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一盎司的蓝 > The end
    第66章


    “夏,当你有喜欢的人时就会知道,留守在一个地方是身体的本能。它会驱使你不断靠近心爱之人的所在地。”


    托斯卡纳的艳阳下,厄尔巴岛的玻璃海蔚蓝见底。白色浪花翻打到巴蒂斯特身下的轮椅边,冲刷着海滩上的砂砾裹缠轮子。


    蓝夏站在他身旁,鞋底不可避免的沾湿。


    她回答:“没有那一天。”


    巴蒂斯特说:“年轻人,太过绝对了,你心里有秘密。”


    蓝夏无情地说:“但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你晒太阳的时间结束了,现在我们需要回家。”


    “无情的小孩!我得去告你,剥夺我看落日的权利!”


    “随便你。”蓝夏说。


    蓝夏推着巴蒂斯特沿着海岸线缓慢行走,她看着巴蒂斯特的背影,斑白的短发,依旧是艳阳笼罩的厄尔巴岛,太阳即将落幕,逼近海平面。她不自觉被这番落日景象吸引,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再回头看轮椅上的巴蒂斯特的时候,她才发现巴蒂斯特不见了。


    轮椅是空的,海滩空旷如也,刚刚四处可见的游客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她推着空空的轮椅站在这里。


    “巴斯斯特!”蓝夏孤身站在海岸边叫老师的名字,一道闪电忽然冲破天际,刚刚清澈透明的蔚蓝海翻涌滚动着暗色的涌流,雨线倏然间从空中砸下来,将她淋了个透。


    老人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夏……我得去找她……”


    蓝夏猛然回头,胡子花白的老人右手举着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下一秒枪声猝然响起,红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混在雨水里,老人轰然倒地,在沙滩上汇聚了一条红色的溪流。


    蓝夏脚底一空,跌坐在地,犹如坠落深渊,她一个激灵从后座醒来。


    “小夏,还好吗?”费德里克叔叔的中文进步很大,已经会说一些短句了,比如还好吗?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尽管腔调还是古怪得很。


    蓝夏捂住狂跳的心脏,朝他点头:“我还好。”


    翡冷翠的早晨,日光还是阴冷的,蓝夏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茫然地看着没有什么变化的街道。


    来自弗洛伦萨的电话并非妈妈打来的,而是常年照顾巴蒂斯特的保姆打来。她几乎已经和巴蒂斯特成为了至亲好友,陪他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关头。


    贝蒂娜在电话中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巴蒂斯特去世了。他独自一人乘坐轮椅去了海边,用一把枪抵在太阳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没有蓝夏想象中的倒在砂砾之上,亦没有与雨水一同汇聚的红色溪流,巴蒂斯特歪着脑袋倒在轮椅上,用灵魂看完了一场孤寂的落日。


    不知道是贝蒂娜的语言太有画面感还是她自己的想象太过丰富。蓝夏总觉得自己亲眼目睹了巴蒂斯特的这场自杀。


    她当机立断决定先回弗洛伦萨。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一边收拾的过程中还一边订机票,像是逃命一般,粗暴地合上行李箱就跑。


    出房门的时候,脚踢到了在路中央摊开放着的木盒,里面那些属于她的物品,蓝夏再也不敢看一眼,她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将木盒就这么摊开。


    从州城坐飞机,在天城转机,乘坐上前往弗洛伦萨的飞机,她一共耗费了三十七个小时。


    她在候机室里坐着,脑袋里不断翻滚播放木盒里的那些东西,穿插着小芭蕾舞演员的高雅舞姿以及《致爱丽丝》的清脆旋律,耳边却是贝蒂娜告知她巴蒂斯特死亡的消息。


    直到有空姐提醒她登机,为她带路的时候,她才想起还没有和爷爷奶奶说一声已经抵达机场。


    她边跟着空姐走,边打开手机给爷爷奶奶发消息。


    也是在这时,她才看到司宸在大约一小时之前发给她的消息:事情提前处理完,今晚回州城,一会儿的航班,晚上见。


    蓝夏心脏发紧,漏掉一拍,选择先忽略他的消息,只给爷爷奶奶报了平安。


    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蓝夏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司宸。  :老师去世,我回意大利一趟。


    长途飞行中,蓝夏没敢打开手机,浑浑噩噩睡了一觉又一觉。


    与此同时,收到蓝夏的消息的司宸,匆匆赶回家后,在爷爷奶奶的告知下得知了蓝夏当时离开得有多匆忙。


    他上楼进自己的房间,看到了地上未被合上的木盒。它被它的主人看过了,如今大喇喇地打开着,在告诉司宸这个暂管者,你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她所知晓,现在你已经没有了秘密,或许你要完蛋。


    房间里的卫生没有打扫完毕,垃圾桶里的垃圾没有被人处理掉。


    司宸将摊开的木盒视而不见,将垃圾袋系起来,静静走下楼,去扔垃圾。


    州城开始下雪了,司宸走了一段距离到了小型垃圾站,将那袋蓝夏清理过的垃圾扔进去,他转身披着一身风雪往回走。


    孟莲为他端来一碗鸡汤,让他趁热喝掉。


    司宸二话没说,去洗过手后坐下将那碗鸡汤喝掉了。他保持着从前的习惯,去厨房把碗洗了准备上楼。


    孟莲手上抱着一团粉色的碎花四件套走上来:“这是小夏早上的时候换下来的,她说准备今晚用,你去换上吧。”


    司宸接过那床四件套,喉头酸涩,点点头:“我知道了奶奶,你去休息吧,晚安。”


    说完他孤身上楼,脚步声轻轻,每一步都像是叹息。


    蓝夏临下机前,收到费德里克叔叔的消息,说他已经抵达机场,在出机口等着接她。


    她给叔叔回消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点进了微信,司宸的消息赫然在最顶上,他问:那你还回来吗?


    蓝夏的食指扣住手机边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将这条消息搁置。


    抵达Piombino港口时,费德里克叔叔的船在港口等着。蓝夏随着他一起上了船,静静坐在一边。


    他没法用中文说长句子,用意大利语告诉蓝夏:“你妈妈已经去岛上了,你等会儿可以见到她。”


    蓝夏点点头。


    按照巴蒂斯特早前立下的遗嘱,他不希望自己被火化,要求保留自己完整的遗体,并且需要入殓师将他的仪容整理好。


    蓝夏能赶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费德里克叔叔和巴蒂斯特同属于格雷克家族,巴蒂斯特没有子女,费德里克作为他的远房侄子从头到尾操持着这场葬礼。


    葬礼在教堂举行。因为巴蒂斯特在油画界的地位,难免有记者闻


    讯赶来。


    费德里克提醒她去换一身衣服,整理一下仪表再去。


    她先去了岛上费德里克叔叔的家,她在那里也拥有一间房间,房间的床上放置着一套黑色的葬礼服,是妈妈早为她备好的。


    她换上葬礼服,洗了一把脸,将头发绑好,和叔叔一同去了葬礼。


    神圣的教堂内,巴蒂斯特安详地躺在棺材里,供前来献花的人瞻仰。


    蓝夏献上一朵菊花,看棺材内的老人最后一眼。他平静祥和地睡着,因为修复过面容,所以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像极了蓝夏回国前见到的一样。


    “晚安,巴蒂斯特。”


    蓝夏用中文说道。想起这位固执的老头从前要她教他说中文的晚安,因为他曾经的爱人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他的爱人会说中文,偶尔教巴蒂斯特几句,后来爱人去世,他孤身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的爱人团聚。


    她献过花后走到母亲身边。她也穿着黑色的西装,端庄站在一旁,和蓝夏对视一眼,二人默然无话。


    下葬后,蓝夏和妈妈慢慢往外走。


    陈佩安看了眼蓝夏通红的双眼和眼下的乌青,关心道:“累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蓝夏摇摇头。


    她旅途劳顿,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孤冷而憔悴。


    有媒体见她出来后采访她,问她是不是得到巴蒂斯特的死讯后立刻赶回来的。


    这些问题毫无意义,蓝夏未做回答,冷着一张脸往前走,保安在一旁负责将他们隔离开。


    这一天回家,她没有睡着。洗过澡后,孤身一人去了海边,巴蒂斯特常去的那片海域,如今不是蔚蓝清澈。因为今天的天气阴沉发冷,海水呈现灰暗的蓝色,在大风之中暗涌。


    她静静站在海滩边,吹海上的冷风,此刻感到万分宁静。


    她曾在这里和巴蒂斯特讨论过爱情的多种生存方式。巴蒂斯特的性格虽然古怪,却是一个通透的爱情大师。


    他曾经告诉蓝夏,爱会让你养成靠近对方的身体本能,哪怕他不在,你也想靠近他的城市。


    巴蒂斯特后来一直住在厄尔巴岛,也是因为这里是他爱人的家乡。


    “告诉我该怎么办,巴蒂斯特。”


    蓝夏对着这片海域轻声说道:“你好像是对的,我从前太绝对了,但我现在有些退缩,好像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本能地靠近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今天看不到日落,蓝夏却还是在这里站了好久,直到天色都已经暗沉下来,不远处传来爽朗的少年音。


    马泰奥的中文说得比费德里克的要好很多,他有想去探寻母亲的故乡的意思,跟着陈佩安学习了很多中文,也有去孔子学院学习中文。


    “蓝夏,好久不见!该吃饭了,陈佩安让我来叫你。”他说中文的时候会刻意叫陈佩安的中文名,以此来加深自己对母亲的中文名的记忆。


    才半年多没见,许久没见的弟弟竟然长得这么高,比蓝夏高出一个头不止,蓝夏粗略比划了一下,觉得他好像只比司宸矮一点。他现在刚刚十六岁,脸上的稚气脱去不少,轮廓有了一些成熟的味道。


    “好。”蓝夏朝着他走了几步。


    “陈佩安说你结婚了,姐夫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蓝夏深吸一口气,鼻子微微发酸,“他要工作。”


    “噢那很惨了,我注册了微信!我可以加你的好友!也可以加他的吗?”


    他思维跳跃很快,蓝夏差点没跟上。


    她回答:“你可以先加我的,他的我要问问他愿不愿意。”


    “小舅子还需要问吗?我们是亲戚,不可以加吗?”


    蓝夏回看他,噗嗤笑出声:“竟然还知道小舅子这个称呼,谁教你的,老师吗?”


    “陈佩安教我的,她说你结婚了,我应该叫他姐夫,他叫我小舅子。”


    蓝夏不太想聊这个,她现在脑子有点很乱,不太想去想司宸。


    马泰奥会错意,以为她还沉浸在老师去世的悲痛之中,说了句:“节哀。”


    蓝夏提提嘴角,拍拍他的肩说:“我没事。”


    她又转头看他,了然道:“节哀也是陈佩安教的?”


    “对,我问她了。”


    好吧,他真的十分好学。


    她在家用过晚餐,睡意姗姗来迟。这才想起现在应该是国内的大年初一,看了眼时间,推算爷爷奶奶应该还没起床。


    她给他们发了条拜年消息,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个晴天。蓝夏只身前往巴蒂斯特家,贝蒂娜哭着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她领着蓝夏往楼上走:“他给你留了点东西,说如果你愿意要的话就要,不愿意拿可以都留在这里。”


    蓝夏说“好”,进了以前巴蒂斯特给她上课的画室。他也喜欢在这里画画。


    房内窗边有一扇透明的落地门,外面是一个半圆形的露台,他们偶尔也在这里画画,露台之上能眺望到不远处的海岸线,风会吹动一旁的薄纱窗帘,她也曾画过它们在空中的弧线。


    巴蒂斯特一开始并不愿收她,看过她的画后才开始动摇,说先教教看,并没对她多上心,一起画画的时候,他只是偶尔点评两句,说她这里构图有问题。


    后来点评的次数变多了,也变得愈发严厉,以至于蓝夏当时以为他那天心情不好。他的教教看一教就是好几年,再后来有活动也带上她。


    贝蒂娜把一个纸箱交给她,说就是这箱东西。说完她留下时间给蓝夏查看,下楼去了。


    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牛皮纸箱,蓝夏打开它的盖子,里面全是卷起来的画卷。她随手拿了一幅展开来,惊讶地挑起眉毛,这是她的练习作,是刚跟着他学画画的时候画的,他当时随意地说她画的是垃圾,蓝夏未置一词,一点不觉得难过,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原以为她的这些画作都已经被他扔掉,没想到他竟然一张张保存着。蓝夏还是决定把它们带走,当做是巴蒂斯特留给她的礼物。


    蓝夏在这里呆了几乎一整天,陪贝蒂娜说话,一同收拾他的遗物。她问起贝蒂娜接下来的打算,贝蒂娜说,费德里克先生已经将她接去他那边,以后大家还是会时常见面。


    蓝夏点点头,这倒是叔叔的作风。


    回到家已是夜里,陈佩安在一楼的一角坐着看书,阅读灯温馨地将她笼罩。


    “回来了?”陈佩安摘下眼镜看向她。


    “嗯。”蓝夏走到妈妈身边坐下,“你还不睡?”


    “你还没回来,而且我也有点睡不着。”


    蓝夏:“你们在这里住多久?”


    陈佩安他们只有夏天度假时才会来厄尔巴岛小住,平时都是住在弗洛伦萨和罗马。马泰奥在弗洛伦萨上中学,陈佩安便陪着他住在弗洛伦萨,费德里克叔叔因为生意原因,经常往返于罗马和弗洛伦萨两地。


    陈佩安揉揉眼睛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走了,马泰奥先回去了,他要回去上学。”


    “噢,那我到时候和你们一起回弗洛伦萨。”蓝夏说。


    “你回自己家住吗?”


    “当然。”


    陈佩安大概是担心她的状态,让她留下来住,马泰奥也会高兴的,他一直都很依赖姐姐。


    葬礼的事情处理完后,蓝夏回了弗洛伦萨,最终还是答应了妈妈的提议。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东想西,有人在就有话聊,她不会频繁想起国内的人。


    她住在母亲家,每天没有什么事可做,有时候出去游荡两圈,有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里画一整天的画。


    春天悄然来临,国内的春节也过完,到了复工的时间了,蓝夏迟迟没有说回国的事情。


    这天,陈佩安终于问起她的婚姻。她牵起蓝夏的手观赏她的戒指,“真漂亮。你还没和我说说,是和哪个结的婚?是和经常来弗洛伦萨找你的哥哥结的婚还是那个长大后我就没见过的弟弟?”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


    蓝夏缩回手,借着日光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轻声回答:“你没见过的那个。”


    “这么神秘,有照片没?”


    蓝夏叹口气:“我有发朋友圈,你自己没看。”


    陈佩安不习惯用微信,虽然有账号,但也没用来发过状态,只是偶尔用来联系孟莲。


    “抱歉,那我现在看一下好了。”陈佩安说着拿起手机去查看蓝夏的朋友圈。


    蓝夏最近没有发过新动态,和司宸那一张初雪合照是最新的一条。她在镜头里只提了一点嘴角,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麂皮大衣,头发散落于肩后,司宸穿一身西装配同色系大


    衣,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唇边的笑意比蓝夏的要深很多。他的五官立体而深邃,远景也消磨不掉他俊朗外表。


    陈佩安发出一声惊叹:“弟弟长得和哥哥的味道不太一样哦。有这么帅的老公你怎么还不回国啊?竟然舍得让他独守空房啊?”


    蓝夏喝了一口咖啡别过头去看院子里修剪花枝的园丁。


    陈佩安笑着说:“吵架了?有矛盾。说说看,我是过来人,能给你一点建议,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蓝夏来意大利后,陈佩安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蓝夏也是。她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一份礼貌的客气,后来交流多了两人之间才熟了一些,但相处模式也不太像母女倒更像不太熟的朋友。


    有些事情反而比较适合和不太熟的朋友说,这样能换来更加公允的评价。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烦恼,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消化。和哥哥说的话,哥哥会直接为她出气,解决不了她真正想解决的任何问题。和青涵说的话,大家都是同龄人,跳不出同龄人的思维,而爷爷奶奶也过于担心她,她也无法启齿让老人担心。


    她只能学会自己消化,后来便渐渐变得麻木。


    这是她第一次和人诉说自己的烦恼。


    她将自己和司宸的故事简短概括,说起这次回意大利之前发现的司宸的木盒子的秘密,最后说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我有些惶恐。也可能是我之前太过迟钝,没有发现他对我的喜欢到这种地步,小时候我从没想过他会对我有别的感情,后来在一起,我也只是觉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更多别人所没有的感情基础,我以为就只是这样而已。我没脸面对他了,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我让他一个人等了我这么多年,我害怕很久以后我会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的喜欢而感动,从这个出发点去对他更好,但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想要更加平等的爱,但我知道已经做不到了,我们之间的天平已经倾斜,所以我需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至少等我完全想清楚,再回复他的任何消息。”


    陈佩安的嘴巴已经张成“O”型,半晌才开口道:“天呐……”


    她捋了捋思路后说:“对不起,我当初不该把你抛下,不该自以为这种办法是对你好,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我不在意这件事了,”蓝夏说:“就算你之后把我接来意大利,我也不一定会更健康,因为蓝成文的事情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你不用自责,我都明白,如果是我,我或许会做出和你同样的决定。该忏悔和自责的是蓝成文,而不是我们。”


    蓝夏的成熟冷静是一方注射药剂,打在陈佩安的心上。她释然地笑笑:“孟阿姨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蓝夏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骄傲,“还有爷爷和哥哥们,他们教了我很多,我其实一直都过得很好。”


    陈佩安深吸一口气,“好了,说回来吧。所以,你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躲”字运用得太过巧妙,蓝夏犹如被戳中心思,却还要硬着头皮强调,“我不是躲,我是在思考。”


    陈佩安妥协:“OK,那就思考,你要思考到什么时候?”


    蓝夏被问住,她咬着下唇低声说:“我不知道。”


    “你还是没有正视你的感情,小夏。有没有可能,其实你也同样早就喜欢他,但你自己不明白呢?”


    蓝夏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证据,她摇摇头。


    “我没有。”


    “那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每天思考一件自己会对他做但不会对别人做的事。这件事其实就可以称为喜欢,你数一数,从现在开始,数到第99件或者多少件随便你,数到这么多件就回去找他,去正视他,去面对他。”


    太简单粗暴了。蓝夏怔然,可却一个反驳的词语都说不出。


    园丁给草坪的花枝树木修剪完毕,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叫太太过来看一下。


    “你慢慢想,我过去一趟。”


    蓝夏看着陈佩安渐远的背影,开始回想妈妈刚刚说的那句话,思考会对他做而不会对别人做的事情吗……


    如果上床这件事算的话。


    毕竟她来弗洛伦萨后,也不是没有追求者,不知道是她有洁癖还是怎么的,想到可能会和对方发生的事,比如牵手、拥抱、接吻、一同躺在一张床上。


    她无法接受。


    这件事符合她只能对司宸所做的特殊性,所以这是第一件。这算是起点,蓝夏一口气喝完咖啡,满意站起身,回了屋内。


    蓝夏在这边呆了太久,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学校那边的意见是,选择保留她的职位,蓝夏向校长表达了感谢,但她做好的决定大概率不会再改变了。


    弗洛伦萨入了三月,阳光总是眷恋这片大地,蓝夏已经习惯和家人一同出行,回她自己在弗洛伦萨的小家次数越来越少。


    费德里克叔叔在托斯卡纳区有一家自己的葡萄酒庄,常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家人一同前去度假。


    马泰奥喜欢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念叨中国,他说他有去中国留学的想法。


    她端着白葡萄酒杯和马泰奥碰杯,一同穿梭于树影之间。


    “可以啊。”她支持弟弟的想法,“但是陈佩安和费德里克同意了吗?”


    马泰奥反问:“他们为什么会不同意,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蓝夏说:“可能有什么家业需要你继承之类的。”


    “不妨碍。我留学回来再继承一样的。”他抬头饮下一杯酒疑惑道:“等等,你为什么不说等你来了中国我招待你这样的话。”


    蓝夏哑口无言。


    “你不准备回去了?”马泰奥想,蓝夏之前好几年都没有回过中国,这样也算合理。


    但是……


    “姐夫怎么办?你不是结婚了吗,要和他分居两地?”


    蓝夏一阵头疼,她揉揉太阳穴回答:“好,那等你来了中国我招待你。”


    “姐夫呢?”


    “他也是,可以了吧?”


    “你和他吵架了。”


    蓝夏一口将酒闷掉,把酒杯递给他,“我们没有。”


    的确没有吵架,她没有撒谎。


    “那我现在要加他微信!”


    “No!”蓝夏严厉拒绝。


    马泰奥闭上嘴闷了一会儿,把酒杯随手放在一边的桌上,又豁然开朗道:“那我们拍合照发朋友圈!我还没有发过朋友圈,你帮我点赞,我帮你点赞。”


    “我也要发?”


    “我们拍了合照难道不该发朋友圈吗?”


    十六岁的弟弟对这件事意外地执着,蓝夏没有反驳的余地,她妥协道:“好吧,那我也发。”


    马泰奥举起手机,揽住她的肩,咔嚓一张,然后把手机给她,“需要p吗?你看看。”


    蓝夏接过他的手机,疑惑道:“这不是陈佩安教的吧?”


    “rednote上教的。”


    好吧,蓝夏笑了笑,看了一眼,他的拍照技术很好,角度不错,光线也很好,没有什么需要p的。


    她还给他:“好了,你传给我吧。”


    马泰奥大概是早已演练过很多遍发朋友圈的过程,动态很快就发了出去。


    “我发好了,你呢。”


    蓝夏犹豫不决,正在选择屏蔽的人。


    “你不能屏蔽人,我长


    得不丑!”


    “我得屏蔽我的学生。”蓝夏说;“现在屏蔽的都是学生。”


    马泰奥将信将疑,凑近看,“真的吗?”


    他有很多汉字还认不全,正在努力辨认她分组上的文字。


    蓝夏被他盯着,在选择屏蔽司宸那里犹豫了很久。


    马泰奥说:“这个人是什么,老公,你为什么屏蔽姐夫,你要和他介绍我。”


    蓝夏被他念得捂住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选择了发布,顺手给他发的朋友圈也点了赞。马泰奥欢呼,蓝夏累了。


    “你为什么认识老公这两个字?”


    马泰奥说:“因为我rednote评论区很多人叫我老公。”


    蓝夏:……


    周末结束,蓝夏贪念酒庄的阳光,和陈佩安一家分道扬镳,他们回家,蓝夏继续住在这里。


    反正她有车,现在也闲来无事,随时可以走,权当做散心。有时候会跟着酒庄的人学习制酒的过程。


    这天正忙活,酒庄的人急急忙忙跑来找她。


    “夏,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蓝夏指着自己,她猜想可能是记者之类的,“和他们说我不接受采访。”


    “不是,是个中国男人,他说他姓司?”


    来人不会发司的音,像蛇一样发出一声气声,但蓝夏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心脏猛地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脸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她抓住来人的手臂,“我现在丑吗?”


    “很……很漂亮,怎么了?”


    “谢谢。”话音刚落,她冲出了门。


    司宸来了,是司宸来了,他怎么会来意大利呢?他不是不能随意出国吗?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蓝夏跑出去,在绿树的影子下与光影穿梭,她要去告诉他,让他赶紧回去。


    门口的廊檐下,男人一身笔挺西装,正背对她而站立。蓝夏倏然间顿住脚步,呼吸仿若停滞一般,她稳稳地向前走了两步。


    “司……”


    男人听见声响,转过身来。


    不是司宸。


    失落像一道乌云的阴翳将她死死笼罩。


    她的失落也映在了司理的眼里,那一瞬间,他也释然了。


    蓝夏像从前一样走到他身边,“司理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陈阿姨告诉我的,我先去拜访了她,她说你还在酒庄没回来,所以我就来了。”


    她假意豁达一笑,“原来是这样。既然来了,要不要尝尝白葡萄酒,我们这里的白葡萄酒很出名很好喝的。”


    司理只是温和地笑笑。


    “你跑出了很多汗,累不累?要不要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坐坐,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们坐在葡萄架下。


    蓝夏为他倒葡萄酒,“你最近工作不忙吗?怎么会忽然来意大利。”


    司理直言不讳:“有一点忙,别倒多了,我只有一点点时间,等会儿还要飞美国参加会议。”


    蓝夏立刻停止了倒酒的动作。


    “有什么事吗?”


    司理尝了一口酒,点头赞赏,“果然不错。好了,我不是来品酒的,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不知道。”


    “好吧。”司理说:“如果你要离婚还是怎样,和司宸说清楚好吗?”


    “司宸怎么了?”蓝夏担忧起来,“我没有离婚的想法。”


    “啊……你们两个……”司理扣扣眉头,“你们两个还真是相像啊,我来之前问过他,要离婚的话可以让我转交离婚协议。”


    “他说,你们两个很好,他没有离婚的想法。”


    蓝夏微微愣住,“他这么说?”


    “你不要太乐观了,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倔得像头驴,小时候快被爷爷打死都不吭一声的。我直说了吧,他的状态很不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要有始有终,要离婚还是怎样,不要不联系他好吗?”


    “他,怎么了?”蓝夏鼻尖有些发酸。


    “和当年你离开的时候一样,自我封闭,不爱社交。除了上班的时候是正常的以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颓废得像没有灵魂。”


    蓝夏的心脏上,窗户和门窗好像全都封闭了,闷闷堵堵,紧紧地抽搐。


    司理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我该走了,谢谢你的蒲萄酒,很好喝,司宸应该也会喜欢喝的。小夏,遵从自己的内心吧,你明明很担心他。”


    他揉揉蓝夏的头,“勇敢一点。”


    司理走了,蓝夏送他到门口,他的司机在那儿等着他,有责任感的大哥在上车前朝她挥挥手,微笑道:“回去吧,下次再见,我希望是在中国。”


    车子渐渐远了,直到完全看不见。


    蓝夏低垂着头往里面走,与狂奔而来时和光影的穿梭不同,此刻她眷恋树影之间温热的光影。


    离正屋门口大概还有一百步。


    第一步,她小时候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只希望司宸送她上学。


    第二步,司宸篮球赛的时候,她只希望他喝自己递来的水。


    第三步,她只希望只有她知道司宸的手机和电脑的密码。


    ……


    第九十八步,她只希望每一场落日都有司宸在身边。


    第九十九步,她只想和他一个人牵手、拥抱、接吻、亲密接触。


    她抬头,她已经走到正屋门口了,没有第一百步了。


    她侧头去看一边逐渐西沉的太阳,太阳西沉,她的血液却渐渐沸腾。


    去见他。


    蓝夏奔跑上楼,收拾好行李,顺走了一瓶葡萄酒。来不及道别,上车就要走。


    “夏!要吃晚餐了,你去哪儿?”酒庄的人员叫她。


    她挥挥手,回答道:“回家!”


    引擎声响起,车轮滚速加快,迎着落日的方向,坠入那片旖旎的暮色。


    蓝夏从未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刻,从车上下来,她急急忙忙往楼上跑,陈佩安正在餐厅吃晚餐。


    她跟着蓝夏的脚步上楼看,见她在屋里乱窜,有条理的将东西往行李箱放置。


    “小夏,你要走了?”


    蓝夏把从巴蒂斯特那里得到的纸箱搬出来放到桌面上。


    “对。我数到九十九件事了,现在要去做第一百件。”


    陈佩安靠着门框笑了,“第一百件事是什么?”


    “现在只想见他,只有他,不是别人。”


    “那恭喜你。”


    “谢谢。”


    陈佩安:“需要我帮你订机票吗?”


    “谢谢,我已经订好了。”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陈佩安不太赞同,“你得吃晚餐。”


    “没关系,飞机上可以吃。”


    她利索地收拾好,指着纸箱道:“这个是巴蒂斯特留给我的,麻烦你到时候帮我快递过来,一定哦。”


    “没问题。”陈佩安比出一个ok的手势。


    家里的司机开车送蓝夏到了机场,夜幕已经悄然将至。蓝夏办好行李托运,急躁地在候机室等着登机。


    终于乘坐上归乡的飞机时,蓝夏终于能静下来让自己狂涌奔腾的血液安静一会儿。


    回程的地点发生改变,行程长达二十多个小时,抵达京市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靠着窗俯瞰京市的夜景,内心忽然变得忐忑。


    她强装镇定下了飞机,强装镇定去拿了行李,强装镇定站在出机口,看着来来往往接机的人,才拿出手机。


    近乡情怯,她这时候才发现她太冲动了,万一,她在想万一司宸想要离婚了,又或者说,司宸不想搭理她呢。


    她颤颤巍巍打开通讯录,拨给了司宸。


    嘟声响了太久,久到蓝夏以为他已经睡了,毕竟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而下一秒,嘟声消失了,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往上增长计时。只是,没有人说话。


    蓝夏虚着声音“喂”了一声,司宸同样哑着声音回了她一个“喂”。


    “你睡了吗?”蓝夏说:“我……我回来了,现在在机场,你能来接我吗?”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去人多的安全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就来。”


    电话那头传来“嘭”的一声。


    “你怎么了?”蓝夏急急问道。


    “没事,我这就来了。电话是要挂断还是?”


    “能不挂吗……”蓝夏说。


    “好。”


    于是蓝夏听见他关上家门的声音,乘坐电梯的声音,上车关门的声音,发动引擎的声音……


    他关闭引擎,下车关门了,越来越近了……


    蓝夏从行李箱上坐起来,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耳边是司宸的脚步声和她同样的机场背景音,她心里却在想,等一下要说什么开场白?


    你好?太老土了。


    老公?太甜腻了。


    还是……


    “蓝夏。”


    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蓝夏浑身僵住,缓慢转身。


    司宸就在她的身后,穿着一身暗灰色的睡衣,面容消瘦了好多,棱角更加分明。蓝夏鼻头微微发酸,眼睛氤氲出水液的模糊,她朝他走了几步,接着被大迈步上前的司宸死死拥进怀里。


    巴蒂斯特说:身体的本能会驱使你不断地靠近喜欢的人。


    蓝夏懂了,她用力回抱住匆匆赶来接她的司宸,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辛苦你等了这么久。”


    司宸似醒悟一般放开她:“怎么这么突然没有提前和我说,这样我就不会让你在机场等这么久了,可以早点来接你。”


    说完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人。


    蓝夏跟着他的视线扫了两圈,“你在找什么?”


    “你那边的男朋友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他有送你去机场吗,没有让你一个人吧?”


    “你在说什么?”


    司宸眼神闪躲,“你朋友圈里发的那个。”


    蓝夏:“你说马泰奥?”


    “马泰奥,原来他叫马泰奥吗?他之后会来中国吗?我们可以招待他。”


    蓝夏好像明白了,她憋着笑说:“他的确说之后要来中国,不过,他是我的弟弟,同母异父的混血儿弟弟,和弟弟合照发朋友圈没有什么事吧?”


    司宸神色怔然,片刻后有种恍然大悟的解脱感。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他似乎想极力掩饰自己刚刚愚蠢又慌张的行为,去拿她身侧的行李箱,快速说道:“那我们的确可以招待他,可以带他去吃烤鸭,他喜欢吃吗?会不会吃不惯中餐,要不先吃两天西餐,哦不对,他妈妈是中国人,那应该吃得惯……”


    “司宸,”蓝夏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不要说他了,我们回家,我不走了。”


    司宸低头看着妻子,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点头道:“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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