别说德妃,便是身经百战的惠妃重新活过来,都不一定能搞得定。
德妃比惠妃更能忍,所以对上德妃的时候,石静用了“拖”字诀,拖也能把人拖死。
石静摸摸没有任何起伏的小腹,再次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德妃几次求到太后这里,想请她出山,都被太后以太子妃要养胎为由拒绝了。
求皇上也没用。
在皇上眼里,皇子公主大婚,以及各种葬礼,都不如他的嫡长孙重要。
但皇上还是给了德妃面子,让荣妃和宜妃给她打下手。
荣妃资历最老,只肯给惠妃面子,帮着操持了惠妃的葬礼,之后再找她便虚与委蛇。
宜妃倒是很积极,奈何能力有限,一上场就捅了篓子,还得德妃在百忙之中为她善后。
冬天下了几场大雪,太后免了昏省,石静窝在毓庆宫的暖阁里猫冬,整天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午膳想吃什么?”自从石静怀孕之后,胤礽很少外出应酬,每天应时按点回家陪她用膳。
石静不是祸国妖姬的料,没办法用自己把胤礽留在身边,她肚子里这一个却可以。
她想了想说:“辣锅子。”
清宫里的锅子,与后世的火锅差不多,但都是清汤锅,很像老北京涮羊肉,辣火锅的风潮还是石静这个后世人带起来的。
芳芷闻言弱弱插嘴:“太子妃,酸汤锅也好吃。”
酸儿辣女,兆头好。
“想到一起了,我今天也想吃辣锅。”胤礽笑着说,好像并不在意她这一胎是男是女。
石静吩咐芳芷:“去御膳房说一声。”
见太子爷不在意,芳芷终于放下心,乐呵呵出去叫人传话。
冬天吃上热气腾腾的辣锅子,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石静边吃边想起一件事:“八阿哥的亲事定下来了吗?”
胤礽不敢让她吃太辣,先在辣锅涮一下羊肉,立刻放进清汤锅洗,洗完才夹给石静:“定下来了,安亲王府闹了一场,还是定了萨仁熙。”
果然如此。
石静沾着麻酱吃下肉片,听胤礽又道:“皇上为了安抚安亲王府,有意让安亲王府的表姑娘给大阿哥做续弦。”
哈?让历史上的八福晋给大阿哥做续弦?皇上这都不是乱点鸳鸯谱,是打算把鸳鸯炖了吃肉吧。
八福晋幼年失怙,说是养在安亲王府的表小姐,其
实最得安亲王疼爱,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骄纵得不行。
与萨仁熙有得一拼。
八阿哥脾气温和,能容下八福晋的性子,却也被八福晋把持后院,终其一生只得一个庶出的儿子。
大阿哥脾气不好,很不好,只不过一心想做胤礽的对照组,才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模样,骗过了很多人。
大福晋是大阿哥的发妻,为大阿哥生下四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当大福晋病重的时候,惠妃就已经在暗戳戳给大阿哥物色续弦了。
连宝珠都知道的事,石静不相信惠妃唯一的儿子,大阿哥本人全然不知情。
大阿哥知情却没反对,这才彻底寒了大福晋的心,以至再次病倒,不久撒手人寰。
大福晋的死,大阿哥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对顺从的发妻尚且如此冷酷无情,对上骄纵跋扈的续弦,又怎会有什么好脸色。
康熙对八福晋的评价是“胭脂虎”,除了胭脂,还有虎。从安亲王府的蜜罐,一下掉进婚姻的冰窟窿,天知道八福晋会闹出多少事来。
“安亲王府答应了?”听胤礽的措辞,石静直觉此事还有内情。
胤礽本来不想细说,见石静感兴趣,倒也没有遮掩:“两边议亲的时候,安亲王府那位表姑娘见过八阿哥,不说一见钟情,也应该很有好感。不然亲事黄了,安亲王府不可能那样闹腾。”
差点闹到南书房去。
“但皇上给出补偿,好言安抚,安亲王府不会傻到敬酒不吃吃罚酒。”胤礽肯定道。
老安亲王病逝多年,安亲王府远没有从前煊赫,掀不起多大浪花。
等到天气转暖,石静午后疏散筋骨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果然听见德妃说起大阿哥订亲的事。
送走德妃,太后坐了好一会儿,才握住石静的手道:“大福晋没了才几个月,惠妃也才过一百天热孝,保清又要订亲了。”
按宫规,庶母病逝,诸皇子守孝一百天,不得剃发,穿素服,不得宴饮娱乐。
可大阿哥是惠妃的亲儿子……
不光太后心寒,石静早有准备,也不好受:“没看出来,大阿哥竟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石静就察觉到大阿哥脾气不好,可胤礽的脾气也不好。两相比较,倒也没觉出什么。
如今再将两者拿来对比,高下立现。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保清凉薄,会装样子,我还不信。”太后与石静有同感。
不光大阿哥凉薄,皇上又何尝不是,这句话石静只敢在心里想想,并未宣之于口。
惠妃是最早几批进宫的服侍的,又是皇长子的生母,四妃之首,活着的时候协理六宫,没少给皇上分忧。
奈何人死如灯灭,灭了就灭了。
相比皇上和大阿哥,胤礽这个暴脾气反而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晚上见到人,石静对胤礽格外体贴。听他说想了,快憋不住的时候,还由着他胡闹了一通。
此时刚刚显怀,胎像最稳,石静比从前圆润许多。胤礽从背后扶着她的腰结束时,石静低呼,扶住胤礽的手,缓慢侧躺在拔步床上。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胤礽没有叫水,紧张地低头询问。
石静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有人被吵到,踢了我一脚。”
“人不大,脾气不小。”胤礽举起手掌,轻轻拍了一下。
石静嗔他:“还不是随了你的狗脾气。现在正是小家伙睡觉的时候,你扰了人家清净,只踢一脚都是给你面子了。”
“是么?”胤礽自己解决了,也没忘石静,亲着她的肚子说,“你刚刚还没到吧?”
石静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哪里敢放纵自己。不过是看胤礽憋得狠了,半句去撷芳殿的话都没说,有些心疼才纵容他一次。
下一秒,石静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声音出口都是碎的:“还没清洗……脏。”
在巨大的视觉和感官刺激之下,石静很快缴械,彻底瘫软在拔步床上,将身。下的被褥揪出一道一道波纹。
从前房。事和谐,石静的身体很享受,怀孕之后好几个月不做,也会想要。
大约怕折腾到孩子,胤礽选择就地解决,不进入。
孩子果然没有被打扰到,一动不动。
清洗的时候,瞥见他在漱口,石静脸颊发烫,干脆用锦被蒙了头。
安安稳稳过了年,大阿哥府上传来喜讯,侧福晋石氏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这是好事,你急什么?”石静听说之后脸上并无喜色,而是吩咐更衣,执意要挺着孕肚去给太后请安。
见胤礽拦下芳芷,石静看他:“大福晋是怎么没了,你应该知道。”
胤礽一怔,没想到绞尽脑汁还是没能瞒住:“被宝珠气死的。”
“惠妃呢?”石静又问。
胤礽垂眼:“大福晋死后,宝珠去请过一次安,之后惠妃就没了。”
这些都是他安排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果然如此。
石静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一炸就炸出了真相:“大阿哥其人冷血又凉薄,宝珠做了那么多错事,他都没动她,为什么?”
事实明摆着,见胤礽不说话,石静继续道:“因为太医说,宝珠肚子里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大阿哥与大福晋成亲多年,只生出四朵金花,属于一顿操作猛如虎,回看进度零点五。
越努力越完蛋,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沦为笑柄。
生儿子,几乎成了大阿哥的执念。所以无论宝珠做什么,只要她肚里有货,且是个儿子,大阿哥暂时都不会跟她计较。
可等孩子生下来呢?
去母留子几乎是必然。
大阿哥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表面装得越是温雅,骨子里就越凉薄偏执。
母子平安听在石静耳中,四舍五入便是宝珠的丧钟。
“我记得你与你那个堂妹不合。”胤礽沉吟良久终于开口,“她什么都要跟你比,烦人得很。”
几次试图勾引自己,死了就死了。
宝珠有多讨人厌,石静最清楚,可她既是自己的堂妹,也是胤礽手中博弈的棋子。
胤礽现在是储君,将来是大清的皇帝,以后朝堂便是他的棋盘,朝堂上的每一位朝臣都是他的棋子。
卸磨杀驴这种事干多了,容易上瘾。
细数历史,其中不乏明君。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石静不希望胤礽将来变成一个凉薄无情的治国机器,年老时坐在空荡寂寥的宫殿里回忆过往,黯然神伤,变成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周围越热闹,内心越孤单。
眼下皇上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暮年,圣心难测,谁也不敢说胤礽就能一直稳坐钓鱼台。
宝珠是谁的人,不光大阿哥这个当事人看得清楚,很多心明眼亮的朝臣也都瞧在眼中。
处置宝珠容易,放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不用胤礽出手。大阿哥会收拾她,保证不留痕迹。
但这样做,会寒了那些想要投靠太子之人的心,令他们止步不前。
如果宝珠失去价值,还能被妥善安置,石静相信胤礽在
朝臣们心目中的威望将大大增加。
跟着太子有盼头,有托底。
不说胤礽,只说她自己也答应过宝珠,只要宝珠好好给太子办事,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了她。
不必解释什么,两人已然默契到心意相通的程度,只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化,胤礽便明白了石静心中所思所虑,并且成功说服了自己。
“你安心养胎,我会处理好一切。”找太后有些慢,恐怕耽误事,不如他直接出手。
几日后传出大阿哥的侧福晋石氏自请出家,到寺庙为大清祈福,还得到了皇上的批准,赐法号善观。
月底石家递了帖子进宫,石静见到了黎百玉、石青和石争。
“太子妃肚子尖尖,多半是个阿哥。”寒暄过后黎百玉笑道。
“第一胎生男生女都一样。”石静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先开花后结果也好。”
后一句是胤礽说的。
在新年宫宴上,皇上也被他三绕两绕给绕了进去,亲自为这句话盖章。
年初一,内外命妇进宫来给石静请安时都夸她好福气。当时有人为了奉承她,还提到了已故的大福晋。
说大福晋本来身体很好,却被生育拖垮了身子,为早点生出儿子,不知喝了多少坐胎药。
“是药三分毒,补药也不能一直喝。”立刻有人附和。
又有人恭维:“咱们都是命苦的,生不出儿子平白受了多少罪。哪有太子妃这样的好福气,太子爷不着急,还说先开花后结果更好呢!”
“可不是吗?”有人打趣道,“连皇上都说太子所言有理,不着急抱嫡孙了!”
黎百玉是一品诰命,自然也在其中,只不过自持身份当时不好跟着起哄,眼下倒是可以说出来了。
“太子妃真是好福气!”黎百玉想起自己早年的遭遇,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全然发自内心。
乡野山间,土财主家都逼着媳妇多生儿子,正妻生不出就纳妾,换个人生。
皇上唯一的嫡子,当朝太子却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当众满饮三杯,请王功勋贵家的诰命夫人明日进宫给太子妃拜年,多说好话,别给压力。
黎百玉还记得,新年宫宴结束后,与老爷一同坐在马车里,被老爷抱着哭了一路。
老爷是武将,真正的铁马将军,却在大年夜扎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都说太子妃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黎百玉经历过石家分家,对太子妃的城府和手段有所了解,并不担心。可老爷心疼女儿,从太子妃出嫁,心就一直悬着。
回到家,老爷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对她说:“掌珠没有看错人,太子是个好的,值得相伴一生。”
太子妃月份大了,黎百玉没提老爷对太子妃的牵挂,以及在新年宫宴后的失态,转而说起了二房的情况。
“自从宝珠去了三圣庵修行,二房明显比从前安分许多。”黎百玉知道宝珠做了那么多错事,还能保住性命逃出大阿哥的府邸,背后肯定有太子妃帮忙。
怕太子妃担心,她来之前去过一趟三圣庵:“宝珠比上回见面圆润一些,气色也好了起来。她见到我很高兴,托我给太子妃带话,说她在三圣庵一切都好。有皇上御赐的法号,庵堂里没人敢给她气受,钱粮胡同那边也不敢动她分毫。”
大阿哥的府邸便在钱粮胡同。
宝珠自请侍奉佛祖,为大清祈福,皇上感念其心诚赐下法号。若是哪天人没了,便是乾清宫不查,内务府也要查清楚。
御赐法号之人不可能无声无息消失。
“我听说她生的儿子,情况不是很好。”这个消息是石静从太后处得知,太后说得含含糊糊,不知黎百玉是否有了解。
那个孩子是宝珠生的,黎百玉自然有关注。听说生下来不足四斤,浑身发青,被稳婆狠拍了脚心才小猫似的哭出一声。
想起来之前,老爷交代的,黎百玉含笑说不知。
太子妃正怀着孩子,说这些犯忌讳。
“佩兰、杜若和蘼芜她们都到了年纪,愿意出去的,劳烦夫人给她们放籍,帮忙发嫁。银子都有预留。”
难得见娘家人一回,石静有很多事要安排:“若有人不愿走,便配给得力的管事或掌柜,事先让她们见见人,看上了再嫁。”
当年服侍她的四个大丫鬟,只芳芷一人得了恩典,随她进宫,其他三人总要妥善安置,也不枉主仆一场。
太子妃出嫁之前,把留给三姑娘和四姑娘钱物全都交到她手上,黎百玉很清楚地记得有这笔安置费。
“石家大丫鬟出嫁,按惯例一般赏五两银子,太子妃却给这个三个丫头留了六百两,足够她们风风光光出嫁。佩兰有她老子娘做主,配给了她表哥,我派人问过,还是个秀才呢。杜若和蘼芜都要留下,一个相中了前院的年轻管事,另一个还没有看好的,等有了人选,再禀报太子妃知道。”
别说丫鬟,便是有些人家的姑娘都没机会在婚前相看,好多都是入了洞房才看清新郎的脸。
遇上太子妃这样好的主子,也算这三个丫鬟有福气。
“青儿的亲事不急,我这边另有安排,等她长到十八再嫁。”
借着石青的事,石静又想起十五阿哥胤禑来:“争儿的亲事我也有打算,劳烦夫人回去跟老爷说一声。”
去年在草原,皇上有意把十五阿哥领来交给她抚养,事没谈成,她却被诊出喜脉。
王贵人来给她道喜的时候,态度恭谦,委婉说起此事,主动给石静赔礼。
石静能理解一个母亲为孩子的谋划,真动了与皇室联姻的念头。当众夸十五阿哥比送子观音还要灵验,自己才准备抚养他,便被诊出喜脉。
又对王贵人道:“贵人好福气,皇上都没说什么,贵人不如自己养孩子,将来孩子长大也与贵人更亲。”
康熙皇帝能生,后宫人满为患,连阿哥所都要住不下了,哪里还有什么高位妃嫔抱养低位妃嫔的孩子一说。
再说王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熙朝中晚期最受宠爱,且肚子最争气的宠妃,也就是将来的密妃。
面对王贵人的示好,石静也不会吝惜溢美之词夸奖十五阿哥,顺便给王贵人出主意,做一做顺水人情。
王贵人生得美,面相也是“国泰民安”那一挂的,性子柔软却有头脑,不像宜妃就是个草包美人。
石静当众夸奖了十五阿哥,王贵人还带了十五阿哥过来向石静道谢。石静见过那个孩子,容貌性情都随王贵人,长大之后若是没有移了性情,倒是可以考虑把石争许配给他。
至于石青的归宿,石静反倒没有合适的人选。之所以让黎百玉带话回去,主要怕石青太早出嫁太早生育伤了身体。
石静想将她留到十八岁以后再说。
如今石青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听石静不避人地这样说她,不由羞红了脸。
石争年纪还小,只知道腻在黎百玉身边对着石静腼腆地笑。
又与黎百玉聊了一些家常,石静亲自将三人送至毓庆宫大门口。
从毓庆宫出来,黎百玉带石青和石争往北走,石家的马车在神武门外等着。
走到承光门的时候,与另一拨人碰面。
第77章 议亲事青儿看上谁了?
对面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全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她身后跟着两个仪态端庄的贵妇人,妇人身后跟着几个极清俊的少年郎。
黎百玉是正一品诰命,三节两寿进宫朝贺,把京城勋贵人家命妇的脸几乎认全了,并未见过这位白发老人。
可看老人家的服制也是正一品的诰命,黎百玉不由诧异,以为自己看漏了谁。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对面的老人家已然带领身后的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亲切地喊她黎夫人。
“恕我眼拙,您老是……”对方都是可以做她娘的年纪了,却让对方先认出自己,跟自己打招呼,而自己竟然想不起对方是谁来,黎百玉不禁有些惭愧。
老夫人仍旧笑呵呵的:“不怪黎夫人认不得我,我出宫之后便随儿孙住在金陵。前几年身子骨不行,很久没有进宫来给主子们请安了。这回携子孙进京,一来贺皇上万寿,二来老亲戚也要走动走动,再不走真就生疏了。”
虽然没有自报家门,简简单单几句话也足够黎百玉判断出眼前这位老人家是谁了。
“原来是金陵曹家的孙夫人。”
两人都是一品诰命,见面本不该行礼,但对方是皇上的乳母,儿孙都是皇上的心腹,再加上年龄足够大,黎百玉理应有所表示。
就在她要蹲身的时候,被孙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一把扶住:“黎夫人在福建时多行善事,老夫人便有耳闻,想要结交一番,只恨没有机会。”
让她不必多礼的意思。
黎百玉是生意人,在福建时没少跟江南的大商贾打交道,自然知晓曹家的来历。
这会儿见孙夫人似有结交之意,倒也没有拒绝,主动给孙夫人介绍起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女儿。
石青性格开朗大方,等黎百玉介绍完便上前给孙夫人行礼,被孙夫人亲自扶起,褪了腕上一对温润的羊脂玉手镯,给她套上。
“手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对镯子还看得过眼,送给姑娘戴着玩吧。”
孙夫人说完又拉着石青上下打量,直夸她长得漂亮,知书达理。
石青到底是个小姑娘,性格再开朗被人这样毫不吝惜地夸奖,也涨红了脸。
黎百玉又将石争推出去,才
解了石青的围。
孙夫人对七岁的石争没有石青那么热情,只是送了见面礼,问过几句话。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黎百玉越想越不对,决定回去之后给太子妃写封家书递进去。
石静还没收到黎百玉的家书,便听胤礽跟她说起了金陵曹家的打算来:“孙夫人前脚进宫,皇上后脚便把我叫到南书房,说要给青儿保媒。”
保的是哪一家的媒,不用胤礽说,石静也猜到了:“你是什么意思?”
胤礽靠在迎枕上,抱着石青进宫送给石静的那只毛绒绒的兔子,沉吟道:“曹寅有两个儿子,嫡子连生,庶长子珍儿,都与青儿年岁相当。青儿是你嫡亲的妹妹,想来不会配庶子,孙夫人很可能是替连生求娶。”
曹寅有几个儿子,石静记不清了,但她知道曹寅的儿子全都短命,活不长。最后曹寅没了,后继无人,皇上不得不将曹寅弟弟曹宣的儿子过继一个给曹寅继承香火和事业。
曹寅是康熙皇帝的奶兄,从小的玩伴,也曾是贴身侍卫,后来更是外放金陵做江宁织造,成了专给皇上搂钱的耙子。
心腹中的心腹。
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等于搭上了皇上的船,可不知为何,石静总觉得孙氏的出现更像是皇上对太子的一种试探。
不管是对方的人选短命,还是曹家的特殊身份,石静都不太愿意让自己的妹妹跟着蹚浑水:“推得掉吗?”
胤礽摆弄着兔耳朵:“皇上叫我过去,不像是要与我商量。”
那就是定下来了!
石静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脑子飞快转动,片刻便有了主意:“孙氏有两个儿子,长子曹寅,次子曹宣。曹寅是皇上的心腹,知道的事情太多,为了避嫌最好不要与他这一房联姻。”
曹宣是次子,无论官职还是圣宠,都远不及曹寅,正好绕开皇上的试探。
况且从曹寅过继曹宣的子嗣来看,曹宣的儿子明显更耐造,比较长寿。
石静不愿意石青跟着蹚浑水,更不想她嫁过去没几年便守寡。
“曹宣儿子倒是不少,可曹家二房不如长房煊赫,会不会太委屈青儿了?”从南书房出来,胤礽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皇上有试探的意思,所以没有当场表态,只说要回来与太子妃商议。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皇上也不好强买强卖。万一弄出怨偶来,总是不美。
皇上果然没有坚持,只说让他三日后回话。
石静的主意好是好,可石家已经嫁了长女给他,如今因为他又要搭上次女,胤礽心里有些过不去。
“皇上有意保这个媒,其中肯定存了对你的试探。你这样回复,才能轻易绕开,不伤皇上的颜面。”
石静耐心给他分析:“如果这桩亲事只是一种试探,你当时没给准话,皇上大约不会坚持。但皇上坚持要给曹家保媒,说明其中除了试探,还有皇上的私心,和对你的认可。”
胤礽立刻听懂了石静的意思:“你是说,皇上想让曹家提前搭上我的船,保曹家几代富贵?”
让石家嫁一个女儿给曹家算什么,等到康熙四十五年,皇上他老人家还亲自做主将曹寅的女儿指给平郡王讷尔苏做王妃呢。
怕吓到胤礽,这些预知未来的话石静只在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
听胤礽这语气,皇上打算让石家嫁女是铁了心的,任谁都无法转圜。石静能做的,便是退而求其次,为石青争取主动。
察觉到胤礽对石家的愧疚,不难猜出原样回复之后皇上的心理状态,石静决定把握住:“正是这个道理。你若觉得亏了青儿,不如跟皇上提提,看看能不能让青儿自己选一个看得上眼的。”
做女人难,在封建社会做女人更难,盲婚哑嫁太多了。
过得不如意,想和离更是难上加难。
不管皇上答不答应,石静都打算给黎百玉写信,让她办个春日宴,想办法请了曹家人来赴宴,让石青选个自己喜欢的。
两日后,黎百玉的家书到了,将那日与曹家人偶遇的事说了,着重强调孙夫人对石青的格外看重。
原来是曹家主动想要搭上太子的船,而不是皇上主动为曹家谋划么?
曹家是给皇上搂钱的耙子,这样的人家主动巴结太子,在皇上看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之所以给曹家这个面子,更多是对太子的试探。
还好孙夫人有两个儿子,只曹寅一个是皇上的心腹。
还好胤礽心中对皇上有忌惮,没有当场应下,
这才给了她发挥的空间,让胤礽有了周旋的余地。
石静把推断都跟胤礽说了,并且给家里写了信回去,很快得到答复,石青和石争的亲事全凭太子妃做主。
看过石家的书信,胤礽故作忐忑地回复给皇上,皇上果然诧异:“放着长房的宗妇不做,嫁到二房去,太子妃问过她阿玛的意思了吗?”
胤礽点头:“问过了,岳家没有异议。”
康熙盯着胤礽看了一会儿,忽而展颜,吩咐梁九功:“既然太子妃能做主,便安排下去吧。”
成亲三年多,太子独宠太子妃,不是没有道理。
有个如此通透,且懂得人情练达的妻子在身边,夫复何求。
胤礽趁机提起,让石家办个赏花会,邀请曹家赴宴,先让两边走动起来,将来结亲不显得突兀。
康熙目的达到,才没时间管这些:“你们看着办吧。”
石家得了准话,赶在万寿节前办了春日宴。
曹家为表看重,孙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并家里的孙子孙女都来赴宴,场面好不热闹,宾主尽欢。
石静怀孕之后,除了孕早期有些难受,之后一直很平稳,吃得香睡得甜。
她和胤礽不闹孩子,孩子也不会闹她。
到了孕晚期,没有传说中的水肿,只是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
如今撷芳殿和毓庆宫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如铁桶一般。
除了詹事府,连乾清宫的眼线都所剩无几。
卧榻之侧,石静终于可以安睡。
内部安定,外部也很安定,反太子党的核心大阿哥和八阿哥全都深陷亲事的泥潭,被未来岳家各种挑剔,自顾不暇。
安亲王府甚至因此一度与简亲王府交恶,把骂战开到科尔沁去了。
端敏公主和萨仁熙也不是吃素的,明明是萨仁熙抢了安亲王府表姑娘的亲事,被嘲讽两句就急眼了,专程派人进京给安亲王府好看。
三方骂战持续了好几个月,一直闹到太后跟前,太后气到装病才躲开。
消息传到乾清宫,皇上把大阿哥和八阿哥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不但停了两人的差事,还要求两人出面平息事端。
大阿哥丧妻又丧母,丧得不行,躲在府邸不出门,就像当年讨债一样,将所有事都推给八阿哥。
八阿哥没办法,亲自去安亲王府赔礼,吃了闭门羹。跑去简亲王府说项,被不冷不热顶了回来。
简亲王是端敏公主的庶弟,与端敏公主一向不是很和睦,见八阿哥左右逢源,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写了一封书信给端敏公主。
端敏公主接到简亲王的书信,便以为女儿筹备婚事为由,请旨进京。读完简亲王的信已经很生气了,进京之后看见八阿哥这副死样子,端敏公主没收住脾气,把八阿哥狠狠贬损了一顿。
端敏公主是八阿哥的姑母,也是他未来的岳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被长辈责备也只能忍着。
可端敏公主千不该万不该捎带上八阿哥的生母良贵人,当着八阿哥的面骂他是辛者库贱妇所生,一下把八阿哥给惹毛了,不欢而散。
亲事也就此搁置。
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闹哄哄的,胤礽的消息极为灵通,听说什么都回来讲给石静听。
孕晚期的石静足不出户,却像一只趴在瓜田里的猹,每天新瓜多到吃不完。
保真保熟包爽。
等石家办完春日
宴,黎百玉又带着石青和石争进宫请安。
“青儿看上谁了?”事关妹妹的终身,石静自然关心。
石青闻言红了脸,如石争第一次进宫那样,羞得直往黎百玉身后躲。能让性格开朗,有话直说的石青羞涩成小媳妇,可见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
反倒是石争坐得端正,嘻嘻告诉石静:“曹家二郎看见三姐姐腿都迈不动了,直看着三姐姐说这位妹妹在哪里见过。”
曹宣有四个儿子,长子曹顺,次子曹頔,三子曹颀,四子曹頫,其中长子曹顺和次子曹頔都比曹寅的儿子大。
按齿序,曹家二郎应该是曹頔,小名骥儿。
曹家的情况,都是胤礽告诉她的,想来不会出错。
有红学家将曹寅看作贾政的原形,那么曹頔应该对标贾琏之流。
石静看了石青一眼,果然见她的脸更红了,基本确定是一见钟情的桥段。
“曹家二郎形容如何?”她只问石争。
石争想了想说:“高挑的个儿,长眉修目,白白净净的一个人。说话斯斯文文,连个大声儿都没有,做事却周到,把阿玛和祖父哄得团团转,就没有不说他好的。”
听完石争的话,再看石青,人都快躲到黎百玉身后去了。
越是羞涩,越是满意。
曹家的长子是曹寅,嫡长孙是曹颙,而在石家的春日宴上,曹家却将曹宣的次子曹頔推到前边,可见皇上已然给曹家通了气。
石静让人带了石争去院子里玩,问黎百玉:“阿玛怎么说?查过这个曹頔了么?”
就算是盲婚哑嫁,顶多婚前没见过面,该调查的底细还是不能马虎的。
黎百玉点点头,既是回答石静,也是说给石青听的:“曹頔虽然不是长房嫡子,读书却很好,已然通过府试,明年准备参加院试。孙夫人对曹頔非常有信心,说他明年一定能考中秀才。”
若真能考中,十五岁的秀才大有可为,配青儿倒也不算辱没了。
有康熙皇帝在一日,曹家便会富贵一日。即便康熙皇帝驾崩,也是太子胤礽接班。只要曹家老老实实不犯大错,应该不至于如历史中那样被抄家夺爵。
万事有曹家托底,子弟再不济,也可安享富贵。相比曹頔的个人才能,石静更关心他的德行。
有才无德,也非良配。
这个黎百玉派人从侧面打听过了:“曹家二老爷一共有四个儿子,都规矩得很。大爷已然成亲,成亲之前屋子里干干净净,唯一的妾室还是大奶奶有孕的时候,给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二爷曹頔一直寒窗苦读,屋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二房不如长房煊赫,对子弟的约束却比长房更严。”
“二夫人好相处么?”在古代孝字大过天,有个好夫君都不如有个好婆婆,石静也怕曹家二房治家太严,让石青受委屈。
“我与二夫人见过面,是个很随和的人。听孙夫人的意思,二房治家严是二老爷的缘故。”刚听说二房治家严的时候,黎百玉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旁巧侧击套过曹家女眷的话。
“那就好。”石静相信黎百玉看人的眼光,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一半。
另一半还得找胤礽验证。
“追缴国库欠债的事完了吗?”晚上躺在床上,石静问胤礽。
胤礽不解:“早完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曹家没再跟国库借银子吧?”石静把担心的问了出来。
胤礽更糊涂了:“曹家从来就没向国库借过银子,何来再借?”
原来曹家是后来借的银子,现在还没发生。
历史上,康熙三次亲征噶尔丹,对国力消耗不小,在这个世界战事被缩短为两次。
第二次有西洋最先进的火器加持,赢得颇为轻松,比历史上的惨胜耗费少得多。
再加上胤礽这些年治理河道初见成效,水灾一年比一年少,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多,对国力也是补充。
还有青蒿粉和青霉素,在胤礽的主持下不再只属于权贵阶层,逐渐向民间推广,对增加人口和劳动力很有助益。
损耗小,补充多,还有源源不断的新增人口,国力强盛指日可待。
在这个世界,曹家给皇上捞钱更轻松,想走历史上的老路,恐怕都没机会。
没有发生,且没有机会发生的事,石静当然不会拿来跟胤礽讨论。
但她还想提最后一个条件:“我想多留石青几年,留到十八岁再出嫁。”
十八岁在后世也算成年了,生育风险明显降低。
除去生死,都是小事。
胤礽以为石静无中生有挑曹家的毛病,是舍不得石青太早嫁去别人家做媳妇。毕竟女孩子出嫁之前尊贵,嫁了人总要吃些苦头。
他笑道:“这个好说,皇上只想让石家嫁一个女儿去曹家,将曹家提前绑在我身上,保住曹家几代人的富贵。至于石家嫁哪个女儿,多大出嫁,便是石家和曹家两家的事了。”
皇上没时间管。
过了万寿节,康熙问梁九功:“曹家与石家的亲事怎么样了?”
梁九功一直派人盯着呢,闻言笑道:“两家商议在重阳节前订亲。石家说姑娘还小,想多留几年,曹家没有异议,也说想等曹家二郎中了举人再娶妻。”
“定下来就好。”康熙目的达到,并不关注细节。
但他很感慨太子对这件事的态度,闲聊似的问梁九功:“你说太子是不是太敏感了一些?”
尽管皇上语气平和,梁九功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太子爱重太子妃,石家毕竟是太子妃的娘家,太子总要慎重些。”
其实康熙对太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太子这样做,既满足了他对曹家的私心,又没有触碰到皇权,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他刚才不过是想感慨一下,见梁九功不敢接话,倒也没有追究。
万寿节之后,康熙终于腾出手论功行赏,册封诸皇子。
现实与历史的时间线大致重合,结果却不一样。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经历过承德侍疾事件、金鸡纳霜事件和奉先殿拜褥事件,以及后来的二征噶尔丹太子监国,康熙皇帝对太子胤礽忌惮更深,不得不大封诸皇子,借以打压太子党的势力。
而在这个世界,册封诸皇子并没有针对太子的意思。主要是成年皇子太多,且很多
人娶妻生子,而下一个梯队的小阿哥们也到了离开后宫的年龄,阿哥所挤不下了。
等诸皇子有了爵位,皇上也好提出宫建府的事。
况且几件大差事办下来,有些成年皇子表现确实亮眼,合该奖赏。有了爵位,也方便他们办差。
历史上,第一次大封皇子主要与军功有关,封大阿哥胤褆为多罗直郡王,封三阿哥胤祉为多罗诚郡王,封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和皇八子胤禩为多罗贝勒。
大阿哥和三阿哥初封便是郡王,一个比太子大两岁,一个小三岁,扶植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第二梯队的多罗贝勒,也只比多罗郡王低一格,很有些前浪不给力会被后浪随时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养儿子就像养蛊。
可在这个世界,大阿哥没有第二次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又因为屡次办差不力,被皇上厌弃,没有封爵。
本人也消沉得厉害。
接连丧妻丧母之后,似乎也丧失了明党的支持,听说精神都出了问题。
整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在二次围剿噶尔丹的战场上立下军功,被封为多罗贝勒。
四阿哥和八阿哥因追缴国库欠款有功,封固山贝子。
贝勒、贝子与太子之间差了好几格,都不会对太子产生任何威胁。
且三个多罗贝勒,三阿哥从始至终都是太子的小跟班,不管是历史中还是在这个世界,五阿哥和七阿哥在历史中是中立派,如今也倒向太子这边。
五阿哥最宠爱的妾室刘佳氏,如今已经是侧福晋了。她生产时曾得过石静的救治,有事没事就在五阿哥耳边吹枕头风,让五阿哥多亲近太子。
五阿哥在朝堂上没有表现出支持太子,可他的侧福晋刘佳氏没少带了孩子到毓庆宫给石静请安,私下走动颇多。
七阿哥就更不用说,虽然有腿疾,却并没有掩盖其光芒。在围剿噶尔丹的战场上立功不少,在河道总督府的政绩也非常突出。
他在河道总督府是太子的副手,在庙堂之上自然站在太子这一边,比三阿哥跟得还紧呢。
四阿哥和八阿哥所谓的追缴国库欠款有功,也是在太子被皇上授意之后暗中帮忙才获得的。再对上太子的时候,难免心虚,时有退让。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十阿哥,跟着七阿哥在河道总督府行走,办差已然有模有样,只等成年封爵,连一向不太看好他的外家钮祜禄氏都对他亲近起来。
诸皇子封爵之后,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全都读懂了圣心,对太子越发恭敬,但凡太子吩咐的差事无有不尽心。
四月十五,石静平安产下一子,太子再次变身散财童子,逢人便赏,花钱如流水。
皇上见了不但不恼,还让梁九功开了私库,搬出好几箱金银锞子送到毓庆宫,随便太子赏人。
洗三礼的时候,皇上亲自到场,赐名弘琮。
琮者,礼器也,外方而内圆,象征天地,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
皇上给嫡长孙取名弘琮,既表现出对嫡长孙的喜爱,也足以说明对太子的认可和看重。
太子妃已是超品,封无可封,皇上有意让石文炳进六部,入阁拜相。
石静听胤礽说起,月子里差点跳起来。
第78章 小姻缘历史中的缘分和现实重叠,场景……
听胤礽说完,石静额上沁出细汗,急得脸都红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恩典务必推掉。”
她阿玛再能干,再有手腕,再得圣心,还能比得过历史上有从龙之功,且是太子外叔祖的索额图索中堂吗?
索额图如日中天的时候,忽然被拉下台,饿死在宗人府,便是前车之鉴。
圣心难测,越是得圣心的时候,越应该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否则便会应了那句话,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这一跤摔下去,可能万劫不复。
胤礽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之前已然推却过一次皇上的好意,如今再推,会显得不识抬举。
石静也想到了这一层:“我这就给我阿玛写信,让他想办法推掉。”
阿玛如今已然是正一品的京官,除了进六部,入阁拜相,这辈子的官算是做到头了。
入阁拜相,是多少封疆大吏的终极梦想,这封信送出去,等于亲手斩断了阿玛的升迁之路。
石静嘴上说得轻巧,真到下笔的时候,却觉得笔杆有千斤重。
半个时辰过去,床下堆了一堆废纸团,石静面前的纸上仍旧空白。
“你别急,我来想办法。”胤礽有些后悔,在月子里跟她说这些。
可夫妻多年,遇到难题与石静商量,已经成为习惯。
石静闭了闭眼:“脑子有些乱,容我想想。”
怎样才能让阿玛水过无痕地推掉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既不能扫了皇上的龙脸,让皇上觉得他不识抬举,还能趁机表一拨忠心,向皇上表示自己只有忠心,没有野心。
让皇上放心,安心。
这时乳母抱了弘琮过来,惶恐地对石静说:“太子妃,皇长孙不肯吃奶,只哭着找额娘。”
两个大人,一个着急,一个又着急又心疼,瞧见襁褓中哭声洪亮的儿子,眉心的川字瞬间被抚平。
胤礽接过襁褓,让乳母退下,点着儿子的小鼻头笑道:“咱们弘琮真聪明,才过满月就会认人了。”
石静从他手上接过儿子,背过身解开衣襟,喂小家伙吃奶。
小小的人儿怎么可能这么早学会认人,不过是嘴刁,吃了初乳,便不肯吃乳母的奶。
说来也奇,自从生下孩子,石静身上的热症忽然消失了,奶水丰沛,别说只喂一个孩子,便是多喂几个也足够。
胤礽本来心疼她,不让她辛苦给孩子喂奶,吩咐李德福选了十二个乳母伺候弘琮。
原话是:“皇长孙就该有皇长孙的待遇,八个母乳很多吗?你们选不出来让弘琮自己选,他爱吃谁的奶,就把谁留下。”
结果第一轮筛选下来,全部淘汰。
内务府报给皇上,皇上比胤礽还夸张,一口气让内务府送来二十个乳母,给弘琮挑。
仍旧全军覆没。
一边嗷嗷待哺,另一边涨奶涨到想哭,没办法只得将孩子抱来乳母喂养,从二十个乳母里头挑了八个留下来伺候。
一个月过去,乳母集体回奶,石静这边的母乳像母爱一样泛滥。
太后过来看孩子的时候,得知此事,笑着夸弘琮有福气,打趣他带着口粮落生。
大哥儿爬到炕上,伸手想摸弘琮的脸,被苏麻喇姑身边的宫女抱起来,红了眼圈。
石静让宫女把大哥儿放下,笑着鼓励他:“弟弟的脸很薄很嫩,你摸摸是不是这样?”
大哥儿抬眼看苏麻喇姑,苏麻喇姑挪开眼,与太后打趣:“皇上和太子都是御膳房伺候饮食,饭随人走。”
见苏麻喇姑没有阻止,大哥儿才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小心翼翼点了点弘琮的下巴。
弘琮眼睛追着大哥儿的手走,在他将手又一次伸过来的时候,一把薅住,然后咯咯笑起来,小模样很是得意。
大哥儿被吓了一跳,但他没有用力抽回手,而是顺着弘琮的动作,用手指头点了点弘琮的鼻尖。
弘琮又笑起来。
太后赞许地看了石静一眼,接上苏麻喇姑的话:“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备口粮,这孩子往后的福气大着呢。”
等弘琮放开大哥儿的手,有些昏昏欲睡,苏麻喇姑才让宫女将大哥儿抱到自己身边来,含笑问他:“你喜欢这个弟弟吗?”
大哥儿看着弘琮点头:“他好小,软软的。”
“往后你要保护弟弟,不让坏人欺负他。”苏麻喇姑循循善诱。
见大哥儿乖巧点头,苏麻喇姑笑着对石静说:“前几日大哥儿背完了三百千,大字也学会写几十个了,明年便能去上书房读书,也该有个大名儿了。”
宫里的孩子金贵,早夭者不在少数,通常在正式读书之前才
给取大名。
大哥儿六岁多了,合该有自己的大名,可太子得了嫡子,便将庶长子扔在一边,全然忘了给取名的事。
苏麻喇姑平时见不到太子,只得求到太子妃面前。
“大哥儿的名儿太子想着呢,已然求了皇上的恩典,估么着这两日便能赐下来。”石静往胤礽脸上贴金。
当着大哥儿的面,总不能说他阿玛把这事给忘了吧。
平白伤了孩子的心,和父子之间情分。
大哥儿闻言果然笑起来,得意地看向苏麻喇姑:“阿玛可疼我了。”
撷芳殿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没听说太子有多疼大哥儿这个庶长子,还是太子妃嫁进宫之后,大哥儿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存在感。
苏麻喇姑相信石静所说,却不信是太子主动想起来了,她猜多半是太子妃提醒,太子才去办的。
但太子妃这样说,明显是不想伤了大哥儿的心,苏麻喇姑当然不会拆穿。
“只你阿玛疼你,你嫡额娘就不疼你了?”苏麻喇姑想到的,太后也想到了,只不过太后养过石静,更心疼她些。
大哥儿立刻扑进石静怀里,这才回答太后的话:“嫡额娘最疼我了!”
他已经六岁了,又不傻。
从前他住在撷芳殿的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阿玛几面。还是嫡额娘嫁进宫,将他接到毓庆宫亲自抚养,他才能吃上饱饭,才能跟阿玛一起睡。
哪怕被送到苏麻喇姑身边,养在慈仁宫,嫡额娘和阿玛过去请安的时候,总会喊了他出来,变着法子让他和阿玛亲近。
慈仁宫是皇玛姆的寝宫,什么都有,可但凡嫡额娘得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总会让人给他送一份。
额娘住在撷芳殿的时候,每天只做一件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等阿玛传召。
可大哥儿知道,额娘并不快乐。
自从额娘给嫡额娘办事,不但很快晋升到侧福晋,还管着整个撷芳殿,比何宝柱都威风,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额娘位份低,本来不能时常到慈仁宫看你,是太子妃给了我这份恩典。你可要记得太子妃的好,将来孝顺她。”额娘如是说。
等他应下,额娘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压低声音告诉他:“你阿玛这辈子大约也不会有几个儿子,你又是长子,只要你好好孝顺太子妃,往后便可无忧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自己一个小人儿要怎样孝顺太子妃,如今有了弟弟,大哥儿终于找到方向。
对弟弟好,让嫡额娘高兴,就是孝顺。
送走太后和苏麻喇姑没一会儿,胤礽回来了,兴致明显不高,看她的时候还有些躲闪。
从小一起长大,又与他做了夫妻生了娃,石静自认对胤礽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每当他脸上出现这副神情,多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受产后孕激素的影响,石静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出轨。
在古代,在皇宫,对于太子来说,没有出轨,只有临幸。
太子妃有孕,生产,产后恢复身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总不能让太子一直憋着。
憋不住了,可以去撷芳殿找他的侧福晋和两个格格,也可以随意临幸撷芳殿和毓庆宫的宫女泄火。
胤礽原本就是一个生殖能力很强的男人。
孕期石静体谅他,没少由着他胡闹,便是产后也有用手帮他纾解。
可用手哪里比得上真刀真枪地做。
她这个昨日黄花,又如何比得上宫里那些嫩瓜秧子,掐一下都能出水的十四五岁的小宫女。
石静记得唐格格岁数也不大,好像只有十七八岁。
胤礽心里装着事,不知该不该对石静说,逗儿子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孩子抓住他的手指,塞进嘴里,胤礽仿佛才醒神,匆忙虎口夺食。
因为动作有些粗鲁,吓到了襁褓中的儿子,屋中立刻响起婴儿洪亮的哭声,差点把房顶掀翻。
石静心疼地抱起儿子,冷声问胤礽:“魂儿被谁勾走了?”
胤礽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石静,被她这样一问,不想说也得说了。
说出来,可能让石静伤心,不说也不会好过。
权衡再三,胤礽还是道:“岳父被御史弹劾逛青楼,弹劾的折子已经被送进了南书房。”
清律对官员宿。娼。狎。妓有明确规定:凡文武官吏宿。娼者杖六十,挟。妓饮酒亦坐此律,媒合人减一等。
康熙皇帝非常重视吏治,对官场风气、官员品德和行为有着很高的要求。
从前有过类似的案例,一经查实不但身体受刑,还可能遭到贬黜或罢官,永不录用的都有。
端看皇上心情。
“那皇上怎么说?”石静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没想出怎样才能阻止阿玛入阁,阿玛那边听到风声已然有了行动。
而且这一动,很可能成为阿玛身上永远的污点,再不可能入阁拜相。
保姆听见孩子的哭声,走进来。胤礽接过石静手里的孩子,交给保姆,吩咐去外间哄。
他则握住石静的手,温声安慰:“皇上没说什么。你放心,有我在,岳丈不会受刑。”
至于会不会因此贬官,胤礽也不敢保证。
如果掌珠没有嫁给他,以岳父的出身和才干,或许早已入阁拜相,何苦为了避嫌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胤礽愧疚极了,轻轻将石静抱在怀里,却不知如何宽慰。
石静在胤礽怀里靠了一会儿,低声说:“阿玛怕我为难,才想出这一折来。”
舍卒保车。
“我知道,岳父不是那样的人。”胤礽赶紧接话。
在他眼中,石静一直都像草原上坚韧不屈的格桑花,不管生存条件多么恶劣,都能开出最鲜艳的花朵,充满向上的生命力,令人神往。
哪怕是他们之间误会重重的时候,也没见石静如此消沉过。
胤礽心疼得不行,真怕她做不好月子,落下病根。
孩子被保姆抱走,哭声却没停,胤礽低头吻了吻石静的发顶:“儿子怕是饿了。”
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经他提醒,石静仿佛才听见儿子的哭声:“到了吃奶的时辰,把他抱进来吧。”
没让人在屋里服侍,石静抱着儿子像往常那样背过身去喂奶。
胤礽追过去围观,石静推他,他还不依:“喂奶而已,背着我做什么。”
她身上什么地方,他没见过,没亲过。
那两处雪团现在是儿子的口粮,从前也是他的爱物。
小家伙嘴急,吃不到就哼哼。石静没办法,只得忍着羞,在男人的注视下给儿子喂奶。
奶水太过丰沛的结果是,孩子吃完一边就饱了,而另一边涨得像块砖头,滴滴答答渗漏。
每回喂完奶,石静便会将孩子交给保姆哄睡,然后再喊另一个保姆进来把没被吃掉的那一边奶水挤出来。
不然难受,还容易堵塞发炎。
今天也不例外。
可当她想喊人进来挤奶的时候,衣襟忽然被撩开。
“你……你不要脸!”石静推胤礽,脸涨得通红,可涨奶的疼痛很快缓解。
比硬揉硬挤舒服得多。
当他抬起头,唇角还带着奶渍,石静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石静不看他,却被人按在床上,好一番抚慰,最后痉挛着几乎吟出声来。
“掌珠,累了就睡吧,有我在呢。”她为他承受了这么多,他能为她做的,恐怕只有让她彻底放松,好好睡一觉。
愿她梦里全是快乐,没有这些糟心事。
康熙看完弹劾石文炳的奏折,有些哭笑不得。
石文炳比太子还要谨慎,居然想出这样的昏招,拒绝入阁。
逛青楼?这是石文炳能干出来的吗?
据康熙所知,石文炳的屋子里一直干干净净,先夫人在时是这样,先夫人去世之后亦然。
当年他从京城被调到杭州,任杭州将军,便是一个人带着几个师爷和随从上路。后来又被调去福州,跟在他身边的人几乎没变。
先夫人去世之后,石家老太爷不放心,从长房选了几个丫鬟给他带到任上,也没见他收了谁做屋里人。
便是后来续娶黎百玉,都是因为救命之恩,和黎百玉对福州大营的支持。
这样一个清静自守的人,居然被御史弹劾逛青楼,骗鬼呢!
同样身为人父,换位思考之后,康熙很快理解了石文炳的心情。
放弃入阁拜相的机会,并不是有意欺君,而是在变相保护他的女儿。
太子是储君,如日中天,若他的岳家同样如日中天,康熙想到这里,便摇了摇头。
他看重石文炳的人品和才干,想要提拔他进六部主事,然后入阁拜相,倒是忽略了石文炳是胤礽岳父这个事实。
大约是太子这些年忙着河务,两边跑,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总见不到人,这才让他有所忽略。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石文炳做得没错,而且退得相当自然。
石静等了几日,没等到皇上对阿玛处罚,倒是等来了一封家书。
在家书中,阿玛告诉她御史弹劾的奏折被皇上留中了,都察院也没有人再上折提及。
下午王贵人带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过来串门。十五阿哥对着弘琮看了一会儿,问十六阿哥:“十六弟,你看弘琮的眼睛像不像石争?”
王贵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十五阿哥:“石争是谁?”
石静也怔了一下,先给王贵人解释石争是她娘家的幼妹,又问十五阿哥:“你在哪里见过石争?”
十五阿哥腼腆地笑:“在御花园。石争喜欢粉白的双色牡丹,想要摘一朵回去,跟在她身边的宫女不让,说不合规矩。我瞧见了,就给她摘了一朵。她高兴极了,问我是谁,我告诉她我是胤禑,又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石争。”
又
指弘琮:“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像石争,我还纳闷呢。不想石争是嫂嫂的妹子,这就对上了。”
确实对上了。
历史中的缘分和现实重叠,场景与石静当年在慈宁宫小花园初见胤礽时大差不差。
时间和年龄也都相近。
“十五哥你是魔障了,看谁都像石争。”
十六阿哥的声音将石静从那年初遇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弘琮的眉毛和眼睛跟太子哥哥一模一样,与嫂嫂的都不像,更不要说像嫂嫂的妹子了。”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密妃王氏的儿子当中,最出色的便是十六阿哥胤禄。
他曾在雍正和乾隆两朝,总理过内务府和宗人府。第一次总理内务府的时候,胤禄才二十八岁。
即便在乾隆朝被卷入弘皙谋逆案,事后仍然得到重用,总理内务府。
这会儿才三岁大,就知道奉承太子,就知道弘琮像太子比像太子妃更好的道理。
诸皇子封爵之后,皇上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太子之位无可撼动,所有皇子都是给太子打工的命。
前朝看得明白,后宫也没有糊涂人,王贵人越发勤快地带着两个儿子来串门。
别的阿哥都大了,还能指望一下皇上。她进宫晚,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才三岁,将来能指望的只有太子。
她与太子妃走得近些,总不会错。
十六阿哥天生聪慧,两岁多启蒙,三岁便将三百千背得烂熟,课余还能跟着启蒙的师傅学数术,经常被皇上夸奖。
待人接物有自己的章法,不管身边的人有多乱,他从来不乱。
倒是十五阿哥,不知随了谁,温开水似的性子,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胆子比兔子还小。
资质平平,只被皇上夸过一两句“纯善”和“赤子之心”。
这样的孩子,就像一汪清泉,小时候有她庇护,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王贵人愁都要愁死了。
十六阿哥小机灵鬼似的,石静想逗逗他,吩咐人将弘琮抱出去,站在阳光下,她自己也跟了出去。
“你再看看,弘琮的眼睛像谁?”石静问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的眼睛逐渐睁大,从原来的小月牙变成满月。
他惊讶地看看弘琮,又看石静,下意识道:“眼睛像太子哥哥,但黑眼珠的颜色像蒙古人,不,像嫂嫂,居然是灰蓝的!”
还是没忘记他的太子哥哥。
“石争的眼睛黑白分明,也很漂亮!”
见十五阿哥又想起石争,仿佛被迷住了,石静逗完十六阿哥,觉得十五阿哥这个小花痴也挺可爱的。
石争与石青不同,她更腼腆也更敏感,需要有人细心呵护。
石静决定以后多接石争进宫来玩,若她当真与十五阿哥合拍,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就算十五阿哥今后不如十六阿哥有出息也没关系,有她和太子在,自然能保住十五阿哥和石争的富贵尊荣。【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