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痴汉,师祖
阙都的事明确指向通灵师, 无论如何,长生楼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在去之前,邬识缘先回了九霄观。
明明是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 再次回来, 竟然感觉十分陌生。
邬识缘没有御剑, 循着石阶一步步往山上走。上次这样走上山, 还是太明领他进九霄观的时候,几千级台阶开启了他的修炼之路,他从籍籍无名走到声名赫赫。
夕阳西下,霞光撒满山巅,高耸的山门前,少年挺拔的身影熠熠生辉。
听到脚步声,兰轻流转过身:“你回来了。”
少年的面容坚毅,身上的气质沉敛,和以前相比出挑了不少。
看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 兰轻流的境界又提高了。
啧, 不愧是主角。
邬识缘不想搭理他, 没搭腔, 略过他往道观内走去。
兰轻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碎碎念这段时间九霄观内发生了什么, 事无巨细, 所有事情都汇报了一遍, 最后又“不经意”地提到他又突破了境界, 剑术也有所精进。
“所以你是特地跑来我面前炫耀的吗?”邬识缘面无表情。
他因为阙都的事心情不好, 越发看剧情和主角不顺眼。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兰轻流急急忙忙地辩解,脸上的从容不再,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好好修炼,我,我不比别人差。”
“哦。”
兰轻流是主角,天资聪颖,又有得天独厚的气运加成,自然不会不如别人。
邬识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白月光,主角何必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难不成,兰轻流如同剧情一般对他上了心?
思及此,邬识缘的表情变了变。
兰轻流紧抿着唇,小声问道:“我变强了,是不是就能被你看到,是不是……就有资格做你的师弟了?”
他脸上的期待毫不掩饰,倾慕之情几乎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邬识缘心里一咯噔,他年少成名,对他表白的人数不胜数,自然看得出兰轻流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每一步都在偏离原轨,但兰轻流还是像剧情里描述的一样,对他动了心思。
“我能叫你师兄了吗?”兰轻流双眼发亮,少年褪去表面的风平浪静后,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渴望。
邬识缘往后退了一步,适才发现他身上背的剑很眼熟,不是梧桐子,而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剑。
见邬识缘一直看着他身上的剑,兰轻流不好意思地偏开头:“当初我因为试剑大会失去信心,你用这把剑开导我,我一直将剑带在身上,激励自己。”
他拿出桃木剑,一寸寸轻抚过剑身,神色眷恋而痴迷:“我日夜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追上你,与你并肩。”
邬识缘头疼起来,年少时打马看花,他也看过不少话本,倾慕于人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想要收集和对方有关的东西。
像兰轻流这样珍惜,抱着他用过的剑,和话本里写的痴汉一般无二。
“开导你是师父的命令,我并不想多管闲事。”邬识缘冷酷无情,补充道,“尤其是你的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早就说过看你不顺眼。”
兰轻流闻言怔住。
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邬识缘估摸着兰轻流应该对他死心了,正打算离开,刚才还沮丧的兰轻流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竟然浮现出死灰复燃的期待。
“只是看我不顺眼的话,那我在你心目中,应该极为特殊吧。”
邬识缘:?
兰轻流扬起笑:“由爱故生恨,没有爱,哪会有恨。你讨厌我,定然是因为喜欢我。”
邬识缘:???
哪门子的歪理?!
邬识缘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话,比他荒唐无稽的宿命更加可笑。
“你练功把脑子练傻了?”邬识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兰轻流,“有病早点去治,我看你像中了蛊。”
兰轻流笑了笑,好似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我确实是中了你的蛊,倘若未来走火入魔,师兄你定然会是我的心魔。”
邬识缘:“……”
兰轻流一反常态变成了痴汉,以至于邬识缘都没注意到他的称呼。
“入了魔障,就去静心堂面壁思过,别出来发疯。”
生怕他再口出狂言,邬识缘一溜烟就离开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回来的路上,邬识缘就传了信,得知太明正在闭关,他直接去了后山。
放下结界后,邬识缘从储物法器中找出绮芳琉璃。
绮芳琉璃是有灵之物,他最近时常能感觉到时机成熟,之前从寻芳镇获得的机缘或许到了摘果子的时候。
邬识缘试着往绮芳琉璃中输入灵力,琉璃亮了一下,恢复平静。
他想了想,划破指尖,往绮芳琉璃上滴了一滴血。
天材地宝大多都可以用灵力和血来开启,一些特殊的法宝与神魂绑定,就像他的耳坠,能够直接沟通识海。
血珠滴在绮芳琉璃中央,殷红的一颗像给花朵点了蕊,原本晶莹剔透的绮芳花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神魂一轻,似乎被一股风托住,降落在一个神秘的地方。
邬识缘心中大喜,成了!
茅草屋变了副光景,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面前的绮芳琉璃还在,从绮芳琉璃上飘出一缕纯金色的神魂,在邬识缘面前落下,变成一道高大的身影。
和想象中相去甚远,师祖不是老头,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俊俏道士,颇为年轻,但眼神深沉,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感。
道士挑了挑眉,开口就是混不吝的一句:“嘿,九品境界,天赋卓绝,还真叫那算命的说准了。”
邬识缘愣了一下,惊愕不已:“顾师祖?!”
九霄观已经建立了千百年,门下弟子无数,往上数的师门前辈无数,但有一位绝对是鼎鼎大名。
——顾半缘。
九霄观数代弟子损耗百年气运,为顾半缘逆天改命,此事是九霄观的秘辛。
更为人熟知的是顾半缘和神明私交甚笃,年少时他们曾一起仗剑天涯,后来经过神魔大战,顾半缘以一己之力重建九霄观,使没落的宗门东山再起。
九霄观的弟子无人不知顾半缘。
顾半缘一摆手,凭空出现了一把椅子,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小徒孙,你怎么认出我的?”
邬识缘定了定心神,如实回答道:“我曾经在藏书阁里看到过师祖的自画像。”
突破一定的境界后,修相者可以将容貌定格在当下,九霄观祖上一水的鹤发童颜老道士,唯独顾半缘一头青丝,意气风发,不像道士,更像坊间俊俏的郎君。
他给自己画了像,特地题上了大名,美其名曰以便后世弟子瞻仰他的英姿风采。
顾半缘显然也想起了少年时的荒唐事,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是你破了寻芳镇的谜题?”
“谜题?”
邬识缘想了一下,点点头。
寻芳镇的事的确像一道谜题,只有解开谜底,才能获得机缘。
顾半缘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抬手轻点邬识缘眉心,忽然又皱起眉头:“你没有获得梧桐子的认可?”
使得梧桐子认主的人是兰轻流,寻芳镇的机缘原本也是兰轻流的。
邬识缘的心沉了沉。
莫非早在百年前,顾半缘就预料到了现在的事情,知道他未来会有一个徒孙得到梧桐子的认可?
那所谓的机缘,岂不是一开始就内定给了兰轻流?
邬识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梧桐子的主人不是我,我也不是师祖你要等的主角。”
“谁说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了?”顾半缘很快就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上下打量着邬识缘,“虽然没有梧桐子,但已经突破了九品境界,是个可造之材,可知道你为何会见到我?”
邬识缘被问愣了:“因为我解决了寻芳镇的祸事?”
“是也不是。”顾半缘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邬识缘不明所以,正想发问,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脸色变了变。
顾半缘勾起唇角:“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邬识缘茫然地点头:“师祖你在几百年前就……仙去了,可寻芳镇的祸事发生在一百年前。”
二者的时间对不上。
“怎么会……”
顾半缘勾了勾手指,神明之泪从邬识缘身上飘出,落在他的掌心之中:“没拿到梧桐子,竟然得到了这东西,还真是都叫书墨那乌鸦嘴说准了,唉。”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可知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邬识缘摇摇头,想到宿命中既定的死亡,下意识攥紧了手。
他的前方只有一条死路。
“你要走的,是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
邬识缘微微睁大了眼睛,顾半缘的指尖触到他眉心,万千典籍浩如烟海,一股脑儿灌入他的大脑当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神秘而庞大的力量。
“小徒孙,你叫什么名字?”
“邬识缘。”
“邬识缘,邬识缘……”顾半缘喃喃低语,“邬识缘,你我原本无法相见,这一面,是因缘际会,时空错乱。”
邬识缘一头雾水:“弟子不明,还望师祖解惑。”
“芥子须弥,微尘三千,一芥子即一世界,你我能够相见,是命运与时间碰撞的结果。”
邬识缘似有所觉,心念一动。
“在这个世界里,我并非是你真正的师祖,而你也不算是我真正的徒孙。”
在神魂即将消散的时候,顾半缘用含笑的嗓音感慨道:“如果你能够挣脱命运的束缚,或许我们能够在属于我的真实世界中再见。”
第42章 第 42 章 失误,回溯
邬识缘一知半解, 将顾半缘说过的话仔细回忆了好几遍,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听过芥子中藏着三千世界的说法,顾半缘的意思莫非是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 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相见?
不是没有可能, 顾半缘和神明是挚友, 神明无所不能, 早已跳脱出天道的束缚,能够窥见其他世界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如此,那时间对不上也可以解释的通了。
顾半缘的神魂消失后,绮芳琉璃就失去了光彩,变成一块普通的琉璃,只剩下装饰作用。
不过上面还散发着绮芳花的独特香气,味道浓郁,带在身上,宛若质量上乘的香囊。
这股味道不止一次帮助慕时生确认他的位置。
邬识缘想了想, 没有将绮芳琉璃放回储物法器中, 反而将之佩戴在腰间, 和他亲手雕琢的桃花琉璃挂在一起。
在神魂消散之前, 顾半缘往他身体中打入了一股力量, 那股力量很强大, 邬识缘试着感觉了一下, 这股力量并不会与他的灵力相冲, 二者相安无事, 只不过他也无法动用这股力量。
这和剧情里讲的差不多, 兰轻流拿到机缘后,见到了九霄观的先祖,经过先祖的指导, 境界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突破了九品境界,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先祖带给他的帮助无法在修为上显示。
除了不能动用的力量以外,顾半缘还往他的识海中灌输了很多典籍。
几百年前,九霄观曾经遭受过一起灭门之祸,顾半缘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在那场惨祸中,九霄观的所有弟子都被杀死,就连藏书也被洗劫一空,之后九霄观重建,不少藏书都没能找回,以至于流传到今日,九霄观闻名于世的藏书万千早已不复。
顾半缘是唯一一个看过所有藏书的人。
坦白说,邬识缘现在对提升境界不感兴趣了,顾半缘留给他的绝版藏书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他大喜过望,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惊奇的发现里面还有关于幻阵的详细记载。
之前他看过的幻阵典籍是九霄观重建后的修补版,只有寥寥几笔,正是顾半缘重新编写的。
如今在识海中,邬识缘找到了详细的版本。
幻阵要建立的前提条件苛刻,除了祭品以外,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一念贪嗔痴妄,祭品不同,幻阵的导向也不同。
阙都的幻阵,正是一个以爱为名的囚笼。
君成辰是自愿献身的主要祭品,并蒂双姝、相思子、萤日草是辅助定向的祭品,从幻阵成立那一刻开始,这个阵法就注定以爱恨为基石,至于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就要看爱有多深,恨有多浓烈了。
双生子的爱意不被世俗接受,到头来,却是这份执拗的爱恨守护了阙都的安宁。
邬识缘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祭酒大人不在发现君成辰改变想法的时候阻止他,救出被囚禁在安云殿里的君成星,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君成辰的爱与恨更加浓烈。
没有什么比得到过再失去更令人难以接受了。
君成星也知道这一点,他在纵容君成辰,推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江湖上的风流故事数不胜数,情之一字难解,温柔刀最杀人,是公认的事情。
或许不止君成星在做戏,君成辰也早就猜到了一切,在祭神殿的时候,他义无反顾踏出的每一步,既是坦然赴死,也是向着心上人而去。
邬识缘不喜欢风月话本,更不喜欢飞蛾扑火的执着。
花了两个时辰消化识海中新增的藏书典籍,邬识缘神清气爽,他从小就喜欢看书,过目不忘,尽管书中没有黄金屋和颜如玉,邬识缘也从未厌倦过。
眼下得了趣,一看就看到了傍晚时分。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药圃里的灵植被精心照料过,翠绿的叶片上挂着水珠,灵气氤氲,混合出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
邬识缘深吸一口气,上扬的嘴角在看到药圃旁边蹲着的人时突然僵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轻流揉了揉腿,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过来浇水采药。”
在院子另一边,是采摘下来,正在晾晒的灵植。
邬识缘扫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在剧情中,兰轻流拜入九霄观后专修剑道,对炼丹之道一窍不通。
可灵植被照顾的很好,晾晒的草药也都分门别类摆放着,就算是道观内修习炼丹之术的小道童也做不到这么完美。
兰轻流似乎偏离了他的人生轨迹。
见他不作声,兰轻流局促地抹了抹手上的土,解释道:“我专门请教过师叔,可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没有。”
邬识缘收敛了表情,在重启之前,他和兰轻流的关系闹得比现在还僵,他一度布下结界,不让兰轻流靠近草庐。
重来一次,他和兰轻流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兰轻流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邬识缘狐疑地打量着他,试图从兰轻流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你入的是剑道,应该专心修炼,半路上改变主意,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是在关心我吗?”兰轻流眼睛一亮。
邬识缘原本就猜他生了邪念,听到他说的话后更加确定,神色更冷:“不是。”
“好吧。”许是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兰轻流并没有多失落,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你的剑术超群,还兼修了炼丹之术,我只是想和你一样,日后能够陪着你。”
学你学过的东西,走你走过的路,最后站到你身边。
邬识缘呵了声:“和我一样?”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抱着胳膊,语气倨傲:“别以为你得到了梧桐子的认可,就能和我相提并论了,我们两个在天赋上就有差距,我修剑术,学炼丹,样样都能拔尖,你能吗?”
兰轻流的脸白了白,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邬识缘修剑术,试剑大会上一把桃木剑战四方,令苍雪峰下了一场绯色的桃花雨,江湖上津津乐道多年。
他的炼丹之术也是大成,做丹修绰绰有余。
“你凭什么与我一样?”
你凭什么是主角,我凭什么因为你而死?
邬识缘心中压抑的不甘攀升到顶峰,越想越气,技不如人他死就是了,偏偏兰轻流哪哪儿都不如他,叫他如何能甘心。
邬识缘一甩手,强劲的气流瞬间将兰轻流掀飞出去:“滚,离我远点。”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晾晒的草药撒了一地,邬识缘眉目霜冷,说出来的话更是寒气逼人:“收了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卖乖讨巧那一套对他不管用。
兰轻流跪在地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愤愤地捶了捶地:“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亲近一些,像普通师兄弟一样,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过不去?”
他想不通,明明邬识缘对九霄观的其他弟子都很好,唯独面对他时没有好脸色,就像他被单独施加了仇恨buff。
“我也是你的师弟!凭什么你对顾百闻那么好,对我就恨不得痛下杀手?难道就因为我是梧桐子的主人,所以你才不愿接受我的吗?!”
兰轻流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和顾百闻同一天拜入九霄观,同样是太明的徒弟,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比顾百闻优秀,他的境界高,他还获得了梧桐子的认可。
邬识缘偏心顾百闻,给顾百闻的好有千万分,唯独对他吝惜,不肯分给他一分。
满腔妒火烧得兰轻流双眼发红:“你应该已经不记得顾百闻了,他是你的师弟,你对他很好很好,比对我好多了……凭什么?凭什么?!”
质问的话戛然而止,兰轻流被飞身而来的邬识缘掐住脖子,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早在试剑大会的时候,邬识缘就猜测主角们保留着重启前的记忆,他不甘贸然试探,生怕打草惊蛇。
没承想,兰轻流送上门来了。
邬识缘一脸沉色,气势冷厉:“说,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兰轻流一脸灰败,破罐子破摔道,“我不会告诉你顾百闻是谁的,也不会告诉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永远都只能有我一个师弟!”
他咬牙切齿,妒火将眼睛烧得通红,满是恨意:“邬识缘,你明明不应该偏爱任何人!顾百闻就是个错误,是个bug,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产物,你怎么可以为了他伤害我,我才是九霄观这条支线的主角,是和你亲密度最高的人!”
【滴——】
【警告,警告,检测到玩家失误,即将开始纠正错误。】
【回溯时间,一刻钟。】
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中,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邬识缘眼睁睁看着时间倒流,他推开草庐的门,看到了蹲在药圃旁边的兰轻流。
四目相对,兰轻流轻轻别开了目光:“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过来浇水采药。”
第43章 第 43 章 总结,发疯
玩家失误, 回溯……
顾半缘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邬识缘看着兰轻流,想起他不久前提到的亲密度, 心里冒出一个猜测。
他定了定心神, 淡声道:“有劳。”
兰轻流眼睛一亮, 一扫刚才的颓然:“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每天都在练完剑之后才过来,趁着闲暇之余学习炼丹之术,没有荒废正道。”
他仰着头,暗戳戳地等待夸奖,和回溯前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主角成为玩家,邬识缘再看兰轻流,首先想到的不再是公不公平:“师叔的炼丹之术是九霄观内数一数二的,你若是对此感兴趣,可以找他指点。”
“好, 好好。”兰轻流喜不自胜, 离开小院后又折回来, 殷切地问道, “那我有问题可以来问你吗?”
邬识缘打量着他, 从兰轻流的反应来看, 似乎他应该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就像兰轻流所说的, 他不该记得重启之前出现过的顾百闻。
如果兰轻流是玩家, 那他是什么?
兰轻流刚刚提到过BUG, 他在慕时生的心声里也听到过,或许他是慕时生所说的……NPC?
半晌,邬识缘略一颔首:“嗯。”
兰轻流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邬识缘立马回到书房,将所有猜测写在纸上。
之前罗列的剧情和主角摆在旁边,结合刚刚写下来的内容,邬识缘再次提笔,在崭新的纸面上写下总结:命运=剧情。
他以为的宿命是剧情操控的结果,像他和慕时生这样的NPC有固定的命运,而主角们,即兰轻流等人可以自主支配命运,他们又被称为玩家。
如果出现违背剧情的操作,就会受到系统,也就是天道的修正,目前出现过重启和回溯两种修正方法。
他所处的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阴差阳错的情况下,他见到了真实世界中的顾半缘,而沟通两个世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神明之泪。
神明之泪拥有未可知的奇妙作用,目前已经证实的是神明之泪能够检测到剧情的BUG。
邬识缘摩挲着神明之泪,他没有如兰轻流所说的一样忘记重启和回溯前发生过什么,或许也和神明之泪有关。
如此看来,顾百闻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神明之泪,一定是知道他的命运,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顾百闻和兰轻流一样,是主角吗?
不,不是的,顾百闻并不是剧情里的角色,他是一个变数,是一个BUG,后来剧情修正,所以他被系统抹杀了。
顾百闻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
邬识缘的眸色沉了沉,视线落在书桌上。
他曾经掐住顾百闻的脖子,将人摁在这里,逼问顾百闻是否和多次骚扰他的变态有关,当时顾百闻利用兰轻流将此事搪塞过去了。
可如果顾百闻说谎了呢?
邬识缘在刚才的总结下又写了一行字:顾百闻=变态。
一切都是猜测,尚不能妄下论断,邬识缘想了想,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以此为基础去倒推,顾百闻是为他而来。
在渡劫时,顾百闻向他透露了他作为白月光NPC的宿命,之后顾百闻帮他拿到了寻芳镇的机缘,更改了主角兰轻流的支线轨迹。
到了一星天,因为抢夺神明之泪的缘故,顾百闻所做的事情被天道察觉,因而被系统抹杀,
在这之后,世界重启,顾百闻消失不见,而变态也再没有出现过。
这样看,一切都能对应上。
邬识缘摩挲着笔杆,他一直很疑惑顾百闻为什么会黏着他,如果代入变态的身份,顾百闻的所作所为就很容易解释了。
呼。
他长出一口气,放下笔,看着纸上刚刚推测出来的结果,忍不住支着额角,轻笑出声:“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顾百闻在骗他,变态在骗他,一个人用两个身份将他耍得团团转。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
和他这个NPC相比,慕时生知道的太多了,像什么副本、文案之类的特殊名词,以及偷偷在心里觊觎他的阴暗言论,足够他确定慕时生的身份。
他的好师弟神通广大,被天道抹杀之后,竟然换了个名正言顺的新壳子来接近他。
啧。
暂且可以将这位为他而来的变态视作好人,利用阙都做局杀死慕时生的人,身份应该和天道差不多,本意是想抹杀影响剧情的存在。
通灵师。
邬识缘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通灵师是长生楼的客卿,在剧情里,通灵师是和他一样的NPC。
在他原本的命运中,他和通灵师没有交集,那家伙上赶着去阙都挑衅他,八成也像慕时生一样,身体里面换了个芯子。
是变态吗?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就被邬识缘打消了,变态虽然变态,对他却是掏心掏肺,再说了,利用通灵师的身份杀死慕时生这个壳子,完全是多此一举。
所以通灵师是他的敌人。
严格意义来说,通灵师和变态是两个阵营,他是双方产生矛盾的根本原因,前者想维护剧情,送他去死,后者想让他摆脱白月光的命运,挣脱死局。
很好,这样他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邬识缘打了个响指,桌上的纸一下子烧了起来,剧情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火光掩映之下,他的侧脸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暖光,惊心动魄的美感挣脱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降落在人世之间。
他在夜半时分起身,如同一阵风,悄无声息的吹到九霄观内,落在兰轻流的床前。
邬识缘抬起手,灵力凝成长针,快准狠地刺入兰轻流喉间,手起针落,一击毙命,床上熟睡的人顿时没有了气息。
月光照进窗户里,邬识缘侧着身,眉宇间一片阴翳。
【滴——】
【警告,警告,检测到玩家意外死亡。】
【查询不到干扰因素,判定为系统错误,即将开始纠正。】
一秒、两秒、三秒……邬识缘静静数着数,数到十的时候,被他杀死的兰轻流突然睁开眼睛,诈尸了。
他勾起唇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在兰轻流转头的时候,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往旁边一扭,只听得“咔哒”一声,刚诈尸的人又软软地倒在床上。
邬识缘听着那道紧急的警报声,一挥衣袖,轻飘飘地离开了房间。
主角们是玩家,玩家不会死,如果意外死亡了,系统会纠正错误,让他们复活。
这次死的只有兰轻流,没有超出剧情之外的人存在,没有干扰因素,所以纠正错误的方式是简单粗暴的复活,不是重启。
邬识缘卸去了护着身体的防御,掌心中蓄起灵力,一根和刚刚如出一辙的长针被他握住,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接刺进自己的喉咙之中。
弥留之际,熟悉的警报声响起。
【滴——】
【警告,警告,检测到NPC意外死亡。】
【查询不到干扰因素,判定为系统错误,即将开始纠正。】
痛楚消失,一切恢复原状。
邬识缘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猜对了呀,他真的是NPC。
剧情规定了他的死亡,如果他提前死了,就会被判定错误,像主角们一样复活。
这个世界是一场巨大的玩笑,就连生与死都要遵循设计好的剧情安排。
渡劫之后,邬识缘第一次卸下命运的枷锁,发自内心的感到轻松,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对手不是主角,不是剧情,不是既定的命运。
他要对抗的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既然如此,那就打破一切好了。
第44章 第 44 章 影子,娘子
天还没亮, 邬识缘留下一封信,收拾东西离开了九霄观。
白月光是九霄观的大师兄,是名动江湖的邬道长, 那他就毁了邬识缘, 看看这剧情还走不走得下去。
在乡下隐居的第十三天, 邬识缘锄完地, 扛着锄头回家,路过城外的大碗茶摊,他要了一碗凉茶,百无聊赖地听其他桌客人们聊天。
“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闹翻天了,九霄观的大弟子,就赫赫有名的邬识缘,他留下一封信,然后叛逃九霄观了!”
“叛逃?他去了什么门派?”
“目前还没有门派出来认领, 传闻都说他堕魔了, 去了覆水间。”
“我一猜就是!都说正邪不两立, 先前那魔尊跳出来说他很欣赏邬识缘, 八成就是在招揽他。”
“啧啧啧, 弃明投暗, 九霄观的人都气疯了, 也不知那魔尊给了他什么好处。”
……
“伙计, 钱给你放桌上了。”
“好嘞, 慢走啊。”
邬识缘放下茶碗, 扛起锄头,将议论声甩在身后。
从九霄观离开后,他就来了港九城, 这里水陆发达,来往行人众多,是云荒大陆最繁华的地方。
邬识缘在港九城之一的仙影城外买了间荒废已久的屋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么开荒锄地,要么上山挖野菜,采蘑菇,没几天就跟乡亲们混熟了。
“小五啊,上山回来了,要不要过来吃饭?”村里的孙大娘十分热情,边说着边招呼他,“我侄女今儿个也来了,和你年纪差不多,等下吃饭,你俩见见面,多聊聊。”
给适龄男女介绍对象,是村里大娘们热衷的事情。
邬识缘长得好,又能干,来这里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看他家里一穷二白,还企图让他入赘。
“不了,还有活没干完,我回家拿点东西就上山了。”
说完不等孙大娘张罗,邬识缘撒开腿就跑。
村子不大,有点消息不用一个时辰就能传遍,这边孙大娘给她侄女牵线搭桥,那边就有人直接堵到了家门口,隔老远就殷切地冲邬识缘招手。
邬识缘脸都绿了,他想过很多种离开九霄观后的生活,连被主角找到都想过,唯独没想到他会被人追上门做媒。
有家不能回,邬识缘装没看见,脚步一拐,往村外走。
仙影城外青山连绵,这几天刚下过一场雨,林间冒出来不少蘑菇,邬识缘背着篓子,专挑一种雪白雪白的蘑菇,一边采,一边慢悠悠晃上山。
山涧的泉水清澈,他从储物法器里翻出炼丹用的小炉子,舀了水,生着火烧开。
刚采的蘑菇洗干净,从中间撕开,等水开了,丢进炉子里。
煮了一刻钟不到,蘑菇的鲜香味就散发出来了,邬识缘熄了火,连蘑菇带小丹炉一起放到树林子里。
雨后新发的雪融菇味道鲜美,蒸煮后更能激发鲜味,是未开灵智的草木精灵最喜欢的美味。
仙影城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城外的仙影山,每逢大雾傍晚,山间会有人影漂浮,影影绰绰,仿若仙人降世,因而得名仙影。
其实飘在山里的不是仙人,而是草木幻化而成的影子精灵。
这种影子精灵道行不足,不通人性,凭借本能在山林间飘荡,等到力量散尽,就会消失于人世间。
这是一种不会伤人,毫无威胁的精怪,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给仙影城增添一丝神秘色彩。
不消多时,丹炉旁就吸引来十几道虚无缥缈的影子。
影子精灵能够吸收雪融菇的气味,等闻不到空气中的鲜味时,邬识缘捏了个法诀,将吃饱喝足的影子精灵们收入囊中。
几天下来,他已经收了一口袋影子精灵。
为了躲避上门做媒的人,邬识缘一直等到天黑之后才下山。
他住的地方在村子西北角,和其他住户隔着一段距离,平日里不特地走动,不会产生交集。
修相者耳聪目明,晚上赶路也不用点火把,黑夜在邬识缘眼中与白昼没有区别,他擦黑回了住处。
趁着刚下过雨月朗星稀,邬识缘坐在院子里,将捉到的影子精灵揉成一团,一边用符箓维持精灵的气息不散,一边揉揉捏捏,将囫囵个的影子精灵捏成人形。
乍一看,捏好的影子精灵与活人无异。
邬识缘思索了下,又捋出乌黑浓密的长发,扎了个村子里常见的麻花辫。
王城贵女们梳的发髻时兴,但他不会扎,只能简单凑合一下,好在他捏的人脸漂亮,编个麻花辫也清丽脱俗,俨然一个小家碧玉的小丫头。
有符箓维持影子精灵的气息不散,邬识缘领着刚捏好的小丫头进屋:“今后你就住在这里,旁人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娘子,可明白了?”
小丫头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她虽然像个人,但终归不是真正的人,理解不了邬识缘说的话。
但邬识缘毫不在意,又随口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在空的房间里歇下了。
夜半三更,不点灯的房间里静悄悄的,田地里的蚊虫叽叽喳喳,邬识缘拿它们的声音下酒,半夜才迷迷蒙蒙醉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房门被推开,一股雪融菇独有的鲜香味飘进房间,邬识缘下意识嗅了嗅,唇角抿出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彻底醉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邬识缘伸了个懒腰,身上还有酒气,但意外的没有宿醉的头疼。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背上背篓,扛起锄头出了门。
临走之前,邬识缘朝对面的房间看了一眼,门紧紧关着,似乎不曾打开过。
他捏了捏腰间微微发烫的桃花琉璃,那里面的桃花鲜嫩,中间一点灿烂花蕊,定睛一看,那花蕊竟是一颗金色珠子。
邬识缘唇角轻扬,悠哉悠哉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荒地已经开垦完了,邬识缘往里种了些容易成熟的当季作物,趁着时间还早,他又漫山遍野跑了几圈,采了小半篓子的雪融菇。
影子精灵唯爱雪融菇,就像猫喜欢猫薄荷一样,天生有瘾。
这次采到的雪融菇被好好收了起来,邬识缘裹了一层灵力加以保鲜,往后大半个月都没有雨,在山里采不到雪融菇了,这是仅有的一点。
日落时分,村子里出工的人也三三两两回来了,邬识缘混在一群人里也不显得突兀,像个普通的汉子一样寒暄。
“小五啊,你就不打算成个家?”
大娘们见缝插针失败,又派出了大爷们旁敲侧击,邬识缘莞尔,破天荒地回答了婚嫁问题:“我已经定亲了。”
同行的汉子们大吃一惊:“是谁家的姑娘?”
“外地的,约定了三年后成亲。”
“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三年,还怎么要娃娃?”
“不急不急。”
不管他们怎么劝,邬识缘都是一脸坦然,对于子嗣后代没兴趣的模样。
孙大爷目送他往家走,啧啧感慨:“这小五啊,还是年轻,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就是儿女承欢膝下,天伦之乐。”
其他人纷纷附和,到了家,孙大爷又提起这茬。
“我看小五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娶他那定亲的姑娘,以后也别给他说媒了。”
孙大娘的表情变了又变,应下来:“不说了不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人家小夫妻俩好着呢,都住一起去了,我哪能干那缺德事。”
“住一起?”
“可不是,我今儿个寻思领侄女去认认门,刚到小五家门口,就看见他家那小娘子。”孙大娘停顿了一下,小声嘀咕,“怨不得小五看不上别人,那姑娘又能干又好看,就是说话怪不知羞的。”
她想起白天去邬识缘的住处,撞见编着麻花辫的姑娘洗衣做饭,脸上未施粉黛,秀丽得如同出水芙蓉,盈盈一笑能甜到人心坎里。
“找我家相公吗?他不在家。”
“我是相公的亲亲娘子,他最爱吃我做的糕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同我在床上玩闹,除了我,其他庸脂俗粉都入不了相公的眼。”
“我和相公天生一对,没有人能拆散。”
……
一口一个相公叫的可欢了,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小夫妻俩感情就不错。
孙大娘唏嘘不已:“小五之前还瞒着,要是早说家里有这么个小娘子,我还费那劲给他做媒。”
邬识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大爷大娘饭前的谈资,他一回到家就看到了桌上的饭菜,荤素搭配,除了饭菜以外还有一碟糕点。
刚出锅的饭菜香气扑鼻,盘子旁边压着一张字条,是以孙大娘的口吻写的,说桌上的饭菜和糕点都是她送来的。
邬识缘不置可否,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敲了敲对面的房门。
没有动静,他直接推开门,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影子精灵。
小丫头仍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动不动。
邬识缘挑了挑眉,冲她招手:“过来。”
小丫头机械地抬起头,看了他几秒,缓慢起身走向他。
邬识缘随口问道:“今日在家可有遇到什么人?”
小丫头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看着他,冷不丁开口:“相公。”
邬识缘愣了一下,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将她推到桌前:“饿不饿?孙大娘送来的饭菜,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小丫头接住他递过来的筷子,又不动弹了。
邬识缘仿佛看不到她,一口接着一口,吃饱喝足后才放下筷子,抬起头,似笑非笑:“不喜欢吃这些?”
小丫头还是那两个字:“相公。”
喊的挺亲热。
邬识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腰间的桃花琉璃,指腹染上了一丝温热气息,他瞟了两眼黏着他喊相公的人,从背篓里拿出一株雪融菇,三下五除二洗干净,切片,摆在小丫头面前:“吃吧。”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蓦地抬起头,娇里娇气:“要相公喂。”
第45章 第 45 章 爬床,亲亲
邬识缘冷笑一声, 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个不要脸的,没学会怎么做个诚实的人,先学会撒娇了。”
小丫头一脸无辜, 往前凑了凑, 张开嘴:“啊。”
眉眼乖顺, 等相公喂饭。
邬识缘气笑了, 筷子都没拿,捏了一片雪融菇塞进他嘴里:“我看你不是来做娘子的,是来做祖宗的。”
小丫头置若罔闻,心满意足地嚼嚼嚼,咽下去后又朝他张开嘴,樱桃小口红润润的:“还要,相公再喂。”
邬识缘:“……”
邬识缘沉默几秒,再次拿起一片雪融菇,刚递过去, 就被凑上前的小丫头一口咬住, 冰冰凉凉的湿润舌尖从手指上滑过, 轻轻一勾, 雪融菇就被她叼进了嘴里。
邬识缘盯着手指上的湿润痕迹, 额角抽了抽。
他凶巴巴地瞪过去, 小丫头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 眯着眼睛, 好似一只娇憨的猫崽, 因为吃到了喜欢的鱼而沾沾自喜, 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悦。
邬识缘磨了磨牙,没好气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小丫头看着他,将雪融菇的盘子端到他面前, 笑得乖乖巧巧:“还要相公喂。”
邬识缘:“……”
“再撒娇就把你丢出去。”他恶狠狠地威胁,将雪融菇又推过去,“自己吃。”
小丫头撅了撅嘴,很不满意似的:“没有撒娇。”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不要脸。”
“……”
邬识缘无言以对。
心头火起,邬识缘不想搭理她,起身回了房间里。
门一关,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她盯着紧闭的房门,慢条斯理地吃着雪融菇,等到一盘子蘑菇片见了底,她才施施然起身,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
洗洗涮涮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一切忙完,天已经黑透了。
邬识缘的房间有窗户,站在院子里能看到窗纸里面映出来的画面,等到他熄了灯,窗户黑漆漆的失了光亮,蹲在墙根的小丫头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解开编好的麻花辫,一头青丝滑落,背影窈窕。
她蹑手蹑脚,行走间没发出一丝声音,像飘到了房门前。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吱呀”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十分清晰。
她朝床的方向看了看,隆起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床上的邬识缘呼吸均匀,并没有被开门声吵醒。
暗暗松了一口气,小丫头掩上门,快步走到床前。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越靠近邬识缘,这股香气越明显。
小丫头深吸一口气,拎起被子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去。
邬识缘面朝着墙,只觉得后背一凉,一具冰冰凉凉的身体贴了上来,柔软的小手没有一丝犹豫,迅速挑起他的裤腰带。
邬识缘额角一抽,一把攥住作乱的爪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你是不是想死?!”
他转过身,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到头顶,在昏暗的夜色里,打量着偷偷爬床的小丫头。
“我是相公的娘子,和相公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丫头笑眼弯弯:“相公故意熄了灯,难道不是在等我爬床吗?”
邬识缘气了个仰倒,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是在等你爬床?”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床上解决的。”小丫头的手被钳制住,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突然抬起头,一口亲在邬识缘嘴上,“相公想要什么,我都配合。”
唇边残留着微凉的触感,邬识缘仿佛被雷劈了,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与人亲吻过。
小丫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相公好甜,再亲一口好不好?”
邬识缘猛地回过神来,一把甩开她,拉开距离:“闭嘴!离我远点!”
一张床不大,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中间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
“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相公,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往床尾爬。
邬识缘一把摁住她的头,忍无可忍:“顾百闻!你给我正常一点!”
“顾百闻?”小丫头握住他的手腕,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这是相公给我取的名字吗?”
“……再装,就给我滚出去。”邬识缘甩开她的手,冷声道。
小丫头一秒收敛,变得正经起来:“师兄可真能忍,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不知道呢。”
明明还是那具影子精灵幻化而成的身体,一开口,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低哑的男声,含着笑意。
邬识缘冷冷地看着他,没作声。
小丫头,即顾百闻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我许久不见师兄,想同师兄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
什么玩笑用半夜偷偷爬床来开?
邬识缘嗤笑:“我看你是把我当成笑话。”
“怎么可能,师兄才不是笑话,师兄是我的相公。”他笑嘻嘻地黏上来,顶着一张娇俏的姑娘脸,身上却散发着爽朗的少年气,“再见到师兄,还能做师兄的娘子,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这是真话,顾百闻还没“死”的时候,就惦记着和他结契成亲。
邬识缘抱着胳膊,眸光寒凉:“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他想过很多次再见到顾百闻的画面,想顾百闻会跟他解释发生的一切,唯独没想到顾百闻会将错就错,半夜爬床。
邬识缘原本打算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没承想,顾百闻的不要脸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还不到一天,他就叫这人给逼得破了功。
素来沉得住气的邬识缘挫败不已,将这笔账一起算到了眼前之人的头上:“一边在我面前装成乖巧听话的师弟,一边当偷窥的变态,逼迫威胁我,顾百闻,你玩弄我可还开心?”
顾百闻心里一紧,偷偷觑着邬识缘的脸色:“师兄,你在说什么变态,我听不懂。”
“听不懂?”邬识缘扯起一个笑,“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我跟你彻底撕破脸皮,势不两立吗?”
“不要!”
一想到邬识缘要和他划清界限,顾百闻顿时绷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邬识缘的性格,说一不二,真将邬识缘逼到那一步,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他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去扯邬识缘的衣袖:“师兄,是我,都是我,顾百闻是我,变态也是我,我不该骗你,是我错了。”
不仅认错认的快,求原谅的姿势也很标准,顾百闻跪在床上,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我没有想伤害你,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你了。”
“喜欢我?”
邬识缘的表情隐在黑暗之中,只从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喜欢我,所以换好几个身份来骗我?”
顾百闻如坐针毡:“我没有。”
“你敢说你和慕时生没有关系吗?”
顾百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是邬识缘的师弟,是偷窥邬识缘的变态,还是装模作样,站在邬识缘身边的知己。
邬识缘比他知道的更多,一层又一层的身份被揭开。
原本只是猜测,看到顾百闻的反应后,邬识缘瞬间就知道了答案。
亏他还因为顾百闻的死难过不已,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敢情这人死了又活,换了个身份猫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着急。
邬识缘越想越气,语气不善:“我竟不知你这么神通广大,除此以外,你还有没有瞒着我的地方?”
顾百闻垂着头,邬识缘本来是想借机撬开他的嘴,见他躲避问题,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别告诉我,你还装成过其他人在我身边。”
邬识缘快速回忆了一下,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他身边哪个人换上了顾百闻的芯子。
“不是人。”顾百闻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视线从他右耳上划过,“我只是借了一双眼睛,看看师兄罢了。”
借了谁的眼睛,显而易见。
邬识缘恍然大悟,怪不得食梦貘一会儿乖巧听话,一会儿发疯咬人,合着是货真价实的时人时狗。
他又气又好笑,气顾百闻诓骗他,一想到顾百闻在他身边装狗,疯狂咬人,又觉得好笑。
“你图什么?”邬识缘百思不得其解。
顾百闻神通广大,换身份像喝水一样简单,何必执着于他,又是当人又是做狗,纯粹给自己找麻烦。
他理解不了顾百闻。
代入NPC的身份后,邬识缘更加想不通顾百闻做这一切的原因。
“图你。”顾百闻已经偷摸挪到了他身边,影子精灵的身体是凉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热的,“我告诉过你,我是为你而来的,邬识缘,自始至终,我图的都是你。”
“……我很快就会死。”
剧情规定了他的死亡,他活不久。
顾百闻握住他的手,低下头,脸贴上去蹭了蹭:“我不会让你死的。”
虔诚又郑重,像是信徒对着神明许下终生的承诺。
邬识缘眸光微沉,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费尽心思,捏出一个躯壳,抱着希望等顾百闻上钩,就是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百闻是他脱离宿命的唯一变数。
邬识缘掐住他的下巴,四目相对,顾百闻扬起笑:“我要你成神,跳脱出这个世界,我要你与我长相厮守。”
黑夜之中,顾百闻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握着邬识缘的手,十指相扣,缓缓地亲上来:“你所生活的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游戏,你的宿命是编写好的程序,我要将你拉出游戏,我要你来到我身边。”
【滴——】
【警告,警告,查询到系统错误,出现攻击程序的病毒。】
【即将开始清除病毒。】
这不是邬识缘第一次听到警报声,但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亲手捏出来的影子精灵变成绿色的代码,好似聚拢的萤火虫,一闪一闪,逐渐消失。
“好可惜,又被发现了。”
顾百闻的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我会尽快想办法来见你的,不过下次见面就别作弄我了,给我捏个带把的身体,你知道的,我不是小丫头。”
第46章 第 46 章 名字,闭眼
顾百闻说会尽快想办法来见他, 的确来的很快,第二天邬识缘就从食梦貘的狗脸上看出了一丝不符合它性格的精明。
……那变态思前想后,又来当狗了。
邬识缘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所以才把食梦貘送给我?”
哪里是送他上古异兽, 分明是给自己准备一个备用身体。
邬识缘推开扑进他怀里的狗头, 对于顾百闻狡辩, 只是借食梦貘的眼睛来看他一说,持不信任态度。
食梦貘不会说话,进了它的身体也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沟通,是以再一次被踹下床后,顾·食梦貘·百闻出离愤怒,又嗷又汪了半宿,看邬识缘好像在看始乱终弃的渣男。
那怨怼的小眼神,像是在气邬识缘不给他捏身体。
“不是我不帮你,最近没下雨, 没有雪融菇, 我也捉不到足够的影子精灵捏身体。”邬识缘苦口婆心, 试图劝服闹脾气的变态狗。
平心而论, 虽然顾百闻骗了他, 但这人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顾百闻的做法他也能够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 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毕竟他曾经真心实意为顾百闻的死难过。
现阶段, 他对顾百闻的感情很复杂, 不想让对方过的太好,又不舍得让人吃苦,以至于每晚他都要和变态狗斗智斗勇, 睡前活动量大大超标。
顾百闻不满地叫了两声,离开房间。
邬识缘挑了挑眉,颇有些惊诧,这傻狗今天出息了,竟然自己跑了。
真生气了?
不等邬识缘下床,顾百闻就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背篓,气呼呼地丢在他面前。
背篓用灵力密封着,里面是剩下的雪融菇。
顾百闻一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表情,尾巴一甩,缠住了邬识缘的手腕,硕大的眼珠子里写满了两个字——委屈。
明明有雪融菇,可以去捉影子精灵。
邬识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控诉,沉默几秒,他抬起空着的右手,捏了捏缠在左手腕上的尾巴:“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原谅你骗了我的事?”
缠在手腕上的尾巴明显紧了几分,想抽回去,被邬识缘一把攥住。
“怎么,想回耳坠里?”
后路被截断,顾百闻偃旗息鼓,趴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企图萌混过关。
邬识缘不吃他这一套,故作冷淡:“仔细想想,除了瞒着我骗我,你还做过不少对不起我的事,正好今晚有空,不如我们好好算算账。”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邬识缘直截了当地命令道:“入我的梦,我要见真正的你。”
他已经从顾百闻口中知道了这是虚假的游戏世界,一直以来,顾百闻接近他的身份都是虚构的,他不叫顾百闻,也不叫慕时生。
名字是假的,脸恐怕也是假的。
邬识缘无端想起三番五次骚扰他的变态,他们每一次见面,变态都遮挡了面容,不知拜堂成亲时,红盖头下是不是他的真实相貌。
食梦貘能够使人入梦,在顾百闻再一次附身的时候,邬识缘就想到了这一茬。
他在犹豫要不要和顾百闻坦诚相见。
做出决定是很困难的事情,顾百闻是他必须要抓住的救命稻草,邬识缘不知道除了这一点以外,他对顾百闻有没有产生其他的情愫。
直到刚刚顾百闻去翻雪融菇,邬识缘才意识到,他并不讨厌顾百闻每晚的爬床。
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早就被他大卸八块了。
顾百闻是特殊的。
他的特殊根植于邬识缘的宿命,如今又被赋予了其他含义。
邬识缘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别人,不过他也曾憧憬过风月之事,他若是动心,必然是陷于浓烈的,炽热的爱意。
他不觉得这个世间会有人爱他到如斯地步。
可现实告诉他,在生死之外,真假之间,有人披星戴月,打破时空的壁垒,为他而来。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邬识缘下了最后通牒,他不担心顾百闻会不同意,坦然睡下,没多久他就被食梦貘拉进了幻梦之中。
梦境和在黄泉客栈里的差不多,不仅场景相似,就连衣着也雷同。邬识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红绸带的另一端牵在新娘手里,他顶着记忆中的红盖头,一步步走近:“成亲的仪式还没走完,今日正好补上。”
他的声音沉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邬识缘突然想起他贸然用十杀阵的时候,那一次变态也是这种语调,又疯狂又狠厉,决绝得像是要拉着全世界下地狱。
他就是个疯子。
从那时候起,邬识缘就笃定了这件事,如今被绸带捆住双手,更成了这个结论的佐证。
邬识缘任由他将自己压上床,隔着红盖头,他看见一截消瘦白皙的颈项,喉结凸出,上下滑动时,一颗小痣红彤彤的烙在皮肤上,像落了滴血。
“你不打算让我揭盖头吗?”邬识缘吹了口气,盖头下垂落的流苏晃了晃,被咬出白印的下唇落进他的眼里。
凶巴巴搞强制的是你,可怜兮兮咬着唇的也是你。
邬识缘无奈叹息:“盖头不让揭就算了,连名字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半晌,细如蚊吟的声音传入耳中:“顾时南。”
“嗯?”
“顾百闻的顾,慕时生的时……”他像是鼓足了勇气,郑重道,“我叫顾时南。”
邬识缘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花了这么长时间,纠缠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走到了互通姓名的一刻。
顾时南。
邬识缘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两遍:“顾百闻的顾,慕时生的时,那南呢?”
南是从哪里来的?
“你接下来准备用什么身份接近我?”邬识缘语带戏谑,玩笑道,“某某南?”
“……”
顾时南垂下头,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邬识缘颈边。
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邬识缘以往修道清心,但不代表他完全没有欲望,眼下顾时南这个小变态坐在他腿上,抱他抱得死紧,他就是没反应也被蹭出反应来了。
更何况洞房花烛,春宵帐暖,这梦里老早就点上了旖旎的情香,顾时南打定主意要把拜堂成亲的仪式全部补完。
邬识缘天人交战,猝不及防,听到了略含委屈的抱怨:“是钟梧南,第三个身份是长生楼的客卿,我原本想以通灵师的身份和你见面。”
一听到“通灵师”三个字,邬识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在祭神殿前的交锋还历历在目。
“你是通灵师?”
顾时南一口否认:“不是!”
在邬识缘骤然冰寒的语气里,他也想起了阙都发生的事,急切地解释道:“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被人捷足先登了,通灵师的身体被别人抢走了。”
“……抢走了?”
身体还能被抢走?
邬识缘还不能完全理解游戏的机制,第一反应就是夺舍:“是谁抢的?”
“不知道。”顾时南的声音闷闷的,“在祭神殿的时候,祭酒大人临死之前向我道歉,说了他和通灵师的交易,那时候我才知道准备好的身份被别人占用了。”
正因为这件事,他才迟迟无法现身,只能借邬识缘捏的影子精灵短暂还魂。
“顾百闻,慕时生,钟梧南,还没有见到你,我就想好了要和你走过的一生,他们三个全都是因为你而存在的。”
这一点,从拆分了他名字的三个身份上就可见一斑。
顾时南是为他而来的变态,顾百闻、慕时生和钟梧南也是因为他而存在的。
邬识缘好似看见了一张网,将他和顾时南笼罩起来,密密麻麻,筹谋已久,每一条线都是情意织就,代表了顾时南向他而来的决心。
“你喜欢我?”
堂拜了,亲也成了,却是第一次谈及心意。
顾时南故作惊讶:“我喜欢你喜欢的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邬识缘,你的眼神不太好啊。”
邬识缘:“……”
“你以为你的眼神好吗,你不久前还是个瞎子。”
面对顾百闻的时候,邬识缘就不太能适应他张口闭口的喜欢,更别说应对顾时南了。
邬识缘挣了挣,手腕上的绸带并不紧,他正准备挣脱束缚,就听到顾时南掷地有声的自夸:“我的眼神当然好,不然怎么可能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
盖头挑开的一瞬间,邬识缘还以为会看到他游刃有余的模样,没想到会对上一双张皇失措的眸子。
嘴上爱啊喜欢啊,大言不惭的男人,在盖头底下羞红了一张脸,连眼尾都透着绯色,分明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大大咧咧坐在他腰上,实际上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纯情得要命。
邬识缘动作一顿,悻悻道:“我吓到你了?”
不是嘲讽,顾时南现在的确像受惊的小鹿,整个人都僵住了。
有一种人社恐,背地里什么都敢说,当面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别人注意到他。
邬识缘怀疑顾时南是这种类型。
他想了想,又把盖头盖回了顾时南的脑袋上。
“……你这是对我的脸不满意,想退货吗?”顾时南语气幽幽。
邬识缘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画面,顾时南和顾百闻有三分像,他的面容更精致阴柔,做女子打扮并不突兀,反而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毫无疑问,顾时南是好看的,甚至比男扮女装的茶室掌柜更惹眼。
邬识缘张了张嘴,不等他开口,就被扑上来的人吻住了。
“不满意也晚了。”
红盖头落在地上,顾时南扑过来的力度很大,邬识缘被撞得肋骨疼,感觉顾时南想把他撞骨折,然后取代他的肋骨,置放于他的胸膛之中。
这是一个生涩的吻,顾时南贴上来后就不动了,邬识缘暗叹一声,抬起手,掌住了他通红的后颈。
“闭眼。”
第47章 第 47 章 设定,打架
按照顾时南的说法, 他们都是冰凉的数据代码,可触碰到的身体分明是有温度的,那么真实。
掌心下的皮肤柔软滚烫, 顾时南的脉搏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邬识缘睁开眼, 看到顾时南颤动不停的眼睫, 如同翩飞的蝶,又像信徒欢欣激动,感谢上天赐予的爱意。
“怎么不继续了?”
或许更像讨食的幼崽,稍稍退开一点,他就会黏上来。
邬识缘捂住他的眼睛,气息沙哑:“再亲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顾时南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低下头:“咳,其实, 不用收场的。”
他的脸比亲吻时更红, 擦了胭脂似的, 看过来的眼睛水润, 藏着亮闪闪的期待, 比新娘子还要娇俏。
洞房花烛夜, 他本来就是他的新娘。
“我成年了, 三年之约提前一些, 没有问题。”
邬识缘哑然失笑, 拦住他的手, 将顾时南端抱进怀里:“不能这样。”
“为什么?”他急切地问道,“你后悔了?”
顾时南又露出偏执的神情,眉眼狠厉, 仿佛邬识缘点个头,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圈住邬识缘,不让他有一分一毫逃离的可能。
邬识缘捏了捏他的后颈,坦白说,还是这种样子更符合他对顾时南的想象:“我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
他接受了顾时南献上来的吻,就不会后悔拥抱对方变态执拗的爱意。
“不该是在梦里。”邬识缘感觉自己也烧起来了,血热,脸也热,“我们应该有一场真实的成亲仪式,结发、交杯、执手,一步一步完整地走到最后。”
他不要在梦里唐突爱人,他要他们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顾时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邬识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哄一样,安抚他的情绪。
“是我大意了,忘了你是一个保守的人。”顾时南长叹一声,“你的设定就是循规蹈矩的性格,重视仪式,按部就班,不会做春梦。”
邬识缘闻言一怔,春梦了无痕,除了顾时南刻意为之,这么多年,他似乎确实没有做过旖旎的梦。
本以为是道心坚定,原来是程序设定。
“在设定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时南没作声,邬识缘看出了他的纠结,宽慰道:“没关系,你说说看,我不介意。”
发现自己是虚拟的NPC,这种心情就像是本以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结果突然被告知,自己是个扯线木偶。
许是被剧情折磨的时间太长了,邬识缘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我现在已经不是主角们的白月光了,严格来说,不算真正的NPC。”
顾时南思索了一下,赞同道:“没错,你觉醒了。”
从他将宿命告知邬识缘的那一刻开始,邬识缘就不再是游戏中注定为主角死去的NPC。
“在设定里,你是一个完美的存在,所有人都爱你,你会帮助主角通关副本,获得机缘奖励,也拥有幸运机制,跟在你身边可以获得随机掉落的福利。”
根据顾时南的描述,邬识缘拼凑出一个自动刷新的白胡子老头形象,他丰富的经历是支撑人设的必要条件,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一个个玩家获得他们想要的奖励,以及完善剧情线。
“你正义,勇敢,善良,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因为阵营不同而偏帮,因此正邪两道的人都很敬重你。”
顾时南抬起头,目光灼灼:“邬识缘,你是我对完美的具象化表述。”
第一次见面,顾时南就用“完美”形容过他。
邬识缘心念一动:“可现在的我和你说的并不一样。”
他没有帮助主角,反而抢夺了主角的机缘,还叛出了九霄观,隐姓埋名,在乡野间种田,他不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邬识缘,只是每天锄地的小五。
“我更喜欢现在的你。”顾时南埋在他胸口,“这样的你更加真实,你每一次跳出设定,都会让我意识到你是活着的,是可以属于我的。”
独属于我一个人,和其他玩家都没有关系。
顾时南放轻声音,满怀眷恋:“邬识缘,你真的来到了我的身边。”
这一夜的谈话告一段落,但邬识缘心里还藏着一个问题:顾时南是什么身份?
是和兰轻流等人一样的玩家,还是参与游戏的造物主?
顾时南对他如数家珍,知晓他的所有设定,对待他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邬识缘直觉顾时南和他有更深的渊源。
自从发现了利用食梦貘入梦的卡BUG方式后,一到晚上邬识缘就会被顾时南拉入梦中,好在他是修相者,对睡眠的要求不高,日日劳作夜夜入梦依旧能保持正常的生活。
就在邬识缘觉得这种生活也不错的时候,他从梦中惊醒了,对上床前食梦貘清澈愚蠢的眼神,邬识缘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BUG被修复了。
顾时南告诉过他,支撑游戏运行的程序很容易出问题,这些问题统称为BUG,游戏世界的系统会自动修复BUG,抹杀影响游戏运行的错误。
当初顾时南投机取巧设置的顾百闻就是被游戏世界排除在外的BUG,影响剧情后,被系统察觉到,然后抹杀了。
这一点顾时南早就料到了,所以他准备了一个NPC的身份——慕时生,利用存在于游戏世界内的正常角色靠近邬识缘,果然没有再被系统发现。
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除了系统,还有人置他于死地。
那人还冒名顶替了顾时南准备好的通灵师身份。
邬识缘等了两天,食梦貘一点都没表现出成精的气息。
与此同时,江湖上传言纷纷,每天都能看到从村子外路过的人,他们穿着不同的服饰,来自云荒大陆的不同地方,如同潮水一般,向港九城汇聚而来。
这一次不仅顾时南被赶出了游戏,就连剧情也被重新推动了。
邬识缘倒不担心顾时南的安危,早在夜夜梦中时,顾时南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跟他承诺过会尽快想办法回来见他。
算了算时间,距离他的死期还有不到一个月。
凌晨,邬识缘换了一身衣裳,乘着月色,离开住了一个多月的村子。
港九城人多嘴杂,邬识缘在仙影城逗留了一日,给十二星宫传了一道灵信。
蝴蝶样式的灵信,和谢行昀用心头血豢养的灵蝶有七分相似,正是十二星宫改进后专门用来传信的标志。
在苍雪峰上,谢行昀欠他一个人情。
邬识缘喝了口茶水,楼下说书人正在讲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叛逃出九霄观的消息已经不新鲜了,但因为九霄观最近出了一档子事,所以邬识缘叛逃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
“且说这邬识缘的师弟,太明真人的关门弟子兰轻流,一入九霄观便使神剑梧桐子认主,短短几个月内,频频突破境界,天赋卓绝,比他师兄邬识缘更强。”
邬识缘闻言轻哂,他的修为是一点点修炼出来的,兰轻流不过是升级罢了。
游戏玩家可以通过做任务积攒经验,经验值累积后就会突破境界,兰轻流修的是什么道?不过是做点日常任务,剧情任务罢了。
除此之外,还可以花银钱买经验,如果钱够,一下子买到八品境界都行。
游戏内的境界天花板是九品,为了保证游戏体验,氪金只能氪到八品境界。
这些都是顾时南告诉他的。
邬识缘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顾时南境界低微,装成变态的时候却能压制住他,所谓超出世间的强大力量,其实是来自更高位面的俯视。
他的真实是顾时南眼中的虚幻。
说书人还在夸兰轻流,絮絮叨叨,邬识缘的一杯茶喝完了,他才堪堪收住话头,醒木一拍,话锋突转。
“前几日,这位九霄观的新秀弟子突破了八品境界,正式下山。”
邬识缘动作一顿,放下茶杯。
兰轻流下山了。
游戏玩家下山走剧情很正常,但想起兰轻流看他时的眼神,邬识缘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从说书人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兰轻流自称是为师兄邬识缘而下山,无论天涯海角,都会将叛逃师门的师兄给捉回去!”
要命。
邬识缘暗道不妙,杀又杀不死,打兰轻流一巴掌,他还怕兰轻流舔他的手。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顾时南附身食梦貘的时候,他拍食梦貘一巴掌,食梦貘非但不生气,还会舔他的手。
据顾时南所言,主角们都是变态,而他们半斤八两。
“那邬识缘不是入魔了吗?”有人插了一嘴。
说书人慢条斯理道:“客官有所不知,九霄观昔日可是道统至尊,自有监测弟子的法子,这邬识缘并未入魔,据可靠消息,此人现在就在港九城。”
茶楼外多了不少人,仔细看,这些人都佩戴着同样的腰牌,腰牌由商会统一发放,用来证明身份,统计商会任务的积分。
这些都是商会的人。
邬识缘低低地骂了一声,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忘了屈舫也是主角,有商会的消息网,他的行踪根本瞒不过屈舫。
茶楼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邬识缘坐在二楼,朝窗外看了一眼。
都是熟面孔,除了屈舫和兰轻流,还有浮槎茶室的掌柜,也就是剧情里和兰轻流有姻缘线的情缘。
这位男扮女装的混血狐族今日换回了男装,同兰轻流站在一起,打眼一看,还挺般配,好一对金童玉男。
前提是要忽略两人互相朝对方翻的白眼。
兰轻流和屈舫勾搭上了。
意料之外的事,但仔细想想,也能够理解,都是主角,都是玩家,有相同的利益就可以合作。
邬识缘啧了声,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促成他们合作的利益。
“少会主,你确定我师兄在这里?”兰轻流不怎么客气。
境界提升后,说话也有底气了。
屈舫皮笑肉不笑:“不相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要走也应该是你走。”兰轻流背着桃木剑,手中握着梧桐子,“我是来找师兄的,你名不正言不顺,不该来这里。”
屈舫嗤笑:“不用我提醒你吧,邬识缘已经叛逃九霄观了,他早就不是你的师兄了。”
“一日为师兄,终身为师兄,就算他不是九霄观的弟子,和我也有师兄弟的情谊,这点是你永远比不了的。”
邬识缘很纳闷,他什么时候和兰轻流有情谊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这个师弟。
屈舫不知道这茬,被兰轻流一番话气得脸色难看。
掌柜暗戳戳地撺掇:“都一言不合了,要不你俩打一架?”
兰轻流和屈舫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火花四溅,就在邬识缘兴致勃勃,好奇主角和主角打架会不会死人的时候,两人突然偃旗息鼓,一场干戈戛然而止。
掌柜失望不已:“又没打起来,不是我说,你们两个真的很没种。”
一路上两人剑拔弩张,可怎么都打不起来。
“口口声声说喜欢邬识缘,却连个架都不敢为他打,啧啧啧。”掌柜满脸嫌弃,“我看你们都是虚情假意,并非真心喜欢他。”
兰轻流冷声道:“我对师兄的心意,还轮不到你个人妖置喙。”
掌柜默默翻了个大白眼,呵呵一笑:“人妖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长的好看,毕竟我和邬识缘可是半夜私会过的关系,而你,不过是一个被他抛弃了的师弟。”
“或许连师弟都算不上。”屈舫见缝插针,专挑兰轻流的痛处扎,“我可是听说邬识缘不承认自己有师弟,也不知道这师兄弟情谊是真的,还是某人胡编乱造。”
兰轻流怒气冲冲,拔出了剑:“我会将师兄带回九霄观。”
“可他不见得会跟你走。”屈舫眸光微闪,“九霄观又如何,只要他一句话,商会的大门对他敞开。”
剑气凌厉,掌柜第一时间就跳到了好几米外:“少会主,你可别手下留情,给他个教训!”
屈舫和兰轻流针锋相对,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了半晌,谁都没有先动手。
不止掌柜,这下就连邬识缘也等不及了,他从二楼抬出身,百无聊赖道:“喂,二位还打不打了?”
“邬识缘!”
“师兄!”
邬识缘没应声,语气懒散:“我这人很专一,还慕强,要不你俩打一架,谁赢了,我就跟谁走?”
“好好好,打起来!”掌柜欢欣鼓舞,热情怂恿。
邬识缘托着下巴,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不打的话,以后就别拿我当借口了,怪丢人的。”
“我打!”
曾经在试剑大会上出现过的重明仿剑从天而降,一袭黑衣的男人看向邬识缘,掷地有声道:“你跟我走。”
第48章 第 48 章 以身,渡妖
风平浪静的池子里, 倘若扔进去一条新的鱼,池水就会被再次搅浑。
谢行昀就是搅浑池水的新鱼。
有了他的加入,原本还勉强维持着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兰轻流率先出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还记得在试剑大会上被谢行昀逼到何等难堪的地步。
时隔月余, 梧桐子再次对上重明,两柄剑碰撞在一起,爆发出的力量远远超过苍雪峰上的比试。
如今的兰轻流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道士了,他突破了八品境界,修为与谢行昀不相上下,试剑大会上没能得到的公平,在今日再度有了机会。
两人缠斗在一起,早早就来了的屈舫倒被忽略了。
邬识缘很不满意,又添了把火:“少会主不动手吗?是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还是想坐山观虎斗?”
他咂咂嘴, 意有所指道:“仔细想想, 我也许久没去商会了。”
酣战不休的两人骤然停下动作, 齐刷刷地看向屈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任谁都不爱做先死的蝉, 为他人做嫁衣裳。
打是要打的, 但让屈舫坐收渔翁之利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谢行昀和兰轻流默契地分开, 两人分立左右, 与屈舫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浮槎掌柜上蹿下跳,激动得像瓜田里的猹:“好好好!就要一起打,这样才有意思!”
他一边说着, 身手麻利地抓住茶楼大门,一个借力,就爬上了二楼。
眼前猝不及防多了张大脸,邬识缘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掌柜长腿一跨翻进窗户,落座在他对面,扯出一个盈盈的笑,勾人得紧。
“道长,好久不见~”
调子拖的很长,眉宇间充满了挑逗之意。
邬识缘心下古怪,自从上次被食梦貘咬过以后,掌柜就避他如蛇蝎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他又忘记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吗?
“道长看也不看我,莫不是一点都不想我?”掌柜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幽怨,“直道相思了无益,我因道长害了相思病,可道长是个没心肝的,却是连想都没想过我。”
九尾狐族很是骚情,掌柜也是个风情万种的,但在邬识缘的记忆中,他并没有这么……骚浪。
尤其是这贱兮兮的语气,总给他一种错觉。
邬识缘按住了他喂过来的茶杯:“你尾巴上的毛长出来了?还想再被咬一口吗?”
掌柜红唇勾起,涂了丹蔻的指甲绕过茶杯,轻轻挠了挠邬识缘的掌心,语气轻佻:“若是道长想要,别说尾巴了,我整个人都会洗干净送上门,给你咬,给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堪堪停在意味深长的地方,明晃晃的暗示,直白的勾引。
邬识缘心中定了几分,顺势将茶水递到他嘴边:“怂恿人争风吃醋太费口舌,喝点茶水,润润喉。”
茶是普通的茶,经了邬识缘的手,平白多了一丝甜意。
掌柜抿了抿唇,品着茶水的滋味,半真半假地感叹:“道长该对自己好点,千金的茶才配得上你。”
“千金的什么茶?”邬识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吗?”
掌柜脸一热,耳根浮起点点绯色。
无论换了什么壳子,面皮薄这点改不了,嘴上有多骚,脸红的就有多快。
邬识缘哼笑一声:“越来越会装了。”
掌柜眼观鼻鼻观心,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装聋作哑。
邬识缘也没拆穿他,转头看向楼下,说话的工夫,那三位又短暂地打了一场,如今收了神通,正在进行战斗中场休息——打嘴仗。
正常人谁打架中途还停下来骂对方啊,江湖上武力为尊,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只有在游戏框架下才会发生这种事情,打架是其次,首要任务是占据道德高地,总而言之一句话:架可以输,嘴仗得赢。
邬识缘将之归于主角们的胜负欲,不过他不乐于听他们互相揭短,有那闲工夫,他不如请个说书先生慢慢听,或者花钱去梨园看戏。
真白月光就爱看主角们为了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邬识缘朝窗外扔了个杯子,摔杯为号,一下子就把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分出胜负了吗?我是跟谁走啊?”
“自然是跟我回九霄观!”兰轻流急忙出声,“师兄,师父出关了,他知道你离开后十分难过,特地嘱咐我将你带回去。”
喝茶的掌柜抬起头,解说道:“叮咚!兰轻流打出一张亲情牌。”
“已经离开的地方又何必回去,识缘,莫要回头。”谢行昀眉目冷淡,和兰轻流的急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在信上说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但邬识缘知道,谢行昀才是疯子,他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以“疯”著称的谢氏家族连心头血都能洒着玩,谢行昀是披着矜贵儒雅外衣的野兽,也是几个主角中最任性,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掌柜放下茶杯,语气深沉:“哦豁!谢行昀以退为进,倒是一条妙计。”
啧,学到了。
没出声的只剩下屈舫了,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邬识缘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少会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屈舫:“……”
一人说一句,当比赛前宣誓说垃圾话吗?
他的额角爆出青筋,按着玉算盘的手抬起又放下:“我与识缘是至交好友,自然会尊重你的决定,你想去哪里都行,只是……”
他隐晦地瞥了眼坐在邬识缘对面的掌柜,眯了眯眼睛:“没想到识缘同狐九如此合拍,我还没喝过识缘的茶。”
狐九,是掌柜的名字。
“卧槽,祸水东引?!”掌柜皱皱鼻子,小声嘀咕,“走九流川这条线的果然是老阴比,他也太贱了,竟然拿我转移视线。”
邬识缘挑了挑眉,一点也不意外,屈舫是在商会里长大的,洞悉人心,八面玲珑,清楚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眼下这情况,要从谢行昀和兰轻流手中带走他,堪比痴人说梦。
既然水被搅浑了,那不如再浑一点。
“我只是喝个茶罢了,少会主,你可不能因为我比你好看,更得道长的青睐,就陷害我啊。”
掌柜嘴上无辜,手伸过来,扒拉邬识缘,泫然欲泣,好似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我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只狐,骚一点,浪一点,色一点,饥渴一点,完全是正常的!”
邬识缘:“……”
众人:“……”
掌柜犹嫌不够,一下子爬上了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邬识缘怀里:“道长宅心仁厚,以身渡我,被翻红浪,我们才不是喝一杯茶那么暧昧的关系!”
“……”
喝茶和上床,到底哪个更暧昧?
此言一出,火力都被吸引到了掌柜身上,兰轻流一声暴喝,凛冽的剑气随即劈过来,要不是邬识缘动作迅速,掌柜就是剑下亡狐了。
邬识缘托抱着怀里的人,无奈又好笑:“你是屈舫派来的卧底吗?”
掌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朝邬识缘颈窝里拱,使劲蹭了蹭:“诶呀诶呀,我错了,师兄莫恼,你摸摸我的尾巴,都吓炸毛了。”
闯祸的时候劲头十足,讨饶就开始叫师兄了,精明样儿和狐狸如出一辙。
邬识缘啧了声,不爽,掐着他的尾巴重重地捏了两下:“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跳出茶楼,掌柜变回原形,好大一只狐缠在邬识缘的肩头。
“师兄,你和他……”
兰轻流还不知道掌柜就是当初在负雪城勾引过邬识缘的姑娘,只当他们初次相见,见两人如此亲密,顿时就破防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不是说了吗?”邬识缘捉住从衣领钻进去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从胸膛上划过,激得他呼吸一紧,“他骚浪难训,我以身渡他。”
懒懒散散的语气,跟玩笑似的,但看到狐狸伸出舌头舔过邬识缘的唇角后,就叫人不得不思考这话是真是假了。
屈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是狐族混血,之前就蓄意接近你,你还真看上他了不成?”
明明在一开始,是屈舫让狐九去勾引兰轻流的,狐九认错人后,他也没有制止,只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笃定邬识缘不会动心。
邬识缘对狐九的纵容刺痛了他的眼睛,屈舫不敢相信他看到的画面:“邬识缘,你对他动心了吗?”
“不,不可能!”邬识缘还没说什么,兰轻流先否认了,“你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绝对不可能!你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你不会被任何人染指!”
都是主角,自然知道兰轻流的意思,屈舫和谢行昀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一点。
邬识缘暗叹一声,今儿个这架怕是打不起来了,他原本还很好奇主角能不能杀死主角的,结果都被这浪狐狸搅和了。
思及此,邬识缘又不爽起来,揪着狐狸尾巴,对准他屁股拍了两巴掌。
都怪你丫的,戏看不成了。
“既然你们不打了,那就速速进入正题吧。”
邬识缘扫了眼面前的三人,汹涌的灵力瞬间爆发,以摧枯拉朽的势力席卷主角,杀心毕露。
八品和九品虽然只有一个境界的差距,却是云泥之别,兰轻流和谢行昀连剑都来不及出,屈舫还没拿起他的玉算盘,三人就被强横的灵力碾碎了五脏六腑。
杀一个主角会回溯一刻钟,杀三个主角呢?
邬识缘抬起手,虚握成拳:“死!”
话音刚落,三人就失去了气息。
似乎是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想象,至死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满脸不敢置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终于,警报声响了起来。
但和邬识缘想象中不同,这一次不是回溯,也不是重启。
第49章 第 49 章 受制,魔头
四周漂浮着稀碎的光点, 邬识缘在一片虚无中醒来,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中, 入目处尽是辽阔无垠的湛湛星尘。
星星来回滑动, 组合出无数种排列形式。
邬识缘抬起手, 指点轻触面前的光点, 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声音和画面同时出现。
【已暂停游戏,正在全力排查系统故障。】
和之前一样的警报声,这一次邬识缘看到了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盯着巨大的显示屏,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屏幕上的地图宏伟壮阔,标记点的名称很熟悉,都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顾时南说他生活的世界是一场游戏,邬识缘一直没有实感, 直到看见眼前这一幕。
都是假的, 假的……
云荒大陆完整展现在显示屏上, 随着蓝绿光点的增减, 屏幕上依次跳出几个对话框, 【已排查】三个字有如晴天霹雳, 将邬识缘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碎。
“怎么回事, 查不到问题, 艹!”
“之前就莫名其妙出故障, 这次NPC还暴起了, 竟然杀了三个玩家,该不会NPC真成精了吧?”
“成什么精,一串代码罢了。”
“可这系统三天两头出问题是事实啊, 又查不出问题,排除所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真相。”
“艹艹艹,太玄乎了。”
“你们还记得那谁离职前说的话吗?”
邬识缘一头雾水,正绞尽脑汁思考这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听到了熟悉的话语。
“倘若信仰与爱意足够昌盛,神明就会降临人间。”
邬识缘猛地抬起头,他死死地盯着显示屏,脑海中浮现出顾百闻的身影。
他找不到的,顾百闻的故乡,就在这里吗?
邬识缘控制不住自己,他伸出手,试图触碰显示屏所在的画面。可那画面如同泡沫一般,指尖一触,就“啪”的一下破裂了,化作点点星尘飘散开去。
随着画面的破碎,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在失去意识之前,邬识缘听到了如释重负的感叹。
“终于修好了!”
“别提那谁了,这次把剧情替换了,应该就不会出问题了。”
他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不知自己会飘向何方。
“刺啦——”
火焰一下子燃烧起来,滚烫的热度蔓延过全身,邬识缘被烫醒了。
一睁开眼,就被呛了一大口烟。
“咳咳……”邬识缘捂着胸口咳了半天,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嗤,真不顶用,就这还是正道魁首?”
不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邬识缘抬起头,缭绕的魔气化为实质,缠住他的四肢,将他提到半空中。
面容冷峻的男子头生双角,黑色指甲又长又尖利,抵在邬识缘脸颊,稍一用力就刺破皮肤,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头顶有犄角,长着黑色指尖——是魔。
翻滚的岩浆炽热滚烫,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火焰上空漂浮着暗色的灰尘,是白骨烧化后遗留的产物。
这里是魔域覆水间,世间魔气汇聚的地方,也是万魔诞生的场所。
邬识缘下意识皱起眉头:“你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进入那个密闭的空间之前,他在仙影城内吃茶,如果回溯的话,应该还在茶楼里才对。
就算是重启,也应该回到他和主角相遇前不久。
邬识缘眉心紧蹙,他上次来覆水间,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我?”魔头笑容邪狞,狂傲道,“自然是这覆水间未来的主人。”
他伸出舌头,舔去指甲上的血,眯起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光芒。
“魔尊怎么会把你当成知己,你的血这么甜,应该被当成猎物,一点点吸干才对。”
邬识缘心里一紧,迅速整合了眼前的信息。
他来到了覆水间,眼前的魔头修为不俗,觊觎魔尊之位。
这是他没有看过的剧情。
邬识缘想起之前听到的话,剧情替换,难道是那群人对游戏的剧情进行了更改,所以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不太妙了。
剧情是顾时南共享给他的金手指,靠近特定的NPC会自动触发,一直以来,他依靠剧情避开了原本的人生轨迹。
如今剧情被替换,人生又变成模糊的迷途,无法掌握全局的失控感令邬识缘心情焦躁。
他试了一下,境界还是九品,可灵力不知怎么被封住了,身上还有伤,现阶段他反抗不了眼前的魔头。
好歹也是诈过尸的人,邬识缘很快冷静下来:“是你把我抓来这里的?有如此境界,魔尊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邬识缘以前和魔尊打过一架,相差无几,如今他突破了九品境界,而魔尊一直没能突破瓶颈,所以理论上来说魔尊不是他的对手。
能重伤他,将他带到覆水间,眼前的魔头比他厉害,自然而然也比魔尊强。
邬识缘没想到随口说的话会让眼前的魔头变了脸色,魔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表情阴沉:“你是在嘲讽我?”
邬识缘:???
“我们魔族可没有礼义廉耻,趁虚而入不仅不会令我不齿,反而是荣耀。”魔头冷哼一声,“承认也无妨,我就是故意设下陷阱,趁你为了救师弟身受重伤之际将你掳走,这叫智取。”
邬识缘的心情不好了,照魔头的说法,他是为了救兰轻流而身受重伤,不慎掉入陷阱的。
这舍己为人的戏码,和剧情里给他安排的白月光大师兄如出一辙。
去他爹的,这是他杀了主角的惩罚吗?
魔族好大喜功,自大根植于他们的血脉之中,见邬识缘脸色难看,魔头越发得意:“很气愤吧,可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的,起码现在不会。”
他兴致勃勃地诉说着自己的伟大计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会将你做成礼物,送给魔尊那老家伙,他可喜欢你了,学着那些正道人士说什么知己,简直可笑!”
尖利的指甲从脸上划过,抵在喉咙上,邬识缘呼吸一窒,浑身绷紧。
脆弱的命门暴露出来,任谁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感受到邬识缘生理性的轻颤,魔头唇角的笑容越扩越大:“魔尊闭关很长时间了,听到和你有关的消息一定会现身,到时候我就可以趁机杀了魔尊,取而代之。”
弄清楚前因后果,邬识缘的心落回了肚子里,魔头再疯也要按照剧情行事,他短时间内死不了。
他和魔尊有点交情,等到见了面,再做打算也不迟。
许是邬识缘不吵不闹的反应取悦了魔头,他没有继续为难挑衅,当即就带着邬识缘往魔宫而去。
魔宫在覆水间中心腹地,魔气浓郁,是魔尊的地盘。
覆水间魔域是划分出来的世界,面积和云荒大陆差不多,照他们的速度,到达魔宫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邬识缘旁敲侧击,又从魔头嘴里问出来不少消息。
比如他被抓来的前因。
九霄观大弟子邬识缘叛逃一事是假消息,实际上他是为了潜入十二星宫,替师弟拿到谢氏一族所豢养灵蝶的解毒之法。
“那谢行昀的灵蝶竟然是有毒的,连你师弟那种八品境界的修相者都能毒倒,等我杀了魔尊,就把谢行昀抓来,将他的灵蝶抢了!”
“能毒倒,又不是能毒死,还不是有解药。”邬识缘撇了撇嘴,在心里问候了兰轻流的十八代祖宗。
“解药是谢行昀的心头血,他也是个蠢的,和你打架输了后就乖乖交出了血。”魔头啧啧,“等我拿到了灵蝶,就把谢行昀关起来,谁都找不到他,自然就没有解药了。”
所以他这一身伤是拜谢行昀所赐?
邬识缘骂完兰轻流,又将谢行昀骂了一通。
“对了,还得提前解决了商会那群苍蝇,要不是他们,你卧底取血的事不会暴露,十二星宫的老家伙们也不会倾巢而出,打上九霄观讨要说法。”
魔头吸取经验,总结教训:“到时候先杀了屈舫,省得他坏老子的事。”
邬识缘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十二星宫打上九霄观的事:“九霄观怎么了?!”
九霄观养育他多年,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被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但生活过的痕迹是真的,师尊和师门对他的照顾也是真的,邬识缘做不到对他们无动于衷。
“你那师弟还挺争气的,守住了九霄观,现在江湖上都称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等邬识缘松一口气,魔头又道:“就是可惜老观主了。”
“我师父怎么了?!”
“他死了。”
邬识缘踉跄了下,差点栽倒:“……死?”
不,不可能,师父不可能死。
“听说是为了给你那师弟传道,将毕生修为都给了他。”魔头饶有兴致道,“你们正道也不像说的那样光明嘛,好听一点叫传承,说的难听一点,和吞噬他人修为来辅助自己修炼的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不管一旁失魂落魄的邬识缘,倒头就睡。
覆水间没有黑夜与白日之分,天上一直铺满血色,和地面上流淌的岩浆交相融合,分不出界限。
邬识缘捂着头,大脑一片空白。
偏转的剧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扭回正轨,兰轻流没有得到寻芳镇的传承,到头来,师父的传道替补了他缺失的机缘。
阙都的祸乱被平息了,王朝安宁,十二星宫与九霄观的矛盾却成为导火索,掀起了江湖上的争斗。
殊途同归,过程改变了,但结果的出入并不大。
在长久的静默中,邬识缘认清了一件事:要改变的不止是他的宿命,还有整个世间的命运。
第50章 第 50 章 武器,媚术
终于到了覆水间腹地, 魔头扫了眼身旁的人,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从几天前开始,邬识缘就变得沉默起来,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一直出神。
发生了什么?
魔头沉思, 仔细回想起来。
对了, 那天他好像把十二星宫打上九霄观的事告诉了邬识缘,邬识缘是假意叛逃宗门的,这些天或许是在为他师父的死难过。
人类的情感复杂难解,是魔永远无法理解的领域。
魔头拽住了邬识缘:“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邬识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这一路上,魔头没少找茬,像个顽劣的孩子似的。
“没有。”魔头皱了皱眉头。
他没想做什么,只是脑海中突然冒出临终关怀的想法,邬识缘就要为了他谋夺魔尊之位的大业而死了,他大发慈悲, 想为可怜的牺牲品做点什么。
但从邬识缘的反应来看, 他的举动十分多余。
魔头的心情顿时变得不爽起来:“你们人类都该死, 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打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旗号, 想要将其他族类踩在脚下。”
邬识缘:?
魔头忿忿不平:“贪恋鲛人和妖族的美貌, 毁了咏蝶岛, 还拍卖奴役混血种, 简直卑鄙无耻!”
邬识缘一头雾水, 他可没惹这魔头, 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魔头哼了声,冷冷道,“凡人如此虚伪, 你也无法辩驳了吧。”
邬识缘沉默了几秒,摊摊手:“你开心就好。”
他没兴趣和一个魔去讨论人的本性,这件事本来就没有意义。
魔头却不满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魔头拉着他不松手,一副不说清楚就不走的模样,邬识缘心下无奈,这才正眼看他:“首先,我从未迫害过你提到的鲛人和妖族,以及其他的族类,所以你要与我讨论凡人是否卑劣,我只能回答你,人心难测,不止是人族,其他族类都是如此。”
世间之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正邪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又何况是人心。
一念善恶,能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正因如此,才有了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说法。
“再者,你是魔族,而我是人,你我所处阵营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花时间和心思去说服别人是最愚蠢的事情,邬识缘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佛只渡有缘人,而救人也只能救想要被救的人。
邬识缘定定地看着他:“最后,凡人是灭绝不了的,总会有你看不过去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们之间讨论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
魔头不作声,邬识缘抽出手,面无表情道:“别在我面前发疯。”
本来快要死了就烦,还要思考怎么逆天改命,要不是受制于剧情,邬识缘早就对眼前之人大打出手了。
许是随身携带神明之泪的缘故,这几日里,他的修为恢复了大半,并不像刚刚回来时一样受制于人。
魔头眉心紧锁,表情凝重。
魔族诞生于魔气之中,最是狂傲不羁,邬识缘默默做好了防御准备,刚才那一番话怕是要将眼前这魔头给惹毛了。
然而邬识缘等了半晌也不见魔头出手,正疑惑着,魔头忽然出声:“走吧。”
“嗯?”
“去魔宫。”
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错觉,魔头意气风发,脸上写满了争夺魔尊之位的激动。
邬识缘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情绪,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走在他前面的魔头。
覆水间民风开放,魔族的衣着也不似凡人规整,魔头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领口开得很深,露出大半个胸口,锁骨下的魔纹蜿蜒起伏,一直蔓延到胸口,隐入衣襟之下。
魔头的发色也很特殊,是赤红色的,发梢散发着暗光。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邬识缘扬了扬眉梢,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好整以暇地开口:“你要去挑战魔尊,不带武器吗?”
据他观察,魔头身上没有配饰,也没有储物法器。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魔头骄矜地抬了抬下巴:“我的武器就在我身上。”
就算是神兵利器也有凡体,比如梧桐子,兰轻流只能背着剑。
“所以你刚才很热情地盯着我,就是在找我的武器?”
……热情?
邬识缘原谅了魔头的措辞,开门见山道:“你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想到了,我要看看你的武器。”
武器本来是随口提及的借口,但现在邬识缘真的有点好奇了。
“我从未给旁人看过。”魔头啧了声,不耐烦道,“算了,既然答应了给你实现心愿,那就给你看看吧。”
说着,他抬起手按住腹部,一道冷白的利光被他从身体中抽了出去。
邬识缘微微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手上凭空出现的短刀,是真实的武器,并非魔气凝聚而成。
魔头把玩着短刀,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这是我自己打造的,用起来衬手,又能直接收回身体里,到时候就可以攻其不备,一刀了结魔尊。”
“为什么能收回身体里?”邬识缘下意识抬起手,在触碰到短刀之前顿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举动过于亲密。
“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武器能与身体相融,你是怎么做到的?”
魔头被这话取悦到了,愈加得意,他手腕一转,突然逼近,用刀柄抵住邬识缘的下巴:“这可是我的秘密,要想知道,你得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魔头卡了壳,邬识缘受制于他,他要将邬识缘当成礼物送给魔尊,借机刺杀,谋夺尊主之位。
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
魔头握紧了短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迷茫,他为何要满足邬识缘的心愿?为何要将武器展示给邬识缘看?他想要邬识缘付出什么代价?他又为何……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无措感袭上心头,魔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松开手,短刀自动消失不见。
邬识缘颇为惊奇,盯着他的腹部,那里被衣襟遮住了,腹肌若隐若现。
刀是从魔头腹部抽出来的,他的身体就像是剑鞘。
邬识缘目光灼灼,魔头被看得不自在起来,扯了扯衣襟,大开的领口被拢起了大半,魔纹在血月的照耀下闪着幽光。
“你再继续盯着我,我就要以为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在覆水间里,直白的目光是求爱的手段之一。
邬识缘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我只是有点好奇。”
“有多好奇?”
邬识缘移开了视线,魔头心里又烦躁起来:“啧,要不你陪我睡一觉,我将这秘密告诉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魔头震惊,魔头慌乱,魔头思索,魔头恍然大悟。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了。
一定是因为,他被邬识缘勾引了!
江湖上流传着世人都爱邬识缘的传说,只要见过邬识缘的人,都会对他念念不忘。
这一定是一种媚术!
魔头眯了眯眼睛,脸上浮现出睿智的表情,是邬识缘使用媚术魅惑了他,令他变得不像自己,这才三番五次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连最重要的武器都展示出来。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魔头恼羞成怒:“卑鄙无耻!狐媚子!不对,人媚子!”
邬识缘:???
什么玩意儿?!
魔头调转脚步,朝魔宫相反的方向走去,邬识缘不明所以,被他拉得踉跄了下:“你不是要去挑战魔尊吗?”
“先不去了!”
先找个地方把你办了,省得我再受你狐媚之术的影响。
魔头风风火火,拉着邬识缘就跑,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他一把扯开拢起的衣领,拉着邬识缘的手就贴在身上。
魔族的体温偏高,邬识缘被烫了一下,本能地往后缩。
“你干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魔头一脸不满。
“我想要的?”脑海中闪过什么,邬识缘低下头,视线落在他的腹部。
难道这魔头是想让他亲自感受一下武器是怎么抽出来的?
腹部的肌肉紧实,轮廓清晰,邬识缘将手贴在上面,掌心下温热柔韧的触感令他晃了下神。
他还是第一次触摸别人的身体。
怪怪的。
不过手感不错。
“继续啊。”魔头呼吸急促,红着眼睛催促道,“快点,别贴着就不动了。”
还要怎么动?
邬识缘眼神狐疑,回忆着魔头拿出武器的时候,试探性地抓了一下。
魔头闷哼一声,邬识缘抬起头,肩上突然砸下来一个脑袋,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边,邬识缘浑身一震,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你干什么?!”他一把推开了魔头。
邬识缘满面寒色,唯独戴着耳坠的右耳沾染了魔头呼出的气息,比天空中的血月还要红上几分。
魔头不解地歪了歪头,被推开的不满在脸上具象化,他拧着眉,似乎很是委屈:“你问我干什么?”
他一直知道凡人狡猾奸诈,但没想到箭在弦上还能不发,到了紧要关头,邬识缘竟然还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简直可恶!
“是你先用媚术勾引我的,我都愿意和你做这种事了,你还要我承认我上钩了,被你勾的心动了,你才满意吗?!”
魔头咬牙切齿,掐住邬识缘的脖子,一口咬在他脸上:“你欺魔太甚!”
濡湿的舌尖舔过唇角,邬识缘瞳孔紧缩,额头暴起青筋。
“你找死!”
下一秒,魔头被他一拳打飞,摔在几米之外。【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