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那种事,没有感觉是做不了一……
噢。
到期了啊。
明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僵。
想了想梁见铖这句话的意思, 他没办法再提供任何服务了,即便她主动打了电话,都不来了是么?
明汐模样怔愣, 目光下意识扫向吧台, 上面还放着一袋子备孕药物,其中一大半是为梁老板准备的。这么看来, 她的钱算是白花了。
要是她找个年纪小点的, 都不需要买那么多……毕竟药房阿姨说了,男人上了三十岁以上才需要。
今天购买的时候,她觉得某些男性滋补的药是不需要的,梁见铖这些年有没有问题她很清楚,可药师阿姨作为过来人,笑眯眯强调:“过程没问题,不代表结果没问题呦。”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她原本只在意过程,现在想要追求结果,思路自然得转变。于是,药房阿姨推荐什么,她就买什么。不得不说, 精准抓住客户需求, 是最有效的推销手段。明总销售出身, 面对药房阿姨这种明显销售策略的话术,一样难以招架,心甘情愿地掏了腰包。
咳……
手机里, 梁见铖说了这句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明汐也是。
似乎都在等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说什么呢?
比如明总迫于需求挽留一下,提出再续约请求?梁老板今天压着最后时间提醒合同到期,应该是没打算续约了。因为按合同规定, 若双方有续约意向,需提前一个月协商。
这段时间,明汐早把合同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换个角度,这三年她和梁见铖的相处,如同正常男女过日子一般,只是相对他人忙碌些,事业心也更重些,但过日子的本质是不变的,也未因金钱交易而变质。
她每年给梁见铖十万报酬,他每次都收得很干脆。不过梁老板不差钱,每逢生日节假日,送给她的礼物都价值不菲。她也同样大方回馈。
这三年,他们身体熟悉,感情亲密,在金钱付出方面同堪比夫妻。这会……梁见铖突然提及合同到期,明汐知道梁见铖是在开玩笑,想用激将法试探她的心意,她还是走到吧台前坐下,受伤地叹了口气。
她居然生出自家死心塌地的老公突然提出要离婚的无奈感。
“……不好意思,我忘了。”既然梁见铖这么“客气”,明汐想了想,只能为自己这通唐突的电话道歉,“没事,既然梁总不过来,那就祝梁总晚安吧。”
梁见铖:“?”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此时,梁见铖在自家书房,家里的文件保险柜敞开着,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当年签订的那份合同,来到写字桌旁的椅子前。
刚刚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除了这个合同,还有今年上半年他委托朋友定制的 3.6克拉钻戒。
梁见铖不疾不徐地坐下来,打开黑丝绒盒子,里面的钻戒,在台灯照射下,流光溢彩。
3.6克拉的钻石大小,称不上是夸张的鸽子蛋,但这颗圆钻直径刚好 9.9mm,意义很好。
梁见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世俗无趣的男人,他能给明小姐的浪漫,细究起来,也是充满精打细算的痕迹。但他喜欢 9.9mm这个数字,只为了吻合明汐当年在合同写下的的数字。
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从朋友等到了进一步,现在又等到了合同期满。
从未改变的一件事,他想要跟明小姐天长地久。
记得 2003年在香港维港,明汐站在轮渡的围栏前说:“梁总,你知道我认识你之后的心愿是什么吗?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过上跟梁总这样的好日子。”
明汐说这句话的时候,梁见铖还记得当时海风清冷又温柔,徐徐地吹起明汐的一头秀发,他站在后面,心爱之人如墨的发丝肆意地拂过他的脸上。维港的蓝色充满魅惑,他满心冲动,好想要伸手去触碰,又生生忍住。
这份蠢蠢欲动的心,一压便是三年。
那时,明汐和他只是朋友。香港交流展结束后,在他邀请下共进晚餐,之后在维港边漫步,夜晚时分乘坐游艇,一起欣赏摩天大楼灯火辉煌。那一次初出茅庐的明小姐在香港展销会斩获多单,心潮澎湃,与他畅聊努力的意义。然后,一向坦率的明小姐,直言了自己的心意——她想要过上像他一样的日子。
而那一年,梁见铖的心愿却是,不管什么日子,一定要和明小姐一起过日子。
明小姐想要过他这样的生活,他却渴望过明小姐共度一生。这样看来,还是他更贪心一点。
正因为在维港的轮渡上,他反反复复克制不住想要触碰明汐秀发的冲动,后来当他终于有了这个资格,每一次的抚摸都那么流连不已。
梁见铖握着手机,身姿松弛随意,神情态度却十分坚定,连带唇角笑意明朗。他就知道,提及合同到期,明汐会是这样反应。
没关系,他自会主动上门。不请自来这种事,他向来也很拿手。
梁见铖从书房出来,手中握着钻戒盒子,收入了裤袋。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明汐走进书房,迅速打开电脑,开始草拟一份新合同;时而快速敲击键盘,时而停下,删除几行字,手肘撑在写字桌上,手掌托着脸颊,合同成型后,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网搜索了星海科创的相关信息。
当前,在星海科创,梁见铖已不再担任总经理一职,而是出任市场部副总。总经理是一位姓廖的领导,明汐也见过两面,出身国有科研领域。较于梁见铖带有海派金融思维的行事风格,这位廖总更擅长将科研和市场经济紧密融合。做事沉稳低调,又勃勃雄心。
近年来梁见铖不断稀释自己在星海科创股权,星海科创的国有背景才愈发根深蒂固。今年,星海科创的科研团队实力非凡,已不是一般科创民营企业所能企及。明汐由衷地为梁见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感到开心,骄傲。梁见铖目标明确,始终将目光聚焦产品在国际竞争市场的战略布局,相比个人掌握更多财富和权利,他更在意攀登的过程。
所以,有人那么聪明,学历高,基因优良,长得帅,还有格局和情怀,就算今晚有点不解风情,她又何必计较呢。更何况,某件事上,她还有求于梁老板。
将打印好的新合同放进托特包,稍作思索,明汐按下写字桌的抽屉按钮,抽屉弹出,从中取出那张从打工男孩那里拿到的小卡片。
拎着托特包来到吧台,她又从装着备孕药物的袋子里拿出给男士准备的部分,一同放进包里;随后,换好鞋子,走向电梯间。
按下电梯按钮,稍作等待,电梯稳稳地停在她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只见梁见铖站在里面。
明汐抬头噌得一惊……想笑又拿乔了一下。
目目相对,电梯里的梁见铖微微低下头,先笑了出来,随即帅气地跟她打招呼:“这么晚了,明总还要出去啊?”
有人一脸神采奕奕,又仿佛怀揣着什么不轨之心,是准备出门做“坏事”吗?
明汐跟着一问:“梁总呢,这么晚了,这是……”
“我来找明总啊。”
“噢……”找她呢。
对。梁见铖从电梯里走出,单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捏着钻石丝绒盒子,目光又若无其事凝在明小姐身上,仿佛遛弯遛到这儿。
明汐往后退了两步,抿抿唇,既然客人主动登门,她只能临时改变出门计划了。
“这么晚了,梁总过来有什么事么?”明汐随口问。
“想跟你,聊聊。”梁见铖目光微微下移,语气轻慢,勃发有力的心跳竭力压着,清冽嗓音又带着积雪未融的沉意。
梁见铖不再故作姿态,明汐也不再掩饰自己心思。
“我也正想去找你,聊聊。”明汐敞开了话。
聊什么,心知肚明,就算有一点细微,也是大差不差吧。
“那进屋说?”明汐眨了下眼睑,很真诚发出邀请。
梁见铖微微点头:“好。”
梁老板今晚举止格外清洒,尽显风度。
明汐也是温温柔柔,笑脸真挚。
屋里最适合说正经话的地方就是餐桌,各坐一边,面面相对。餐桌光线浅薄,悬在两人的头顶,仿佛将两人心照不宣的面目融入一片虚笼的雾气里。
然而,两人的面目又明净清晰。
她和梁见铖共同走过了一段经济上行而虚荣浮躁的岁月,也经历了一段因奋斗澎湃而光辉明灿的时代。
时代从未好坏,好的是人和回忆。
目光相望的时候,共同回忆就一点点浮现脑里,落在心上。正因这样,一向在梁见铖这里相对“趾高气扬”的明小姐,这会有点真情实感地犯怵了。
她终于有钱了,过上了很多年前许下的心愿,要过梁老板一样的好日子。
这个心愿实现了。
她接下来的心愿就是,她想生一个孩子。
车祸后,她真想要有个孩子了,不管出于不甘心这种世俗想法,还是那天在工厂,留工厂的夫妇和孩子的视频通话,让她觉得亲情之间的眷恋也很触动。
“明汐,你先说?”梁见铖很有耐心,今晚都坐在这儿了,就算他没办法稳操胜券,也不可能像很多年前在车里告白那次,冒犯又好笑。
今天也不是求个结果,而是求一个新的开始。
“我先说吗?”明汐眨眨眼,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放下,她说话不像梁见铖那样循循善诱,喜欢先把重点抛出来,再根据重点具体讨论。
既然梁见铖让她先,她也不犹豫了,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瞧着梁见铖这张帅气又清隽的脸庞,以商量的口吻说:“梁见铖,我想要个孩子,可以吗?”
“……”
明小姐总是让人始料未及,梁见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他原本以为明汐要说的是续约的事,没想到是这个……他有一种明明自己是受益一方,却感觉富裕大气的明小姐在“占他便宜”。
所以,梁见铖当下的反应很真实,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笑容。
明汐看到梁见铖的这个反应,就觉得这事有点把握了
既然有把握,明汐拿出刚刚草拟好的合同,还有那张小卡片。
明总将小卡片推到梁见铖面前。
这是什么?梁见铖拿起卡片,看到上面写着“娇美富婆,重金求子”,露出了一个骄傲男人害羞笑容。
明总今晚是有意调戏吧?
再看合同,内容更是充满了“调戏”意味:如果他能让她在一个月怀孕,她支付他五十万,三个月内怀孕,二十万,半年内怀孕,十万……
“男孩女孩都可以,没有区别吗?”既然面对的是一份合同,原本打算求婚的梁见铖,思路也被明汐带偏,根据合同提出自己的疑问。
“没有区别,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我不重男轻女。在这方面,梁总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明汐抿了抿嘴唇,格外认真说。
“我也是。”梁见铖自然应和,同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奇妙的感觉难以言表,一向擅长依照合同洽谈事务的梁见铖,都很难明总提出来的条件,但——
越是这种看似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越要深思熟虑。
梁见铖坐在明汐对面,眼神微微闪烁,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和矜持。
梁见铖笑得意味深长,明汐倒也有点不好把握了,梁老板的笑脸看起来是愉快的,又没愉快到任她下手的程度。
一句话形容,微笑迷人,又有点应付对待。
“梁总好像不太乐意?”明汐眉眼低垂,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在以退为进。
梁见铖摇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桌边,微笑说话:“没有不乐意,只是有点好奇——这样的好事……明总为什么想到我?”
明汐转瞬明白梁见铖为什么态度模棱两可了,在商言商的梁见铖,是在提醒她:不挑明关系,他和那些捧着鲜花、开着豪车的追求者有何不同?
没错,梁见铖所有的拿乔态度,只为了等一句承诺,一个名分。他不是她诸多选项之一,是唯一选项。
明汐唇角勾起怡人弧度,层层递进说:“梁总真是谦虚,你条件那么好,我当然第一个想到你了。”
梁见铖闻言轻笑,指腹摩挲着玻璃杯沿。这些年,追求明汐的人如过江之鲫——有资产雄厚的商界新贵,也有年轻帅气的世家子弟,相较之下,他不过是凭着几分相识八年的情分罢了。
他何德何能呢。
“梁总,那些人的条件,或许有一样比梁总突出,论综合条件还是梁总胜出呢。”明汐拉长语调,指尖轻点桌面,一一摆出来,“梁总文化高,普林斯顿硕士;长得也好看,从三岁帅到三十岁,我相信梁总会一如既往帅下去,这样的好基因,真是可遇不可求。”
梁见铖喉头微动,失笑一声:“……就是这样吗?”
明汐托着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不止,你还有钱呢,不会坑我钱。”
“不会坑你钱?”梁见铖挑眉,几分玩味。
“对,这世上没有像梁总这样慷慨对我的男人。”明汐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换做其他任何男人,保不齐父凭子贵,但梁总在我这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都夸到这个程度了,当事人梁见铖还是摇头,态度不明。
明汐也奇怪了,心里打鼓,难道这份带着玩笑意味的合同伤了梁老板的自尊?
氛围陷入暧昧,餐厅暖黄的灯光也是轻柔无边。随即,明汐垂眸轻笑:“如果梁总不答应,我可能也没办法找其他人了。”
“怎么说?”梁见铖身体微微前倾,终于来了一点不一样反应。
“因为生孩子的事,我只想跟梁总做哪。”明汐直视着梁见铖的眼睛,睫毛轻颤,“梁总前面说我有追求者很多,但是这些年,我只有梁总一个男人,这一点梁总应该没疑问吧。”
梁见铖喉结轻动,笑脸温和。
“所以梁总还问我为什么,”明汐趁机放上了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敏感传来,“是梁总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我把话说迷糊了?”
指尖轻轻划过梁老板手背突显的青筋,眼睫轻眨,语气放软,“好吧,前面就算我瞎扯,最重要原因也是唯一原因,这八年,我只对梁总最有感觉。”
“那种事,没有感觉是做不了一点的……是吧?”
梁见铖终于缓缓点头,在这个事他必须承认,他也一样。
“是。”他反扣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纹路,然后眼对眼,缓缓地庄重地丢出一个字。那种事没有一点感觉,是做不了的。
所有,不管是好话,情话,漂亮话,明总都说了,明汐开始求一个答案:“所以,梁总答应吗?答应当我孩子的父亲。”
梁见铖对视着她,随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就算他很想答应明总,签下这个充满福利条件合同,梁见铖还是拒绝了,克制住了冲动。
“明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梁见铖态度庄重,语气也很坚定,“一直以来,我很享受跟明总做生意的过程,明总向来言而有信,做事干脆漂亮,但今晚明总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有拿出最好的诚意。”
明汐轻轻握了下手。
梁见铖一样,回握她的手一动不动,第一次拿出了他几乎威逼利诱的强硬态度。
“明汐,孩子随时都可以生,但是就算父凭子贵,还是这八年时间,你都得给我一个明确交代——”
“如果不给,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明总有钱,也愿意拿钱出来,但梁某也不差钱。”梁见铖说完,奉上迷人笑意。
人在下位,要懂得借势而为,他三十三了,他熬到了星海科创要上市,股东资料书上,他的身份还是未婚,他难免有点尴尬。
他从二十五岁遇上明小姐,拖到了现在,虽然过程甘之如饴,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面对明汐,梁见铖一张面容干干净净,眼睛漂亮得像是一提一顿画笔勾勒出来,略微上翘的唇角,坦然地露出了他的居心和底气,既然他拿到了明总的牌,也要打出自己的牌:“既然明总真心觉得我基因优秀,我的基因传承方式,理应受到国家法律的保障。”
明汐:……!
第112章 112 “梁总小气了,怎么连个喜糖都……
“……我的基因传承方式, 理应受到国家法律的保障。”
梁见铖目光乌黑,语气笃定,指尖轻轻地搭在桌沿上方。
“我的爱, 可以毫无保留给明总, 但是我的基因专利使用权,只能给我的老婆。”梁老板又说, 唇角勾起细小弧度。
一份幽微不可捕捉的微笑, 清晰又无赖地呈现在梁见铖的面上。
明汐望着梁见铖,今晚她以为自己是句句得逞,没想到梁见铖才是步步为营。果然验证了一个道理,厉害的猎手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梁见铖今晚主动上门,以猎物的姿态,却藏有猎手的心态呢。
梁老板这是在逼婚吗?还真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明明被反客为主,明汐却生不出半分恼意,只觉难对付。无赖、强硬,深爱,三种最难对付的特质, 今晚全让梁见铖占齐了。
对, 今晚的梁见铖势必要到一个名分, 八年时间,抗战都胜利了,他却还未名正言顺扛起“明总丈夫”的旗帜, 实在枉为中华男儿。这几年,明总想要什么,梁见铖很清楚。他想要什么,明总应该也是清楚的。
“所以梁总……你是要结婚是吗?”明汐终于按捺不住, 抛出这句最为肯定的疑问句。
没错,比起重金求子的合同,天花乱坠的夸赞,这一句才是梁见铖想要听到的话。
梁见铖背靠椅背,姿态慵懒又透着笃定,他轻轻点了下头,认真开口:“对,我想跟明总结为夫妇,先当明总的丈夫,再当明总孩子的父亲。”
先当丈夫再当爹,这个行为逻辑是没问题……
只是这事在其他男人那边应该是走求婚程序,怎么在梁老板这里成了逼婚手段呢。当然,她也不是在意没求婚这个事,就是略感唐突……
明汐抿抿唇,轻轻露出一点耐人寻味的笑容。
备孕的药都买了,感情也走到这一步,即便梁老板向她逼婚,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她当前存在的顾虑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梁见铖——
星海科创即将上市,梁见铖的股东资料若因婚姻状况变更,会带来诸多手续问题。
“我的资料书还压在办公桌,还没有提交上去。”梁见铖已经看穿了明总心思,主动说出了这个事,为了让谨慎周密的明小姐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总之明总只需做的事,就是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跟我去领证。”梁见铖把话说得越发明确。
如果今晚前一段,是明汐在层层递进,后面则是梁见铖的环环相扣。
“梁见铖,你今晚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明汐不可思议地揪住梁见铖眼睛,眼眸明亮,问最后一个问题。
梁见铖握住她的手,凑近了一点,丢出答案:“明总,我今天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对!甚至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话音落下,梁见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黑色丝绒盒,直接打开,里面是一枚足够闪烁的求婚钻戒。
“明汐,明总,明小姐,让我成为你的合法丈夫,给我最独一无二的合法身份,就是我想要的诚意,你愿意给我吗?”
爱情可以轻装上阵,但婚姻这个事,需要拿身价下注。这几年,他和明汐事业追逐太忙,向上野心像是野草,已经不受控制滋长,但是最终伴随一生,不会是无休无止的欲望,而是岁月静好的称心。
明小姐对他而言,什么都称心,什么都如意。他也很幸运,能入明小姐的眼,勉强还算不错,也算可靠。那么,不要拖了,在今天那份不受法律的私下合同到期作废,转为法律有效的男女关系。
全程,梁见铖都没用嫁这个字,他无比了解明汐,努力奋斗不是为了嫁人为妻。然而,自始至终,他渴求的也不是像财产关系那般得到一个属于他的妻子,而是利益共存,风雨同舟,荣耀共享。
对明总,他已拿出了最大诚意下注。
那么厉害又心气颇高的明总,愿意陪他下注一场吗?
说完,梁见铖松开了手,原本他一直抓着明汐的手。
明汐的手空落下来,在最后时刻,强硬的无赖的梁见铖,还是把选择权给到了她。
明汐一直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一双手干干净净。梁见铖也很了解她,这些年给她送了很多首饰,唯独没给她买过戒指,这是第一次。
用在了求婚上。
目光接住梁见铖沉静的视线,明汐左手还是缩了回去,忽地紧张握上自己的右手,过了几秒,她问出了一个难为情的问题:“……我要伸哪只手啊?”
梁见铖笑了,笑得称心如意,又至情至性;不再犹豫,他干脆拉上明汐的左手,将求婚戒指取下,缓缓推入明小姐的无名指——
尺寸分毫不差,是半年前他趁着她熟睡,用红绳仔细丈量的心意。
礼尚往来。
明总语言没有梁老板生动,只有实际行动了。
“等下……梁见铖,我也有东西给你。”明汐突然面红,随即一本正经地在托特包拿出了好几样男性滋补药品,在梁见铖惊愕又极力从容的目光中介绍起了服用方法。
“这个一天三次,一次一颗;这个是早晚一颗;还有这……”
“药房阿姨说三十岁以上要谨慎,过程没问题,不代表结果最好……”明汐越说越发笑。
努力保持风度听完,梁见铖又羞气又骚气地回应:“明小姐,我不需要!”
“梁总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也陪你一起呢。”明汐转身也拿出自己那一袋子,“你看,我也有。”
梁见铖目光扫去,触及那些瓶瓶罐罐。还好,大多是维生素。所以,今晚明小姐要找他商量的,就是这个事吧。
“对了,梁总还要戒烟戒酒呢。”明汐又想到说。
“明汐,我跟你第一次亲吻后,就没抽过烟了。”梁见铖也明说了。
第一次亲吻,哪次?哪年?明汐不太记得了。
梁见铖记性好到把那天时间说出来,那一年他和她还没有在一起,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然后止不住的那晚。
噢,那天她喝醉了啊……
也算啊。
夜深人静,梁见铖将脸深深埋在明汐颈间,低低地喊了声:“老婆。”
明汐浑身一僵,这个称呼陌生又让她心跳加速。随着梁见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情欲的浪潮一卷卷袭来。
当两人逐渐攀上高潮,梁见铖手背青筋凸起,热汗腻了一身。
结束后,明汐在情欲余味里反应了许久,突然问:“梁见铖,刚才为什么要……”
今晚虚虚实实终于求到婚了,梁见铖的确存在私心,他要明总给他八年的感情一个交代,关于明汐想要孩子这个事,梁见铖原本心态很好,但是真被明总那一袋子滋补品给打败了。
“为了最好结果,上了三十的男人可能是需要服一段时间的药。”梁见铖低笑说。
什么鬼……明汐破涕而笑,半张脸笑歪下枕头。
梁见铖伸手托住她的后脑,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明汐,我真的好爱你,很爱很爱。”一句真挚又潮湿的告白脱口而出。
“我也是。”明汐回应。
“再说一遍?”梁见铖一半撑起身子,捧着明小姐的脸,“还请明总具体说一说。”
“梁见铖,我也爱你,很爱你……”明汐说了好几声,然后还具体说出某件事,“爱到以为自己要死的那一刻,我脑子只有你。”
梁见铖眼眶微热,倾下头,在明小姐的额头落下一吻。等到今晚这一刻,他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明汐不再说话,只用行动回应,伸出手抱住梁见铖躬起的后背,敞开着,亲密地,可亲可爱地抱着他。
这几年,她以明宙在海港起了家,商场无情心意坚定,导致一直争强好胜习惯了;一路跌撞,她穿透人世一切迷雾,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没有迷失方向,她不能不承认是,梁见铖决定了她追逐的方向。即便他从未站在她的前面,而是她的身边。
“梁见铖,我好像不是一个很好的爱人,那么多年了,我都没有跟你说过,我也很爱你这个事。”
梁见铖手指微曲,眷恋地抚上明小姐的头发:“明总,我记忆很好,你还真的没有告诉我这个事。”
她很爱他这件事,梁见铖真不知道。这八年,他只知道,他对明小姐的感情,有敬有爱有宠,他已经分不出,那种成分更多一点。
唯一明确是,都很爱很爱。
他今晚等到明小姐这句话,真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他现在真是,好满足啊。
然后,梁见铖还是很想给廖总打电话,能不能再行个方便,明天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给他加个班啊!
当然……
明汐和梁见铖还是初七,两人开年第一天上班之前,领了证。
初七清晨,天刚蒙蒙亮,两人出门了,在海港民政局工作人员正式上班大早上,第一对出现在海港民政局领证窗口。
好一对登对男女,像人间刚经历过的这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又志得意满。
当红色的结婚证盖上公章,梁见铖的笑容迷人如春光。
民政局领证前,要拍两人的合照。
现场拍的那种。
这对情人,男人惹眼,女人漂亮,民政局工作人员实在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祝福你们呀,今天第一对呢。”
“谢谢,我们是闪婚,喜糖回头补上。”梁见铖礼貌地笑说。
手续办好,明汐接到歆雨的电话。她走到台阶外接听,若无其事又藏不住愉快:“嗯,晚点到公司,我和梁总在民政局……对,我们结婚了。”
挂掉电话,明汐转身,就看到梁见铖正握着两本结婚证,风姿卓然,人夫感十足。
随即,他大步走来,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走,送老婆上班。”
路过江汇隆茂百货,梁见铖突然停车,明汐还急着去公司开会,问梁总到底还要做什么。
梁见铖理直气壮:“买对戒啊。”作为一个已婚男人,他没有啤酒肚也没有秃头,不戴上婚戒,别人怎么知道他结婚了。
明汐无奈,尽快哄着说:“晚点,我给你买。”
“好,我要简洁大方的素圈样式。”梁见铖提出要求,顿了下,他又伸出手,令人赏心悦目的左手在明总眼前晃了晃,不放心地确定一问,“我的尺寸,明总真的知道吗?”
行吧,不废话,直接下去买!
宁愿车子停在路边贴了罚单。
钻戒是梁见铖买的,一对某大牌的经典婚戒,是明汐刷卡买单。
然后,2008年的开年大会,明总第一次迟到了。
当会议的旋转门刚一推开,明汐戴着叠戴的钻戒和婚戒踏入,随着歆雨一声“哇”的惊呼,恭喜和掌声此起彼伏,一道道“明总新婚快乐”不停歇又起哄地向明汐涌来。
明汐身上没有一颗糖,只能红着脸连连感谢。
比起明宙大多是女员工充满温情的公司,改股成国有企业的星海科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梁总的手上多了婚戒。
星海科创十七层的走廊,梁见铖的素圈婚戒简简单单地戴在无名指上,抬起左手,十分帅气地推开廖总办公室的门。
梁老板来提交自己压了许久的股东个人资料。
“不好意思,久等了,这是我的个人信息书。”
噢,终于来了啊?
牛皮纸袋抽出,拿出这份压了三个月的股东资料,当看到“婚姻状况:已婚”的特别标注,廖总朗声大笑。
年前梁见铖陪明小姐在宁市抗雪灾不回来,他们这些过来人差不多料到梁总要好事将近,但也是没想到,过个年,直接已婚了!
“梁总小气喽,怎么连个喜糖都没有。”廖总签了字,不忘打趣说。
闪婚得太快,喜糖还真没想心思准备。
梁见铖站着附下身,握笔在资料最后的确认栏签上字,然后将签字笔还给廖总。手上佩戴的婚戒泛起浅浅光感,低调又适宜。
一脸新婚男人的春风得意,梁总笑了笑,提醒廖总:“按海港规矩,喜糖应该是男方家长所准备吧?”
对,对呢!廖总立刻摸出手机,继续玩笑说:“我正好问问顾总,顾总家的公子结婚的喜糖是不是要十八辆豪车才能装得下。”
廖总比梁见铖大个十多岁,比顾总小个十岁,以前也是关系不错的旧识。
当梁见铖一脸喜气地离开,廖总真的一个电话拨过去了,开口就跟顾双洋讨要喜糖了。
电话那头,顾双洋也是这通电话才知道,梁见铖居然结婚了,处变不惊听完,无奈笑了笑,笑声又透着一贯的飒爽:“小廖啊,你和梁见铖处了那么久,还看不明白啊!我家这位明明是被那位厉害的明总收购了,我哪是娶儿媳妇,我是嫁儿子呢。要糖?别找我,去找那个明总要去!”
廖总:……哈哈!嫁儿子?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冠冕堂皇的托词啊?
廖总挂上手机,只能感慨:这一家人家大业大的,一屋子的老总,自然没人操心买喜糖这种俗事了!-
明汐和梁见铖是2008年2月13日,正月初七,正式领的证,刚好第二天是2月14,情人节。
原本一直不太浪漫的明汐觉得情人节领证更有意义,梁见铖反对了,给出的理由是:2月14领证的有情人会很多,没必要去挤。
像他和明总这样的工作狂,没必要凑情人节领证的热闹。
事实上,梁老板只怕,夜长梦多,能早一天是一天。
不过,还真给梁老板说对了,第二天情人节明汐和梁见铖在家看新闻,看到海港民政局门口排队领证的新闻居然上了新闻联播。
明小姐略感遗憾,如果晚一点领证,她或许也可以新闻联播了呢。
梁见铖也没说什么,笑容细微。
2008年,明汐和梁见铖结婚了,在这一年变成了国家法律保障的合法夫妇,这是两人感情上共同回忆,然而这一年的回忆,远不止领证这个事。
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即便2008年领了证,明汐和梁老板在这一年也没有办婚礼。
四月,汶川地震还没来临。
明汐先得到了一则噩耗,海港外贸协会副会长何总,跳楼自杀了。
谁能想到,在行业里人脉最好德高望重的何总,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性命。有人猜测,何总被海外资本下套骗了数亿美金,还有人说是何总手上大量订单被砍,更有大量经济学家预测今年经济市场不容乐观,外贸一行要倒下大量老板。
明汐听到消息的时候,人站在捷慕大厦24楼落地窗前。她和何总关系并不熟悉,想到年前最后协会换届,何总还跟她约了年后一起打球……
雪灾过后的春光还没有铺展大地,先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间,明汐感觉自己身体力气仿佛被抽走一大半,不管出于同行业的惺惺相惜,还是狐死兔悲,某一瞬间,明汐都有一种微微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身子靠在落地窗,她拿出手机,给梁见铖打了一个电话。
“梁见铖……新宇制造的何丰荣……跳楼自杀了。”
手机里,梁见铖那边同样沉默了好一会。
……
过了一周后,是何总追悼会,在海港郊外的听泉山庄举行。
明汐和梁见铖会一同参加,准备帛金的时候,梁见铖亲自执笔在帛金信封后面落下:
【明汐梁见铖夫妇敬挽】
俗世人情,向来男左女右,但梁见铖总将明小姐的名字,写在了自己的前面。
第113章 113 “走,咱们去敬一下妹夫和妹妹……
人在商场, 明汐这几年懂了一个道理——
商海无情,风骤浪险;成王败寇,现实面对。
八年前, 她觉得金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 她想要大把钞票撞入怀里,然后最无用的爱跟她擦身而过。
现在, 她很难评断爱和钱, 哪个更重要。
顾双洋去年跟她在三楼露台促膝长谈,聊起决定跟杨闵文在一起的那一段,语气爽利毫不避讳地说道:“谁说女强人不需要男人的爱,爱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人会被爱所伤,因为太把爱当成了精神寄托。换个角度,爱是有实际价值,只有价值具体可感,我才能客观衡量——这个人的爱,值得不值得我孤掷一注。”
“明总,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培养出来的儿子,他一定会是个务实主义者。”
不过, 顾双洋也不得不承认:梁见铖身上的理想主义, 遗传自梁教授。
“恭喜明总, 还是成为家人了。”手机里,很少给人发短信的顾双洋,给明汐亲自发了这样的一条短信。
领证速度快得惊人, 由于户口本已独立,领证一事都无需与家人商量。明汐本就无家人可告知,而梁见铖在领证前,也没有与顾双洋和梁教授提及。
但领完证了, 还是要告知一声。
顾双洋那边,老廖已经打电话讨过喜糖了;老梁那边,梁见铖打算等父亲暑假从大理大学回来,再安排一顿家庭聚餐。这些年,梁教授被返聘到大理大学,那里山高水长,正合他喜欢清净简单生活的性子。
不过,在提交好股东信息资料表后,梁见铖还是给老梁打了一个电话,郑重地告知老梁:“我和明汐领证了。”
电话那头,梁教授听完反应不大,声音清淡:“才领证啊,我还以为你打电话来,是要告诉我当爷爷了呢。”
梁见铖难得认真地说道:“当父亲这个事,我会努力,争取成为像您这样的父亲。”
梁教授沉默片刻,转移话题:“当好丈夫就行,孩子会有自己的成长轨迹。就像我和你妈,也没对你进行特别教育,但你也没让我们失望。”
老梁很少表扬儿子梁见铖,但既然成家了,他就不能把梁见铖当儿子,要当一个平等的男人看待。这些年不管在事业打拼上,还是对感情态度上,梁见铖的表现,都算可圈可点了。
随后,梁教授问起婚礼的事,梁见铖回应等今年忙完再商议,梁教授点头赞同:“婚礼不过是个形式,就算后面办,选个家人都能到齐风光好的时候办就行,不用太费心思。”
梁见铖应道:“我和明汐都这么想。”
梁教授拆穿:“是明汐这样认为吧。”
梁见铖没有否认,轻轻笑了笑,没再多说。
不得不说,父子之间难得有这样和气里透着温情的谈话,但也没有维持很久,因为下一秒,老梁直白摆出话:“你和明汐就算举办婚礼,就别请我了,我没时间。”
梁见铖:……
老梁这句话意思是,别说婚礼操办这个事,他不会管,他人都可能不来。
“爸……”梁见铖一时无语到说不出话来,“你就算看在明汐的面,也要来吧,在明汐心里你不止是恩师,还是父亲角色。”
梁见铖后面两句话,让老梁郑重的考虑了一秒,叹叹气算同意了,但是婚礼这个事,作为男方家长总要担起责任,明汐那边还无亲无故的。老梁是一个负责的老师,也是一个负责的父亲,但人做不了自己做不来的事。
“行吧,到时候你们举办婚礼了,我以明汐老师的身份过来。”
梁见铖:“……”
“我的婚礼,你真不帮忙操心一下?”
“操心什么,你们现在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我一个老头能操心什么,你缺钱还是缺人手。”第一次老梁甩出不负责任的话,“如果缺人手,顾总那边能找一个团队给你,你要人统筹负责,你找你杨闵文,他能办,反正我办不了。”
梁见铖不强求了:“好的。”
老梁那边的态度,明汐还是很在意,梁见铖只把老梁的祝福转告出来,对老梁不管两人婚礼事宜的事,一句不说。不过即便跟明汐一五一十转达,明汐应该也是能理解。
当然了,明汐不仅理解,而且提早知道了,教授对她和梁见铖真没有一点区别对待!她比梁见铖更早一点,将自己和梁见铖领证的事电话告诉教授,教授也是这样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梁见铖在2008年领证结成夫妻,但婚礼一直没有操办。
2025年,梁见铖完全空闲下来,提出补办婚礼,当一当新郎官的瘾,明汐不可思议地甩过去一个白眼:“梁见铖,你没大病吧,别人看我们这个年纪举办婚礼,还以为二婚呢!”
梁老板:“……”明小姐觉得他老了?
不老不老,有人夜夜新郎,哪老了?2025年的明总,对哄一哄梁老板这样的小事,简直不在话下。
……
周五,何总的追悼会,差不多整个海港外贸协会里的人都来了。
一辆辆挂着不同海港牌照的黑色轿车,驶入听泉山庄。
明汐和梁见铖一起坐车过来的路上,梁见铖讲了何总的离开可能跟前几年涉足金融圈有很大关系。
然而,风光在外,事实和心境都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如果说正常的商业行为如娇艳的玫瑰,美丽而芬芳,那么金融圈的商业法则,就如同诱人的罂粟,危险却又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梁见铖从外贸转型投身实业,专注科技制造业。星海科创准备上市这段日子,他与投行接触颇多,对此深有感触。他可以明确说,金融圈的思维模式,与国内制造业截然不同。
他也是学经济出身,主攻实用主义经济学,但金融圈的玩法,逐渐脱离了传统经济学的范畴,而是紧紧围绕着人性中最深处的贪欲。
人性究竟会不会被金钱完全操控?是金钱本身的问题,还是人心作祟?这个问题太过复杂。
中世纪罗马教堂都曾发放赎罪券,以宗教之名集资,代表上帝也筹过钱。宗教经商,钱能赎罪,若说钱是万恶之源,带有利益驱动的商业行为,却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大动脉。
今年的春天,意外接踵而至,车祸、雪灾,同行离世……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心生感慨。若说精神信仰是主宰自我意志的灯塔,那么难以预料的命运,是一场回头无岸的远航。
车子抵达听泉山庄,司机打开车门。
梁见铖先下手,然后牵明汐下车。
今天,两人都身着黑色正装,左手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银白色的素圈婚戒。那枚 3.6克拉的钻戒太过耀眼,明汐只戴了两天,便将其妥善收进衣帽间的首饰保险柜。但这对样式简约素雅的婚戒,戴在手上十分贴合,不张扬,又恰到好处。
没想到,她和梁见铖第一次以夫妻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竟是参加追悼会。
明汐还是第一次来听泉山庄,这座传说中富贵名流最后告别的地点,除了前后两幢低矮却透着庄严气息的房子,四周皆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和挺拔的松树。今天,花圈整齐地摆放在香樟树下,白色的挽联在树影里轻轻摇曳,哀伤随风而起。
悲痛的默哀结束之后,何家人在山庄后面的二楼安排了一场简单宴席。
吊唁完毕,众人陆续朝着后方楼栋走去,准备聚餐。
今天,盛局也现身了。昔日的竞争对手、合作伙伴纷纷都到场,场面颇为热闹。
贺远一样携妻子明玥前来哀悼。
海港是一个大城市,同行们平日里各自忙碌,若非特意安排饭局,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彼此境况还是都有所耳闻。明玥这几年鲜少露面,原是赴美怀孕生子去了,孩子生在美国,持有美国绿卡。贺远本就有个儿子,中年再添小公主,倒也算得上有福之人。
此前关系闹得那般僵,明玥生女,明汐当然也不会上赶着送心意。此刻在这个追悼厅,她和梁见铖,明玥和贺远各自立于两边,目光不经意间相碰,明汐也没刻意回避。
生过孩子的明玥,没像 CC姐那般发福富态,也因胶原蛋白流失,原本一张美艳吸睛的脸,五官愈发凌厉,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为母则强吧,如今站在贺远身旁,明玥的气势盖过了贺远。
遥想八年前她面试海鸥公司,贺远身上还带着成熟男性的气度魅力,现在只剩下一种人到中年万事休的无精打采。
在一个圈子,消息和秘密就像泼出去的水,瞬间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去年明汐遭遇车祸一事,盛局今天见到她,立马问了问详情。
那场车祸于明汐而言,堪称人生高光。事后她看到道路监控视频,都想让歆雨剪辑出来,融入明宙公司文化,连标语都想好了——“生死极速,明齐日月”。然而梁见铖难得地较真严肃,不允许她以玩笑心态对待此事。
二楼宴会厅内,明汐和梁见铖和盛局同坐一桌。
明汐简单说了说,正因为那天的积雪很厚,刚好救了她一命。
“那是明总吉人自有天相,今天又看你和梁总并肩而立,倒是冲淡了几分我心中的悲痛。”盛局直言明了说,碍于场合不适,没直接道喜。
明汐和梁见铖安静坐着,也未多提婚事,只是默契地朝盛局点头回应。
二人皆着黑衣,气质出众又相得益彰。一个清朗沉稳,一个锋芒内敛,都将情义融入骨子里。盛局年过半百,在位多年,阅人无数,虽不能一眼看透人品,却也对这对新婚夫妇赞誉有加。若以他喜爱的作诗风格形容,二人皆是“面似静湖,心有惊雷”。
梁见铖以夫妻名义,感谢盛局的夸赞。盛局摆摆手,不以为意。
曾几何时,盛局也觉得贺远文雅谦逊,可惜人的傲气一旦偏离正轨,便再难重拾明朗。作为领导,他对贺远的现状满是惋惜。于是,盛局主动起身,走到贺远和明玥隔壁桌,轻拍贺远肩膀,借着悼念何总的契机,感慨几句:“祸兮福兮,世事难料。老何已经离去,咱们海港同行,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得咬牙坚持。天是塌不下来的!”
贺远和明玥一块起身,明玥对盛局没什么好感,还是挤出笑容,以玩笑的方式挑明盛局的偏心:“盛局这话说的,先是夸了明汐和梁总,又来安慰我们,怎么,是不看好我们呀?”
明玥神情张扬而尖锐,一张昳丽而略显疲倦的脸,因为充满挑衅有一种气势逼人的嚣张。
换作从前,贺远定会阻止明玥得罪盛局,今天他非但没阻拦,反而觉得畅快。骨子里相似的两人,明玥毫无顾忌地说出他心中所想,让他这两年疲软虚浮中年心态,生出鬼祟而隐秘的快意。
“明玥,别乱说!盛局哪有这意思,就算有,也是在勉励我们,对吧,盛局?”贺远笑着替妻子打圆场。
几年前,在斯卡利酒店包厢外,贺远甩过明玥一巴掌。如今贺远总算明白,血缘和婚姻关系,远比知遇之恩、领导赏识来得重要。明玥再不好,也为他生下女儿,其他人呢,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他倒要看看,谁会是下一个何丰荣,是风头正盛的明汐,还是星海科创即将上市的梁见铖……就连盛局,现在是人人给面子,可“人走茶凉”四个字,怎会没有应验的一天?
正想着,贺远突然开口:“走,咱们去敬一下妹夫和妹妹,祝他们百年好合。”
此话一出,贺远这桌的人皆是一脸震惊,面色各异。
在丧事场合给新婚夫妇送祝福,这不是赶着送晦气,存心添堵吗?
一个同行协会,皆知明玥和明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关系不合。外人虽不清楚内里纠葛,单从处事来看,明汐行事理性干脆,不是这位贺太太可比的——
谁都不会在他人丧礼上做出这种故意膈应人的道贺之举啊!
第114章 114 梁见铖,我这一生幸运有三
嫉妒啃噬人心, 憋屈如鲠在喉。
方才梁见铖和明汐全程陪同盛局交谈,贺远和明玥独坐一隅,仿若成了被冷落的配角。
昔日众星捧月, 今天沦为看客, 这份落差着实如蚁噬心,刺得贺远坐立难安。
作为一个体制内改制出来的商人, 贺老板最为明白“赢了风光无限, 输了无人问津”的世态炎凉,当心底不甘翻涌,全化作面上虚伪笑容——他偏要在这丧宴,给明汐和梁见铖送去“祝福”。
梁见铖也真是不容易,一个风光霁月的公子哥,只等明汐一个打工妹到现在,这样的长情还真是让人感动。
贺远揽着明玥,来到明汐和梁见铖这桌,十分假意地笑道:“妹夫,终于抱得美人归了,恭喜啊!”
当贺远的恭喜送来, 明汐不为所动, 梁见铖出于情面, 被迫起身。
梁见铖没有举杯回应,简简单单伸手握住贺远的手,动作温和, 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二话不说,便将贺远手中的酒杯推了回去。
“贺总,同在商圈讨生活, 您不把盛局放在眼里,我们也不敢奢求您的关照。各安其位,最好不过。”梁见铖口气清淡,也毫不留情戳破贺远攀亲的虚情假意。
果不其然是顾双洋生出来的儿子,真会看人下菜碟呐。
贺远瞥了眼身旁的明玥,眉头紧皱了一下,语气里全是阴阳怪气:“明玥啊,看来是咱们不识趣!今年星海科创风头正盛,梁总忙着结交权贵,从私企跻身国企,这等机遇常人哪有?咱们这些落魄亲戚,在人家眼里怕连陌生人都不如,真是寒心啊!”
贺远刻意将“落魄”二字咬得极重,把梁见铖和明汐贬为趋炎附势之徒。
周围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空气里顿时弥漫唇枪舌剑的气息。
面对贺远这般无赖话语,梁见铖一时神色冷峻,眉间凝着薄霜,梁老板的确最不屑也最不擅长跟这样的人产生口舌之争。
见梁见铖沉默,明玥颇为得意,嘴角勾起嘲讽笑意,转向明汐说:“明汐,我也恭喜你,总算嫁入豪门了!今天见你和梁总并肩而来,姐姐是打心底为你高兴呢。”
有人是没人关注心里变态,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博出位,梁总不要奉陪了。
明汐微微转过头,神色淡然,伸手轻拉梁见铖的衣角,示意他落座。
她真的是……懒得理会这对跳梁小丑——
在何总丧礼上道她和梁见铖的新婚之喜,看似恭喜实则笑话,明汐不讲究晦气不晦气这些,只觉得是对逝者和何家人的大不敬。
“夫妻本是彼此的镜子。”看着贺远和明玥一唱一和的模样,明汐心底难免冷笑。此时两人,神态如出一辙,真生出几分“夫妻相”。她想起多年前对杨雨媚和明德诚的评价:人总是对自己的道德缺失毫无察觉。
明汐想到这,一时无奈,低了低头。
明玥俯身靠近,一阵香水味裹挟着恶意扑面而来:“明汐,我和贺远好心道喜,你怎连句话都不愿回?咱不管如何,我们总是血脉相连,去年听到你车祸,我都紧张得不得了。没想到你命这么硬,真是让人惊喜……”
明玥话里的“关心”虚伪至极。
明汐心里清楚,听到她出车祸,明玥怕是恨不得她就此消失吧。
如果前面的恭喜,梁见铖还能将两人视为哗众取宠,明汐车祸这个事,触及了梁见铖的逆鳞,周身气压骤降,一记寒芒如刀的眼神精准刺向明玥。
这样冷冽锐利的眼神,神似顾双洋。带有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不容置喙的威严,仅是一瞥,足够震慑人心。
明玥心头猛地一震,惊觉眼前梁见铖已不是当年公子哥斯文样儿。
梁见铖这三年越发不显山露水,对外人有礼,对爱人深情,但这不意味着,做人没了锋芒。
梁见铖欲要起身,明汐的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投去一个温凉眼神。四目相对,一个熟悉眼神传递出十足的默契——明总自有办法。
明汐转头看向明玥,眼底尽是可笑。眼前这个为人母的女人,行事还这般幼稚得可笑。被宠坏的人,永远学不会成长,对付这种自私自利的“巨婴”,讲道理无异对牛弹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今天这样的场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已故何总的面,明汐都不会像昔日斯卡拉酒店那般,以耍狠的方式对付回去。
她不是自己要脸,而是懂得给他人脸面,不能在悲痛的何家人面前闹事是她的底线。
明汐站了起来,面容亲切客气,带点浅浅笑意的目光投向明玥,趁着明玥刚好俯身下来,亲昵地将手搭在其肩上,凑近明玥耳畔,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量。连梁见铖都听不到。
瞬间,明玥的脸色惨白如纸,连明汐搭在她肩上的手,都能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
“贺太太,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大家,去洗手间说吧?”明汐的语气温柔得近乎纯良,
明汐歪过头,对上梁见铖转过来的余光,放心一笑。
对待小人,要雷霆手段,也要懂得拿捏命脉。这是三年前,顾双洋送她的话。
临走前,明汐握了握梁见铖的手,轻轻带过。转身而走,步伐如常,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姐妹间的轻松闲谈,而明玥整个人还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刚刚明汐在她耳边说的话是:“我也要恭喜贺老板呀,他还不知道自己当爷爷了吧。”
明汐怎么会知道!明玥差点要尖叫出声。
前面明汐走到一半,回过头,朝着站在原地的明玥挑了下眉:走呀,贺太太!
明玥艰难地动了动腿,跟着明汐上了洗手间。
然后——
洗手间内,门被狠狠甩上,明玥被明汐一把抵在门板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明玥耳膜生疼。
“明汐,你要做什么?”明玥声音发颤,强装镇定。
“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来招惹我。”明汐的声音冰冷如霜,明锐眼光里只是警告,“你以为我会顾及脸面,任你泼我脏水?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诉你,我不仅知道你在美国的那些丑事,我还有你一整本背调资料。”
“本来你做什么事,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来恶心我,你为什么记不住?“
恐吓和不留情面的话倾倒而出,明汐逼近一步,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让明玥几乎窒息。
“怎么,这样看着我,觉得我很陌生?明玥,我不知道是你好笑,还是我以前让你欺负习惯了,觉得我好拿捏么。你用脑子想一想,我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你以为我是烧香拜佛吃素求来的么?”
伴随着一道嗤笑,明汐继续:“说真的,只要你不出来恶心我,我真的一点都不记挂你,偏偏你怎么那么在意我,我过得好还是不好,能碍你偷情吗?”
“偷情”二字如重锤砸在明玥心头,愤怒和害怕让她下意识要还手,又在对上明汐森冷的目光时,无力垂下了手。
“以后做事情,最好想想清楚。”明汐扬起戴着婚戒的手,托住了明玥的脸,“就算我改吃素,你以为梁见铖吃素,还是顾双洋吃素?我和你之间,谁过得恶心,一清二楚,我再说一遍,不要来恶心我。”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也是,不是一个人了。想一想孩子吧,多无辜呢。”
明汐后退一步,两人中间的距离拉开一点,靠墙的明玥堪堪要倒下来。
明汐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补充一句,“别忘了,贺远的前妻也不是好惹的,你女儿还小,真闹起来,你觉得谁会更惨?”
“如果我是你,一定给我自己好好谋算,好日子不长有,现在的海鸥还能让你靠几年。”
明玥难堪地抬起头:“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明汐抿唇似笑非笑,学用当初顾双洋对她的那句话。
“当然是花了一些时间和钱,需不需要我寄一份给你,当留念?”
明玥瘫软在地,最后触及明汐温凉而冷漠眼神,已感到彻骨恐惧。
……
不到十分钟,洗手间的门“咔嗒”轻响,明汐推门而出,神色如常地融入宴会厅的嘈杂和关切里。
明玥仍待在洗手间没出来。
明汐款步走到贺远面前,最后做个好人:“贺总,贺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您看是不是先送她回去?”
贺远在洗手间找到明玥,看着明玥脸色不对劲,即便狐疑猜测,也只能匆匆离场。
盛局见状,失望摆手,连寒暄的兴致都没了——这场闹剧,他真的彻底看清贺远这个人了。
这个世上,有人上桌,有人下桌。
明汐希望自己有一天,就算下桌,也是自己开心地下桌,而不是被赶下桌。
回程车上,明汐倚着车窗假寐,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心里想起顾双洋这些年的许多话,比如“在商场,不要想着当个好人讨人爱,也不要做恶人讨人嫌。”“做人,留一线,做事,留一手。”
梁见铖少见地按捺不住好奇,问明总:“今天你和贺太太说了什么?”居然能做到一瞬变脸。
明汐睁眼,撇过脑袋:“梁总,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干净。”
梁见铖挑眉,他当然知道他的明总很厉害,但明总当他吃素?还是喝奶的幼儿园小朋友?
梁见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再多问。
明汐弯唇笑了笑,只觉得晌午春光照射海港拔地而起的高楼,这个世间看起来虚浮而不真切,她突然有点疲倦,犯懒地靠在了梁见铖的肩上。
“梁见铖,以后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要像何总……”
从商的压力,明汐和梁见铖都深有感触,万丈高楼平地起,以后稍有不慎,也有可能万丈高楼一朝倾。
今天盛局给何丰荣做追悼词,重点强调何总是一个心存仁厚的企业家,
心存仁厚,却落得这样下场,明汐怎能不凄悲。
梁见铖搂上明汐的肩膀,说出自己想法:“明汐,心存仁厚,不是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是善和恶之间能明辨思忧,是个人和国家利益之间,能做出对得起自己良心的选择。”
“明总,往后,还请多多监督。”梁见铖目光清明,话音郑重。
明汐闷声笑了:“我这样的斗胆小民,哪敢监督梁总?”
梁见铖:“你的确斗胆,但不是小民。”
车子笔直地往前行驶,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一路往前。一个人的终点从不是更大的辉煌站台,而是两人的家。
这是梁见铖当前心声。
这样一想,明小姐是不是没了压力。
互戴婚戒的手,骨节分明,相握一起。梁见铖下颚轻轻碰了碰明汐低垂下来的脑袋。人生也不是时时向前,而是心安既定。
对,心安。
为了让自己更心安一点。
明汐第一次主动联系了杨雨媚,跟杨雨媚约见在海港一家宜城风味的土菜馆。
宜城土菜馆,老板自然说着一口人老道宜城话,全程热情地帮忙上菜。
明汐亲自给杨雨媚添茶倒水。
杨雨媚防备地看着她,仿佛她不安好心。
明汐笑了下,她当然不安好心。
茶香氤氲间,明汐从公文包抽出一沓厚实的文件。
她原本要寄给明玥的背调书,不想寄给明玥了,比起明玥,有一个人更能制衡住明玥,就是眼前的杨雨媚。
杨雨媚最在意什么,当然是明玥当前的婚姻了。
“杨阿姨,这些年您也算照顾过我,为了还你这个恩情,我想帮你保护一下明玥的名誉。”明汐将文件推过去,”你看一看这些资料。”
杨雨媚翻开几页,手瞬间颤抖起来——照片、记录、转账凭证,桩桩件件都有清晰记录。
明汐先说了:“明玥的事,我也不想闹得难看。我也知道您疼她,这些交给您保管,或许更稳妥。”
那个家,明玥嚣张,明德诚没用,杨雨媚焦躁,比起来货已经算是三人里,相对能听懂人话的。
“好,我知道你意思,我会好好看着明玥,绝不会影响到你。”
“谢谢。”明汐道谢。
老板上菜了,明汐记忆好,点的全是杨雨媚以前最喜欢吃的本地宜城可口菜。这几年杨雨媚帮明玥带孩子,亲生女儿都不知道她喜欢的菜是什么。
杨雨媚自嘲又认命,只能说自己生出来的女儿没买来得好。
“明汐,看在我和你爸也算把你养大份上,不要针对明玥,我会好好管着她,不会让她惹到你。”杨雨媚第一次请求地看着明汐。
突然想到什么,杨雨媚也拿出一个人情来;手指哆嗦,从皮夹包里拿出一张小纸,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很多年前,生出的你那个女人联系来,给了一个这样地址。”
说完,这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过来。
“她当年生了你,就回老家,钱带回去给家人治病,几年后找了一个男人结婚,后面又生了一个孩子,现在一家人在成都,开超市。”
“挺好的,应该过得不错,就想找到你。”
明汐指尖微顿,放在这张纸条上方。
当年,顾双洋的背调书上都没有现居地址,只有家乡地址。
“杨阿姨,我们难得这样说话,我还有一句建议给你。”
明汐不打算陪杨雨媚吃这顿饭,这顿饭钱她已经结了,车子和司机等在外面,她也是抽出时间来见杨雨媚,等会就要去机场了。
“你还要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明玥被拖累,跟明德诚离婚吧。你知道我的意思——再见。”
这句建议,就当当年杨雨媚临时一脚下车提醒她别回家的感谢了。
四月过去,五月了。
一年12个月,明汐最爱五月,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一切生机勃勃让人觉得人间真干净。
明汐走出餐馆,戴上墨镜,等候的司机为她开门,她弯腰上车。
“明总,现在去机场吗?”
“去吧,不回公司了。”
这个月,星海科创上市,但明汐没办法陪梁见铖出席庆祝会了,因为她要奔赴美国谈一个月业务。这半年生意太难做,好几个大单面临撤单违约。
明总要亲自赴美协谈订单。
做生意遇上难处,比起总结失败经验,明汐更喜欢总结成功经验。
她这几年成功经验就是,如果一个公司在业务面临困难,就要从业务上挖掘。
全球经济变差,又不可能每个角落都差。
局势在前,事在人为。
这一次飞美国时间长,明汐也只带歆雨。歆雨已经提早等在机场,两人都来得很早,距离最后值机办理流程,还有两个小时。
时间还算宽裕。
歆雨准备托运前,从行李箱翻出两个U形环绕枕,洋洋得意说:“明总,你看我们公司这个产品,多适合出差人士,我上周去工厂验货,直接拿了两个过来,特意给你也带了一个。”
“谢谢……”明汐有些心不在焉。
人坐在候机厅,手放在风衣口袋,里面摩挲着杨雨媚给她的小纸条。顿了下,她抬头对歆雨说:“歆雨,我要去一趟成都,我等会改航班飞成都再飞纽约,你先去,我们后面碰。”
“明总,你去……成都是有什么着急事么?”
“不是着急事,是好奇。”
好奇到,就算不相认,还是很想见一面。
“……好!”
明汐改了航班,比歆雨起飞得更早。
梁见铖电话联系不到明汐,只能打到歆雨这里,为什么同一个时间航班,明汐已经关机无法接通,歆雨还没有上飞机。
歆雨只能一五一十说:“明总临时改航班,飞成都了。”
“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看明总情绪有点低迷,可能要去成都见什么人。”
“好,我知道了。”梁见铖那边挂了电话。
他此时,身处香港,握着手机站在联交所的玻璃幕墙前。
明日,星海科创要就在香港挂牌上市。
从在汉城豪掷上亿资本引进最高端生产线,到引入国有资本组建顶尖团队,现在即将挂牌踏上国际化征途。这些年,梁见铖对星海科创的目标早已超越个人事业。
从中国入世,一直以廉价劳动力成为世界工厂,这样时代红利早晚会结束,取代低端制造业,解决低附加值产业依赖,唯有转向高附加值领域才是出路。这条路,梁见铖走得比一般外贸出身的老板早一点,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追求,却是梁见铖当年从双洋出来,坚定从商的最终梦想。
在中国商人里这样的梦想,当然也不只属于梁见铖一个人。
人世浮躁,在这世上当一个利益商人,若没有一点高尚梦想,即便财富如玫瑰花般美丽,最终也会腐朽溃烂。只有坚守信仰,才能不负这个最好的时代。
相识多年相爱入心,改了航班奔赴成都的明汐当然知道丈夫梁见铖最高梦想,只是她没办法陪他奔赴香港,因为她也有自己的小宇宙要守护。
但是,在上飞机之后,手机关机之前,明汐给梁见铖发了一条真挚的祝福短信——
【梁见铖,我这一生幸运有三。一是生逢时代,不负机遇;二是身体健康,心智健明;三是,能遇上你。
星海作证,我现在的每一次起飞回望来时路,已没任何漂泊之感。我爱你,更恭喜你,星海科创即将挂牌。从此星海无垠,征途辽阔。
也希望有一天,等我们的梦一一实现了,一起携手走遍山川湖海。】
梁见铖就是收到这条短信,立马给明汐回了电话,但明汐已关机。
第115章 115 “好,我等着梁太太飞过来。”……
北京时间 16点, 航班抵达双流机场。
这是明汐第一次来川城。
她这些年去了好多地方,唯有成都一直没有来过。行李寄存机场后,她排队等上一辆出租车。待出租车驶上路面, 开车的师傅打开驾驶座车窗透气, 车子一路飞驰,湿润且黏腻的街风涌入车厢。
成都刚下了一场雨, 车胎碾过积水路面, 溅起细小的水花。
“是第一次来成都吗?”师傅操着一口地道四川话问她,语气里带着几分闲适。
明汐坐在后座,发出一个类似“喔”的音回应。
师傅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热情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朝着她之前说的地址方向开车。
车窗凝了一层薄薄水雾,明汐望着外面车来车往,景象模糊又真切。偶尔路过一盏亮起的路灯,灯光仿佛晕染开来的光点。
从机场过来不远,大概十几分钟车程。这一片全是由本地民房改成的廉价旅店,方便机场游客短暂停歇一晚。
那家名为“宜美”的小超市, 就在这片本地居民经营的旅馆区域里面。一楼被改成店铺开一个小超市, 楼上还有多余的房间, 被改造成供客人住宿的客房。
几乎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如此,不同之处在于,有的一楼开小超市, 有的是小餐馆,有的简单摆上几张麻将桌,成了棋牌室。每个牌桌上都坐满了人,四角边上还站着不少围观的人。
这里地处郊外, 离机场很近,离市区较远。比起机场附近的连锁酒店,这里不管是住宿还是餐饮都相对便宜。很多门口挂着牌子,写着“住宿 30一晚,50包三餐”。
明汐将行李寄存机场,只带了随身携带的托特包。从机场过来,游荡在这片区域里的游客不少,以年轻人为主。
明汐看起来也很年轻,只是衣着相对整齐,神情略显严肃,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路过的好几个老板嗓门都很大,热情洋溢地招呼着路过的游客到自家住宿。其中不乏动作麻利的老板,前面几个年轻游客还在犹豫,老板就已经上前帮忙搬运行李了。
明汐当了几年老板,身上自带不太好被忽悠的气质,或许现在的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住这类旅馆的游客。一路上,招呼她入住的老板很少,更多是打量着她。
同样,明汐的目光也万分留意地瞧着路过的每家店铺。
汲汲营营,众生百态。
因为这里每一户几乎都是夫妻店,小生意大多也是一家人共同经营。
走了好一会,明汐终于走到“宜美”小超市对面,小超市的对面刚好是一家民宿,挂出的牌子显示还有空房间。
没有多想,她走了进去。
原本独自一人下棋解闷的老板噌得抬起头,眉开眼笑问她:“幺妹,住宿啊?”
房间在三楼,住宿条件一般,却还算干净。
正对的窗户,恰好可以望见对面。
明汐站在窗户好一会,终于等到对面房子的阳台上,出现一个身影正在收放晾晒的被单。隔着几片悬着的白色床单,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只能隐约感受到她动作麻利,身形削瘦,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
还有,女人头发挽起,能看出脸型秀气,只是具体眉眼五官有些模糊不清。但即便在忙碌做事,也给人一种踏实幸福的感觉。
窗户半开着,明汐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过了许久,当女人收好了床单,明汐终于看清了她的全貌。
明汐低下头,藏了藏眼底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抬直胸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腔微微发疼,像是憋闷许久,整个肺腑被用力挤压过一般。
明汐并不打算留宿这里,短暂休息后,提着行李包下了楼。
民宿一楼是茶铺。
“不住啊。”老板惊讶又抱歉地问。
“我临时改了航班,不住了,再待一会,您不用退钱给我。”明汐客气解释。
经营民宿的老板是个样貌和蔼朴实的中年大哥,一定要退她一半的钱。
明汐只能收下,还有一点时间,她坐到靠窗的茶桌旁,点了一壶大碗茶。喝了几口,她转过头,扬起随和的笑容对老板说:“老板,有时间吗?聊几句。”
“行哪!”老板有些惊喜,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这个女人从进门起,就和普通住宿旅客不一样。漂亮与否暂且不说,单是身上那股淡定冷静的气质,看着就不是寻常人。
明汐找老板聊天,无非是想打听几句对面小超市老板娘的事。然后她开了个头,实心眼的老板便一股脑地讲了出来——两人当了几年邻居,彼此情况还算熟悉。
“你说许老板啊,勤快麻利得很,她老公腿不好,干不了重活,里里外外全靠许老板一个女人操持。”
“她只有一个女儿,晚来得女吧。”
“以前我不了解,听人说以前日子过得很苦,也不是我们这儿的人,现在好多了,主要还是孩子争气。他们家这个女儿啊,学习特别好,好几次全校第一呢……”
明汐缓缓喝了一口茶,过了好一会儿咽下去,回应道:“全校第一,真不容易。”
“对啊,太不容易了!而且她幺妹读的还不是我们附近的学校,是武侯那边的。我们这儿的学校就在附近,教学质量一般,但许老板疼女儿,花了不少借读费,把孩子送到武侯那边的好学校。她家孩子也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是吗?”明汐抿了抿唇。
老板靠谱地点头,说话风格也踏实极了:“我们这些本地人做小生意的,日子都差不多,以后孩子大概率也跟着做这行。许老板家女儿以后肯定有出息。”
明汐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姑娘,你和许老板……认识啊?”老板紧盯着她,追问道。
明汐回过神,想了想编了个理由:“我做生意的,想资助几个孩子读书,学校那边给我推荐了这一家,我过来了解下情况。”
老板一听,立马就信了:“那你来晚了,许老板家这个女儿早就有人资助了,好像还是海港那边的大公司。”
海港?
对,海港!
“我想起来了!双洋电器!”老板一拍桌子,“双洋电器你知道吧?我家彩电就是这个牌子。资助许老板女儿的,就是双洋电器。”
双洋电器?明汐心意一震,转念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顾双洋当年对她的调查那么细致深入,不可能查不到那个女人的情况。背调书上没有具体地址,只写了家乡信息,不是查不出来,而是顾双洋有意留了余地。
至于资助这件事,说不定梁见铖也知晓内情。
明汐静静地坐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两个小时。
两小时后,她将飞往香港。
说来也巧,她订的航班会在香港中转 24小时再飞纽约。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刚好能赶上梁见铖那边,陪他见证属于他的荣耀时刻。
离开前,明汐犹豫几秒,打算踏入小超市买点路上吃的。
她走上两级台阶,拨开两片塑料挂帘,一踏入先闻到一阵饭香……原来这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
收银台后面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方桌用作餐桌,另一张较为平整的桌子上,一个样貌乖巧的女孩正趴着写作业。紧接着,里屋走出来一个爽利女人,正是那个在阳台收床单的女人,她笑眯眯地走到女儿后面,俯下身轻声细语说:“妹妹,吃饭啦?”
这里的老板娘们大多嗓门洪亮,这个女人跟自家孩子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她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充满着关爱和骄傲感。
自选的小超市,明汐站在最里面的货架,目光平静地望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零食饼干,一时不知该拿什么。她抬起手,又放下,最后随便拿了两包饼干,一步步走到了收银台。
女人扫了一眼,就算好了她的钱:“9块。”
明汐没付钱,也没有走,她哑声:“我……还要买点。”
她这样说,又挪不动脚。
收银台的玻璃晶莹透亮,下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牌子的香烟。这家小超市,在这样的区域里,里里外外都有一种经营得当的次序感。
然后,这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了。刚写完作业的女孩有着圆圆的脑袋和亮晶晶的圆眼睛,她抬起头,看到一直站着不动的漂亮女客人,自然扬起灿烂的笑容:“姐姐,你要买什么,你跟我说?”
一声“姐姐”让明汐下意识垂下头,此时她想在这收银台前多站一会,不是舍不得走,而是她真的太好奇了——好奇这个女人是如何疼爱自己的女儿,好奇她烹饪的饭菜是怎样的滋味,好奇她们母女间有着怎样相处模式……
“我买烟,先看看。”明汐说道。买烟成了她能多停留一会儿的唯一借口。玻璃柜下,宽窄、玉芙蓉、利群、中华等香烟整齐摆放着。
明汐的目光反复扫过柜下的价格标签,眼睛却一点点模糊了。这时,女孩开始吃饭,她夹起一块排骨,咬下第一口心满意足地说话:“今天这个排骨太好吃啦!要是再放点辣子就更棒了。”
“你都长痘了还想吃辣——”女人伸出手,轻轻放在女儿额头,拨开女儿的刘海,细细留心女儿额头长出来的红痘,随后,她抬起头,朝着明汐露出客客气气的笑容,与其他店老板并无二致。
唯有不同,多了一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那种天然的熟悉感,只有明汐能感知出来。
明汐轻轻眨了下眼睛,对着女人指向玻璃底下的一包烟,语气平淡:“这个给我来一包。”
女人给她取出香烟,稍作停顿,将烟递了过去。
“多少钱?”
“二十七。”
明汐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整个过程中,她和女人的目光始终未曾交汇。
买完烟,明汐走出小超市,站在店门口,生平第一次点燃了一根烟。呛人的烟味涌入鼻腔,直接将她眼眶里的眼泪水“呛”了出来。
她心硬惯了,对没感受过的亲情也很是陌生,最多两滴眼泪,没有多了。
抽完了这根烟,明汐大步往前,没有回头。
挺好,真的挺好,命运给她安排的这个亲情局,没有给她带来任何遗憾。她只要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现在的孩子很好,就够了。
她看到了一份真真切切的母爱,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已经觉得半分圆满。
还有半分,是现在的她已不需要这样的母爱了。
自始至终,这场没有任何交集的相见,不会让她感到为难,也不会让她心酸。
这样的缘分,也是很好……
明汐在机场准备飞往香港的时候,梁见铖打来了电话。
他那边已经结束了至关重要的商务会议,明天晚上在香港的顶级酒店安排了庆祝会。不过,梁见铖决定不参加晚上的庆祝活动,打算直接飞往成都来找她。
明汐握着手机,望着眼前一架架冲上云霄的飞机,因情绪波动而消散的能量正逐渐回归。接到梁见铖的电话,她背靠休息室的座椅,说话语气松弛而温柔:“梁见铖,你不用赶来,今天对你意义非凡,我去找你。”
梁见铖闻言笑了笑,稍作停顿,语气带有关切:“明小姐,你今天真的没事吗?”
“非常好呢,梁太太现在状态好极了。”明汐笑着纠正了梁见铖对她的称呼。
梁见铖的笑声愈发低醇:“好,我等着梁太太飞过来。”
……
明汐在香港停留了 24个小时。这 24个小时里,她见证了星海高层敲响上市钟声的荣耀,也以梁太太的身份陪伴梁见铖出席了庆祝会。
结束之后,启程飞往纽约。
原本计划为期一个月的行程,一周返回。行程大幅缩短,第一次不是因为订单洽谈顺利,提前完成了业务目标,恰恰相反,此次洽谈极不顺利,再多停留也无意义。
当然,这只是她提前归来的部分原因,另一半原因是,5月 12日,中国汶川发生了里氏 8.0级特大地震。
512这一天,明汐和歆雨在时代广场底下的一家餐厅吃简餐,手机接到梁见铖打来的电话,他用非常沉重的声音告诉她:“明汐,你记得汶川吗?那边发生地震了,很严重。”
梁见铖见惯了风浪,很少用严重来形容一件事。
次日,明汐返回海港。
如果非常努力,生意依旧难做,就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市场大环境有了问题。
今年二月开始,订单锐减、大单违约、库存积压等问题就接踵而至……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朋友之间也是相互照顾。德子向她介绍了一位老板,表示如果她愿意,当前她被美国客户违约的三个货柜货物,可以以成本价转手卖出,多少能挽回一些解约损失。
“我考虑一下吧。”
一周后,那批原本要装集装箱经轮渡运往美国,价值三百万美金的户外用品,既没有按原计划发往美国,也没有以成本价售出止损,而是全部送往了地震灾区。
“千金散尽还复来!”在办公室坐下签单,明总在心底默默念着这句话。后面现金流周转困难,她当年拍下的三块地,还留着一块,抵押银行还能周转不少。
现在是全民万众一心,捐款捐物的特殊时期,她一个享受时代红利的人,明宙外贸也受政府扶持,即便当前正面临经营压力,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啊。
5月 18日,央视举办大型赈灾晚会,群星汇聚献唱。
这个月,明汐当然不是唯一伸出援手的老板,星海科创、双洋集团,还有德子和韩俊俊的工厂,都尽己所能奉献爱心。
彩妮和父母以个人名义,也捐出了六万块。
回想2000年,她和德子俊俊、彩妮都还一穷二白,当时只有德子和韩俊俊的事业刚有起色。那晚聚会结束后,他们迎着江风,在海港明淮江边合唱《明天会更好》,2008年的赈灾晚会,这首承载着全民希望和祝福的歌,由众多明星共同献唱。
在捐赠行动前,海港外贸协会组织了一场捐款活动。
因明宙捐赠的物资和款项数额最大,明汐受邀上台致辞——
“自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我相信,在座每一位都经历了辉煌的五年。这五年,明宙从无到有、由小变大。我以明宙的发展,见证着中国的日益强大,也看到世界蕴藏的无限可能。我坚信,困难终将过去,世上没有比我们更团结的民族,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像中国这般飞速发展。过去,在市场竞争中,在个人利益前,我们曾是竞争对手;但今天,面对国家灾难、行业困境和市场挑战,我们一样可以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以上就是我的发言,谢谢!”
台下,星海外贸的 Kevin将明汐的发言录像,发送给了梁见铖。
星海科创办公室,梁见铖站在落地窗前反复观看,笑容低垂,窗外阳光洋洋洒洒,仿佛将这段时间的压力和阴霾瞬间融化消散。
迎着泛光的玻璃,望着海港林立的高楼大厦上,心里的骄傲和爱意盛大又灿烂。
梁见铖不禁想起明汐在香港四季酒店对他说的话:“梁见铖,我今年好像理解了你当年在汉城说的那句话,我现在也拥有一些金财傍身,我明明可以过得很幸福,又做不到只当一个幸福的人。”
是啊,因为没办法只当一个幸福的人,就没办法做到独善其身,只能扛起责任继续前行。
幸运的是,他和明小姐可以同频同路地一直前行。
汶川地震的伤痛渐渐平复,9月 15日,美国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申请破产。
谁能料到,原本在 4月看似已度过最严重时期的次贷危机,五个月后却引发了更大的灾难。
亚马逊河蝴蝶振翅能掀起太平洋风暴,这家顶尖投行的垮台,将美国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演变为一场全球性危机。
而后,这场巨大经济危机从发达国家蔓延至发展中国家,从金融领域波及了实体经济。
10月,二十国领导人经济峰会在美国华盛顿召开;
11月,中国政府迅速出台扩大内需的十大措施。即便明宙财务已达极限,2008下半年,明宙抵押了2005年拍下的一宗地,用来运营推广高端户外服饰品牌 Bright;
国庆黄金周,Bright在隆茂百汇开设了国内首家门店。
同月第二周,明汐以海港青年企业人参加本地民营企业座谈会。官方会议冗长,一向精神饱满的明小姐,第一次靠在会议椅上,悄咪咪地打了一个盹。
明总在座位上认认真真握笔听了好半天,结果不小心才打上盹,就被自家男人抓包了。
梁见铖坐在前排回过头,目光稍顿,面露凝思……
第116章 116 “……我可能要生了!”……
受邀参加海港青年企业家座谈会这样商界相对顶级峰会, 明汐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大片青年才俊……结果很遗憾,她家梁老板已是这场青年企业家座谈会上,最“青年才俊”的那个了。
就算不是最青年, 也是最才俊的那一个。
若也不是最才, 无疑也是最俊的那个。
……明总有这样的观感,莫非是“情人眼里出才俊”?
虽说青年企业家的年龄标准通常不超过 45岁, 但对于科技类和国家鼓励行业从业者, 年龄要求又相对宽松,所以这场青年企业家峰会上,参会者的平均年龄还是在四十岁朝上。
明汐以 28岁的年纪坐在其中,只能说是现场青年企业家里的“青幼”。
在海港外贸协会,明小姐声名鹊起,但在这次会议里,明小姐无疑还是一个生面孔。正因如此,明汐坐在后排角落,趁着没人注意打个瞌睡,也是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除了,梁老板。
今天, 星海外贸的廖总Kevin也和明宙的明汐同排而坐。
当Kevin注意到前方梁见铖带有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投来, 转头看向不远处轻歪脑袋、浑然不觉的明小姐, 忍不住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点儿不属于他这个年纪会有的暖意。作为在商海浮沉二十年的老将, Kevin见过太多利益捆绑的联姻, 也见过为了身价增长不断权衡思虑,像梁见铖当年那般以爱入局,最终成为最佳投资人的情况,别说是他认识的人里少见, 放在当下整个商业环境里,也是凤毛麟角。
然而,这样纯粹感情,着实是令人羡慕。不然,又有谁家夫妻能一同来参加这场企业家峰会呢!
下午的会议冗长枯燥,外头秋阳似火,燥热的气息透过窗户渗进偌大的会议厅,暖意融融。别说明小姐困意袭来,就连 Kevin也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保持专注。
藏青色西装外套松松垮在肩头,睫毛不受控地往下坠,直到斜后方响起一道不受控制的咳嗽声响,明汐睁眼坐正。
明汐只是小憩了片刻,时间短暂到她醒来时仿佛没感受到自己曾睡过去。
这个月,为筹备 Bright高端品牌店在隆茂百汇的开业,她倾注了大量心血,每天都是困难和挑战并存,尽管压力巨大,每次在最后关头成功完成挑战,那种超棒的兴奋感也会油然而生。在明宙今年的业务决策中,明汐多次做出颇具冒险性的选择,每次迎难而上后取得相对不错的结果,那种纯粹的喜悦,是再多金钱都无法给予。这种纯粹的喜悦如同跨年的烟火,在她心底绚烂绽放,激荡出无限能量。就这样周而复始,不断攀爬,现在的明小姐,已不再执着于何时能登顶,而是在这个过程里,她能保持始终向上的热忱。
那就极好了。
所以,充满干劲的明总,怎么会累到睡着呢?这……实在不合常理!
明汐没有过怀孕经历,即便大姨妈推迟了一个星期,心中有所怀疑,也不会将自己嗜睡的原因归结于怀孕。
在猜测怀孕这件事,梁见铖倒比明总敢想一点,因为他对明汐的生理期记得十分清楚,毕竟明小姐气血充盈,生理期向来准时。
细细算来,上周 Bright首店开业,明总每日亲力亲为,几乎化身品牌陈列师,因此生理期推迟也没反应过来。
上半年,明宙面临一定财务压力,即便如此,Bright品牌首店依旧顺利开业。对于明总做事的决心,就算明汐不是他的妻子和爱人,单从一个从商者的角度,梁见铖也对明宙的这个女老板有着敬佩之心。
今日,商业精英齐聚一堂,不同行业不同领域,经商理念各不相同,相互间的敬佩却多于成见。在场众人全是体面风光之辈,人人正装出席。
会议结束,大家有序走出会议室,相互抬手谦让,尽显风度。
“刘总请。”
“赵董您先——”
然后,又走来陈董事长。
明汐轻轻歪着头,打量着会场。她可以明确说,今天有雨在座之人,身价没有亿万以下的……终于熬到下午会议结束,明汐轻轻透了一口气,她的座位靠近会议厅出口,不着急起身,她还故意稍作逗留,等着前排的梁见铖朝走来。
她背靠会议椅,慢悠悠等着。
梁见铖步履从容,身着剪裁合体的纯色西装,身姿颀长挺拔,喉间溢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待梁老板走到明总这儿,附近座位上的老总们已散去大半。
梁见铖在明汐的座位前停步,她这才拿起公文包,优雅起身。二人一着纯黑正式西装,一穿藏青色女士西装,并肩朝着会议出口走去。
站在会议门口,明汐眉眼生笑,从容矜持地侧头看向梁见铖:“梁总请。”
梁见铖唇角微扬:“明总先请。”
明汐和梁见铖领证结婚已过去大半年,亲朋好友自然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外人就不太清楚了,至少今日参会的众多企业老板,其中一大半人不知道,这对并肩而行颜值出众的男女是夫妻。
商场之上,父子同为企业家不算鲜见,夫妻二人皆在商界崭露头角着实罕见。尤其像还这般风采卓然,往会场中一站,俨然为严肃的会议增添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长得好看这件事,在底层难有价值,越往上走,出众的外表不管男女都可以成为一张他人难以复制的漂亮名片。
当然,好看的明总也是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会议大厅出来,全部参会人员齐聚三楼的宴会大厅享用晚宴。受今年经济形势影响,政府精简办会,午、晚餐皆采用自助餐形式。
在这样的场合,有熟悉的人作伴总归方便许多。梁见铖本还想问问明汐今晚吃面还是吃饭,却见明总已快步朝着窗边走去,显然是要抢占绝佳桌位。
虽说此次办会从简,在场每一个都是纳税大户,自然不会让他们无处落座。宴会大厅更是气派非凡,身着传统修身旗袍的礼仪小姐每隔几步便站立一位,时刻准备上前为企业家们拉开座椅、引导入座。
明汐径直来到临湖的餐桌旁,将公文包分置两侧,算是提前“占领”了最佳位置。
随后,她心满意足地加入取餐队伍。
梁见铖参加此类政府举办的顶级峰会已有两年,会议地点每年都在这个隐匿于园林之中的国资宾馆举行。
这座宴会厅曾接待过国家领导人,其中最佳观景位可将名人湖畔风光尽收眼底。但即便参加过两次,梁见铖也是头一回有机会坐在这靠窗的绝佳位置。
不得不说,他家明总做事思路哪哪都清晰,哪怕吃饭抢位置这般小事,也能迅速做出最优判断,以最高效的方式达成目的。
明汐主动去抢桌位,原因主要近来胃口不佳,想着多走动走动,能增进食欲。
结果,一样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她绕了一大圈,最终只取了一份油泼辣子面。
等她端着面返回,发现原本她占位的餐桌上,除了梁见铖,还坐着一位样貌端正的青年老板。对方年龄约莫三十五,在青年企业家中,算是颇具潜力的“青苗”级别了——来自“青幼”明总的判断。
李丰作为今年的企业家新人,确实是青苗级别的企业人,找桌位的时候,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帅气老板,瞄了眼对方胸前挂着的证件,主动上前,带着一口浓郁的台湾腔客气询问:“梁总您好,我可不可以坐这边啦?”
梁见铖抬眸,礼貌地点头应允。
落座,李丰热络地自我介绍:“谢谢,我是今年新来的谷明电子李丰,很高兴认识您,梁——”
“梁见铖,星海科创。”梁见铖简短回应。
听闻名字,在海港投资开办电子公司的李丰立刻露出尊敬之色,放下餐盘后迅速伸出手:“久仰久仰!我父亲去年还跟我介绍过星海科创,梁总不仅能力强,还长得帅气非凡啦!”
梁见铖自幼听惯了夸赞,保持一贯待人之道,微微颔首:“谢谢,李总也很帅。”
“我还好啦,不过我很满意我今天的发型。”李丰笑着打趣,正思索该聊些什么,抬头忽见一位身形利落脸蛋莹亮的年轻女子走到身旁,在他隔壁落座。
物以稀为贵,今天会议场颜值最高的三人没想到可以坐一起!李丰瞬间挺直腰板,又帅了两分,原本打算应酬梁见铖的笑脸,立刻转向新来的女人。他先是偷瞄一眼明汐西装外套上别着的证件,随后切换成标准普通话,热情打招呼:“您好,明总。”
明汐瞥了眼对面的梁见铖,缓缓坐下,又回身朝李丰点头,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名牌:“您是?”
“我是今年新来的,谷明电子的李丰。”
“明宙外贸,明汐,我也是今年新来的。”明汐主动伸出手。
“那我们真是好有缘分呢,都是今年新加入的青苗企业人呢。”李丰赶紧伸出手回握,不忘展现自己的风趣魅力。
明汐礼貌回应,回正身姿,便低头准备吃面。
李丰心情大好,一时得意地朝梁见铖笑了笑,却见梁总毫无反应。冷不丁地,对面的梁见铖突然开口,语气淡然:“这面看起来还不错。”
明汐:……
梁见铖向来不吃辣,突然说出这话,分明是没话找话。
她抬眼扫过梁见铖餐盘里的食物,挑了挑眉,学着他的语气反问:“梁总,这个黄灿灿的是什么?”
明知故问的对话让梁见铖有点想笑,故意说道:“我也不知道,随便拿的。”
明汐轻笑摇头。
就在这时,李丰凑过来,仔细看了眼梁见铖的餐盘,刻意温柔地对明汐说:“这是金耳刺身,一种耳包革菌菇类。”
明汐点头致谢:“谢谢李总解惑。”
“不用客气,口感还不错,等会明总可以取来尝一尝。”李丰笑得愈发灿烂,差点说出需要他帮忙取一点——
梁见铖直接开口:“要尝一尝吗?”
旁边明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下一秒,梁见铖就用筷子夹起自己餐盘里的金耳刺身,动作亲近无比地放进明汐面前的小碟里。
李丰:……
说好的大陆男人不擅追异性呢?这自然流畅的举动,分明拿捏得恰到好处!
“味道不错。”明汐眉眼弯弯地尝了一口。
“如果喜欢,下次让阿姨也试着做一做。”梁见铖说着,目光落在明汐这碗油泼辣子面上。他知道明小姐这几日胃口欠佳,即便如此,也不该吃这般辛辣食物。
“想要吃点什么水果,我去给你取……老婆?”说完前面,后面的老婆,明显是特意补上。
李丰瞬间瞪大眼,笑容僵在脸上,然后惊讶到爽快开口:“哈哈哈,你们原来是夫妻啊。”
真是尴尬了,但是气氛又自然诙谐好玩起来。
在梁见铖起身时,李丰笑着打趣:“梁总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带一个桔子吗,要酸口那种。”
梁见铖自然应下——今天在场之人,日后皆有可能成为合作伙伴。
“没问题,李总,我一定给你挑个最酸的。”
十月,正是桔子新鲜上市的时节。
明汐吃了几口面,发觉自己对辣味也没了兴致。等后面梁见铖拿了几个桔子回来,剥开一瓣递给她。她咬下一口,酸涩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倒觉得清口。
“我难道怀孕啦?”明汐面朝梁见铖,用唇形无声丢出这句话,眼中闪着惊喜和期待。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突然爱吃酸了,就有情况了!
梁见铖不敢肯定,也不敢敷衍,心里觉得可能性很大,又担心明汐也有可能是肠胃不适。
翌日清晨,明汐用早孕棒测出结果,浅浅的两道红。
梁见铖等在洗手间外面,明汐推开门出来,低着头,随后抱上了梁见铖。
八年的感情相处,这样的动作说明一切,梁见铖不需要明小姐多说,已经得知了答案——
梁见铖感动回拥。
据说,小孩最先繁育就是心脏了。
那么很快,两人的相拥不再是两颗心脏的跳动了。
尽管验孕棒昭示喜讯,明小姐真正建档确认孕妇身份已至 11月,档案预产期是 2009年 7月 10日。
……
随着孕期突然来临,明汐不得不放缓工作强度。
今年五月在香港转机,她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条件允许,以后我也要请个职业经理人”,然后梁见铖回她:“如果明总有这样的需求,你觉得我可以吗?”
明汐以为梁见铖开玩笑,随着她来到孕中期,梁见铖没有二话接手她大部分工作。
然后真的到了检验梁老板有没有私心的时候了。
五六月份,星海科创副总办公室基本没人,但捷慕大楼 24层的总经理办公室,梁见铖每天准时坐镇。
每隔一段时间添钱添资源地给明总打工,还亲自下场从星海外贸手中抢下两个欧洲订单,硬生生帮明宙熬过最艰难的三个月。
商海沉浮,企业经营,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转机,只能在重重挑战中披荆斩棘。
经济上行,猪都能起飞;经济下行,弱肉强食的竞争法才是残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鱼一样厮杀激烈。
这半年明宙的确压力大,但在极大压力之下,明宙不仅守住了纺织布料这一行的市场份额,还逆势扩张了。
这段特殊时期,梁见铖坐镇明宙的姿态,像极了《孝庄秘史》里的摄政王,即便手握大权,每逢关键决策,还是要请示在家养胎的明汐。
孕期身体容易疲惫,明汐的头脑却从未停歇。
她暂时放下外出谈业务的工作,但始终把控着Bright的运营工作。
歆雨调侃说:“Bright才是我们明总的亲儿子呢。”
Bright这个自创品牌倾注明汐这几年心血,感情已经不用多说,更多是寄托着她对一家企业长远发展的战略眼光。
唯有打造自有品牌,才能在以后激烈的市场竞争占据主动权。
海外市场是星海苍穹,国内市场难道不是汪洋大海吗?
这个观点,明总和摄政王梁总达成了一致,这也是为什么,在最艰难的几个月,她一定要把Bright的品牌做出来。
2008是艰难一年,2009在经济政策刺激之下,内销市场迎来曙光。当其他外贸公司老板纷纷跟风创立品牌,Bright的二店已经风光开业。
特殊时期孕期激素加持,明汐从怀孕到待产,整个状态维持都相当平和,从容,甚至略感闲适。
七月第一周,临近预产期的明汐没有住在自己家,而是待在了顾双洋那边,因为顾双洋的强烈要求;待产最后一周,最闲而无事,明汐喜欢到顾双洋的三楼露台上上网,顺便登录新建立的海关网页搜索信息。
没想到看到这个月最新新闻——美国商务部对中国外销的聚酯短纤发起反倾销立案调查,在商务部拟定的反倾销实体名单里,明宙纺织赫然在列。
明汐当即一个电话打给梁见铖:“……梁总!明宙被列为反倾销新闻都出来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梁见铖解释得很无奈,事发突然,她又产期在即,原本打算事情解决之后再告诉她。
明汐着急,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怪责执掌大权的梁见铖知情不报,隐瞒军情。
随后没说两句,明汐察觉自己身体有了异样,深深呼吸两口气,额间缓缓冒出细汗,右手紧张地抓上躺椅扶手,一时之间觉得现在即便天塌了也顾不着了,拿着手机,她哑了声对电话里的梁见铖交代:“……我可能要生了!”
慌张只有几秒,随后稳稳起身。
两分钟后——
明汐单手托腰从三楼露台下来,站了站身,气势凌然地朝着书房喊了一嘴:“妈妈,小哥,叫司机——”
第117章 117 (作话有小剧场)“明小姐,期……
明小姐前面喊出这一嗓子, 谁能想到她羊水已经破了。
原本明汐还以为自己尿失禁了,转瞬之间,明白自己应该是羊水破了。
宝宝要着急出来了。
下了楼, 顾双洋从书房健步如飞地冲了出来。
杨闵文还在厨房亲自炖汤, 围着围裙,闻言动作一滞, 一脸难以置信, 匆忙解开围裙,一时紧张得原地打转了半圈后,上前,欲要扶明汐到沙发坐下休息。
还坐呢?她是不是还要喝口茶压压惊?
“还坐什么!立刻去医院!”顾双洋厉声打断,遇事从不慌张的顾双洋立即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可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又迅速挂断——
情况紧急,根本等不及司机赶来。
顾双洋当机立断,安排小哥开车,她和小哥一起送明汐去医院。
杨闵文转身出门,快步来到车库,拉开车门时猛然想起:明汐的待产包还没有拿!
好像在梁见铖的车……
什么待产包不待产包的, 现在还等什么待产包, 当务之急是将人送往医院。若不是明汐目前状况还算平稳, 顾双洋甚至想直接安排医生上门接生。
虽然宝宝要提前出来,医院和产科医生都提前安排好了,这家鼎鼎有名的私立妇产医院距离顾双洋的别墅不到五公里。
上车后, 顾双洋一边提醒杨闵文将车开稳妥,一边接连拨打电话协调各方。不到二十分钟,明汐直接被推进了产房。
医生检查后解释,一般孕妇多为先见红后破水, 像明汐这样直接破水的情况虽不常见,但好在胎儿心跳稳定有力。接下来会先尝试使用催产针助力自然分娩,若情况恶化,再考虑手术。
“顾总放心,目前看问题不大。”戴着金丝眼镜的主任医生亲自出来安抚,随后微笑询问,“我们可以安排一位家属陪产,需要吗?确定人选了吗?”
顾双洋点头,刚要给梁见铖打电话,电梯门突然打开——
只见身穿蓝色衬衫灰色西裤的梁见铖面色紧绷、脚步急促地冲了出来,车钥匙都来不及收,紧紧攥在手中,整个人几乎是朝着产房的方向扑来。
梁见铖签完知情同意书准备进去,顾双洋一把拉住他:“你确定自己进去?需不需要我帮忙?”
毕竟她是一个女人,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顾总,您进去是要给明汐开会吗?”梁见铖没想到在紧张时刻,还能挤出一句带着调侃意味的冷笑话。
顾双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杨闵文见状,无奈一笑,他知道现在梁见铖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和期待,他也一样。他这辈子不期待自己当父亲,但梁见铖和明汐都是他的至亲家人,还有即将到来的小家伙,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家庭里最重要的一个成员。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到来。
杨闵文将顾双洋带到休息区,突然想起:“是不是该通知梁教授?”
顾双洋:……差点忘了。
但确实要通知一下。作为孩子的亲爷爷,又是明汐敬重的师长,若这个时候不告知,日后难免落下埋怨。自从知道明汐预产期在今年的 7月,老梁在今年六月下旬就返回海港,过上了退休生活。
顾双洋拨通电话,语气简洁传达到位:“老梁,明汐提前发动了,医生预计三小时内完成生产。你要是有空,我派车去接你;没空的话,等孩子出来我给你发照片。”
电话那头,梁教授毫不犹豫地自己给自己做出选择:“谢谢顾总,我会自己打车过来。”
如果不是喜事在即,属于梁教授一贯冷声冷气的回应一定会更加明显。
什么叫完成生产……当生产工作来汇报吗?
……
2009年 7月5日,明汐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生产。
尽管今天之前,她和梁见铖一同报课,认真学习过诸多关于胎儿生产的专业知识,对即将到来的疼痛也有一定的心理预期。然而,当宫缩如汹涌浪潮般阵阵袭来,超乎想象的剧痛几乎将明总的一身理智和意志力全军覆没,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置身人间炼狱。
全程,梁见铖一直保持姿势不变地守在她身旁,英俊面容近在咫尺,紧紧握住她的手。
第一次,在这个事上明汐觉得梁见铖格外没用,恨不得眼不见为净,随着时间推移,疼痛愈发强烈,明汐向来坚韧能忍,暗暗咬紧牙关,想要一鼓作气。
然而,工作可以一气呵成,生孩子很难……
麻药起效,疼痛稍有缓解,助产师轻声建议:“可以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也可以呢。明汐咬着牙,脱口而出问梁见铖:“明宙获得的反倾销税率是多少?”
梁见铖:“……”
这个时候说反倾销税率合适么?但现在明汐想要听什么,他都会陪她说什么。
“百分之二十六……”梁见铖如实相告。
什么,百分之二十六!简直是强权霸凌,太不公平了!每次打不过就来这一套!明汐气得浑身颤抖,在极度愤怒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Fuck you!”
明总很少这样骂人,极致疼痛下骂得中气十足。
一句“Fuck you”不足表达明汐的愤怒,她又骂一句Go to hel!(下地狱吧!)
没想到,这一声声语言回击成了生产的助力。原本助产师提议说话是为了让产妇放松,意外发现这种反向刺激效果这样好。
中间,梁见铖右手不停拿着医用湿巾,为明汐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紧张而微颤的左手则捋顺明汐湿濡的秀发。
同时,样子认真眉宇郑重地俯身,用心地保证说:“等你生下孩子,明宙会立刻应诉。我会替明总聘请最好、最有经验的律师,一定能在这次国际官司中胜诉!”
今天给明总助产的助产师是这家国际妇儿医院最有经验助产师,这些年也给不过名人富豪的妻子助产过,在生产过程,那些有钱人为了鼓励自己妻子无所不用其极,奖励房子车子不在少数,但也是第一次见到,给奖励一场官司的!
真是活见久呢。
没想到效果还那么好,产妇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气冲丹田。
听到梁见铖保证,明汐全心全意地抓住梁见铖的手,用力的,坚定的,两人双手一直紧紧相握;而后在助产师提醒只差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伴随着一次次深长而竭尽全力的呼吸,明汐拼尽全身力气,顺利且高效地完成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生产任务”。
原本医生预计三小时的生产过程,不到两小时收尾结束。
2009年 7月 5日上午 12点 12分,明汐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小家伙六斤六两,皮肤白皙,头发乌黑。虽然小脸因刚刚出生涨得通红,但小拳头却握得紧紧的,充满力量。
当明汐伸出一根手指,小家伙仿佛本能握住了妈妈的手,温暖而有力的触感,紧紧的,暖暖的,有一种天然相亲的亲近感。
明汐侧着脸,望着眼前被包裹好的小生命,缓缓落下了一滴眼泪。
这一滴泪,完完全全表达明小姐此时复杂又深重的情绪,有平安产子后的如释重负,有终于拥有了和自己血脉相连亲人的感动,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喜悦。
仿佛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份同气连枝、休戚与共的亲情,会带给她无限创造力和能量。
宝宝的小名叫明朗,和明宙这几年创造出来的品牌 Bright(明亮)相呼应。
给宝宝取这个名字,明汐心里有着玩笑般期许:有生之年,她若无法将 Bright推向国际市场,希望明朗能替她完成这个梦想……仿佛感受到了这份“超前”的事业压力,小明朗在产房里发出了嘹亮的啼哭。
由于出生时间比预产期提前了五天,出于谨慎考虑,小明朗出生后被送进了保温箱。
尽管他看起来身强体壮,眼睛圆溜溜……
24小时之后,小明朗被护士姐姐依依不舍地送回了他的父母身边。护士姐姐之所以如此不舍,倒不是因为小明朗特别听话,而是这个宝宝实在太好看了。
很少有新生儿一出生就有高挺的鼻梁,小明朗有;
很少有新生儿的头发出生多得可以做造型,小明朗能。
小明朗的一身白皙皮肤还随了妈妈,看起来细腻又精致。
还有双眼皮、小嘴巴都非常漂亮,是那种中国宝宝里颜值极高的模样,惹得护士姐姐们看个不停。
起初,护士们好奇这个宝宝是不是中了“基因彩票”,直到看到小明朗的爸爸妈妈本尊,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超常发挥,只是“正常操作”而已。
仔细端详,小明朗似乎更像明汐一些,除了鼻子和嘴巴和梁见铖相似,其他地方几乎和明汐如出一辙。
孩子回到身边后,明汐出于母性的好奇,先是研究宝宝的长相,而后观察宝宝的性格。
对于孩子的性别,明汐和梁见铖一直无差别期待。没有女儿虽有些遗憾,但儿子同样喜爱,毕竟都是自己的亲骨肉,而且小家伙长得如此可爱。
除了刚出生在产房哭得厉害,之后无论在保温箱还是明汐身边,都表现得十分乖巧。有时候,小明朗会用那双清澈而又略带“陌生”的眼睛望一望妈妈,看了几眼后,又耷拉下眼皮沉沉睡去。
没错,小明朗特别爱睡觉,稳妥极了,基本不哭闹。尤其是喝奶的时候,不急不躁,完全不用担心会呛奶。
看到孙子这般可喜可贺的表现,亲自带过梁见铖的梁教授忍不住发表回忆:“肯定不是遗传他爸。”
每次梁教授“旧事重提”,向年幼还是宝宝的梁见铖“泼脏水”,即便梁见铖记忆再好逻辑再强,也是百口莫辩。
属于梁见铖那段幼儿时光早已远去,没有人能为他证明,就连亲生母亲顾双洋也爱莫能助。
不好意思,顾双洋没怎么带过梁见铖……
小明朗的降临,勾出了梁教授对幼儿期梁见铖的嫌弃回忆(因为梁见铖小时候是个敏宝),同样,让明汐时常看到教授、顾总和小哥三人同框的画面。
梁教授虽不常来,每次来了总会稍作停留,仔细陪一会,交代一番。杨闵文如今事务较少,本来最为空闲,但以他的身份长时间待在这儿也有些不太合适,但只要顾双洋要来探望亲孙子,杨闵文必定一次不落。
而且在抱孩子这件事上,杨闵文明显做得比顾双洋更为娴熟……还是娴熟太多那种。
顾双洋倒也不是不会,只是多年来习惯发号施令,真正做起抱孩子和喂奶这些细致活儿,难免有些生疏。不过,小明朗刚从保温箱出来,第一个抱他的人是顾双洋。
那小小一团依偎在顾双洋怀里,勾起了顾双洋初为人母时的回忆。她这一生,未曾被母亲这个身份所束缚一点,有幸运之处,也有外人难知的无奈和遗憾。然而,当年都没有的柔软心意,小明朗的出生后,仿佛一场三月细雨在顾双洋心里无声无息地下着,她心底淌出了一汪水亮干净的水迹,上面照见一个强硬女人难以抗拒的母爱本能。
本能是本能,紧张还是紧张,当孩子在顾双洋怀里因伸展动作幅度较大,面不改色的顾总第一个反应还是呼喊杨闵文:“小哥,小哥,他动了!”
就在这时,梁教授走了进来。
明汐坐在沙发上喝着小米粥,不经意间抬头,恰好看到梁教授在自然感情流露下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给谁,不言而喻。
教授的白眼淡淡的,却很犀利。
明汐若无其事地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她从小没正经家人,现在结了婚、生了孩子,家人的组合也有些拼凑嫌疑,但终归都是一家人了,是相亲但不相爱的一家人……
梁教授是一个体面人,看在小明朗的份上,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离开时也是如此。同样,杨闵文在梁教授面前,更是礼遇有加。
顾双洋和梁教授现在完全是以旧友的关系相处。有一次,顾双洋对梁教授的称呼突然从“老梁”变成了“老梁爷爷”,然后,明汐又看到脾气越来越好的梁教授,当即转过身去。因为无意间看到过梁教授翻白眼的样子,明汐下意识猜到,教授默不作声转身,必定是无语到翻白眼了。
一家人都是会安排的人,明汐月子坐得不错,也不无聊。
一个月过去,虽说腰身暂时宽了好几公分,整个人的变化并不大。尤其一个半月后,她挽起秀发,穿上职业装,重新回到明宙外贸办公楼,一样还是笑容比模样更漂亮的明小姐。
孩子都上幼儿园的CC姐见到老板正式回归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抚摸明汐的肚子和腰身。
“这水肿消得也太快了吧!”语气那个不可思议。
“可能是——被美国佬气的。”明汐直言不讳,微微摇头说。
这个月,她看到国际贸易新闻脾气发火,发火就喝水,喝水就加快了新陈代谢,使得产后恢复得相当迅速。
正所谓气到消肿!
因为今天见律师,明汐提早地踏入自家公司大门。
原本明总不需要来这一趟,梁见铖更是宁愿把律师团队请到顾双洋那儿,也不想让明汐这么早结束月子。但明宙此次被列入反倾销实体名单,事关脸面,有人哪能坐得住。
所以,顾双洋不仅让儿媳妇出了门,还亲自安排司机送去公司。
当明汐整装待发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目光一抬,笑容已熟习扬起。
她的办公室,除了起身迎接她的梁见铖,还有一张略感熟悉的面孔——周铭君,那位来自大名鼎鼎律所的国际商务法周律师。
当年在汉城,梁见铖酒店房间里,周律师离开时,对当时还是海鸥业务员的她伸出手说:“明小姐,期待日后合作,再会。”
命运真是一场千回百转又费尽心机的际遇安排。
当年的再会,真的等来这一次的再会。【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