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忆录4阮梨的回忆。


    现在想来,白伟最初的改变,都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开始的。


    比如,他开始经常性地出差不回家,还总是忘记每天要至少打一个视频电话的约定。


    每当阮雅凡追问起来,他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就别再拿这些小事来要求我了。”


    浑然忘却了,当初是他自己兴致勃勃地提议,他不在家的日子,每天都要和她们打视频电话来联络感情。


    再后来,他对待女儿白欣怡时,也渐渐变得粗枝大叶起来。


    “爸爸,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白伟好不容易回趟家,小欣怡欢欣雀跃地拆开了他带回来的礼盒,却是满脸的失望,“可是我都6岁了,穿不下这么小的袜子呀!”


    而白伟只是显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一把抢过


    了那双袜子,搪塞道:“哦,对不起,是爸爸记错了。”


    后来,小欣怡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因为户口的问题,白伟只能将母女俩送回了她母籍老家的省份。在一个三四线小城市里,全款买下了一套80坪的两居室,作为她们母女俩全新的起点。


    虽然这个小房子老旧又拥挤,远没有她们之前住的那栋别墅那么宽敞明亮,但住下母女俩,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就这样,白伟和阮雅凡母女俩开始了异地分居的生活。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他回家陪伴两人的时间就更少了。


    后来,小欣怡10岁生日的这天,从早上起床,她就一直期待地坐在窗前,希望能在楼下见到白伟开车归来的身影。


    就这样一直从日出到日落,硬生生熬到了半夜两点。


    白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最后,小欣怡哭倒在了阮雅凡的怀里:“妈妈,爸爸是不是忘记了我的生日?”


    她哭得伤心,却也没注意到,黑夜之中,阮雅凡无力地轻拍着她的脊背,也在默默地垂泪。


    不过,在那段寂寞暗淡的岁月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好事发生。


    小欣怡顺利入学后,意外地展露出了在美术方面的天分。


    她的画,每次都在美术课被老师当做范例。在课余时间,她还喜欢给自己的芭比娃娃设计、剪裁各种新奇独特的衣服。阮雅凡把这些成长记录发在网上,底下的网友都纷纷赞叹:“小朋友很有天赋,建议家长好好培养。”


    阮雅凡欣喜若狂,还不忘低声对小欣怡说:“把你的画拿去给爸爸看,他就会回来陪你了。”


    白欣怡那时虽然年幼,却也看得出来,妈妈想要通过她,来重拾爸爸的关注和爱。


    于是,她就开始配合妈妈,极力地表演卖弄自己的才华。


    起初,白伟是大力支持她去追梦的。


    “爸爸,我长大以后要去香奈儿当设计师!”


    “我们欣怡,真厉害!”对于她童言无忌的这一番豪言壮语,白伟却是十分骄傲,兴奋地将她抱在怀里,“欣怡喜欢画画是吧?好,爸爸支持你!爸爸这就给你找一个最好的画室,请最好的老师来指导我们家欣怡!以后欣怡长大了,当个大艺术家,就是咱们白家的第一位才女。”


    就这样,白欣怡散发出的才学与魅力,短暂地吸引了父亲的目光。那段时间,他以出差为由离开家,搬来和阮雅凡住了三个月。


    那也是阮梨记忆之中仅剩不多的父女温馨时光。


    每天起床,妈妈阮雅凡就在厨房为一家人准备早餐,而爸爸白伟则会照着网上那些教程,笨拙又认真地帮小欣怡梳头,再开车送她去上学。


    3月21号——第一次扎羊角辫,很多头发都没梳上去,爸爸笨死了;


    5月1号——爸爸给我梳的马尾辫越来越好看了;


    6月6号——今天期末考试,爸爸说要给我编幸运麻花辫……


    这些都被小欣怡写在了日记里,还配上了她稚嫩的涂鸦画。


    只是,阮雅凡利用孩子来争宠的小伎俩,效果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很快,白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天夜里,他突然神色诡异地说要回家一趟。当阮雅凡追问起缘由时,他却又三缄其口,只说很着急,一定要回去。


    那天夜里十点,小欣怡趴在窗台上,眼看着白伟钻进了黑色的车里,就这样扬长而去,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阮梨才知道。


    原来在那一天,她的妹妹出世了。


    这世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如果妈妈很有钱,那女儿大概率也不会过得很差。


    如果爸爸很有钱……


    那女儿大概率就会多出一大堆的兄弟姐妹。


    这话果然不假。


    那之后,白欣怡的记忆有些模糊了。那时她还小,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妈妈总是在深夜打电话,和爸爸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两人争执得歇斯底里,她总会一个人哭上很久很久。


    她和妈妈就像是两株被折断的玫瑰,这个80坪的小房子——就是白伟用来困住她们的透明玻璃瓶。她们被抽去了根茎,夺去了开枝散叶的权力,而只能被留在这一座孤岛之上,在与世隔绝的孤苦之中,日渐凋零。


    再后来,白伟就不再给阮雅凡转钱了。


    有时逢年过节,家里的花销稍多一些,阮雅凡只能硬着头皮主动向他开口,却还会被说成是“贪心、大手大脚”。


    那时,年幼的白欣怡对金钱还没有概念,只知道,她们的生活状况越来越拮据。


    以前,她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一件裙子都要上千块,吃穿用都是最好的。


    可自从搬来了老家,一切都变了。再也没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她只能捡一些妈妈带回来的旧衣服穿。偏远的小城市没有游乐园和高档餐厅,她再也吃不到最爱的哈根达斯冰淇淋。


    “为什么爸爸不给我们钱了,”她起初还会天真地问,“妈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阮雅凡却只是摇摇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再后来,白欣怡到了升初中的年纪。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因此,阮雅凡便将她的学业看作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可是,学费还没有着落,补习班也需要钱,中学的课业比小学要繁重许多。阮雅凡迫不得已,只能去向白伟求助。


    那天在阳台,白欣怡第一次见到脾气向来温和的阮雅凡,竟是冲着白伟发了那么大一通火。


    “现在是你的女儿要升学!如果你再不闻不问,别怪我坐车过去找你!”


    争吵的最后,白伟不耐烦地给她转了一万块钱。比起他从前对她的阔绰程度,简直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


    一万块,那不过是白伟一双鞋子的价格。


    却是白欣怡一整年的学杂费。


    所以,最后,阮雅凡还是带着白欣怡,坐上了回到沪都的火车。


    那也是阮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妹妹。


    那时,阮雅凡带着她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等着白伟出现。保安拦着不让她们进门,说要提前得到户主的允许。


    阮雅凡只好牵着女儿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坛上,那是一个暴晒的午后,白欣怡流的汗打湿了她的裙摆,显得分外狼狈。


    那是她特意换上的裙子,虽然不是新的,却是她衣柜里最好看的那一件——只为了见到白伟时,能被他夸上一句“真可爱”。


    可现在,白欣怡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她那时还很不解。明明她就是白伟的女儿,却为什么不被允许回到自己的爸爸家,而只能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后来,时隔三个月,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白伟。


    他穿着西装,旁边站着一个窈窕高大的女人。怀里,还多了一个面色红润的小孩。


    那小女孩看着不过2、3岁的大小,穿着精致的公主裙,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儿童平板,时髦又可爱。


    ——就像过去的她那样。


    白欣怡看呆了。


    不仅是因为那小女孩身上漂亮的裙子,和她身上被汗液染湿的长裙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是因为,那小女孩头上的发型。


    那是从前白伟最喜欢给她梳的羊角辫,刘海上再别一个花朵发卡——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白伟现在已经可以把辫子梳得很整齐好看了。


    那也是年幼的白欣怡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父爱里,也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很快,白伟也看到了她们,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匆匆打发身边的女人小孩上楼,一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朝阮雅凡和白欣怡走了过来。


    一上车后,他们又开始永无止境的争吵。


    “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还找到我家里来?”


    “你知道你有多久没来看欣怡了吗?你难道就不想她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直到空气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破碎音。


    阮雅凡和白伟这才同时朝后望去——却发现,原来是白欣怡突然将怀中的手提袋失手扔在了地上。


    那手提袋里,装着白伟曾经送给她的八音盒。


    随后,当着两人的面,她小心翼翼地弯腰,把碎掉的盒子拿了出来,递在了白伟的面前。


    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地问他:“爸爸,我的八音盒摔坏了,你能帮我修好吗?”


    白伟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扯过那袋子,就将往后备箱一甩。


    “坏了就扔掉,一个破盒子而已!别来烦我!”


    那八音盒撞在了硬物上,脆弱的盒盖碎成了两半。


    就像白欣怡渐渐灰掉的心一样。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白伟,就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一次前往沪都寻父的结局,就是母女俩又黯然登上了回去的绿皮火车。


    回去的路上,白欣怡沉默了一路。


    当阮雅凡帮她泡好了速食面,询问她肚子饿不饿时,她只沙哑着嗓子,生怯地问了一句:“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了?”


    一句话,差点揉碎了阮雅凡的心。


    那时尚且年幼无知的白欣怡,深陷这场父权骗局之中,被消失的父爱伤得遍体鳞伤、难以自拔。


    直到后来过去了很多年,阮梨才终于看清。


    原来,白伟嘴上标榜的爱——是如此的虚伪。


    或许,他根本就不爱白欣怡,也不爱阮雅凡,他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而他施舍给她们的那些冠以“爱”之名的“甜头”,不过是她们成功取悦他后,从他那里得到的奖励。


    他的爱,向来都是有条件的、自私自利的。


    在认清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后,阮梨终于释怀了。


    若不想被恶龙所伤,


    唯有自己掌握权杖。


    此后,她便成为了那个坐在看台之上,给予“爱”的审判之人。


    第52章 回忆录5阮梨的回忆。


    如果说,在此之前,阮雅凡对白伟信誓旦旦“一定会离婚”的真爱谎言还信以为真。


    那么,自从那一天起,她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灰飞烟灭。她流了一夜的眼泪,彻底断送了她那不堪回首的初恋。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


    后来,阮雅凡开始做一些手工活,虽然日子不再像从前那么宽裕了,但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尽力给女儿创造一个好的生活。


    白欣怡逐渐到了懂事的年纪。她开始发现,曾经跟着白伟去应酬场上认识的那些同龄朋友,都开始陆续地不回她的消息了。


    白欣怡困惑不解,跑去挨个追问,最后却得到了令她当头一棒的答案:“我要删掉你了,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儿。”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说你是……小三生的野种!”


    那天过后,白欣怡把以前和朋友们互送的盲盒玩具、手工品礼物、手写信,统统打包,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再然后,就连阮雅凡也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你最近怎么不跟朋友们打电话、写信了?”


    白欣怡的自尊心在作祟,只梗着脖子说:“她们都是一群没脑子的白痴。我不需要什么朋友,也不想跟笨蛋靠得太近,免得被传染!”


    很快,白欣怡顺利结束了中考。


    高中,是学业的分水岭。在阮雅凡的面前,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


    是把女儿送进普通中学,还是送她去参加艺考?


    女儿的前途被握在手里,阮雅凡从没觉得肩头这样沉重过。


    其实,她也很想送女儿去学艺术,帮助她实现当知名设计师的梦想。


    可是,任凭她怎样努力,都无法负担这一笔昂贵的费用。


    虽然白欣怡长大懂事后,就没有再主动提过要出国学设计的这件事,可阮雅凡却始终觉得亏欠于她。


    跟着她这个没出息的妈妈,欣怡会幸福吗?她能给女儿她想要的人生吗?


    这股压积在心头的罪责,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


    最终,阮雅凡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找到了白欣怡,与她郑重地谈了一次心。


    “欣怡,你现在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我和你爸爸在一起这么多年,最后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不过,你不一样。欣怡,无论怎样,你是他的女儿,他不能不管你。”


    她的嗓音艰涩,沉默了很久才说,“无论你想跟他,还是跟我……都改变不了妈妈对你的爱。好吗?”


    这番话把白欣怡给吓坏了,她还以为妈妈不要她了,连忙将阮雅凡搂得紧紧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妈妈。不要丢下我!”


    母女俩抱作一团,哭成了两个泪人儿。


    好在,话总算是说开了,隔阂也就因此而消散了。


    阮雅凡最终决定,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但凡他白伟还有最后一丝良心未泯,她都要去和他谈判对峙,只为争取对母女俩最大的利益。


    于是,阮雅凡再一次回到了沪都。


    这一次,是挑在白伟的小女儿五岁的生日宴时。


    那也是白欣怡第一次知道,原来,少女的生日宴会,真的可以办得像公主的茶话会一样盛大隆重。


    在布置得像城堡一样的酒店厅堂内,她的妹妹穿着甜美的蕾丝公主裙站在舞台之上,身后有穿着头套的卡通人物在伴舞,某支小有名气的乐队正在一旁奏乐助兴。一切美妙得就像一场梦境中的童话。


    在此之前,白欣怡以为,过生日时去餐厅包个雅间,一众工作人员围着寿星一起唱生日祝福歌,吹蜡烛、切蛋糕——就已经是生日会的最高配置。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白伟也正是这么为她庆祝的。


    白欣怡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舞台闪烁的灯光照不到她,她一动也不动,看得愣怔不已。


    直到台上女孩的脸,渐渐地,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她也曾是众星捧月的公主。


    那原本也该是她的舞台啊。


    阮雅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欣怡,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和爸爸谈。”


    白欣怡点了点头,只好将自己隐藏在了阴影之中,默默地觑着舞台上的缤纷灿烂,就像是下水道里偷窥着别人幸福的老鼠。


    后来,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们姐妹之间,率先主动开口破冰的——是妹妹。


    不知何时,妹妹已然来到了白欣怡的面前,奶声奶气地拽着她那穿旧了的裙摆,却笑得十分灿烂,出自真心地夸赞她:“姐姐,好漂亮!”


    她并不认识白欣怡,或许,她只以为她是哪个恰巧路过的大姐姐,而自己只是友善地向她打一个招呼。


    那也是白欣怡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时的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嫉妒这个抢走了父亲宠爱的小怪物。


    可是,当她与这个柔软的小女孩四目相对——她却只在她身上,悄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是在那一天,白欣怡感受到,血缘,是一种很微妙的纽带。


    那时,妹妹的五官已经逐渐长开了。眉眼之处与她多了几分的相似。以及她那被父爱浸润着幸福的模样,都让白欣怡无时不刻地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白欣怡的心就这样软了下来。


    她不知道妹妹叫什么,只知道白伟亲热地喊她“音音”。


    所以,她也低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像是释怀了一般道:“谢谢你,音音。”


    她对她回报着善意,一股无声的默契在姐妹俩之间酝酿。


    直到另一个不和谐的尖锐声音破坏了姐妹俩之间的气氛。


    “白徽音,快过来,不要到处乱碰!”


    徐阿姨就在这时出现了,像母鸡护崽一样,高声阻拦了姐妹俩的亲近。


    她对白欣怡充满了偏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白欣怡也会对自己的女儿抱有无端的敌意。


    她看不惯姐妹俩的要好,甚至对着幼小的妹妹出言要挟道:“这个坏姐姐身上脏,你要是摸了脏东西,爸爸就不会喜欢你了。”


    妹妹被吓了一大跳,想到父亲,犹豫了几秒,还是甩开了白欣怡的手。踉跄地跑到了妈妈身后,露出半只眼睛,小心


    翼翼地偷看着白欣怡。


    徐阿姨则是略带得意地仰起头,做出一副居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取笑白欣怡的狼狈。


    白欣怡知道,徐阿姨是故意的。


    故意当着她的面,念出了妹妹的全名。


    原来,她叫白徽音啊。


    徽音。取自《诗经》,“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多有诗意韵味的名字。


    和她的名字“白欣怡”放在一起,更衬出了她的可笑——那宛如翻字典随手翻出来的词组,显得平凡又敷衍。


    名字,是压倒白欣怡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讨厌徐阿姨,讨厌她话里的讽刺和尖酸刻薄。更讨厌她对着年幼不懂事的妹妹,挑拨离间。


    可后来,她忽然又觉得,如果爸爸总是纵容徐阿姨的使坏,默许她和妹妹之间为了他的父爱而相互竞争——那或许,爸爸才是她最该讨厌的人。


    另一边,阮雅凡和白伟的争吵也到了白热化阶段。


    关上门,他们一言一语僵持得脖子通红。


    白伟气得来回踱步:“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吗!有什么事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你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故意来骚扰我,扰得我不得安生!你到底烦不烦?”


    阮雅凡更是怒红了脸:“要不是为了女儿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再看见你这张脸吗?白伟,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你之前亲自允诺过欣怡,会送她出国学设计的!你难道就忍心让女儿的才华白白浪费了吗?”


    白伟则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才华?她这画的也就一般,算不上有天赋,干嘛浪费那个钱送去学设计?实在想学,在国内找个艺术学校读两年也就够了。她该知足!”


    那一年,正是白徽音要升小学的时候。白伟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女儿的身上。他早就为小徽音铺好了前程的路,为她弄到了港城的入学资格,高考就可以降分录取,几年后,再直接送去国外镀金。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人脉为白徽音的未来经营打点,却连出点钱供白欣怡上学也不愿意。


    阮雅凡听了这话,只感觉脑袋一片眩晕。


    她对白伟彻底心灰意冷,狠狠地甩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巴掌:“白伟,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愤怒,失望。


    可更多的,却是对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力。


    ……


    回家的路上,阮雅凡哭得眼睛都肿了。


    “欣怡,妈妈真是太傻了,竟然曾经真的相信,他会改的。走到这一步,真是我咎由自取。回头想想,我这些年干了一件又一件的傻事,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去争夺另一个混账男人的爱,争来争去,不过只是两败俱伤,多傻,多可怜。”


    阮雅凡心疼地抚摸着白欣怡的脸庞,“这么多年来,妈妈唯一一件不曾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


    “妈,我不要他的钱了,我不念了——”白欣怡见不得母亲受委屈,愤恨地咬紧了牙关,“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就算没有他那些脏钱,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闻此言,阮雅凡却摆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抓着女儿的手,严肃道:


    “欣怡,你要做一个聪明的女孩,要学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托举你自己,去往上爬——无论是我、你爸爸,或是你未来会遇见的形形色色的情人、朋友……你都要学会借助他们对你的爱,去成就你自己的野心。而不是反过来,为了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爱’、或是所谓的‘高尚感’之中,而逐渐丧失了飞翔的力量,自己折断了翅膀。”


    白欣怡咬着嘴唇,颤抖地垂下头,不说话。


    阮雅凡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耳鬓:“我知道,你的骨子里就像我一样要强。其实,你也很不服输,不甘心就这样认命低头吧?”


    “别怕,欣怡,你还有我。我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小家,我一定会想办法,全力供你去读书,去实现你的梦想。妈妈没能看到的那些风景,你要替妈妈好好地看一看。”


    其实,自从发现白伟不忠的第一天起,阮雅凡就做好了未来某一天,她会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的准备了。


    这才是她最终决定要生下女儿来的最核心原因。


    这些年,阮雅凡多留了个心眼,存了一些积蓄。她去置办了一个小摊,跟人学了一门摊煎饼、做小吃的手艺。


    那天之后,阮雅凡再没有过抱怨,而是有意识地开始存钱规划,为母女俩的未来做准备。


    后来,白欣怡以优秀的中考成绩考上了本地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


    而阮雅凡也在女儿的帮助下,开始了辛苦的摆摊事业。


    生活似乎逐步驶入了另一条轨道,但这并不意味着,白欣怡放弃了自己的设计梦。


    恰恰相反,她们此刻齐心协力地攒钱——就是在为了白欣怡未来的梦想而铺砖垫瓦。


    就像过了十二点钟的魔咒,白伟回收了施加在她身上的魔法——白欣怡也从穿着水晶鞋的公主,变回了那个风尘仆仆的辛德瑞拉。


    时间久了,久到灰姑娘的水晶鞋都开始褪色了;久到,公主曾经穿着水晶鞋在皇宫翩翩起舞的日子,变得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白欣怡却没有忘记。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记忆深处的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璀璨。


    那原本庸常的人生,一旦触碰过熠熠华光,便注定从此不再平凡。


    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穿上这双水晶鞋,她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一定会过上想要的人生。


    因为,那本就是她应得的。


    就是在这时,她遇见了李赫。


    李赫,一个外冷内热、缺爱敏感的可怜鬼——就像是她充满沉闷、压抑的高中生活里,点染出的一抹有趣的亮色。


    她很喜欢逗弄他的感觉,看着他一点点地变得再也离不开她,简直太有意思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赫也算是她的初恋。


    不,准确来说——是“实验对象”比较准确。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着利用他对她的爱意,来转变成点缀她光鲜外表的染料。


    这种尝试,就像是沾上了罂粟毒,一旦开了个头,很快就会上瘾。


    阮梨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或许,她不会选择对他不告而别,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小城。


    或许,她和妈妈会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等念完本科后,再攒钱去国外读研。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只是,现实没有如果。


    每一段来时路,都缺一不可地塑造了现今的她。


    那段秘密的往事——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是她最为不齿的过去。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六,白欣怡提前写完了功课,来到摊位帮忙。


    她手法娴熟,将面糊均匀地摊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滋滋”声响。阮雅凡则在一旁笑意盈盈,帮忙递着酱料与葱花,不时与她轻声交谈。


    “你现在摊饼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啊,不错,很快就可以出师了。”


    “嘿嘿~你女儿就这样,这一双手,拿得起画笔,也捏得起面团。”


    两人谈笑间,气氛其乐融融。


    可很快,一个不请自来的


    不速之客,陡然打破了这份美好。


    是白伟的老婆。


    她气势汹汹地来到了二人面前,叉着腰,身后还簇拥着一群不明所以、神色各异的人。


    阮雅凡看清了来者,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徐阿姨也没跟她多废话,伸出一只手吼道:“给我砸!”


    她身后的人顿时二话不说,那几双杂乱的手猛地一推,原本摆放整齐的煎饼摊瞬间被掀翻,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刚做好的煎饼也沾满了灰尘,吓坏了旁边的食客。


    白欣怡一时着急,冲上前去护着煎饼摊:“你们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徐阿姨冷笑一声,一把挥开了上前阻拦的白欣怡,扯着尖锐的嗓子,对着阮雅凡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三儿,还好意思在这儿摆摊!”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想要吸引周围所有看热闹的路人。


    “来,你们都围过来,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勾引我老公,抢在我前面生下这个贱种,现在竟然还敢跑来管我老公要钱,不要脸的小三!”


    她的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阮雅凡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呆立在原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般突如其来的咒骂。


    “你这个贱妇,逼得我一个40岁的高龄产妇,又是做试管,又是打保胎针,费尽千辛万苦才怀上了我的宝贝女儿——你想没想过,我多不容易吗?现在,我老公终于要回头跟我好好过日子了,结果你这个婊子现在又跑出来,想拆散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你是想逼死我吗?啊?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这个贱女人——我要你给我死!你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的?你这种荡-妇,就应该去浸猪笼!”


    “我看你还敢不敢再破坏人家的家庭!我看你还敢不敢再管我老公要钱!快给我砸,全都砸了!”


    阮雅凡僵立了许久,浑身颤抖不已,这时才想起了反抗:“姓徐的,你再赖着不走,我报警了!”


    没想到,这话却更加激怒了徐阿姨:“报警?好啊!就让警察来把你跟你的小孽种一起抓走!”


    说完,她竟抓起一盆面糊,恶狠狠地朝着白欣怡头顶砸去!


    浓稠的面糊顺着白欣怡的脸颊肆意流淌,很快便糊住了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白欣怡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双手慌乱地挥舞,试图拨开眼前这团混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场面顿时陷入一片失控。


    混乱之中,白欣怡忽然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是眼泪的味道。


    那样屈辱的滋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紧接着,徐阿姨又抄起一旁的煎锅,就要朝白欣怡的头扇去——千钧一发之际,是阮雅凡挺身挡在了女儿身前,煎锅重重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瞬间红肿了起来。


    “……妈!”


    那一刻,白欣怡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她想起,阮雅凡以前也曾是享福的贵妇命。结果后来,为生活所迫,只能跑去摆摊养家。那双在美容院做惯了高端护理的手,如今却熟练地搅拌着面粉,而生满了薄茧。


    好不甘心。


    今昔的落差,令她痛苦。


    现实的狼狈,让她抬不起头来。


    她开始讨厌这座小城的一切,讨厌这里的所有人。


    讨厌这个小城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讥刺她沦为了笑柄。


    讨厌这个破烂寒酸的煎饼摊,若不是它,她和妈妈也不会被这般肆意羞辱。


    最后,更加无法抑制地开始憎恶一个人——


    这个徐阿姨虽然是个疯子,可毕竟也不知道她们究竟生活在哪个城市,更不可能查到她们平时具体在哪条街摆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白伟告诉她的。


    白欣怡几乎要被汹涌的懊恼与羞愤吞没。


    她为自己而感到可耻——为自己曾经真心爱过这样卑鄙的男人,而感到羞辱。


    过往所有的父女温情画面,都像一个个笑话,嘲讽着她的天真,讥刺着她的可笑。


    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成了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最后,警察清理了现场的残局。


    白伟叫人来带走了精神状况不稳定的老婆,又去扭头买了一束花,来到了医院,看望正在包扎头部肿伤的阮雅凡。


    看着伤痕累累的昔日旧情人,白伟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老婆的不对。我替她向你赔罪了。我们私了了行不行?毕竟,这事有关你的清誉,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再说了,欣怡她年纪还小,还在读高二,你要是把事情搞大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小三的女儿,她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做人了?”


    说到最后,阮雅凡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白伟,你真不要脸。”


    白伟也没恼,反倒是悠悠地把脸上的唾沫给用纸擦了干净。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既然我今天亲自来向你赔礼道歉,就足以证明了我的诚意。你直接开口吧,只要我能满足的,我尽量帮你。”


    阮雅凡深吸一口气,隐忍着颤抖。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神色已然多了几分坚定。


    “我要钱。”


    “我要送欣怡出国。还有……从此以后,你们彻底断绝关系。我的女儿,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没想到,这也正合了白伟的心意。


    他笑着一口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的妻子也早就看阮雅凡这对母女不顺眼很久了,为了避免日后再起冲突,不如直接将白欣怡送出国,算一个眼不见为净。


    不如说——其实,这根本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早就厌倦了阮雅凡无孔不入、反复无常的纠缠,便寄希望于用这种不破不立的手段,来彻底结束与她的这段孽缘。


    于是,故事的结局,是白伟给了阮雅凡一大笔钱,当做是分手费。


    也彻底斩断了和白欣怡的父女缘分一场。


    赶走了阮雅凡母女后,徐阿姨更是趾高气昂,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果实,可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得知此事的处理结果后,白欣怡愣怔了许久。


    她心中酸涩不已,但最终劝自己,也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是将她的留学计划提前了而已。


    她还是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彻底告别过去,迎来自己崭新的人生。


    反正,她对这个小城也毫无留恋。远走高飞,对她而言,反倒还算得上好事一桩呢——难道不是吗?


    自此,白欣怡改头换面,变成了阮梨。


    她成功用这笔钱,飞到了异国他乡,一步一步,接近她童年的梦想。


    阮梨从来不觉得,这一路上,自己会被所谓的“爱情”,牵绊了脚步。


    爱情——不过是她坎坷的人生里,最不起眼、毫无用处的一样摆设。


    她需要的是忠贞不渝的骑士,是手中的利刃,是权利与武器。


    只要自身强大到足以绽放出耀眼光芒,


    便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她分毫。


    第53章 他衬衣闻着他衬衣的味道入眠。


    之后的几天,阮梨再也没有见过李赫。


    不过,她也无暇顾及太多,因为,学校的事渐渐忙碌了起来。


    有时,阮梨会在工作室待到深夜才走,为了方便,索性搬回了离学校更近的公寓楼。


    等到她终于修完了两堂选修课,忙得差不多了,又恰好收到了VanLuxury发来的官方邮件,一点开内容,硕大的标题赫然写着一行英文:


    “恭喜您已获得入围决赛的资格!决赛名单将于一周内公示在官网页面,新一轮评比将于一个月内结束,请静候佳音。”


    阮梨看完会心一笑,但对于这个结果,算不上太意外。


    后来,是Monica主动向她打来了电话,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大意就是她的设计很有夺冠的希望,加上这次选拔,公司高层有意倾向于提拔除了白人外的有色人种,来提高自身品牌的文化多样性——综上所述,她这次拿到内部实习机会的可能性很大,几乎就只需要她的一个态度。


    阮梨并没有当即表态,而是习惯性地留有余地,礼貌地向Monica表达了感


    谢。


    决赛名单很快就被全球范围公示,这下,阮梨身边的朋友们都得知了这个喜讯,登时对她的倾慕之心又更上了一层楼。


    “阮阮,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没想到你人脉这么广,那可是VanLuxury啊!我们挤破了头都想去的大公司呢。”


    “姐这次的设计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对比一下这些竞争对手,感觉谁是冠军已经一目了然了啊!”


    阮梨被朋友们簇拥着拍马屁,笑得嘴角都放不下来了,只好清清嗓子,小装一下:


    “嗯,VanLuxury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只不过,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朋友们顿时欣赏地连连点头:“说得也是,像Sukie这样的人才,到了哪里都是老板抢着要的。”


    “阮阮,不如我们今晚去庆功宴吧!”可心也提议道,“像这么大的喜事,可得好好喝几壶才能尽兴呢。我把我爸那瓶藏了8年的拉菲带过来,怎么样?”


    看得出来,朋友们都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准备着大喝一场——而庆功宴的主角阮梨,却对此意兴索然。


    像这种愉悦的时刻,她想留给自己。


    一个人坐在舒适的家里,喝点小酒,听点放松的音乐,不必再带上假面营业,可以恣意地享受这段属于她的胜利结算时间。


    这才是她想要的庆祝方式。


    于是,阮梨最终婉拒了朋友们的好意。


    在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她一边去便利店买了几瓶冰啤酒,一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接通时,阮雅凡正在棋牌室里和牌友们打麻将,她这头刚胡牌,就听到了阮梨带来的好消息——简直是双喜临门,高兴得让人合不拢嘴来。


    “宝贝,我真为你而高兴。”阮雅凡几乎是喜极而泣,就像亲眼看着多年来细心栽培的花株终于结出了硕果累累,“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阮梨也勾唇一笑,“嗯,我知道。”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不仅获得了进入顶尖品牌工作的机会,还让全世界都看见了她的名字。


    童年时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由长大后的她,一点一点地为自己拼凑。


    如今,她已然变成了人群之中最显眼的那一簇浪花,风光无限。不过,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一步一步地攀上如今的位置——背后都付出了哪些努力。


    嗯……不对。


    准确来说,还有一个人知道。


    李赫。


    不知怎么,等缓过神来之时,阮梨已经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李赫的那栋别墅。


    时隔近一个月,再次站在这扇熟悉的门前,阮梨一时心神恍惚。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购物袋,里面装着她买的高热量外卖,和一打冰啤酒。


    等等,她带着这些东西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她是想和李赫一起庆祝吗?


    她亲口拒绝了朋友们的邀约,却愿意主动和他分享胜利的喜悦。


    为什么?


    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这世上除了妈妈以外,唯一一个参与了她破茧蜕变的人?


    阮梨忽然觉得,就连她自己都有些读不懂自己了。


    总之……


    来都来了。


    阮梨输入密码,进了家门。奇怪的是,家里的物件还是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


    “李赫?”


    阮梨将购物袋放在了桌上,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他一直没有回来。


    客厅的那台破沙发,自从那天被他妒火中烧地划成一片狼藉,还一直没来得及换下,就这样维持着原样,破败不堪地摆在厅堂的中央。


    莫名的有些碍眼。


    阮梨忽而想起了那天,在她离开前,他最后对她撂下的一句狠话。


    他说他要咬断狗绳,离家出走。


    而她则是调笑着说,那她正好就换一条狗来玩。


    想到这里,阮梨噗嗤一笑——不会吧,李赫不会还在因为这事而赌气吧?


    距离那天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早就快要淡忘这件事了。


    没想到,他竟然能为了同她置气,忍着一个月没回家?


    真是个小气包子。


    阮梨打开手机,久违地点开了那个病毒软件。


    里面显示摄像头的图标,是灰暗的。


    又切回到其他的社交软件,两人上一次的聊天互动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也就是说,


    李赫特地摆出了一副冷战的姿态,这一个月内,既没找她,也没偷看她,仿若视她为无物——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懑。


    可如果他要是知道,其实她根本没发现他这些小九九,甚至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赌气——他会不会气得当场抓狂?


    阮梨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还不都是被宠坏了。


    放在几个月前,她能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已经是破例,他哪里还敢端起架子来,和她叫板?


    算了,既然他不在家,就当作是她一个人庆祝吧。


    李赫的缺席,并没有减淡她的欣悦之情。她反倒更加无拘无束,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了那个破得爆出里絮的沙发上,将腿高架在凌乱的桌板上,“咔”一下用牙齿咬开啤酒瓶的盖,接连灌了几口。


    冰啤酒的涩爽感直冲脑门,阮梨笑出了声,放下空了一半的玻璃瓶。


    然后,躺在沙发上,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出神。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反倒感觉内心一阵没由来的空虚?


    不知怎么,阮梨忽然想起自己18岁生日的那天,辛苦攒钱买了人生之中第一个奢侈品真货,当做礼物送给自己。


    可拿到手以后,却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开心。


    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享受着物欲堆积出的虚假繁荣,戴着伪善的面具,直到在外界虚与委蛇的迎合声中迷失了自我。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脑海深处仿佛藏着一个声音在叫嚣——只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小时候的遗憾,如今已经圆满了。


    实现心愿的满足感,要远远大于继续留下来的渴望。


    或许,


    昂贵的奢侈品,或是所谓的大公司offer,


    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说谎,是为了把那些谎言变成真实的存在。


    而不是为了去圆谎,反而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束缚的枷锁,直到最后拖垮了自己。


    做人,可真累啊。


    阮梨咬着酒瓶口,在沙发上滚了一圈。


    环视着这间寂寥的屋子。


    以前怎么没感觉,这间别墅,未免有些太安静了吧?


    现在看来,这四层楼的大别墅,却只有她一个人待着。


    当天色暗沉下来,除了她坐着的客厅内还亮着灯,四周逐渐被夜色吞噬。


    抒情的音乐在缓缓流淌,麻痹人的神经。


    喝了半瓶啤酒后,阮梨有些头昏欲涨起来。还好李赫现在不在家,要不然,一定会嘲笑她的酒量如此差劲。


    李赫……嗯?


    怎么又会想到他?


    这沙发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


    阮梨脸上泛着一层微醺的薄红,微眯起双眼,好不容易才让视线重新聚焦,这才发现,原来,是沙发的抱枕后藏了一件李赫的衬衣。


    那衬衣他只穿过一次,还没来得及洗,挂靠在沙发上,散发着浓郁的味道。


    属于李赫的味道。


    让空气都变得沉醉起来。


    阮梨突然没理由地想,要是现在能找个人做-爱,或许,脑子里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也许,李赫于她而言,就好像是一把雨伞。


    平时被


    丢在角落里,甚至还会觉得占地方。


    直到遇见下雨天,才会忽然想起,原来有把伞在手边还是挺有用处的。


    阮梨将李赫的衬衣攥在手上,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的指尖往下,覆在了牛仔裤的锁扣上,挑开了那颗碍事的纽扣。


    那件白色的衬衣盖住了她的身体,她闭着眼,任凭李赫的味道侵袭她的全身。


    理智就像是一块吸水海绵,在酒精和荷尔蒙的双重浸泡下,变得湿润欲滴。


    在一片混沌之中,她不由得再度想起了他那只结实的手臂,凸起的血管犹如青蛇蜿蜒而下。


    当那只手臂落在她……,也是这样隐隐发颤。


    她幻想着那种别样的触感……


    “嗯……李赫……”


    阮梨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就在气氛逐渐变得黏稠之时,脑后却骤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是手机在响。


    阮梨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却在看清了来电显示的名字后,瞳孔霍然放大。


    李赫。


    这幻境与现实共振的微妙感应,让她的尾椎骨激起了一阵触电般的酥麻。


    阮梨压抑着,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打给我做什么?”


    手机那一头,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好似羽毛轻挠着心尖。


    “宝宝,还打算装傻吗?”


    “明明,是你先叫了我的名字吧。”


    阮梨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


    “……你在监视我。”她终于醒悟了过来,不由得恼羞成怒,“那摄像头不是灰的吗?”


    话音一落,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被耍了。


    也对,既然李赫正是这个病毒软件的开发者,自然也可以设计一些毫无逻辑的障眼法——只为了哄骗她放下戒心。


    这个狡猾的家伙。


    阮梨用拇指挡住了手机的摄像头,就像盖住了李赫的眼瞳一样。


    下一秒,听筒里却依旧传来他的声音。


    “没用的,姐姐。”


    “猜猜我在房子里一共安了几个摄像头?”


    阮梨环视了一圈,最后在头顶找到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镜头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吊灯里,正对着她刚才躺过的沙发,所有景象一览无遗。


    真是个最好的视角。


    阮梨对着那个镜头,毫不客气地竖了一个中指。


    李赫低低地笑了一下。


    接着,又开始在她的耳边催眠。


    “姐姐,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很寂寞吧?”


    阮梨反唇相讥:“你是不是觉没睡够,开始妄想了?”


    “我有说错吗?”李赫却笑了一下,依旧有恃无恐,“要不然,你穿着我的衬衣做什么?”


    “……”


    阮梨羞赧地扯开身上的衬衣,脸红得像一颗苹果。


    李赫却没给她歇口气的余地,幽暗的声音继续通过听筒,直穿她的鼓膜。


    “‘心里压了很多的话,却找不到人倾诉,只能一个人喝闷酒。’”


    “‘如果这时候李赫那家伙在身边就好了,要是能跟他上个床的话,说不定还能从这些烦心事中短暂地逃离出来。’”


    他以她的口吻做出猜测——竟真的完全符合她刚才的心境。


    心事被戳穿后,羞愧、恼恨,都在此刻化作了怒火。


    阮梨阴沉着脸,猛地攥紧手机。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不,”李赫说,“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哈哈……是吗?”


    他这番自信发言,成功惹得阮梨笑出了声,“不要以为,你很懂我。李赫,你太自以为是了。”


    “那就对我敞开心扉,让我更了解你——”


    “不可能!”阮梨怒形于色,“你不要做梦了。”


    李赫今天种种的异样举动,让阮梨陡然升起一股威胁之感,仿佛自己个人隐私的边界再一次受到了侵犯。


    阮梨原想直接挂断电话,却没料到,话音刚落,她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哔”的提示音。


    紧接着,实时的视频画面被传了过来。


    屏幕里,李赫冲她微微一笑,阮梨看得愣了一瞬。


    很快,摄像头一转,竟是对准了一只莉娜熊。


    “可惜晚了,姐姐。”李赫含笑说,“我已经进来了。”


    阮梨目不转睛,彻底怔在了原地。


    莉娜熊。


    她妈妈送她的莉娜熊。


    他——竟然跑去她家里了!!?


    第54章 李厨师“姐姐,欢迎回家。”……


    回国的飞机在三个小时前落地,等李赫转车抵达故乡时,已经是当天午后的四点半了。


    他并没有急着回自己家休整,而是打了个车,来到了一个他记忆深处的地址。


    午后的阳光灿烂,微风拂面。


    李赫站在电线杆旁,面前是熟悉的街道,行人穿梭,车水马龙。


    和记忆之中的画面所差无几。


    他的目光遥望远处,最终落在了马路边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之上。


    那是阮梨的老家。


    阮雅凡买的新房子刚刚装修完,还在通风期,暂时住不了人。因此,她现在还临时地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那是一片烟火气息很足的老式居民宅,楼下聚集着香气四溢的小吃摊,一旁的棋牌室里站满了热闹的中年阿姨大叔。


    阮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李赫的嘴角微微扯起。


    心中隐约升起的期待之感,扯得他头皮发麻,一阵暗爽。


    他早就无数次地在心里幻想憧憬过——有朝一日,能将梦中所想,去真正付诸行动。


    如今,他终于顺利地站在了这里。


    从进犯她的社交边界,到入侵她的专属公寓。


    再逐步引诱她走出防备的壳,住进他圈养的别墅。


    现在,终于到了他计划里的最后一步。


    只隔着一条马路,


    对面那栋楼——便是迄今为止,她内心深处从未有人探索过的禁地。


    现在,他终于即将要触及她布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直闯她心底最柔软之处,将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其实,自从三年前、阮梨不告而别的那一天起,李赫就曾无数次地站在这栋楼下,望着阮雅凡的身影,默默背下她回家的每一个时间点。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蹲守侦查,直到终于彻底摸清了阮雅凡的出行习惯。


    那时的他,脑袋里塞着的,尽是些极端至极的念头。


    虽然阮梨走了,但她妈妈还留在这里。


    自从他认识她起,他就知道,她生活在单亲家庭里,与母亲相依为命。


    阮雅凡,


    是她暴露在他面前唯一的薄弱之处。


    那时的他,被逼入了绝境,日夜在寂寞之中沉沦,偏执而疯狂,几乎走火入魔。


    被抛弃的滋味让他痛不欲生,他开始堕入极端的陷阱,每天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到底怎样才能够真正地抓住她?


    他很快就想到,她一定很爱妈妈吧。


    说不定,阮雅凡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只有在乎,才会感到痛苦。


    只有痛苦,才会愿意妥协。


    那么,


    假如,他绑架了阮雅凡,触动了她核心的要害——


    是不是也就能够,倒逼她真正地高看他一眼?


    假如,他让她知道,他有着能够伤害她所爱之人的能力——


    是不是也就能够,让她去畏惧他、忌惮他——甚至,来讨好他?


    为了留住她,他就是如此歹毒卑劣,什么都做得出来。


    倘若道德感与廉耻心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阻碍,那么,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将其弃之如敝履。


    就这样,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会如同树根般,在心底隐秘之处深深扎入,一路蔓延至了骨髓,几乎夺去了他的理智。


    好几次,李赫站在楼下的隐蔽角落,望着阮雅凡提着菜篮子若无其事地上楼,开门、回到家、再关上门——


    他几乎目眦欲裂,紧攥成拳的双手,用力到发颤。


    如


    今,


    三年过去了。


    李赫再一次站在了这栋老楼的对岸。


    他的脑海之中,又一次升起了熟悉的感觉。


    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能够更加靠近她。


    她的心防太深,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可她忘了,他才不是那种只会坐以待毙的善类。


    既然你一直回避我的接近,


    那我就只好强行闯进来了。


    不管她的心门是否对他开放,他最终都会横冲直撞,蛮横地闯入她内心的深处——


    只为了得到她的一切。


    他和她身边那些等闲之辈可不一样。


    他又争又抢,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对她那深入骨髓的依恋。


    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李赫的瞳底,是阮雅凡回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从超市买来的日用品。她一边笑着讲电话,一边推开了老实的楼道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紧跟着她踏入了楼梯之内。


    相似的场景,再一次上演。


    李赫抬起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头顶的墨镜之上,之后,将镜框拨了下来,挡住了半张白皙的脸。


    微风带来丝丝寒意,撩动了他的发丝。


    墨色的镜片内,李赫目不转睛地望着阮雅凡逐渐消失的背影,而只是勾起了唇角,桀然一笑。


    ……


    临时回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阮梨找导员批了假,处理完学校的事,再订了最近的国际航班,坐上回家的飞机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她只带了简单的贴身行李,连妆也没来得及画,墨镜和鸭舌帽挡住了大半脸。


    向空姐礼貌示意后,便坐在了自己的座椅上,一言不发地将手机关机,戴上耳机。


    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冷静,其实,暗地里,她差点要捏断了。


    她还真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们断联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原以为,他再嚣张,也不过是在她身边反复试探犯贱。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会直接飞回国,跑到她家里去。


    简直就是个毫无边界感的疯子。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他还想挟持她妈妈,来逼她向他低头吗?


    阮梨心中一紧。


    不——


    说不定,他还真的做得出来这种缺德事。


    毕竟,他亲爸就是个爱而不得、最终选择拖着妻儿一起死的老混蛋。


    而他,也极有可能遗传到他爸的偏执,最后变成一个发疯的小混蛋。


    阮梨甚至都不得不开始怀疑,李赫之前那些装傻卖乖的表现,是否都只为了她这一刻的松懈?


    这条会咬人的狗,牙尖齿利,只要她牵的绳稍一松弛,他立马便会如饿虎扑食般,伺机反扑。


    简直就是在变相地逼迫她,将百分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不能有丝毫的分心,才能压制住他体内的这一股邪性。


    阮梨冒出一股无名火。


    下一次见他,她真该用皮带狠狠抽他一顿。


    ……


    [妈,我已经到机场了,你快来接我。]


    这次回国,行程很仓促。加上情况特殊,阮梨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到飞机落地,她才抽空给阮雅凡发了条消息。


    很快,阮雅凡就回复了,好似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我这忙着呢,要不你自己打个车回来吧。]


    阮梨心中一紧,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妈,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是啊。”


    “是谁?”阮梨的质问如炮轰一般,“他干了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问题太多,阮雅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道:“总之,你先回家吧。有什么事,咱们家里再说。”


    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阮梨心底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听阮雅凡的语气,不像是遭受了什么危险、或是被胁迫了的样子。


    那李赫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两个小时后,阮梨站在了自家门口。


    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回过家,想不到,再次回来,会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在推开家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若是,妈妈无辜受累,被李赫这个疯子拖下水。


    那么,她一定会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做不可挽回的恶果。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在打开门后,阮梨仍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到无话可说。


    客厅内,阮雅凡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台白色的相机。按了几下快门键后,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阮梨,就起身道:“欣怡,你回来了。”


    “妈,你干什么呢?”


    见家中的环境还是和从前别无二致,阮雅凡的面色也没什么异样,阮梨稍稍安心,屏息而问,“李赫那家伙呢?”


    “李赫,噢,你是说你的那位高中同学吧。”阮雅凡的目光朝向了厨房,“他在那儿呢。”


    高中同学?


    阮梨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皱起眉头,猛地推开了厨房的挡门——


    只见,李赫正背对着他,弯腰在厨房的案板上处理着食材。


    他那将近一米九的魁梧身材,套在一条灰色围裙里,往厨房一站,瞬间让原本宽敞的厨房都显得逼仄起来。


    而此刻,他正在整理碗中泡发的木耳,听闻了身后的动静,毫不意外一般回眸一笑,


    “姐姐,欢迎回家。”


    那温柔的眉眼,腰间的围裙抽绳,还系成了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俨然一副贤惠人夫的模样。


    虽然阮梨早就习惯了他为她下厨的模样,


    可这是在她家!


    她妈妈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他摆出这幅样子,是想表演给谁看?!


    阮梨突然意识到,像李赫这样的社会边缘型人格,要么变成天赋卓绝、无人能及的天才;要么就会沦为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罪犯。


    而两者之间的界限,有时仅仅是一念之差,如此模糊。


    因此,只要他想——他完全有能力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让外人更加难以辨清他的真面目。


    不了解他的人,或许真的会误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温和憨厚、会到高中同学家里给长辈做饭的“老实人”。


    然而,这就是他的阴险之处。


    阮梨几乎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李赫摆出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无非就是想迷惑阮雅凡,获取她的信任。


    可是,他图什么呢?


    阮梨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了他身边,强掩怒意,压低声音问他:“李赫,你到底哪里吃错药了?”


    李赫却弯起眉眼,人畜无害地笑了一下,接着,举起了手中的木耳丝。


    “什么药?姐姐,我在弄你最爱的鱼香肉丝。”


    阮梨太阳穴突突的疼,冷不丁地揪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别给我装傻,你——”


    李赫疼得拧了下眉头,偏偏这时,阮雅凡从二人身后走了过来。


    “李同学,要不你还是去歇着吧,让我来弄。”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哎,怪不好意思的,本来你是客人,应该我做饭来招待你才是。”


    “阿姨,我和欣怡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些不算什么的。”


    李赫倒是一脸坦荡,若无其事的表情,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从容自在,还笑着反问,“相机还好用吗?”


    只有还蒙在鼓里的阮梨一愣,“什么相机?”


    这时,阮雅凡欣喜地拿起了刚才摆弄的那台白色相机,阮梨这时才有心思定睛看了一眼,那是个高端的牌子,市场价五万左右。


    阮雅凡对这个李赫送来的新礼物爱不释手,很是喜欢:“好用,好用得很。你这孩子太用心了。前段时间我去郊游,正好想买个相机来拍拍照、记录一下生活,却又不会挑,太复杂的用不惯。像这种操作简单的,就正正好。”


    李赫倒是很懂得投其所好。


    阮雅凡想买个新相机——这种事,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知道,他倒是一清二楚,早有谋算。


    真是疯了。


    看见阮梨变白的脸色,李赫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


    见他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阮梨一时怒极反笑,随手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另一条围裙,系在腰间。


    “我来帮忙吧。妈,你去休息。”


    打发走阮雅凡后,阮梨亲自关上了厨房的门。


    现在,狭窄的空间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李赫,别再演戏了。”


    阮梨穿上了围裙,却也没真的帮忙打下手,而是双手抱腰靠在墙边,冷漠地盯着李赫备菜的背影,“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此言,李赫停下了动作,慢动作一般扭过了身来。


    他勾起一边的唇角,黏热的视线隔空描摹着阮梨的眉眼,然后逐渐下移。


    最后粘在了她迷人的樱唇之上。


    那说起话时,微微开合的唇缝,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十足的诱惑。


    一个月没见,他幻想了无数次再度和阮梨重逢的场景。


    如今,再看见她的脸,只觉得燥热难忍。


    好想做。


    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嘴上还不依不饶地威胁着,


    “我想绑架阿姨……”


    阮梨闻此言,表情有瞬间的凝滞。而李赫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嗤地笑出了声,这才悠悠地吐出了后两个字:“的胃。”


    阮梨越发愠怒。


    “你不会以为,做两道菜,送个破相机,再卖个乖,就能收买人心吧?”


    “不是两道。”李赫竖起一根手指,“而是一周。”


    阮梨愣住了:“什么?”


    “我每天接阿姨回家、帮阿姨做家务、给阿姨煮饭……”李赫得意洋洋,挑起了眉头,“已经坚持了连续一周。”


    第55章 闯心门“就像上一次那样,把我拷起来……


    阮梨听出了他话里的邀功之意,忍不住又毒舌了一句。


    “所以,你大张旗鼓地跑回国,就是为了跑别人家里当保姆来了?”


    李赫单手握着炒锅,一边娴熟地翻炒食材,一边勾起嘴角,“当然,不止。”


    恰巧这时,厨房门外传来了阮雅凡的呼唤声:


    “欣怡,饭已经熟了,一会儿把饭盛上来哦!”


    “知道了。”


    阮梨应了声好,刚想转身离开,却被李赫从腰后一把搂住。


    “好不容易能跟姐姐独处,不多待一会儿吗?”


    阮梨挑起眉,冷嗤一声:“你擅闯民宅,还想讨要奖励?”


    “那你再‘罚’我吧,”他骤然贴近,蹭了蹭阮梨的耳鬓,暧昧不清地在她耳边低吟,“——就像上一次那样,把我拷起来,阮警官。”


    食物的油烟味混杂着李赫身上的荷尔蒙扑面而来,是比起那一件衬衫要更真实、更焦渴的味道。


    寥寥几下,很快便勾起了阮梨身体里沉睡的欲-望。


    可怕的是,


    她对于他散发的气味,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是从善如流地揽过李赫的肩,猛地咬了一口他的唇角,加深了这个吻。


    锅里的汤还在噗呲地冒着气泡,


    阮梨并没有给他太多的甜头,很快就用手掌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还真是个疯子。她妈妈就在一墙之外的客厅坐着,而他竟敢大摇大摆地把手伸进她的裙底。


    明明就是个发-情的淫-魔。


    却还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来,招摇撞骗。


    阮梨略感不爽,收起了笑容:“好啊,我给你奖励。”


    这么喜欢装模作样,那就看看他这斯文的面具到底能戴稳多久。


    很快,李赫就准备好了一桌的晚餐。菜品丰盛,几乎都是阮梨爱吃的。


    席间,阮雅凡问起了李赫的情况,他说起谎话信手拈来,完全不用打草稿。


    “我和欣怡原本约好了要一起回国,不过她在学校还有一些事没处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一边在这里等她。”


    “这样,”阮雅凡看了一眼阮梨,仿佛有些惊讶,“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对,”李赫倒是十分坦然,冲阮梨微笑了一下,不假思索道,“欣怡是我最好的朋友。”


    闻此言,阮梨突然嗤地笑出了声,肩膀也难以抑制地耸动起来。


    李赫则是挑起眉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孩子,慢点吃,别呛着了。”阮雅凡尚且蒙在鼓里,不明所以,只好拍了拍阮梨的肩背,又抬头看向了李赫,“说起来,小李同学,你家是不是也住在这附近啊?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家离这里有点远,在郊外。”李赫道,“我母亲以前是大学教授,父亲则在外做一点小生意。只是……后来出了一场意外。”


    他没有将话说完,阮雅凡也很快猜到了几分,怜悯地叹道:“太可怜了,你一个孩子,一定很孤单吧。”


    说着,她往李赫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既然你和欣怡都是同学,以后,也可以常来这里坐坐。”


    “毕竟,这还是我家欣怡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做客呢。”


    闻言,李赫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表情更是肉眼可见地欢欣起来。


    那看向阮梨的眼神,就好像在炫耀:


    “看吧,我就说了,我是最特别的。”


    “谢谢阿姨不嫌弃我的打扰。”


    “我有时也会很羡慕阮梨,生活在一个这么温馨的家庭里,有这么一个温柔慈爱的妈妈。”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李赫倒是很擅长嘴甜卖乖,说不完的花言巧语,把阮雅凡哄得欢笑连连。


    导致最后,阮雅凡竟开始数落起了阮梨的不是:“这孩子,你有个这么要好的朋友,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们还在同一个学校留学,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如果早点告诉我,前几年我也就不至于每天担心你在国外,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阮梨无言以对:“……”


    李赫又摆出一副绿茶的表情:“阿姨别怪欣怡,都是我没考虑周全。如果阿姨很关心欣怡在学校的情况,阿姨可以加我一个微信,我定期向阿姨汇报。”


    阮梨终于忍不住叫停,阴阳怪气地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


    李赫笑得一脸单纯。


    “只是关心姐姐而已。”


    让阮梨更是一阵没由来的恼怒。


    未经她的允许,擅闯她家就罢了,现在又是演的哪一出?


    靠着卖惨博同情、套近乎,还装上那么假的笑容,就想轻易收买她亲妈么?


    还想加她妈的微信?他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以为自己是谁?


    必须让他知道,这里是她家,是她的地盘。


    他得夹起尾巴做人才行。


    于是,趁着阮雅凡去厨房端汤的间隙,阮梨冷不丁伸出了左脚,踩在了李赫的小腿上。


    李赫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长裤。她的脚尖往下,顺着裤口的缝隙蹭了进去,很轻松就勾起了裤管的卷边,往上撩动,一直到露出了他的膝盖。


    没踩几下,很明显便能察觉到,那触感的变化。


    阮梨的挑衅很快就起效果了。


    餐桌之上,李赫皱了皱眉头,细密的睫毛颤动了几分,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就像是被点燃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那是他情动时的微表情。


    她太熟悉不过了。


    阮梨勾唇一笑。


    终于堵住了某人没分寸的嘴,撕下了他佯装镇定的面具,阮梨心满意足地拿出手机,耀武扬威一般发了条消息。


    [怎么,你又要去向我妈打小报告了?]


    [你打算怎么说?说你这个肮脏的家伙,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产生了无比污秽的邪念?]


    李赫扫了一眼发光的屏幕,随后,动了动手指,回复她。


    [我倒是不介意现在直接公开我们的关系,姐姐呢?]


    阮梨一怔,下一秒,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背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塞进了怀里。


    李赫的手心覆着一层薄汗,那触感黏腻又滚烫。阮梨红了脸,刚想挣扎,李赫却很快挑开了她的拖鞋,指尖侵入了她的脚趾缝,慢慢地摩挲,指法极其轻佻。


    糟糕,抽不回来了。


    阮梨的喘息逐渐加重。


    就在


    这时,阮雅凡端着汤锅从厨房走了出来,“骨头汤炖好了,快来尝尝吧。”


    阮梨的脸色猛然一变,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飞快地抽回了脚。


    而李赫也在这时主动起身,接过了汤锅放在桌上,笑道:“阿姨,你手艺真好。”


    “我今天还从家里带了一瓶法国的葡萄酒,特意为欣怡接风洗尘。”


    阮雅凡乐呵呵地接过了酒杯。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不过今天确实高兴,那就陪你们两个年轻人小酌一杯吧!”


    李赫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梨一眼,用开瓶器拔出了瓶塞后,亲自将灌满红酒的高脚杯递到了她的手边。


    在与她视线交接的瞬间,他眸底藏着浅笑,将手指竖起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她明明是在自己家,怎么偷偷摸摸得像是在做贼?


    他毫无征兆地跑到她家里来,又是下厨,又是带酒,好一番献殷勤,到底想做什么?


    一顿饭吃到最后,阮梨胃口尽失,盯着那溢满的酒杯,一口都没动。


    倒是李赫,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餐桌上,双颊泛红,还打着酒嗝。


    阮雅凡洗完碗筷出来,发现李赫还睡着,一摸脸,还很烫。


    “这可怎么办,他完全昏睡过去了。”阮雅凡问,“你认识他的家里人吗?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他回去吧?”


    阮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一个人住。”


    “那……只有先将就一夜了。”阮雅凡叹了口气,“欣怡,你帮妈妈收拾下沙发,一会我把床褥拿下来,给他铺在沙发上睡吧。”


    一直到阮雅凡走了,阮梨才站起身,抱着腰,好整以暇地看着瘫在餐桌上的男人。


    “你还打算要演到什么时候?”


    说完,还伸出脚,踹了一下李赫的膝盖。


    虽然她没喝,但也很清楚,那红酒度数并不高。


    这葡萄酒,她妈妈喝了都神色如常。怎么到了李赫这儿,竟能把他灌得酩酊大醉?


    他的意图未免明显得有些太过好笑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三杯倒’了?”


    见他毫无反应,阮梨不禁莞尔一笑,“为了住进我家,你还真是煞费心机。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


    说着,阮梨还蹲下来,伸出手,时而去捏他脸颊上的软肉,时而将他的鼻尖按成猪鼻子、扮起了鬼脸。


    可无论她怎样蹂-躏,李赫都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


    倒是他的眼睫随动作轻颤着,裹着一身的酒气,身体也越来越烫。


    难道,他真的睡熟了?


    不等阮梨琢磨完,阮雅凡就已经抱着床褥走了出来。她只好暂且压下好奇心,帮着妈妈一起铺好了沙发,再将李赫抬去了客厅休息。


    等忙完,时间也不早了。


    阮雅凡最后回卧室休息了。阮梨也终于有空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整理下行李,换件衣服。


    直到她推开了房间的门,才总算明白了,李赫此行真正的目的。


    她的房间,到处留着他刻意“来过”的痕迹。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只莉娜熊玩偶。憨厚可爱的小熊穿着格子纹的马甲,脖子上还套着一条十分眼熟的蕾丝环。


    阮梨拿起那条蕾丝腿环,一时间怒极反笑。


    她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他第一次来到她童年的房间,一定会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只莉娜熊。毕竟这是她用了多年的Q-Q头像,还摆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会忍不住拿起这只小熊,放在掌心,指尖摩挲过小熊的玻璃眼、粉鼻头,最后,两指并拢,捏了一下小熊圆润的脸蛋——就像是隔空望着多年前天真无邪的小欣怡。


    “真可爱,姐姐。”


    这条蕾丝环,原是他的项圈,此刻却套在了她的小熊上——象征着,一种别样的标记。


    一种对权属的宣示。


    他让她的回忆染上了他的味道,好似在用这种方式向她表明:


    “你的未来是我的,你的过去也是我的。”


    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幼稚鬼。


    阮梨放下了莉娜熊,目光继续在屋内环视,动作忽而僵住了。


    她没想到,李赫,居然连她小时候的日记本都翻出来了。


    她的日记本并没有上锁,因为相信阮雅凡从来不会偷看她的日记。没想到,多年后,这反倒给了李赫可乘之机。


    阮梨蹙了蹙眉,抬手拿起了桌上的日记本,翻开检查。


    [3月21号——第一次扎羊角辫,很多头发都没梳上去,爸爸笨死了;


    5月1号——爸爸给我梳的马尾辫越来越好看了;


    6月6号——今天期末考试,爸爸说要给我编幸运麻花辫……]


    那是她多年前关于白伟的记录,如今重读,眼前似乎还能浮现昔日的场景。


    曾经那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如今,只让她觉得恶心反胃。


    但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在视线落在了文末的某一处涂鸦之上时,戛然而止。


    是李赫画的。


    他没有什么艺术天分,所以画法也很粗糙。只是用黑色钢笔在她的文字后面,画了一个简陋的火柴小人,头上还有两个三角形。


    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画的是幼年时的阮梨,头上扎着两个小辫。


    配文:“姐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


    阮梨拧着眉头,却忍不住被他这画技给逗笑,“真丑。”


    继续往后翻。


    [爸爸今天夸了我的画,说我很有天赋,会支持我的梦想,好开心!]


    “姐姐现在终于实现梦想了,开心吗?”


    [我删掉了那些脑袋空空的蠢蛋,她们不理解我,也不配做我的朋友。我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需要任何朋友的人?]


    “姐姐,你并不孤单。因为还有我,我也不需要任何朋友。”


    “我只需要你。”


    [我讨厌自己的名字,‘白欣怡’——是对我的一种诅咒。]


    “可是,在你身边的那两年,‘欣怡’二字——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阮梨的日记本,几乎见证了她一整个的童年。


    曾经多少个泪湿枕巾的失眠夜晚,她都会将自己的心事说给日记本听——这是年幼的白欣怡唯一宣泄情感的出口。


    不过,这日记本上虽然句句出自真心,却略去了很多关键的信息,只留下了只言片语的发泄。


    那些最隐秘的痛苦,反而是说不出口的。


    然而,现在,它们都被李赫留下了“到此一游”的标注。


    在她每一篇日记的末尾,都被他用钢笔写下了时隔多年的回信。


    就像是一场跨越时空、跨越年龄的隐秘对谈。


    多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李赫,以肉身强行撞破了阮梨上锁的心门,望着藏在阴影里,那幼小无助,揉着泪眼的阮梨——


    狡黠一笑。


    “找到你了。”


    阮梨是一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


    可他却屡犯不改,一次又一次地侵略她的私隐边界。


    闯入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亲手揭开她那些最难以言说的秘密。


    他唐突地闯进她家,在她的日记本上肆意涂鸦,失礼地轻吻她那已经结痂的伤口。


    她的悲戚,她的羞恼,她的不堪,


    都被他用纱布包裹,绑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他对她的掌控,


    就像隐匿于黑暗中的无形触角,在寂静之中悄然伸张,等她有所察觉时,已然被层层缠绕,每一寸骨髓都被渗透,无力挣脱。


    “鬼话连篇……”


    阮梨移开了视线,心中竟浮起点点的酸涩。


    伴随着闷痛,让她恍如溺水沉底的鸟雀,越来越难以呼吸。


    刚想合上日记本,阮梨忽而动作一滞,瞥见了最后一页的文字。


    [今天坐车回了沪都,在爸爸的家楼下,八音盒被我摔碎了。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李赫在末尾写道:“姐姐,向右看。”


    阮梨下意识转过了头,结果在书架的展示柜里一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八音盒。


    那个曾经坏掉后,被她装进垃圾袋里,舍不得扔,却再也没有打开过的八音盒。


    如今,再一次生动完整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开裂的盒盖,被人用胶水粘好。


    碎掉的芭蕾舞女,在八音盒流淌的音乐声中翩翩旋转。


    阮梨猛地扯下了那张日记纸,攥在手里,渐渐揉成了团。


    一直以来,她都紧闭心门。


    却也忘了,在


    她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一年,还有一个人,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


    李赫。


    他一直是那个间接的见证者,他见过春风得意的她,也见过低谷落魄的她。只不过,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


    原来,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为了向她证明,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他想参与她每一步的人生,想变成托举她前行的力量。


    白欣怡未完成的遗憾,由他来为阮梨弥补。


    若她是孤高的国王,


    他便是她至死不渝的忠将。


    她再也不必觉得孤单。


    因为,他将永远唯她俯首称臣。


    ……


    卧房的门缓缓打开,漏出了一缕光线,照在了昏暗的客厅之内。


    李赫还躺在沙发上,背对着她,呼吸均匀地起伏。


    阮梨缓缓走近,这时才看清,原来他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正被他紧紧攥着,好似睡梦中的阿贝贝。


    阮梨定睛一看,那是她的睡裙。


    他将脸深埋在她睡裙胸前的一圈花边之内,嘴里还咬着裙子的吊带。


    忽然,好似梦到了什么,他开始贪婪地吮咬衣裙的皱褶,直到晕出一圈深色的水渍。


    阮梨浑身漾起一股蚂蚁啮咬头皮般的酥麻感。


    不知怎么,盯得久了,她渐渐开始产生了幻觉。


    就好像,他抱着的,不是睡衣。


    而是睡衣里面的自己。


    阮梨脑中冒出两个字。


    变态。


    还“最好的朋友”?


    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真是鬼扯。


    正常人,会依恋地咬着“最好的朋友”的睡衣来助眠吗?


    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明明脑子里装着的,全都是这些色-情淫-秽的东西吧。


    阮梨轻笑一声,起身,想回房间去。


    却在转过身的瞬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


    阮梨惊愕地回过头,恰好对上了李赫深邃的双眸。


    他的双眼,在黑夜之中显得幽深而透亮,像是一头压抑着欲-望的巨兽,终于浮出了海面。


    他丝毫没有醉困之意,反倒是拉着她的手腕,笑谑地反问。


    “姐姐,你真的忍心让我睡一夜的沙发么?”


    第56章 求婚戒“李赫,我们分手吧。”……


    果然在装睡。


    这个心机男。


    虽然早就看破了他的意图,但阮梨还是存了心逗他,不急不慢地挑起眉反问,


    “那不然呢?”


    “帮你叫个车,送你回自己家?”


    “……姐姐,”


    闻此言,李赫果然坐不住了,连忙站了起来,摩擦着她的手心,笑着低吟,“别赶我走。挤一挤,行不行?”


    她早就知道。


    他大费周章的又是带酒、又是装醉,不过是想登堂入室,闯进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睡进她藏满了童年秘密的卧室,最后,再不遗余力地侵占她最后一丝仅存的私密空间。


    让她的每个角落,都染上他的颜色,他的气味。


    而她,自然早就看穿了他的目的,却也依旧纵容着他的奸计得逞。


    当他装成烂醉如泥时,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纵着他耍赖犯浑,留在了她的身边。


    而现在,


    她甚至还主动打开了房间的门,来到了客厅,站在了他的跟前。


    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看一眼他流口水的睡脸而已。


    这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谁又能说,他们不是般配的天生一对呢?


    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体型差,黑夜之中,李赫的阴影笼罩在阮梨的身上,将她层层包裹,显得压迫感十足。


    他步步逼近阮梨,却是主动垂下了头,埋在阮梨温软的颈间,显出了一副温驯的顺从之姿,一边用指尖在她手心画着圈,若离若离的触感,像是猫尾轻蹭着手指。


    他在向阮梨撒娇。


    “求你了,求求你,姐姐。”


    “让我进去吧。我太想你了。”


    阮梨被他挠得发痒,忍俊不禁,嘴上却依旧咬死不放:“我不要。”


    她伸手想推开李赫,却没推动,反倒招来了他细密黏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唇角。


    “姐姐,你明明也很想我的吧。”


    “你都亲自出来迎接我了,却还使坏,故意逗我。”


    阮梨勾唇一笑,没有再抽回手,而是盯着他讨好一般地亲吻她的指尖,


    “那又怎么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开门声,像是阮雅凡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动静。


    阮梨愣怔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李赫猛然打横抱起。


    他趁火打劫,先斩后奏。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阮梨的卧室,再将她扔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随后,自己按着门把手,伏在门框上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的嘈杂都归于平静,这才得逞一般扭过头来:“阿姨走了。”


    他恶劣地勾唇一笑,挑起的眉尾里藏着几分得意。


    “现在,是两个人的时间。”


    话音未落,李赫就朝阮梨猛扑过来,从双腿之间挤了进去,搂着她的腰,正想吻上去时——


    他的眼前忽然多了一条飘晃的蕾丝,小铃铛随着动作而清脆作响。


    是他的蕾丝项圈。


    她将半截蕾丝缠绕在掌心,漏出剩下半截随风飘坠,看得人心瘙痒。


    “不听话的小狗,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上床了?”


    阮梨冷笑一声,指尖抵着他的锁骨,微微一用力,“去,给我跪好。”


    李赫的喉头动了动,诡异的兴奋感在脑海之中拉扯。


    最后,他果真缓缓起身,退下了床,双膝跪地,抬首,用湿热的眼神看向她。


    就像巴甫洛夫的狗——服从,已经变成了烙印在他本能里的条件反射。


    李赫端正地跪在了地板上,阮梨则坐在床沿,翘着腿,开始向他一一问罪。


    “擅闯民宅,在我的日记本上乱写乱画,把我的房间搞得一团糟。”她细数着他的罪状,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得好笑,“还有那个八音盒,我自己都忘了丢在哪个犄角旮旯,你居然都能给我翻出来?”


    李赫挑眉一笑。


    “因为我是搜寻犬,关于姐姐的所有味道,都已经刻烟吸肺。”


    说着,他还宛如演示一般,主动低下腰来,将鼻子埋在阮梨的膝盖间,深深地嗅了一口。


    阮梨没躲,而是饶有兴味地反问:“你闻到什么了?”


    李赫抬起头来,眼眸涌动着浓稠如墨的色泽:“欲望的味道。”


    “是皮带的味道吧。”阮梨冷嗤一声,忽而抽下墙上挂着的皮带,折叠成三等分,反握住锁扣的位置,对准了李赫的眉心之间,要挟道,“你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动用别人的私人物品?”


    “私人物品?”李赫无辜地眨了下眼,“我长大的房间从来没有上过锁,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


    阮梨莞尔一笑,用皮带挑起了他的下巴,“怪不得,最后养成了你这个毫无边界感的家伙。”


    “边界,就是拿来破坏的。”李赫却顺势用下颌抵着皮带的锁扣,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笑意,“我,就是拿来伺候姐姐的。”


    见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阮梨“啧”了一声,强调着手中皮带的存在感,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口撩了一下。


    力道不重,比起惩罚,反倒更像是调-情。


    “我允许你乱动了吗?给我跪好。”


    李赫愣了一愣,这时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


    “姐姐,你拿皮带,是想抽我么?”


    没想到,他的反应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反倒配合地将双手折叠交后,就像在雪地里打滚的豹兽,向着漆黑的猎枪口展示它最脆弱的、柔软的腹部。


    “好啊,你想抽哪里?上面……还是下面?”


    阮梨冷冷一笑,“你是在期待吗?”


    “毕竟分开了一个月,我真的很想你。”


    李赫忍不住往阮


    梨脚边凑近了几分,期许地看着她,“……姐姐,多碰碰我吧。吻我,或者抽我都好。让我记住你给我的感觉,哪怕是痛苦的。”


    见他这幅不值钱的模样,阮梨自然选择满足他了。


    厚重的皮革划在了紧绷的肌肉上,很快便显出了一条红痕。


    疼痛反而放大了其他感官,让痛苦和快乐都来得如此清晰。


    她越是用力,他反倒越是兴奋。皮带一路往下,最后,见他压抑着咬牙的隐忍表情,阮梨索性一把丢掉了皮带,揽过他的后颈,吻了起来。


    欲望的水坝崩开一丝裂口,决堤洪水呼啸着奔涌而出,瞬间将理智与克制冲得无影无踪。


    李赫反客为主,将阮梨压在床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阮梨的胸口剧烈起伏。缺氧的窒息感,让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推他——却被反擒住手腕,再一次加深了这番缠绵。


    二人喘息的间隙,李赫微微直起腰,单手脱掉了外衣,急不可待地露出了精壮的腹肌。


    阮梨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遽然笑了出声。


    “喂……你以前还是让人毫无欲-望的豆芽菜身材,现在怎么长成这么大块了?”


    “没办法。姐姐身边的情敌太多,”李赫齿间咬着一个安全套,勾起嘴角,“为了打跑那些蠢货,我特意去学了格斗。”


    “格斗?”阮梨挑眉,“你认真的?”


    李赫点了点头,抓着她的手,邪笑地问:“想不想比划两下?”


    “你要怎么比划?”


    李赫笑得眉眼弯弯,指了一下自己的唇:“用这里。”


    不同于第一次的激流勇进,这一次,要温和得多,甜蜜得就像是青春时代的初恋。


    “好爱你,”他紧紧掐着她的腰,“宝宝……我好爱你。”


    直至身心契合,化为一个完整的整体。


    到一半,却忽然停下了。阮梨双目涣散地看向他,眼尾染上一丝迷离的醉红:“……怎么了?”


    她这时才注意到,今天的李赫,简直就像吃了兴奋剂一般,没头没尾的话尤其的多。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让我如此着迷。”


    他忽然开始向阮梨放肆宣泄着爱意,直到嗓音也夹杂了破碎的喘息,


    “宝宝,你就是我的镇静剂,是我全部的意义。你总能把我从绝路上拉回来,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觉得寂寞……只要你愿意陪着我,我就会相信……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在阮梨的耳畔絮絮叨叨地呢喃,阮梨却无暇思考,心神都被潮涌般的快意堆积,好似汪洋中飘摇的孤舟,沉沉浮浮。


    “你……确定要在现在——说这些话?……嗯……”


    “因为,只有现在……”李赫却恶作剧一般猛地用力,促狭一笑,“你才不会随时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跑掉啊。”


    一浪过去,阮梨犹如被拍打上岸的鱼,躺在靠枕上绵绵地喘气。


    李赫却扭过身,拿起了床头的那只莉娜熊。


    接着,当着她的面,从莉娜熊身上那件马甲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璀璨的钻戒。


    钻戒折射的白光映射在瞳孔之上,亦如点亮了黑夜的火星。


    阮梨指尖一颤,从尾脊骨攀上一股触电般的酥麻。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了李赫,呼吸渐渐加重。


    她能感受到李赫急促的呼吸,


    和她的混杂在一起,一时竟然分不清谁的更加紊乱。


    一抹潮红从他的耳廓蔓延到胸口,鲜艳得好似要滴血。


    他垂下头,举起戒指的动作,透着三分的青涩与害羞。


    一手轻覆在她沾着汗液、黏腻湿热的脸颊上,为她拨开了缭乱的发丝。


    另一手,则攥着那颗闪耀夺目的钻石戒指,放在她的眼前。


    李赫深吸一口气,


    唇角轻抿,嗓音喑哑:


    “阮小姐,你愿意接受我的爱,让我留在你身边……守护你直到天长地久吗?”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全世界,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过去了许久,阮梨才木然地意识到,


    他在向她求婚。


    密密麻麻的钝痛袭来,砸在心口。


    她喘不过气来。


    他真是一个疯子。


    两人的口口还连接在一起,余热未退。


    他却偏偏挑中她最恍惚的这个时候,扰乱她的心神,混淆她的视听。


    阮梨忽然又想,或许,这正是他的卑鄙之处。


    玫瑰与气球都太过俗套。


    他知道,她对那些文艺小说电影里的求婚场景并不感兴趣。


    所以,他才会选择了这种方式。


    在她从小长大的家里,


    在她发烫的身体里,


    他倾注了全部的爱,


    想让她永远记住他。


    切身体会地感受他。


    最后,再极尽霸道地占有她。


    “该说你是异想天开,还是太缺爱、病急乱投医,”


    阮梨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倏地笑出了声。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钻戒之上,不见荒乱,尽是淡漠,“你怎能妄想用一颗石头来拴住我?”


    李赫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副冷淡的反应,反倒笑着俯身,又吻了吻她发热的面颊。


    “宝宝,这副对戒,可不是用来‘拴’住你的。”


    “只不过是我想让外面那些人都看到,你已经名花有主了而已。”


    阮梨怔了一怔。


    “虽然我很想做你的合法丈夫,”李赫顿了顿,又说,“但是,我知道比起我,你更爱自由,爱无拘无束。”


    “你有你的步调,我不想成为你的阻碍。”


    “所以……只要你能让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他牵起嘴角,幸福的笑意在唇角漾开,“哪怕一辈子不结婚,也无所谓。”


    他接下来的话,让阮梨更加怔在了原地。


    “我买了一份百万保险,受益人填的你。”李赫认真地凝望她,“母亲和父亲给我留下了很多的遗产,这些年,我已经找信托机构处理好了。若将来我遭遇什么不测,或是,我有任何对不起姐姐的过错,我都会委托机构将所有的财产转移到你的名下,让我的钱代替我,继续陪着姐姐。”


    这番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的言词,让阮梨陡然一个冷颤,阴森森的惊惧感很快席卷全身。


    她蹙起眉头,瞪向李赫。


    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过头。


    “你这又是演的什么苦肉计?”


    “不,”李赫却一丝不苟地俯身,虔诚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我是在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阮梨呼吸一滞,他却趁空插入她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相偎相依。


    “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还有所保留。”


    “或许你不相信,但你此刻感受到的我对你的爱,不过是我全部爱意的千分之一。欣怡……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加爱你。我真的很想一直陪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说到最后,他眷恋地依偎进阮梨的双臂之间,好似倦鸟归巢。眼瞳仿若蒙了一层薄纱,氤氲着湿润而缱绻的怜意。


    阮梨移开了眼,瞳孔微张。


    她的呼吸也彻底地乱了。


    欣怡。


    她原本很讨厌这个名字。


    每次别人用这两个字来叫她,都会让她想起父亲的偏私,那些不堪言的过往。久而久之,这个旧名,就好像变成了她内心深处不可揭开的一道伤疤。


    可她却从不知晓,


    “白欣怡”——这个随处可见、普通


    到毫不起眼的名字,


    对于李赫来说,却是宛如神明一般崇高的信仰。


    “欣怡”,


    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李赫的嗓音,如潮水般灌入她的脑内,渐渐麻痹她的神经。


    “我知道生命有多浅薄。在经历了那场车祸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想着或许哪一天我也会无声无息地死掉——那样也无所谓。生或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赫勾唇一笑,笑颜竟染着一丝甜意。


    “但是,遇见了你以后,一切都变了。”


    “我开始变得很想活下去,想活得久一点,最好像只千年王八——哪怕变成男鬼了,也要守在姐姐床头。永远不跟你分开。”


    说着,他又忍不住在她怀里撒娇,


    “我是不是很黏人?”


    “我真的很爱你。”


    最后,他从她的怀中探出头来,湿漉漉的眼神,仿若被泪雾笼罩。那涌动的爱意滚烫而直白,竟是差些灼伤了她。


    他用几近低哀的口吻,向她索求垂爱。


    “姐姐,和我在一起,好吗?”


    “我想当你一辈子的小狗,只做你一个人的小狗。”


    他的目光,就像是深海之中的灯塔。


    照耀在她身上,让她的心事,无处遁形。


    阮梨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被裹挟其间,毫无抵抗之力。


    混沌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件事逐渐变得明晰。


    原来,


    她,爱上他了啊。


    她曾谈过很多次恋爱,和各形各色的男人有过浪漫关系。


    可却只有他,能让她体会到,心动狂跳的滋味。


    或许,他对她而言,真的算得上一句“特别”。


    阮梨自认为,她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正是因为亲眼见证过爱情的易逝,所以才会更加质疑永恒的存在。


    因此,她总是习惯于短择关系。在伴侣出现瑕疵之前,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脱身,随时更换掉这段不舒心的关系,而不用担心出现藕断丝连的情况。


    但现在,面对李赫,


    她却第一次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好像真的很爱她。


    爱到,胜过了自己。爱到,甘愿放弃一切。


    说不定,他真的会一辈子赖定她。无论她走到天涯海角,他都会阴魂不散地缠上她。


    永远爱她,追随她,奉她为神明。


    ……


    可是,


    果真如此吗?


    为了她,他真的可以抛弃所有,哪怕是自己的钱财、前途、尊严……甘愿将牵引绳交到她手里,为她俯首帖耳,做伏于她脚底的那一只最坚贞不渝的忠犬吗?


    就在李赫牵起她的手,试图为她戴上钻戒的那一瞬间——阮梨忽然想通了。


    她终于明白,到底缺些什么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以为自己会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可等话真的说出口时,她却意料之外的十分镇定。


    “我拒绝。”


    阮梨蓦地按住了李赫戴戒指的手,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李赫,我们分手吧。”


    第57章 他的泪爱,光用嘴说可不够。


    连接之处,还发着烫。


    她却毫不留情,急转直下的一句话,让空气骤然冷却。


    李赫没有动,只有上下起伏的胸腔吸收着冷气,而抽缩,发疼。


    他试图在阮梨眼中找出一丝愚弄的痕迹,嘲笑、戏耍,什么都好。


    可他只看见她乌黑透亮的瞳孔,映照出他逐渐苍白的唇。


    她是认真的。


    李赫牵起嘴角,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宝宝,别开玩笑了。”


    阮梨平静地反问:“你觉得这是句玩笑话吗?”


    李赫愣在了原地。


    的确。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分手”随便挂在嘴边,以此来拿乔要挟的人。


    相反,她对待感情素来十分理智,到了无法维系的地步时,当断则断,决不会拖泥带水。


    一旦这两个字说出口,


    便意味着,这段关系已经再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李赫的心刺痛起来。


    无论她那决绝的话是否出自真心,他都无法直面她现在冷漠的神情。


    就好像他们刚才的灵肉合一,都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妄想。


    他费尽心机,以为终于叩响她的心门,她却再一次绝情地将他推远。


    “为什么?”李赫动了动干涩的唇,“是我做错什么了?”


    “你做过的错事,还需要我一件一件来提醒你吗?”阮梨冷漠地质问,“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蹬鼻子上脸。”


    李赫还以为她指的是自己擅自回国、闯进她家的事,便逐字解释起来:“我没有对阿姨提起过我们的关系……在你同意以前,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他再一次放柔了语气,脸上挂起一个讨好的笑。


    “我那时在饭桌上说过的话,也都是真心的。姐姐,我真的很羡慕你,也羡慕阿姨,我是真心很想加入你们的家——”


    “可我说过‘欢迎你加入’吗?”


    阮梨却直视着他的双眸,尖锐地打断了他,“好像没有吧。”


    李赫僵住了。


    “你就像条养不熟的狗,从来没有人敢像你一样反复挑战我的底线。你是唯一一个来到我家、爬上我的床,还胆敢三番五次地越界,妄图把我束缚在你身边的人,”阮梨冷静得,已经浑然不见方才意乱情迷的模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在李赫震颤的注视下,她逐字逐句说出了答案:“意味着,我要亲自修正这个错误。”


    沉默。


    欲望凝结成刺骨的冰,穿刺了李赫的神经,也慢慢吸走了他体内全部的热量。


    最终,他滑了出来。


    他无力地颤抖着,掩埋住脸,咬着牙。


    “你不能上一秒还在和我做-爱,下一秒就像扫垃圾一样把我赶走。”


    “不,”阮梨打断了他,“我当然可以。”


    说着,在他的凝视之下,她主动接过了那颗钻戒。


    她用两指勾挑着,眼神戏谑得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玩物。


    “你不会以为,只要和我戴上情侣款的钻戒,就能向外人证明我们是一对儿,以此来慰藉你那岌岌可危的安全感吧?”


    阮梨的目光从戒指睨到他身上,由上至下地端量,最后,抿起嘴角,语带刻薄。


    “可怜、可悲的自我安慰,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无端意-淫罢了。”


    “你这些幼稚的心思,简直可笑。”


    李赫的脸逐渐地发白。


    阮梨放下睡裙,好整以暇,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而李赫周身却缭乱一片,连脸颊上都是她用皮带抽过的红痕,未着一缕,一片黏腻惨淡。


    接着,当着他的面,她起身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猛地一掷——


    将那枚钻戒扔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夜风呼啸着卷走了窗帘,阮梨也骤然合上了窗扇。


    她已经彻底表明了她的态度。


    李赫犹如当头一棒,痛得好似快要无法呼吸了。


    和她分别的一个月,他做了很多事。


    其中,首要的一件——就是定制这颗向她求爱的钻戒。


    他知道她有着近乎挑剔的审美,所以,他设法去找来了业内有名的设计师,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款别出心裁的设计,无数次的打磨润色,最后才造就了这样的一枚钻戒。


    全球限量,仅此一颗。


    就像他对她的爱一样。


    而现在,这些都被她丢之门外,弃如敝履。


    扔弃戒指时,她的表情漠然,好似没有一丝的留恋。


    仿佛他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团棘手缠身的垃圾。


    “所以,你又要抛下我了?”


    李赫缓缓地站起了身,表情凝重地望着她,“就像三年前那样,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全然不顾我的死活……”


    阮梨也毫不避讳,迎上他的目光:“对。”


    “我做了这么多努力,只想留在你的身边——可你却还是不肯相信我,总是视我为眼中钉。每当我有所靠近,你就像刺猬一样蜷起浑身的刺。”


    李赫突然失笑,嗓子沙哑得厉害,却仍旧执拗地朝她靠近,


    “阮梨,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还是,你在害怕面对些什么?”


    他步步逼近,反倒再一次将她困在了墙角。


    他双眼猩红,神色阴鸷,恍若困兽犹斗,将她锁在了臂弯之间的空隙之中  。


    “阮梨,不管你爱不爱我、承不承认,无论你逃去天涯海角——我最终都会追上你、纠缠你,直到你愿意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面对他自暴自弃一般的威胁之词,阮梨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这一次,我不会再像三年前那样逃跑了。”


    李赫屏住了呼吸,她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推入了更寒冷的深渊。


    “我为什么要逃?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有我自己的步调,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而放弃拥有的这一切?”


    她被李赫禁锢在身躯的阴影之中,却毫不惊惧,反倒轻蔑而笑,那是独属于高位者的游刃有余。


    “我不会逃。恰恰相反,我会照常学习、生活,我不会再让渡我应有的人生,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们还有继续的可能。”


    李赫的手臂逐渐失力地低垂了下来。


    相反,阮梨的目光愈发坚定逼人。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主动见你。”她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若敢来纠缠我,大可以一试。我会让你从此往后,连我的影子都休想看到。”


    阮梨那副绝情的姿态,终于让李赫彻底崩溃。


    她真的做得出来。


    就算他们两人同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


    哪怕是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她都能让他如同置身冰窖,近在咫尺,却好似远隔天涯。


    她最擅长用冷暴力操控他,让他身心兼受双重的折磨。


    “我不要……”


    李赫终于丢弃了卸甲,抛弃了所有试探和防备,如同败犬一般搂抱住了她的双肩,低哀地乞求,


    “我不想和你分手……别扔掉我,好不好?求你了……”


    失去她的那种痛苦,他已经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


    哪怕只是想象,都足以让他痛得好像快要死掉。


    他已经拥有过她的一切,就连他自己,从里到外,也都被她打上了专属的标记。


    他怎么能再度失去她?


    他会死掉的。


    绝对会死的。


    他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她,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不在,他就只剩下了一具空洞的躯壳,连灵魂都找不到归宿。


    他就是一条被丢弃的丧家败犬,只能掩藏在角落奄奄一息,死透了也无人问津,残骸被啃噬得干干净净。


    可她却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那是你的事。”阮梨推了一下他沉重的肩,却没推动,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李赫,我已经厌倦透了现在的生活。我想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我不希望你变成我前进的阻碍。”


    “我怎么会是你的阻碍?”


    闻此言,李赫的心都要碎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筹码来挽留她,他的钱,人,爱,全部的全部都给了她,她却还是不想收留他。


    他已经黔驴技穷,只剩下了不值得一提的尊严。


    卑微地,越搂越紧——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将她留在身边。


    “我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什么都给你……”


    不知不觉,咸湿的眼泪浸透了阮梨的衣襟。李赫哭得停不下来,开始慌不择路地乱吻她的脸颊、脖颈,颤抖的手指四处探索抚慰,像是想要急切地寻求她还需要他的证据,哪怕只是她的身体。


    可是,始终没有感觉。


    就像是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同时罢工了,任凭他如何探弄,阮梨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淬了冰的眼神,让他逐渐心如死灰。


    可他不想放弃。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得之不易的幸福,又稍纵即逝。


    那是李赫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得这么汹涌,毫无尊严可言,像个手无寸铁的稚童。


    终于,阮梨被他迫切的亲吻舔舐搞得烦了,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往后扯,


    “放开我,别让我说第二次!”


    可李赫却像没听见似的,任由她抓挠,却始终搂得越来越紧,黏腻的吻越发深入。


    阮梨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


    她闭上眼,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李赫的身体颤抖起来,最终,缓缓地松开了手。


    再次睁开眼时,阮梨一眼便看见了他泛红的泪眼,好似一张破碎的纸,狼狈得不堪一击。


    “李赫,”她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


    寂静的午夜时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随风摇曳,照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寒风如刀,肆意撩起李赫凌乱的头发。他仿若失了知觉,单薄的身影融进了夜色之中。


    他执迷不悟地站在阮梨家楼下的街角口,岿然不动,好似一尊被世界遗弃的雕像。


    阮梨只扫了一眼,便无情地拉上了窗帘。


    ~~~


    第二天一早,阮梨六点就起床了。


    等阮雅凡打开房间门时,发现她已经收拾好行李,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看见沙发上折叠好的被褥,她一时惊讶:“咦,小李呢?他已经回家了吗?”


    阮梨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指了一下厨房:“妈,我煮了馄饨当早餐,放在锅里给你热着了,一会记得吃。”


    阮雅凡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什么,坐在了女儿身旁,看着她的拉杆行李箱叹了一口气。


    “昨天才回来,今天又这么着急要走?不多留几天么?”


    “没办法,我学校还有很多事没弄完。”阮梨笑了一下,“今年过年我会回家多待几天的。”


    “好吧,我知道你学习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阮雅凡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外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阮梨“嗯”了一声,阮雅凡又犹豫地问:“关于小李……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阮梨沉默了一会,只问:“他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其实,他来了有几天了,我一开始也有点被吓到,毕竟,你以前从来没提过有什么要好的男同学。”阮雅凡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机,缓和一笑,“当然,后来我就反应过来了。”


    阮梨吃完了最后一口馄饨,好似有心事一般。


    阮雅凡就体贴地圆场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会逼问你什么,等你准备好了,再来告诉我吧。”


    她停顿了一会,又说,“他应该挺喜欢你的。不过,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嗯,”阮梨就在这时重露笑颜,起身道,“妈,我先走了。”


    “好。我就不送你了,你王姨还约了我打牌。到机场了,给我发个消息。”


    母女俩相互拥抱了一下,当做是道别。


    和阮雅凡打过招呼后,阮梨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却在下到一楼时,在楼道口踩到了一个坚硬的黑影。


    那人影呻-吟了一声,这时才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原来是李赫。


    “姐姐,你消气了吗?”他哑涩地开口,“我们聊聊,好么?”


    李赫一宿没睡,被赶出家门后,就窝在阮梨家的楼道口里,等了她一夜。


    此刻,他眼圈布满了乌青。哭过一夜,泪痕早已干涸,只留下斑驳的痕迹。双眼红肿得如同遭受重击的兔子,眼皮微微肿胀,透着血丝。见到她来,眸中的委屈像是要溢了出来。


    她知道,他没走。


    居高临下地轻轻一笑。


    “李赫,你现在的样子可真难看啊。”


    “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嗯。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赶走我。”


    李赫低声应声,想去牵她的手,“……我早就无处可去了。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阮梨反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


    李赫眼底的恐惧越来越浓:“……”


    “我最讨厌纠缠不清的前任,”阮梨皱起眉,躲开了他的触碰,“别碰我,我嫌脏。”


    李赫这时才发现了她手上的行李箱,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慌乱:“姐姐,你要去哪里?”


    “你不愿意走的话,也无所谓。”阮梨则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让开,我要去赶飞机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


    最后,阮梨踩着晨曦,一路大步离开。


    李赫没有追上来,只有背影被她甩在脑后,越来越远。


    ……


    数个小时的国际长途,阮梨终于得以合眼休息,也好好地整理了一番思绪。


    她的“分手”,向来雷厉风行。


    抵达英区后,很快,她就开始了和李赫的全方位切割。


    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又叫来了搬家公司,将自己遗落在他别墅里的私人物品全部清空。


    对于分手的流程,她早就驾轻就熟。


    一周过去,她就已经彻底清空了李赫在她生活里留下的痕迹。


    之后的几天,李赫也尝试过联络她。


    但他打来的电话她拒接;他发来的短信,她更是直接一键删除。


    慢慢地,李赫也就没了声息。


    生活好像逐步回到了正轨。


    很快,在某个清晨,阮梨接到了VanLuxury公司打来的电话。


    是Monica喜庆的声音:“恭喜你啊!我们的冠军小姐。”


    “嗯?”阮梨这时才反应过来,“评比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尽管已经没有那么惊喜了,但她还是莞尔一笑道:“Okay,多谢你特地打给我报喜。”


    “看来你还没有注意接收邮箱啊。”


    或许是见她的反应比想象之中还冷淡不少,Monica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嗔怪之意,“你实习的offer,还是我亲自给你发放的呢。你快察看一下,尽快回复吧。然后,我们就可以来正式协商你入职的时间了。尽管只是实习,但我也希望你可以重视这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毕竟,能进VanLuxury学习的在校生可不多。”


    阮梨听着她口吻里高高在上的意味,忽而嫣然一笑。


    “……抱歉,Monica。”


    听完她完整的解释,Monica眉头一皱:“你说什么?你要放弃这份offer,你确定?”


    阮梨应声道是,Monica的态度便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肃声厉色道,


    “Sukie,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拿到了这次比赛的冠军,这可是一年度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你放弃了这个offer,那这个多出来的名额也会自动作废。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不仅仅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其他参赛选手的不尊重!在VanLuxury,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阮梨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挑眉道,“噢,那看来,我会是这荣幸的第一人了?”


    “我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Monica的态度愈发愤怒,甚至是出言威胁道,“小姑娘,我想,我必须向你强调一点——VanLuxury从来不会回聘那些不负责任的员工,无论他们有多么优秀。你一旦拒绝了我们主动发放的offer,就相当于失去了再次踏入VanLuxury门槛的资格。”


    “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毕竟,你也不想自己之前运作的那些心血都付之东流吧?”


    阮梨心平气和地回复她,


    “Monica,对你来说,或许VanLuxury是最优的答案。可对我来说,它可不是唯一的选择。”


    “你……”


    Monica又气又恼,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年少无知的小鬼,你就不怕,我打几个电话,就能让你在整个英区的界内都寸步难行吗?”


    “……Monica,你这是在恐吓我吗?”阮梨气定神闲,反而继续出口刺激她,“好啊,去我的简历上做标记吧,让那些傻鸟公司都忌惮我的到来,反正——我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了。”


    “什么,你要回国?”


    阮梨懒得再同她多掰扯,直接挂断了电话,让Monica扭曲的惊叫在听筒之中戛然而止。


    关上手机以后,


    阮梨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如今,她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要运用所有的资源,利用她鲜明的个人风格,创立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要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充分的施展,再也不用受制于任何人。


    三年前,她被白伟用钱打发,赶出了国。


    而现在,她要正大光明地回去,一步一步实现她的野心,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当然,在这其间,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人。


    李赫。


    她那天对他说出了残酷的分手,并不是因为她已经厌嫌了他。


    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察觉了自己开始对他动了心,她才决定,要去确认一个最终的答案。


    李赫说爱她。


    可是,爱,光用嘴说可不够。


    他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因此,她布设下了对他的最后一道考验——通过他的最终表现来决定,他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她身边最信赖的那个人。


    在向他交付自己的真心、接纳他完全融入自己的人生之前,她需要确认清楚最重要的一点。


    现在的李赫,是否已经被她调训出了足够的默契与忠诚?


    当又一次遭受她的背叛后,他是会彻底失控,将这满腔的恨意,化作对她最狠厉的报复——


    亦或是,在她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感情操控下,反倒被驯化得愈发忠贞。哪怕满心伤痕,仍旧对她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正是因为见过太过的背叛与谎言,


    因此,她的眼里再也容不得一点砂砾。


    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炽热到毫无保留的爱意。


    她绝不会徒留一个后患无穷的祸害待在身边,而将自己的软肋平白交了出去,厝火积薪。


    然而,


    忠诚,还只是一张最初级的入门券。


    此时,阮梨又打开了手机。她没有更换新手机,而现在,存在后台里那个以她命名的病毒软件,就成了她和李赫之间唯一的连接。


    她登上了某社交媒体,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串id,点开网址。


    那是白徽音的个人主页。


    已经有好几年没来看过了。


    白徽音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她很乐衷于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


    在前几年,阮梨时常偷偷地围观她的主页,根据她晒出的蛛丝马迹,零零散散地拼凑出她生活的样貌。


    看见妹妹如此热爱生活的模样,渐渐地,她也就不常来了。


    犹记得上一次看到的动态,还是白徽音念小学三年级,发了一张自己拿到作文竞赛一等奖的截图。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用小号评论:“你真厉害,继续加油。”


    白徽音很快回复:“谢谢姐姐。”


    阮梨惊诧了一瞬,后来又想,她的小号头像是一只粉色小兔,或许,她只是当她是某个路过的网友罢了。


    又或许,她其实也早就看破了阮梨的小伎俩,只是同样选择默契地不戳破。


    无论怎样,阮梨都只是会心一笑。


    接着,默默关闭了她的主页,释怀的同时,也开始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如今,多年过去,她再一次登上这个熟悉的网址。


    白


    徽音发布的最新一条动态,是分享某一次家庭郊游的照片,其中就有一张她们母女和白伟一家三口的合照。


    看上去,白伟离开阮雅凡之后,仿佛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终于如愿回归了家庭,日子过得更加风生水起了。


    阮梨盯着屏幕许久,不动声色,悄然按了一个赞。


    然后,退出了妹妹的主页。


    她做这些,当然不是临时起意,或是伤感怀旧——她可不是只会一味沉溺于过去,多愁善感、顾影自怜的笨蛋。


    她是故意留下访问痕迹,做给李赫看的。


    如果李赫足够聪颖,就能够做她的解语之花,悟出她的弦外之音。


    想要做能陪伴她终身的伴侣,


    他必须足够冷静,通过她的忠诚考验;


    也必须足够聪明,能看破她那些严厉言词的话外之意。


    他们必须要有至高无上的默契。


    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需要他做些什么。


    毕竟,她可不喜欢光知道表忠心,却处处犯傻闯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是她的爱人,与她厮守终生的灵魂伴侣。


    同时,他也是她人前光鲜的养料;是替她处理脏活、累活的幕后黑手。


    而她,只需要稳坐台前,牵好手中的狗绳,尽享风光无限的美誉,扮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黑莲花。


    他与她,就该像黑与白的分界线。


    亦暗亦明,交相辉映。


    唯有如此,


    他才有资格,得到她一句的“我爱你”。


    阮梨最后点开了那个病毒程序,摄像头亮着红点,持续地闪烁。


    就像是他凝望的眼睛。


    这是一场测验,却也是一种豪赌。


    她将她从未示人的秘密交到他手里,


    而他会不负她的信任,通过她的测试吗?


    不如拭目以待吧。


    阮梨冲着漆黑的镜头莞尔一笑,最后,将手机彻底关机,扔到了角落里。


    第58章 血色夜***微恐预警***慎入!……


    数日后。


    放学后的教室外,走廊上站着三两学生。


    阮梨正和一个印度裔的同班男同学聊天,他刚才替她领了抽签的号码牌,下周就是期末的设计展览了。好巧不巧,阮梨抽到了压轴的次序,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是你的号码牌,记得拿好。”


    阮梨礼貌致谢:“多谢。”


    男同学笑说:“我们都听说你赢了VanLuxury比赛的第一名,连教授本人都说等展览的那天,他会亲自来现场,参观你的作品呢。”


    阮梨眨了下眼,“那是我的荣幸。”


    “不过,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男同学又感叹道,“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你钦定的模特是谁,据说你这个设计的灵感都来源于他?实话说,我们之前还猜想过会是Steve学长,毕竟他那么优秀,和你走得又近。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误会一场了。真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当你的缪斯女神。”


    闻此言,阮梨只是平静地笑了一下,不冷也不热地附和:“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聊到一半,那男同学忽而一回头,目光在身后的走廊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又神色古怪地扭过了脸,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阮梨:“怎么了?”


    “有点奇怪,”男同学拧着眉头问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从刚刚起,我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看,可是每次回头去看,又找不到人。”


    阮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此时已经是傍晚的六点半,教学区十分安静,只偶尔路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学生,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深处回响,只闻声而不见人,显得格外空灵。


    阮梨的思绪忽而被打散,原来是刮来了一阵凉风,将教室的窗帘拍打晃动,哗然作响。


    她收回了视线,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你大概是忙作业的事累坏了吧,你该去好好休息了。”


    男同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这段时间的确太忙了。”出于礼貌,他又多问了一句,“现在外面好像快下大雨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阮梨沉默地看了一眼窗外,此刻乌云密布,正是暴风雨的前兆。


    她思索几许,婉拒道,“不用了,我还要去工作室一趟。你先走吧。”


    “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明天见。”


    ……


    阮梨确实回了一趟工作室。


    她裁制的样衣还在工作室里放着,她稍微修改了几个细节,再做最后的确认。


    最后,等她走出大门,已经是夜晚的八点钟了。


    天色已晚,阮梨踩着阴沉的夜色,在手机软件上打车。


    街道旁,昏黄的路灯散发着柔和光晕,将雨丝拉长。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车轮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转瞬又融入湿漉漉的地面。


    阮梨的思绪也逐渐随着雨声飘远。


    自从换了备用机后,李赫就完全没有再联络过她。


    短信、电话,或是微信消息,社交平台的私信……


    看不到一丝的异样。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尽管阮梨一向淡定,但此时也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哪一步出了错。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显得比她还冷静才对。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了刚才,就在前一秒,男同学的话忽然提醒了她。


    会不会,其实他一直在暗中窥伺着她,只是她尚未察觉?


    阮梨心生疑惑,却抬首四顾茫然。


    没有看见奇怪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被注视感。


    很明显,他不在这里。


    也对。


    虽然他是个异于常人、有着重度控制欲的偏执狂,


    但这也并不代表着,他会每天24小时地跟踪自己,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阮梨不禁想,或许是她自己太过敏感,疑神疑鬼。


    再切回打车软件,却迟迟没有司机响应。


    或许是因为夜雨逐渐下大了,阮梨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一直打不到车。


    其实她的公寓离学校并不算远,徒步大概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她索性关闭了手机,将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躲在避雨的屋檐下,往家的方向走去。


    阴冷的雨,潮湿的空气。


    阮梨撩起领口,却依旧阻挡不了丝丝寒意渗入皮肤,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然而,正当她走完一半的路程,在人行道等红绿灯时,马路对面倏然路过一群走路摇摇晃晃的醉汉。


    那些醉汉穿着破烂的皮衣,暴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狰狞的纹身。其中有一个拎着酒瓶的络腮胡男人突然瞥见了阮梨,朝她油腻一笑,还吹响了口哨:“嘿,小妞——”


    来这里这么久,阮梨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她见过文质彬彬的绅士,也见过装成人模狗样的伪君子。而眼前的这一类男人,则是二者之外、最低级的那一种。他们对她的凝视充满了毫不修饰的粗鄙欲-望,简直就像是尚未进化的野兽。


    当然,阮梨也不是那类会被这种下三滥的目光给吓得双腿发软的小白兔。


    她冷哼一声,便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恰好此时红灯变绿,她本想无视这些醉鬼们的搭讪,朝马路对岸走去。


    可直到她与男人们错身而过,身后那股浓重的视线却并没有消失。


    阮梨很快感受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凝视,他们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步伐,偶尔还传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她撑开雨伞,加快了脚步——身后不知何时却也多了一串凌乱的步伐声,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


    难道,那些醉汉追上来了?


    阮梨并没有自乱阵脚,但心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她记得,公寓楼下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或许,她可以去找店员说明情况,或是在店里买一些防身的东西备用。


    这么想着,阮梨稍稍安定了心绪,暗中加快了步伐,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还有不到五十米,很快就到了……


    倏然,阮梨攥紧了伞柄,瞳孔放大,连脚步都凝滞了一瞬。


    那家原本该在营业时间的便利店,此时却熄了灯,关着门。


    灰暗的店门,让阮梨心中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时,她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在漆黑的雨夜里,路灯微弱的光芒被浓重雨雾吞噬,只能勉强勾勒出地面上积水的轮廓。


    白日里那些喧嚣热闹的店铺,现在都紧闭大门,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宛如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阮梨撑着伞,没有回头。


    雨声淅淅沥沥,让她辨识不出远处的身后究竟有几个人的脚步。那些零碎的步伐如同幽灵般不依不饶,落在她脑后的视线也越来越沉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慢慢地伸向她的脖颈。


    阮梨的心跳加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好在,她很快就看到了公寓的大门。


    公寓的楼梯口还设有一道门锁,只有住客才拥有开门的钥匙。只要能进了那道门,就算暂时安全了。


    阮梨朝公寓楼走去,步伐开始有了一丝紊


    乱。高跟鞋踏进水洼里,溅起泥泞的水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耳后的脚步声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阮梨一边从包里拿出门钥匙,一边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三个数字按下,等着铃响的同时,阮梨也将钥匙插入了锁孔,转动门把手——


    “咔”


    电话还没接通,她手中突然一空——手机被人抢走了!


    报警电话被当即掐断,阮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身后的一股猛力拉扯,那人握着她的手顺势打开了公寓的楼梯门,生拽着她掩进了夜色的阴影之中。


    公寓门很快合上了。


    所有的感官都陷入一片黑暗,阮梨的心跳骤然加快,“你——”


    巨大的黑影将她按在墙上,掐着她的腰,那庞大的体型差,让她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扑面而来的,是炙热的吻。


    对方滚烫的双唇蛮横地堵住了她的嘴,稍不注意,便被撬开了紧抿的牙关,肆意在她口中翻搅、舔-弄,直到她气喘不止,双腿发软。


    在意识濒临模糊的最后关头,阮梨猛地推开了身上之人——狠力扇了他一耳光!


    “李赫,你给我滚!”


    李赫的脸都被扇歪,伸出手,状似无辜地捂住了被打的半边脸。


    他浑身带着雨夜的潮湿之气,掺杂着浓烈的荷尔蒙味道,让阮梨一阵头晕目眩。


    “姐姐,好疼啊。”


    李赫缓慢地抬起眼皮,表情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眸底却难掩疯狂之色。


    “李赫,”阮梨逐渐平稳了呼吸,冷漠地看向他,“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怎会忘?我知道你已经把我拉黑了,还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李赫轻笑了一下,“可是,姐姐,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下周就是展览了,我还是你内定的模特,我们约好的,记得么?”


    “那又如何?”阮梨镇静地反问,“我已经在准备换新模特了。”


    闻此言,李赫默了几许,神色逐渐变冷。


    “是吗?”


    他忽然不退反进,朝阮梨压了过来,蛮横地将膝盖抵进她的双腿之间——不容她逃跑的姿势。


    “你打算换谁?就是今天那个和你说话的男人吗?”


    他的眼瞳在雨夜中散发着幽光,“我以为,我才是你最好的作品。”


    说罢,他还顺势引着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阮梨摸到了一个熟悉的触感。


    他戴着项圈。


    刹那间,一道凌厉闪电撕裂浓稠夜幕,惨白的光照耀在李赫的脸上,他充血的双眼暴露无遗,扭曲的神态,尽显癫狂。


    一阵寒风撩动,他衬衣的领口被解开了两个扣子,漏出的蕾丝随风晃动,铃铛清脆作响。


    李赫沙哑着嗓音,牵着阮梨的手,又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见不到你,我寂寞得快要死掉了。”


    他身上很冰,仿若一件没有温度的死物。


    阮梨心一悸,良久才抽出了手:“那是你的事。”


    李赫无奈地笑了一笑。


    “如果,你一定要跟我分手……能不能再满足我最后一个请求?”


    阮梨顿了顿:“什么?”


    李赫看着她说:“再做一次。”


    阮梨愣怔了许久,简直难以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我想跟你再做一次。”李赫说,“最后一次。”


    阮梨怎样也没想到,他沉寂了这么久,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找她,就为了打最后一次分手炮。


    她不由得怒极反笑。


    所以,这就是他消失多日,交出来的最终答卷?他难道以为可以靠做恨,来挽回她的心,求她复合吗?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顶级魅魔?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阮梨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李赫没有说话,乌黑的眼圈,在凄白月色的映衬下格外渗人。


    他一言不发地缓缓蹲下,保持着仰视她的姿势,接着,慢慢地用牙齿挑开了吊绳。


    阮梨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明明是他跪在自己脚边,她才是那个接受服侍的人——可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眼神,从下至上地掠过她的全身,让她恍惚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按在砧板上的鲜嫩食材。


    阮梨情不自禁地撑住李赫的肩膀。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夹混杂着水声潺潺,振聋发聩。


    ……


    钥匙随意地丢在沙发上,公寓的门将屋内的炽热与雨夜的寒凉隔绝开。


    阮梨被压在水雾弥漫的玻璃窗上,几乎将脚下的夜景染湿。


    “姐姐,你还是这么美,”李赫沉醉其中,“……真是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他这一次的掠夺,比起以往都要更加霸道强势。


    室内的热气氤氲在窗面,她止不住地向下打滑,却又被拦腰抱起,不容她有片刻的喘息。


    很快,阮梨双腿发颤,脚趾都蜷缩起来,只能如同溺水般急促地张嘴呼吸——李赫却猛地堵上她的唇,一番激吻后,又去咬她的耳垂。


    她一清二楚地听到他低沉的喘息,仿佛勾人心魄。他却还在她耳畔含糊不清地说,


    “姐姐,你知道么,和你分开的这些天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被你抛弃的方法。”


    下一秒,阮梨便感觉一个锋利的硬物,抵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她迷茫地睁开眼,


    竟是一把尖锐的折刀。


    阮梨心脏猛地一缩,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骨扩散到了全身。


    她瞳孔放大,声音都开始发颤:“李赫,你想干什么?”


    李赫却痴迷一般举起了那把折刀,仿佛已经陷入无药可救的疯癫。


    “姐姐,不要分心,看着我。”


    接着,他当着阮梨的面,亲手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那蜿蜒的刀伤,汩汩往外冒着静脉血,很快就变得鲜血淋漓。


    李赫却在此时缓缓伸出手,轻抚上阮梨的脸。


    温热黏稠的血液顺着指尖滑落,一点点将她的面庞染红。


    李赫扯动嘴角,勾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微笑弧度:“姐姐,你现在的表情真棒。”


    他愈发兴奋起来,甚至抬起染血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左右勾勒,画成了一颗血色的爱心。


    斑驳的血点,与她惨白的皮肤交相辉映,更显出了一丝触目惊心的妖冶。


    更吊诡的是——不疲反涨,撑满每一丝缝隙。


    他强忍着疼痛,又开始继续。


    血液滴溅在木质地板上,李赫却置之不顾,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执念里:“恨我吧,恨也是爱——恨我,你就永远忘不掉我了。”


    每个字都像一股阴风,从阮梨的心口直穿而过。


    看见她惊惶的表情,李赫知道,今夜注定让她永生难忘。


    她总是以离开要挟他就范——既然无法保证能一直拥有她,那就至少,让她永远记住他。


    把恐惧写进她的条件反射里,成为一种本能。


    自此以后,纵使她再和别人亲热,也都能看见他染着血色的影子。


    他再也不用担心和她分开。


    因为,他带给她的震撼与阴霾,会如同鬼魅一般,永远地纠缠住她,至死不休。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厮守终生呢?


    恐惧,是栽培爱情最好的温床。


    ——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最佳解法。


    疼痛催化出此消彼


    长的爱-欲。


    待到意念逐渐适应,竟生出了一丝诡怪的快意。


    血液染着米青液,将夜色也浸润得彻底。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阮梨的神色也恢复了冷峻。


    到了最后,她的后背被汗液浸透,怒火也到达了失控的峰值。


    他总是装腔作势,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的底线。


    反倒愈发激起了她的逆反之心。


    “没想到,你只是个外强中干的懦夫,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阮梨猛地上前,反攥住了那刀柄,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我?好啊,你动手啊!需不需要我来帮你?”


    在她的言语刺激之下,李赫又开始挥动刀刃,一次又一次地割开肌肤,直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就像没有痛觉一般,最后,两条手臂上都布满了细密、往外渗着血珠的伤痕。


    阮梨还在挑衅地质问:“怎么不继续了?”


    李赫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低喘一声,笑了起来。


    “姐姐,你在发颤。”


    “是在害怕……还是,我的血让你兴奋?”


    她盯着他喘气,看着他脸色愈发泛白,一副作茧自缚的模样。


    视线下移,阮梨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她的手上也沾染了他的鲜血,指尖殷红一片,就像是鲜红的玫瑰。


    阮梨的心被倏地刺痛,分不清是惊惧未退,还是被看穿的愠怒。


    “住嘴,你这个疯子!”


    阮梨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抢过了李赫手中碍事的刀,扔在墙角。


    然后,抓着他的头发,胡乱吻上了他的唇。


    大概,她也是个疯子。


    他狂放不羁地释放着满腔偏激、痴狂的爱意,竟然让她难以抑制地浑身颤抖,陷入一种病态的亢奋之中。


    他们都无可救药地疯了。


    舌苔上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阮梨索性一口咬破了李赫的唇,让这场暴风雨来得更加激烈。


    李赫吞咽着她的唾液,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彻底失控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


    恐怕,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今天这幅场景。


    她已经不可能再甩掉他。


    此后,任何人都比不过他在她心中留下的份量。


    他会成为她记忆之中,那个无与伦比的唯一,她此生永恒的挚爱。


    吻到气息不稳、心跳凌乱,阮梨又猛地推开了李赫的肩,双眸浸染着水雾,


    “现在,滚出我家——永远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李赫却没挪动身体,而是幽然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挂钟上的时间,呢喃着:“差不多了。”


    阮梨蹙起眉头,困惑不解:“什么差不多了?”


    李赫缓缓爬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接着,按亮屏幕。


    “姐姐,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随着屏幕的映亮,阮梨清晰地看见了一张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的脸。


    ——白伟。


    画面的中央,白伟正一脸困惑地受困于一张桌子前,左右是两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将他夹击其中。


    白伟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着摄像头惶恐地质问,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女儿呢?不是说她要来见我吗?她人呢!”


    ……


    画面之外,是李赫玩味的表情。


    “你想要的人,”他的声音打断了阮梨的思绪,他冲着她,粲然一笑,“我给你带到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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