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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我就要保护不了你了,所以要为你上好最后一课。


    林清源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窦漪房觉得心虚又尴尬,不自觉的别开了眼眸,并不敢与他对视。


    “先生,这汤真的有些凉了,还是热热再喝吧,省的一会儿闹肚子啊。”


    但她又不能真的让他把这东西喝了,只能绞尽脑汁的找理由让他放下。


    “是吗?那我倒更要试试了,左右我一个大男人闹肚子总比一个孕妇闹肚子强。”林清源冷笑一声,端着碗就要往嘴里送。


    “先生别!”眼看他来真的,窦漪房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胳膊。


    “别什么?别喝这汤吗?我倒觉得奇怪了,方才娡儿不想喝,你一个劲儿的让她喝,如今我想喝,你却又一个劲儿的阻拦。”


    “莫非这碗汤里还加了别的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吗?!”话到此处,他加重语气质问道。


    “……先生这是说哪儿的话,我就是纯粹担心你罢了,这汤怎么可能有问题呢?”窦漪房依旧心存侥幸,继续打马虎眼。


    “你到底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你心里清楚的很。”


    “而我今日敢过来,那就是捏的稳瓶儿,知道这里头有鬼。”


    “现在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眼看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装傻,林清源最后一丝耐心都耗尽了,干脆直接打了一个直球。


    “先生说什么呢?我听不懂。”窦漪房咬紧牙关,就是不认。


    “听不懂是吧,好,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是真不懂,假不懂,还是装不懂!”林清源也不跟她打嘴炮了,上手就要把那汤干了。


    “先生!”这次窦漪房是真急眼了,直接一个推搡。


    林清源没拿稳,那碗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汤撒了一地,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两人定睛看去,却见那木质的地板都被腐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窦漪房看到这一幕,满眼的不可置信,而林清源却只有痛心。


    “怎么会这样?你还有脸问?难道不是你在梅子汤里下了毒,意图谋害娡儿和她腹中的孩儿吗?”他指着那被腐蚀的地板质问道。


    “你从来都心狠手辣,我不是不知道。”


    “当初拉拢袁盎,令他在前朝为你发声,我看在他是个人才,且胸中不全是私心的份上,我没说你什么。”


    “后来元儿再次有孕,你推她倒地,令她流产,我知道那孩子保不住,你又是启儿的生母,为了家里的安宁,我也没说什么。”


    “可现在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孙儿都不放过,你于心何忍呢?常言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今日所为,与蛇蝎何异?”


    “倘若今日娡儿和孩子真出了什么差池,你又有何面目再见启儿?”


    他几乎是声声泣血的质问指责着她。


    “先生,我没有下毒,我没有,这不是我做的,你信我!”窦漪房却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否认,并抓住他的手急急道。


    “这明摆着的事实在这儿,你让我怎么信你?!”林清源痛心疾首,直接甩开了她,窦漪房不防他突然动手,一时没有防备,摔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我是不满长公主把启儿教的与我离了心,可启儿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啊,这又是他的头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这么心狠呢?”


    她没有在意自己摔疼的地方,而是膝行两步拽住了他的衣角,声泪俱下的陈情。


    “……”,林清源根本不想理会她,在他看来,现在她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是,我是在汤里加了东西,可那只是普通的巴豆粉,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啊。”窦漪房一咬牙,直接坦白了。


    “我只是想小惩大诫,给王娡一点教训而已,并没有存心想害她和孩子啊。”


    “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下了毒,又怎么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端来给她喝?”


    “看这个剂量,她只要一喝下去,立刻就会有反应,孩子肯定会保不住的。”


    “一旦她在椒房殿里出了事,那我绝对脱不了干系,届时陛下和启儿那儿我都解释不得,这于我有什么好处,我又哪里会这么笨的?”


    窦漪房直接反向推理,试图自证清白。


    而林清源在听到这些的时候,那从张良那儿得到消息后,就不断积压在心里的怒气也消下去了一些,理智也逐渐回笼,并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但不对劲也不能掩盖窦漪房的可恨行为,特别是她已经承认的情况下。


    “就算这毒不是你下的,但你心存恶念,意图对娡儿和孩子下手也是真的,你有错,这你得认!”


    “你听着,从现在开始到娡儿生产,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你试图对她们母子不利的传闻。”


    “如果再有一次,我绝不会再手软,更不会替你隐瞒!”


    “至于这次你到底是下了毒,还是下了巴豆粉,我自己会去查。”


    “你最好祈祷刚才的话都是真的,否则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林清源自认已经做了最理智不过的处理,说完后他便直接甩袖而去,可窦漪房却觉得委屈极了,伏在地上痛哭起来,眼眸里还闪过了许多疑惑和不解。


    他的种种反应让她心里不禁猜测,一定是有人陷害了自己,并试图挑唆他们的关系。


    不然为何要在她对付王娡的汤里下毒,而不是直接对她动手呢?


    有鉴于此,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并派人去找哥哥窦长君过来,要他去查查林清源最近到底去了哪儿,又见了谁。


    可奈何这几天刚过年节不久,林清源见的人实在太多了,想要排查都无从下手,窦长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兄妹两个商量对策的时候,林清源已经到了留侯张良的府邸,他并没有当下就来质问,而是过了几天才来的。


    因为当时他没有证据,但心里又实在疑惑,于是私下查了查,然后这才来到了此处。


    书房里,张良正在等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一样,只是这次桌上没有茶点,有的却是黑白交错的棋局。


    “清源来了,坐吧。”张良一如既往的和他说着话。


    “留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林清源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身旁,轻声道。


    “是问那碗梅子汤的事吧,没错,是我派人替换了皇后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张良却不等他具体询问,便坦然承认了。


    “留侯,你我相识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父辈尊敬,我也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这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还望留侯为我解惑。”林清源皱紧了眉头。


    哪怕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保持了对他的敬意,并没有胡乱发火质问,可见他对张良的信任。


    “你的心太软了,这样是保护不好自己的,以前你我也曾就这个问题谈论过许多次,可最后的结果都不理想。”


    “没办法,我只能采取措施,而事实也证明,这样做的效果很好。”张良依旧平静。


    “效果很好?哪里好了?”林清源反问道。


    “瞧,至少你现在已经会生我的气了,而我要的就是这个。”


    “清源,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把自己全部的信任托付给任何人,否则那些你最相信,最亲近的人,一旦在关键时刻背刺你,反而会伤你最深。”


    张良语重心长的说着话,就如同以往教导他那般。


    “可为什么你要用那碗梅子汤做局?”林清源还有一点不明白。


    “因为皇后不值得信任,她就像条毒蛇盘踞在你身旁,可你却心软的不肯防备她,而这,是我最担心的,也是长公主最担心的。”张良如是道。


    “元儿?”林清源皱紧了眉头。


    “长公主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了,在她小产后不久便来见了我,求我帮衬着你,而我也答应了她。”张良如实告知。


    “你想让我看清皇后的真面目,所以做了这个局,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偏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还有那碗梅子汤,你就没想过万一真的有人误食了,又该怎么办吗?”说来说去,林清源还是无法认可这个风险极大的谋划。


    “因为我就要保护不了你了,接下来的日子要你自己走下去,在那之前,我必须给你上好最后一课。”张良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什……什么最后一课?”林清源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清源,小友,我们亦师亦友,认识二十多年了,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今,也是时候告别了。”到了这最后一刻,他甚至是笑着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清源却哭了出来,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顷刻间就模糊了视线,他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因为这就是自然,这就是道啊,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而我们人,也只好顺从了。”


    “清源,看开些,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也是常态,莫要过分悲伤,还是保重自身为上,我和长公主都盼着你好好的啊。”


    张良抬手轻轻为他拂去脸颊泪痕,最后一次宽慰了他。


    “至于这局棋,它还没有结束,你要替我把它下完,那样,我就是死也心甘了。”


    “我知道,我会的,我会让大汉变得更好的,留侯,你放心。”


    林清源知道他说的不是棋局,也知道他最惦记什么,为了让他安心,所以重重点了点头。


    “有你这句话,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吧,孩子,保重吧。”张良得了承诺,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也垂落下来。


    等林清源反应过来时,便发现张良已经含笑而逝,而他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泪流满面,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第302章


    这一刻,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痛失爱妻,如今恩师也去了,林清源感觉自己全身的精气神就好似被抽光了,就连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哪怕张良的身后事办的很体面,刘盈也加了恩典,让他陪葬帝陵,可是这一切的荣耀都弥补不了林清源心中的空洞。


    身上的孝服还没脱下,如今又要再添一层,衣衫自然不重,可这悲伤和痛苦却仿若千斤,压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而本就萧条的鸿台,现下更是寂静,宫殿内外都挂上了白绫,早些日子年节带来的些许喜庆气氛,如今也都消失殆尽了。


    偏偏这个时候,前朝又有老臣去世,且恰恰是儒家学派如今的领袖叔孙通大人。


    为着这个,刘盈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把事情暂时处理了,便马不停蹄的来了鸿台。


    他进了书房,便见林清源坐在那里,好像一株没有生气的树木一般,心如死灰,大概也就是这种状态了。


    “先生,我来看你了。”刘盈走到他身旁坐下,轻声道。


    “坐吧。”林清源缓了一会儿才示意他坐下。


    “先生,我知道留侯去了,你伤心,可是也得保重身体啊。”刘盈劝他道。


    “保重身体?我倒是想呢,可是盈儿,我实在是做不到啊。”林清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回想这几十年,我见的生离死别也不少了,可每每涉及到自己的家人,都觉得心痛难忍。”


    “父皇走了,母后也走了,元儿走了,如今留侯也走了,再然后呢?还会有谁离开我?又或者,我会离开谁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头脑发昏,神思倦怠,盈儿,我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累过,从来没有。”


    “可现在我只想躲起来歇一会儿,就歇一小会儿就好。”他抬手扶住了额头,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疲惫。


    “先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你这一辈子受了不少委屈辛苦,可是我们也并不是毫无所获啊。”


    “如今国家日益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和成就啊。”


    “是,至亲离世,亲友逝去,的确令人悲伤,可是国家和百姓还等着我们去操心呢。”


    “先生还不知道吧,叔孙通大人几日前也去了,如今九卿之一的奉常之位空缺,儒家学派也暂时沉寂了下来。”


    “而法家学派却在乘胜追击,朝堂不稳,党派之争就在眼前,值此关键时刻,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还有来年的科考,春耕……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都等着咱们一起拿主意呢,先生,这个时候你必须坚持住,不能万念俱灰啊。”


    刘盈朝他诉起了苦,言说着最近朝堂的困局和棘手的事件,期盼着能在引开他的注意力的同时,也使他振作起来。


    然而林清源越听越心烦,而且还想起了张良去世前就是为了朝政摆了自己一道的事。


    虽然张良的初衷是为了自己好的,可是现在想想,怎么就觉得心里别扭,过不去这个坎儿,哪怕他曾答应了对方会把大汉变得更好也一样。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现在非常抗拒听到朝政,这会让他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刘家而活,而个人的感受却被其他人理所应当的放到了最后。


    也许是因为现在太孤单了吧,所以这情绪也不如以往稳定,以至于他并没有听进去刘盈的话不说,还起了逆反心理。


    “盈儿,我太累了,我感觉自己都快要不行了,感觉撑不住了。”所以对于刘盈的长篇大论,他只轻声回了一句这个。


    “撑得住的,一定撑得住的,就算不为了朝堂和百姓,为了我们的家人血亲,先生也一定要撑住。”刘盈一听这句,心下一紧当即就握住了他的手。


    “想想小嫣儿,想想小外孙和外孙女,还有启儿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们都还小,都还需要我们啊,先生千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


    刘盈是真怕他想不开啊,握着他的手的力道都在加重,更是直接打起了感情牌。


    “国家要繁荣昌盛,家人要幸福安康,说来说去,这都是我该做的事,是我该做的事啊。”


    林清源听到这儿,不禁苦笑了一声,在他垂眸的瞬间,眼泪也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都不知道是在哭如今的处境艰难,还是在哭自己这近乎献祭般的一生。


    “罢了,罢了,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我还怕什么呢?”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那先生……”,刘盈欲言又止。


    “盈儿,你且容我缓一缓,三日后,自会给你一个答复。”林清源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定了定神后,如此回答道。


    “……那我先走了,先生好好休息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盈也知道不好再催他,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等他走后,林清源又静坐了许久,待到太阳都偏西了,他才唤人进来,并吩咐人去把淳于意找来,后者听闻太傅寻自己,自是诚惶诚恐,赶紧就过来了。


    鸿台书房里,林清源依旧坐在这里不动,而淳于意跟他见礼后,便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太傅,如今长公主和留侯接连逝世,微臣知道太傅伤心,可即便再如何悲痛,也不能不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啊。”


    “淳于意,你知道吗?最近这两日我总做梦。”


    “梦见年少时和元儿的点点滴滴,还有留侯对我的谆谆教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活而美好。”


    “美好的让我觉得,他们都还在我身边,谁也不曾离开。”话到此处,他不由得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


    “太傅这是忧思过度了,如今又瘦了不少,可见过分悲伤不利于身体康健的。”


    “长公主和留侯虽然先后离去了,但陛下也都厚待,允许他们葬入皇陵,又多番加恩于您和张家,也算是一种慰藉吧。”淳于意只能继续劝他。


    “什么恩赏爵位的,我都不在乎,若能用它们换家人平安,那我求之不得。”林清源却摇了摇头。


    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刘元去世后,刘盈为了安抚自己,特地晋了爵位,如今他已经是彻侯了。


    而张良去世,这留侯的爵位自然落到了张不疑手里,又赏了诸多田地财物,也算是厚待老臣家中子侄了。


    或许张不疑感恩戴德,可这些东西对林清源来说,却是最没用的。


    “……”,淳于意没说话,只静静的听着,他不敢,也不能就这个话题发表什么意见,毕竟,他只是个太医,皇帝要赏赐爵位,那可不是他能多嘴的。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说说正经事吧。”而见他久久不作声,林清源就明白了。


    “如今太子妃身怀有孕,你知道吧。”他也不为难他,直接转向正式话题。


    “微臣知晓。”淳于意点了点头。


    “太子妃有身孕,代表皇家延绵不绝,江山后继有人,是喜事,可也让我发愁。”


    “我愁的是什么,想必你心里也有数,皇后不喜太子,自然也迁怒于太子妃,前些日子已经闹了一场,只是碍于某些缘由,我把事情压了下来。”


    “但是太子妃那儿,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我想派你去侍候她,保她平安诞下孩儿,对此你觉得如何?”


    林清源*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去问他的意愿。


    “太傅但有吩咐,微臣莫敢不从,必会尽心尽力照顾太子妃的胎。”淳于意还能说什么,自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


    “你有此心最好,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届时我一定在盈儿面前为你请功。”林清源又安抚了一句。


    “多谢太傅抬举,微臣必定竭尽全力。”淳于意赶紧行了一礼。


    “你的医术自是没的说,只一样,我得提醒你,元儿要你瞒着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可日后你若分不清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又或者经不住皇后以及其他人的诱惑,对着太子妃乃至太子做些什么,让我查了出来。”


    “那么到时候,你也就别怨我不顾念旧情,执意处置了你,明白吗?”话到此处,林清源加重语气强调着。


    “微臣明白,微臣日后必当谨言慎行,绝不敢有丝毫隐瞒的。”淳于意听他这话,立刻就跪了下来,赶紧表忠心。


    “我记得你的小女儿也精通医术吧,不如让她也到太子妃身边当差吧,万一你有个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也不至于无人照应。”林清源又吩咐道。


    “诺,微臣回去就告诉女儿。”淳于意也没意见,小女儿自幼就痴迷医术,能留在太子妃身边做医女,将来必然会有好前程的。


    “行了,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交代完了,林清源就示意他走。


    “太傅,不如让微臣先为您调理一段时间吧。”但淳于意却没走,而是关切的提议道。


    “那就给我开点药吧。”这次林清源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而且现在他也确实需要快点振作起来。


    然后,淳于意便熟练的为他诊脉开药,一切就如同以往一样,可空荡荡的宫殿又在告诉大家,有什么已经变了。


    第303章


    我们要是没儿子,这江山也得拱手让人了。


    当林清源开始打起精神来料理朝政和家事时,那就没有什么做不好的,就如同以往的许多年那样。


    如今叔孙通去世,儒家暂时没了领袖,法家又试图壮大自己。


    一旦放任自流,必然会威胁到如今主政的道家学派,林清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很快就向刘盈提出了建议,让袁盎和颜异一起履行九卿之一的奉常的职责。


    袁盎不受儒家待见,但确实是儒家的人,且是此时儒家在朝堂上地位最高的重臣,如今儒家势微,必然不会彻底与其交恶。


    而颜异是叔孙通精心培育的下一任儒家领袖,但奈何年岁还小,威望不足,但他有一样是袁盎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那就是儒家内部的鼎力支持。


    现在林清源让他们两个一同司掌国家的礼制规矩,既有稳住朝堂,让儒家抗衡法家的意思,也有分化儒家内部的目的。


    此举乃是阳谋,颜异可能看不出来,但袁盎必定看得出,可惜看出来也没用,他们都不得不按林清源的安排来,不然儒家恐怕难以应对如今的难关。


    与此同时,林清源又让贾谊和周亚夫分别与他们交往,既能在困境时施以援手,也可监视儒家内部。


    如此一来,儒法两家的势力就会有所平衡,道家学派依旧稳坐钓鱼台,而国家也可以正常运转。


    第二年的春耕,科考……等一众事宜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当年的夏天刚到,太子妃王娡也顺利生产。


    虽然只诞下了一个女儿,但这毕竟是皇室的第一个孙辈孩子,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倒也冲淡了没能一举得男的遗憾。


    也因为这个小女孩的诞生,使得去年接连不断的丧葬带来的悲伤都在渐渐远去,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所以朝堂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刘盈还特地为自己的第一个孙女赐了封号封地,号为平阳翁主。


    等将来太子刘启登位,那么这个小女孩就会随着父亲地位的上升而晋位公主,成为那个史书上鼎鼎大名的平阳公主。


    得了孙女自然是喜事,而太子妃王娡也很争气,生了长女后没几个月又怀上了。


    可遗憾的是,次年春日来临,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次大家的喜悦就少了些,而这个小翁主封号为南宫。


    好在王娡是易孕体质,当年的夏末又有了身孕,大家也都盼着,但是没想到第三胎还是个女儿,刘盈为这个孙女赐号隆虑。


    一连三胎都是女儿,难免让人失望,不止外人,就连王娡自己,都惴惴不安的很。


    虽然成婚这几年来,丈夫刘启对她百般呵护,夫妻两个也十分恩爱,宫务更是手拿把掐,就算婆婆想要找茬儿,也有太傅护着,日子可谓是顺心如意了。


    唯一的不顺,大概就是连生三女,一直未曾生下一个男孩。


    午膳之后,阳光正好,东宫内殿里,王娡正坐在软榻上,刘启坐在她身旁。


    两人中间则放着摇篮,正是他们的三女儿,刚几个月大,婴儿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睡得正香。


    刘启正在轻轻摇晃摇篮,看着小女儿稚嫩的脸颊,脸上也满是做父亲的慈爱,可做母亲的王娡就没这么高兴了,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哀叹。


    “娡儿,怎么了?不舒服吗?”刘启注意到这点后,关切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早些时候姐姐来找我,谈起我们长女的婚事,说是想亲上加亲呢。”王娡不欲让丈夫为难,只寻了个别的由头应对。


    “这也不是不可以啊,说来姐姐也是有福气,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今年又添了小女儿阿娇,正和咱们家一样,是多子多福呢。”


    刘启听到这个,也想起了姐姐馆陶公主刘嫖,笑着说了一句。


    “是啊,长公主自是多子多福,只是我这肚子却不争气的很。”王娡看着摇篮中的小女儿,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大女儿,一时不禁悲从心中来。


    “娡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对我来说,你生男生女都一样,都是我们的亲骨肉,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区别对待的。”


    刘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赶紧往回找补,并郑重承诺着。


    “可女儿们总是要嫁出去的,将来就是别家的人。”


    “我们若没有儿子,那这偌大的家业,大汉的江山,恐怕都要旁落他人之手,届时,我就是万死也不能赎罪了啊。”


    说着说着,王娡就落了泪,刘启赶忙把她搂进怀里安慰。


    “不会的,我们还年轻,将来一定会有儿子的,一定会有的,你放心吧。”


    正说着话,王娡却突然推开他,朝着一旁干呕起来。


    “娡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孕吐吗?”刘启也是三个女儿的父亲了,见她这情况,当即就有所猜测道。


    “是啊,我又有了。”王娡缓了缓后,轻声回答道。


    “真的?那我又要当爹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不管几次,刘启那份期盼孩子的喜悦心情总是不减,他去扶她,还想抱抱她,感谢她。


    “可是万一,这次还是个女儿怎么办?”王娡却带着哭腔问道。


    “怎么会呢?这次一定会有个儿子的。”


    “不久前你不是跟我说过,曾经梦见金乌入怀吗?那时我就肯定,咱们这次一定会生个儿子,你也要相信自己啊。”刘启说的信誓旦旦的。


    “……”,这次王娡没在说话,而是把头靠在他怀里,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掉。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这次真的还是个女儿也没问题,女儿也很好啊,女儿也是很好的,我喜欢女儿。”


    刘启心知她是为什么这般,一时这心里也难受起来,不住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管他们夫妻是怎么想的,总之这个喜讯很快就送到了宣室殿,刘盈听闻儿媳妇王娡再度有喜,很是高兴。


    可高兴了没一会儿,他就想到了对方连生三个女儿的战绩,心下不由得发愁起来,就连下棋的兴趣都没了。


    而与他对弈的林清源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盈儿,你又要有孙辈了,怎么看着却不太高兴啊。”但林清源却明知故问道。


    “要是个孙儿,那我肯定高兴啊,就怕这又是个孙女啊。”刘盈叹了一口气。


    “怎么?难道是孙女你就不喜欢了吗?盈儿,我以前怎么教你的,重男轻女可要不得哦。”


    林清源捏着手中的白子轻轻敲了敲棋盘边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打趣着。


    “倒也不是不喜欢,更不是重男轻女,实在是这江山社稷需要继承人啊。”刘盈倒也坦诚,直接把最关心的问题点了出来。


    “启儿和娡儿还年轻着呢,就是你自己,不也是先得了女儿,后有了儿子的吗?”林清源拿刘盈的经历举例。


    “可我和漪房也只有嫖儿一个女儿,然后立刻就有了两个儿子啊,至于娡儿,她这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这……”,刘盈欲言又止。


    “岂不闻民间俗语,‘先开花后结果’的?莫要着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比起他的忧虑,林清源却稳得住,因为他知道,王娡这一胎,估计就应该是史书上记载的汉武帝刘彻了。


    毕竟,馆陶公主已经生下了陈阿娇这个‘金屋藏娇’中的的女主角,那么其中的男主角,又怎么会离得太远呢?


    史书记载,这一对表姐弟的年岁差的可不是太多啊。


    “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看他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刘盈也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不可说,不可说啊。”林清源却笑着摇了摇头。


    之所以不明言,倒不是他想故作神秘,而是不想给王娡太大压力,更不想让刘盈有太多期待。


    还有就是,万一现实和史书出现了偏差,那这失望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他才不冒这个险呢,也没必要啊。


    “先生,你肯定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啊。”刘盈却更坚信了自己的猜测,一个劲儿的催着他。


    “不行不行,有些事啊,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说出来就不灵了。”林清源连连摆手,还一本正经的找理由呢。


    “好吧,我不问就是。”刘盈听到这儿,果然有所犹豫,最后思量再三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


    “这就对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林清源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正盼着孙辈的孩儿降生,南方的汉宫里也满是其乐融融,可北方的匈奴王庭却出了大事。


    稽粥御驾亲征大月氏人,结果这次却不幸负伤回来,且伤势颇重,送回来的时候,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只匆匆见了自己的妻儿一面,便去了。


    虽然他最后留下了遗言,让长子军臣继位,但是军臣如今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根本不能服众。


    更别提稽粥的弟弟兀离王子一直以来都对大单于之位虎视眈眈,也一直倾心于林嫣然。


    如今哥哥一死,他迫不及待的就想倚仗自己的兵力成为新的大单于,还想让林嫣然做他的大阏氏。


    一时之间,林嫣然母子的处境艰难万分,但她到底是林清源和刘元的女儿,心机见识非同一般。


    在失去丈夫的强烈的悲痛过后,她很快就振作起来。


    对外,她暗中派人去联络了乌孙首领猎骄,请他立刻用信鸽向自己的父亲林清源传信,并让人快马加鞭去边境,请求来自汉朝的支援。


    对内,她则设了一个局,使用了美人计,麻痹了小叔子兀离,她表面上答应他的求婚,但却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娘家的支援。


    但她也知道,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哪怕汉朝给了她支持,她也必须压服匈奴内部的众多首领。


    为了这个目的,她必须设法把兀离变成自己手中的刀,操控着他为儿子保驾护航。


    好在她也不是一点筹码都没有,稽粥出征前与她恩爱了许久,现在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但并不显,也没人知道。


    这本来是等着稽粥回来告诉他的惊喜,可如今为了稳住他们母子的地位,林嫣然不得不拿腹中孩儿赌一次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自己长子的大单于之位。


    为了取信兀离,也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以及在日后套牢这家伙,林嫣然不惜委身于他,并在不久后,就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


    不仅如此,她还联合祭司串通起来做了一个预言,让人说她腹中必是个儿子,会带领匈奴人征服更大的土地,但是在孩子长成前,必须要有稳定的环境和来自家人的关爱才行。


    匈奴人的祭司们本身应该更倾向于匈奴人才是,但他们这次却破天荒的听从了林嫣然的命令。


    不止是因为她现在是匈奴人的大阏氏,更重要的是,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匈奴人好。


    祭司们又不傻,而且他们好像确实占卜到了什么,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听从了林嫣然的安排,促成了这次谋划。


    而兀离王子作为冒顿的儿子,稽粥的兄弟,虽然从小勇武善战,但却根本没有脑子,就这么一头撞进了为他精心策划的计谋之中。


    他以为林嫣然腹中的是自己的儿子,又有祭司们背书,便暂时按捺住了篡位的心思。


    与此同时,北方匈奴王庭中发生的剧变,以及女儿发来的求救信,也一并到了林清源手里,边境也收到了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朝着长安送信。


    林清源因为多年前埋下了猎骄这个暗棋,又有张不疑替他打理情报,所以先一步了解了内情,刘盈后一步才知道。


    但无论谁先谁后,他们这些做父辈的,在知晓如今林嫣然母子的处境后,都毫不犹豫的决定支援对方。


    就算不提血脉至亲,只看军臣王子身上流着他们汉人的血,他登上王位,成为新的大单于才最符合汉朝的利益这点,他们都必须支持这孩子。


    既然已经定下了基调,那么接下来就是派使团去匈奴王庭的事了,并且他们还必须提前准备好军队。


    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谈不拢,那他们就不得不采取暴力和战争的手段来达成目标,捍卫林嫣然母子的权力和王位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确定使团人选和领兵人选了,本来林清源和刘盈都看好让周亚夫去调动军队。


    可这小子却表示自己要先作为使团人选去一趟匈奴王庭。


    他的理由是,万一真的谈不拢,匈奴内部必会发生内乱。


    所以他必须要先把林嫣然母子三人一起救回汉朝,不至于让他们被匈奴人当成人质。


    这样就算之后汉匈两国开战,他们汉朝也不至于投鼠忌器,更能放开手脚去做。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无论是林清源还是刘盈都知道,这小子夹带私货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成亲,现下一听心上人死了丈夫,马上就屁颠屁颠的要过去,除了于国家有利外,这私心也是真真的。


    所以他们两个都没有当下答应,而是私底下就此事商量起来。


    宣室殿的书房里挂着疆域图,他们也正说着话。


    “周亚夫主动请行的事,先生怎么看?”刘盈轻声问。


    “这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我的宝贝女儿啊,可这次他八成会失望而归,嫣儿不会跟他回来的。”刘盈不是外人,林清源也就直说了。


    “哦?如今事情还没落地,先生就这般笃定吗?”刘盈有些好奇。


    “我的女儿我知道,她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她既然写信求援,而不是要我们接她回来,那就是铁了心要保住儿子的王位。”


    “这样一来,她也就必然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孩子另嫁他人,周亚夫的这一腔情意,怕是要辜负了啊。”话到此处,林清源不禁叹了一口气。


    “既然先生早就料定周亚夫此行会落空,那又为何要我答应让他出使呢?”刘盈看了他一眼。


    “俗话说,堵不如疏,你我一味阻拦,恐怕会令他执念更深,倒不如让他去一趟,彻底断了念想。”


    “等他回来,我们再赐一门婚事,让他安稳下来,为周家传承香火,这样也算对得起周老丞相的托付了。”林清源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是啊,周亚夫的婚事也拖得够久了,这次真的要解决了,不然来日我都没有脸面去见周老丞相。”刘盈对此也颇为赞同。


    “希望这次嫣儿会让他彻底死心吧。”林清源听到这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了不说他了,我们得说说别的婚事了。”他话头一转,提起了其他。


    “什么别的婚事?”刘盈不解的问道。


    “如今匈奴内部不稳,嫣儿要我们支援她,如若没谈妥,那自然要打仗。”


    “可如果谈妥了,那我们就得给予最正面的支持,届时两国联姻就是不二选择。”


    “眼下启儿还是没有儿子,让嫣儿的女儿嫁过来,怕是不能,这样一来,那就只好我们嫁公主去草原了。”


    “按着血脉辈分,该当是启儿的女儿嫁给军臣,启儿那儿,就得劳烦你去说了。”林清源如是道。


    “嗯,这确实得好好说说。”刘盈也点了点头。


    第304章


    凭什么我儿子要认别人当爹啊?


    林嫣然再度有孕的事,本来猎骄是不知道的。


    可他实在担心她的安全,收到她的求救信,按吩咐做事后,第一时间就从乌孙赶到了匈奴王庭。


    猎骄是已故大单于冒顿的养子,又是刚刚去世的稽粥的兄弟,匈奴王庭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限制,也就顺利通过了。


    至于回到匈奴王庭的理由,那也是现成的,如今稽粥哥哥去世了,那他这个做弟弟,总得来吊唁,并帮着打理丧事才是正经,不来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王庭的气氛很是紧张,侍卫侍女们全都行色匆匆,各处也都换上了丧事所用的白色装饰,悲伤和不安正弥漫在这里。


    猎骄本想先去见林嫣然,可半路上却看到了兀离,这家伙的心情好像十分不错,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


    而且他居然老老实实的跟着大家一起祭拜稽粥,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张狂,动不动就把要夺得大单于的位子的事放在嘴边。


    本来这样是好事的,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猎骄却觉得怎么看怎么奇怪,也就找理由跟着他回了营帐,进了门,一股子酒味便扑面而来。


    “兀离,你喝酒了?”猎骄皱了皱眉。


    “喝了,我高兴,当然要喝。”兀离却满不在乎,又让人送来了酒,自己喝还不算,还让人给他也满上。


    “来,兄弟,你也喝,就当提前为我庆祝了。”说着,兀离就给他递了过去。


    “为你庆祝什么?”猎骄接了酒碗,但却没喝,而是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庆祝我要当爹了!”兀离兴高采烈的。


    “奥,原来是这事儿啊。”猎骄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应该的,添丁进口嘛,是喜事,该喝。”说着,他就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酒。


    “对了,是你哪个阏氏有孕了?”他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我的阏氏,是稽粥哥哥的大阏氏,哦不,她很快就会是我的大阏氏了。”兀离喝的有点多,情绪也有些上头,这嘴一秃噜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你说谁?大阏氏吗?她又有孕了吗?那就是稽粥哥哥的遗腹子啊,你为什么说你要当爹了?”猎骄简直不敢相信,连连追问着。


    “放屁!那分明是我的种!稽粥哥哥都出去多久了,他哪有这个本事?”


    “再说了,祭司们都给大阏氏看过了,还占卜过,那就是我的孩子,还是个儿子,一个非凡的儿子,我们匈奴人将来的英雄!”


    “我马上就要当爹了,我得给我儿子挣下份儿家业,我这爹不能白当啊。”


    “等办完了丧事,我就把大单于的位子抢过来,那将来我的儿子就是尊贵的左贤王,我大匈奴未来的太子了!”


    兀离越说越起劲儿,嘴上也就没个把门儿的了,什么浑不吝的话都往外出。


    “那稽粥哥哥的一双儿女,你打算怎么办?”猎骄越听越心惊,但又忍不住想趁着他喝醉套点情报出来。


    “什么怎么办?萨娜是公主,是女娃子,等养大了嫁人就是了。”


    “至于军臣,他到底是我的侄子,我不会杀他。”


    “不过左贤王的位子他是别想了,大单于的宝座更是没他的份儿,那可是我和我儿子的!”兀离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猎骄听了这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他甚至还觉得,很有些道理,其实这也是游牧民族的惯性思维了。


    不过内心深处,却不认同,大概是因为这次涉及到的女子,也是他的心上人吧。


    猎骄心里五味杂陈,但并没有声响,而是擎等着兀离喝醉了,他才离开了这儿,并在当天晚上偷偷去见了林嫣然。


    彼时,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过来的她,也根本没睡,而是在王账里等着,一双儿女也早被侍女带到别处去休息了。


    他们是熟人,也用不着见外,简单寒暄两句后,猎骄便把从兀离那儿听来的种种言论都如实转述给她。


    “我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林嫣然却很平静。


    “你不生气吗?他竟敢觊觎你儿子的大单于之位?”猎骄看了她一眼。


    “生气有什么用?他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也都清楚不是吗?”林嫣然十分冷静。


    “除此之外,他还说,你腹中孩儿是他的,那这个孩子,到底是……”话到此处,猎骄欲言又止。


    “是谁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兀离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而祭司们也已经做了人证,说我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林嫣然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强调着。


    “所以,你委身于他了吗?”除了这个猜测,猎骄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缘由会让兀离那么肯定她腹中的孩儿是他的。


    “是他强迫你的吗?如果是,那我就……”,只要一想到这点,猎骄便怒从心头起。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孩子,我就能让他听我的话。”林嫣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因为月份太小,显然根本不明显,她若是硬说孩子父亲是谁,似乎也都说的通,可她越是这样猎骄就越肯定这是稽粥的遗腹子。


    “嫣儿,你疯了吗?兀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这万一要是……”


    “没有万一,如果有,那就是你出卖了我,你会吗?”林嫣然定定的看着他。


    “你知道的,我情愿自己死了,也不愿你有分毫闪失!”猎骄脱口而出就是真心话。


    “那你就帮我,帮我一起保住我儿子的王位,拜托了。”林嫣然恳求道。


    “……你要我怎么做?”猎骄最后还是妥协了。


    “先稳住他,等汉宫那边来了使节,你和他们再联合起来向兀离施压,而我,则会见机行事。”林嫣然如是说。


    “就算再怎么见机行事,他也不见得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单于之位吧。”猎骄觉得有点不靠谱。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因为我会说服他的。”她却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


    “……那好吧,对于你,我从来都没办法的。”猎骄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他们暂时达成了一致,而汉朝那边,也派出了使团,同时开始在边境调动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次出使匈奴王庭的使团之中,依旧有周亚夫,林清源和刘盈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因为心系她的安全,又带着朝廷给予的任务,周亚夫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只用了平常一多半的时间便赶到了匈奴王庭。


    他第一时间便求见了林嫣然,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后,便说起了正事,周亚夫还转交了来自汉宫的信。


    看着爹爹和舅舅都愿意全力支持自己,林嫣然的心安稳了不少。


    “周哥哥,明日王庭议事,我需要你向兀离施压,以无比强硬的态度阻止他的野心,而他也一定不会顺从,届时我会以临场休息为由,单独对他进行劝说。”


    “等到第二场议事开始的时候,周哥哥,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有异议,要鼎力支持我。”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若是你产生了疑惑乃至不解,我也求你先按耐住,我许诺,事后一定会……”


    林嫣然看完了信后,开始嘱咐他,怕他不信,还要做出承诺。


    “你我之间,本不用说这些,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第一位,你要我怎么做,我做就是了,不必解释。”


    周亚夫却不等她说完就抬手制止了她,并表示他们两个不用这么见外。


    “……那好,你明天忍不住的时候,千万要想想你现在答应我的话。”林嫣然也不多做解释,只再次嘱咐了一句。


    “放心吧。”此时的周亚夫还不知道她的计划,更不知道她之前做了什么,就这样痛快的答应了。


    一切正如她预料的那样,次日王庭议事,周亚夫和汉朝的强硬态度实在是惹恼了兀离。


    两人推推搡搡,甚至都要当场干起来,众多的部族首领们见状,也只好赶紧上去拉架。


    一片吵吵嚷嚷间,林嫣然以已故单于大阏氏的身份叫停了这场闹剧,并宣布让大家休息半个时辰,待会儿再议事。


    然后,她便吩咐人把兀离单独找来王账。


    “我就不明白了,大汉干嘛非要支持军臣那个小崽子啊,让他当大单于,他明白什么是大单于吗?”


    “现在还在骑羊的小屁孩,哪有资格统领我大匈奴的数万铁骑啊,存心来找茬儿的吧他们。”


    兀离是真气坏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林嫣然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也就下意识的忘记了军臣也是她的儿子,而把她归到了自己一派,嘴上也就没个忌讳了。


    “……”,林嫣然听他这般贬低自己的长子,心下自然不悦,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是两国文化不同的缘故,在大汉,嫡长子继承制是很受推崇的,这样也是为了确保家族权力和财富传承的稳定性,大概我爹爹和舅舅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吧。”她简单解释道。


    “那等我做了大单于,你再做我的大阏氏,咱们的儿子也是嫡长子了啊,我现在又没儿子是不是?你肚子里这个,就是我最看重,最喜欢的。”


    “而且这孩子身上,将来也会流着一半汉人的血啊,论身份,论地位,哪点也不比军臣差啊,凭什么你爹爹和舅舅就不肯支持我们的儿子呢?”


    兀离虽然莽撞又混蛋,可是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那还是很在乎的,更是据理力争要为自己的儿子保住未来的权位。


    “要是他们真逼急了我,那我就……”,这一刻,他甚至对侄子起了杀心。


    “你就什么呀就,你难道忘了祭司们给我们儿子做的占卜了吗?”


    “唯有他的血亲齐全,陪伴他长大,这孩子将来才能顺风顺水,不然必有早夭风险,你是盼着我们儿子出事吗?!”


    林嫣然知道他这是对军臣起了杀心,顿时就心下一紧,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把打开他的手,以腹中孩儿的安危为由对其发起了质问。


    “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有盼他好的,哪会让他出事?”兀离立刻叫屈。


    “那你就不许再有别的想法了,还有,现在我们匈奴内部不稳,必须团结,不能再有任何血亲出事,明白吗?”林嫣然皱着眉头嘱咐道。


    “那现在这事儿怎么办?大汉那边一直不松口,难不成真让我把大单于的位子拱手相让吗?”兀离摊开手道。


    “依我看,你不止要让出大单于的位子,还要瞒住我腹中孩儿的身世,他的父亲必须是稽粥,他也需要这个名义上的爹。”林嫣然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向他提出了建议。


    “凭什么啊?我的孩子为什么要认别人做爹?还有大单于的位子,眼看就要到手了,我凭什么便宜别人啊。”而兀离也毫无意外的提出了质疑。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啊。”林嫣然抬了抬手,示意他平复一下情绪。


    “如今我们孩儿还未出世,又有祭司占卜,言说了困境,而军臣那儿,则有稽粥的旧部和大汉的支持。”


    “你若顶着风口上去抢大单于的位子,必然会引发战争,这不利于我们大匈奴的稳定,我和孩子的安全也难保。”


    “倒不如退一步,我们同意让军臣做大单于,届时我再以大匈奴母阏氏的身份,宣布你为摄政,总揽大权,如此一来,便是稳住了局面。”


    “届时你得了实权,我们的孩儿也能顺利长大,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林嫣然用言语引导着他。


    “如果要真是这样,那我不要这虚名也无妨,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认稽粥当爹啊,我还是不明白。”兀离有所意动,但仍心有疑惑。


    “这当然是为了将来他能顺利从军臣手中接过大单于的位子,你想啊,如果这孩子是军臣的亲弟弟,那么他在法理上,就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可要是宣布这孩子是你的儿子,那么他和军臣的关系也就隔了一层,成了堂兄弟,继承顺序也在下降。”


    “将来就算我们强行捧他上位,也必然会引发继承权的争论,其他部族的首领也不会心服。”


    “可要是我们瞒下孩子的身世,让他以稽粥的遗腹子的身份长大,无疑会规避这些风险啊。”


    “兀离,你是孩子的亲爹,你不是说过要给他最好的吗?现在就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话到此处,她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言辞恳切的说着话。


    “我当然要给他最好的,那……那*就这么办吧。”兀离也果然被她这番很有道理的话说服,最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嫣然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说服了他,两人就此事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照着刚才商量好的主意,林嫣然就在不久后的议事中提了出来。


    军臣自然要做大单于,而兀离则从右谷蠡王晋位为右贤王,摄政的同时,总揽军权。


    这样一来,众人也都没话说了。


    其实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不满意,可又挑不出错。


    毕竟,稽粥一系和大汉的要求都满足了,而支持兀离的,眼看着自家主子得了实惠,那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在众多议事者中,周亚夫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单独找到了她。


    第305章


    三个女儿,你打算嫁哪个?


    王账之内,侍女尽皆退下,房间里只他们两个,周亚夫简直不可置信,而林嫣然则是侧过身子,并不曾直面于他。


    “嫣儿,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和兀离谈了谈,他就立刻松口了?你到底拿什么换了他同意放弃大单于的位子的?”


    周亚夫其实有些猜测,但偏偏就是不死心,非要亲口问她不可。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又何苦来问我?如今我孑然一身,除了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又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图谋的?”话到此处,林嫣然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孩子?谁的孩子?兀离的吗?”周亚夫皱紧了眉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是不是他强迫你的?这个混账!”他怒不可遏,握住腰间佩剑的便要杀出去。


    “不是!是我自愿的!”林嫣然眼疾手快按在了他手上,并强硬的将出窍的剑刃再次压回了剑鞘中。


    “我不信!你根本不喜欢他!你又为何会委身于他?”


    周亚夫连连摇头,几年前输给稽粥也就罢了,到底是她喜欢,他放手虽不甘,但也尊重她的选择。


    可兀离算什么?一个莽夫而已,半点脑子都不长,就连外貌也堪忧,哪里值得她如此?


    “是为了军臣,是为了你的儿子是不是?如若不是为了他,你断不会跟兀离低头,而后者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


    “哪怕你让兀离摄政也一样,那家伙狼子野心,幼年于雁门郡初见他时,我便清楚。”


    “嫣儿,你若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才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怪你。”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现在我来了,我会保护你,太傅和陛下也都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再忍气吞声了。”


    “只要你一句话,今晚我便带着你和孩子们离开匈奴王庭,我们回家去,届时……”,周亚夫还未说完,她便打断了他。


    “届时如何?届时兀离为了夺回我们母子,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起兵讨伐我们大汉。”


    “而为我们母子几人致使万千将士血染疆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我做不到,也不能做!”林嫣然眼里含着泪,但态度却坚决。


    “那你自己呢?你的想法呢,我的感受呢,你就全然不顾了吗?”周亚夫忍不住质问道。


    “儿女私情虽然重要,但于国家大义比起来,便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绝不会因私废公,更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欢愉痛快,而置我的孩子们于险境。”


    “现在的我,先是匈奴的大阏氏,我孩子们的母亲,然后才是我自己!”她流着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以为你不顾自己的感受,便能保全你的孩子吗?”


    “萨娜公主也就罢了,毕竟是女孩,兀离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你的儿子军臣呢?”


    “一旦兀离确定你腹中孩儿是个男胎,他又有兵权在手,难保他不会对军臣下手,将来兵戈再起,不过须臾。”


    “届时你这个做大阏氏的,当母亲的,又该如何?”


    “与其来日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还不如现在就了断这一切,随我一起回大汉去。”


    “无论如何,太傅和陛下还有我,总会护下你们的。”周亚夫不死心,继续游说道。


    “周哥哥,如今木已成舟,你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刚刚才议定了大单于人选,现下我便要反悔,恐后患无穷。”


    “且我一家一户为难,总比千家万户为难要强。”


    “至于你说的那些情况,或许将来真的会发生,可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求汉匈两国不动刀兵,我一双儿女平安足矣。”


    对他的说辞,林嫣然不能说没有心动,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答应,否则两国掀起无边战火,便只在旦夕之间。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自私,更不允许她丢自己父亲多年教导的脸。


    “那我们的情义呢?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忍心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周亚夫抬手抓住她的胳膊,眼里含着泪问她。


    “周哥哥,我知道你待我好,可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情字是重要的。”


    “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为人父母了,有情饮水饱的观念早就不适合我们,责任和家人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了更重要的地位。”


    “你不该再执着于年少绮梦了,我也不会再耽于情爱。”


    “此次归家之后,你应该找个好姑娘成亲,与她相敬如宾,诞下几个儿女,享受天伦之乐。”


    “至于我,是没这个福气了,你就忘了我吧。”


    林嫣然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但却又不得不对他说这些绝情的话,因为她现在别无选择。


    “……我这样做,你觉得幸福吗?如果你觉得幸福,那我就去做。”


    “你可以不嫁给我,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


    “嫣儿,你告诉我,我这样,你会幸福吗?又或者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幸福?”他看着她,再三询问着。


    “……只要你安好,我的亲人们安好,那我便觉得幸福了,至于旁的,我什么也不求了,不求了。”


    她明明说着幸福的话,可却抬手握拳重重锤在他身上,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可见也是言不由衷的。


    “好,既然这是你所愿,那我必不负你,竭尽全力替你保住亲人无恙。”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许下了承诺。


    她没有说话,只伏在他肩头,哭的什么似的。


    他们都不知道猎骄已经来了这里,只是没有进来,而是尽职尽责的在外头守着门,心里头五味杂陈。


    而王账里,等两人情绪稍微平复,这才能说说正事,林嫣然给了他一封家书,请他带回汉宫,并与他细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现如今她做的这些只是暂时保住了长子军臣的性命和大单于之位,根本不足以长久护住他。


    那么为他找一个强有力的外家结亲,也好让兀离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当务之急了。


    巧的是,周亚夫临行前也得到了林清源和刘盈的示意,表示如果要联姻的话,大汉这边是没问题的。


    毕竟,太子刘启现在可是有三个女儿呢,完全满足联姻的条件。


    一切都说的差不多了,林嫣然便送周亚夫出来,两人看到在守在账外的猎骄,虽然有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就这样相顾无言。


    而接下来,在参加完稽粥的葬礼,匈奴王庭也简单举行了新的大单于的上位仪式后,各部首领也开始陆续离开,周亚夫和猎骄也不例外。


    两人心里都知道,经此一事,他们两个谁也没可能追求到心上人了。


    既如此,倒不如退一步,认真去办她交代的事,这样也算不辜负这多年的心意了。


    就这样,猎骄回了乌孙,而周亚夫也带着使团回转大汉,转述了全部经过后,又提了匈奴那边联姻的请求。


    这个事儿林清源和刘盈都有心理准备,便把刘启找来交代了一番,也没说的太死,只让刘启回去斟酌,看这三个女儿哪个嫁出去为好。


    晚间用了膳食,刘启就跟王娡提了这件事。


    “怎么是我们嫁女儿?父皇不是常说,希望表姐的女儿萨娜公主嫁回汉宫的吗?”王娡疑惑道。


    “是啊,父皇和先生都盼着萨娜能嫁过来,可是奈何我们皇室没有适合的男丁啊。”刘启看了一眼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眉眼间也带着些忧愁。


    “原是我没用,一直都未能为殿下诞下男孩。”王娡瞬间就懂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


    “谁说不能的?你肚子里这个肯定就是。”


    “千万别说丧气话了,咱们儿子听见了,会不高兴的。”刘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连忙找补了一句。


    “那咱们就说说女儿们的婚事吧,殿下是怎么想的?”王娡定了定神问道。


    “这……按照长幼顺序,该当是平阳和匈奴王子缔结婚约的。”刘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可平阳体弱,比不得两个妹妹强健,我实在是舍不得她啊。”王娡闻言,当下就觉得为难的很。


    “我也知道这点,而且平阳是咱们头一个孩子,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那么远。”刘启也表示理解。


    “那你看,是南宫,还是隆虑呢?”他轻声问。


    “若是缔结了婚约,少不得举行各种仪式,我们隆虑太小了,我只怕她撑不住啊,倒是南宫年岁大些,性子也柔和,乖乖巧巧的惹人疼。”王娡想了又想,这样道。


    “那你就是打算把南宫嫁出去了?”听她这么说,刘启心里也就有底了。


    “不是我打算把她嫁出去,实在是现在没得选啊。”王娡连连摇头,也是无奈的很。


    “可是,可是如果我们现在贸然决定了南宫的婚事,将来她长大了,会不会怨我们不疼她?”可这话刚说出去,她就有点后悔了。


    “不会的,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而且表姐的儿子也不是外人,南宫嫁过去,表姐一定不会亏待她的。”刘启只能这般安慰道。


    “那军臣王子的品貌才情,殿下可问过了吗?”王娡还是不放心,“还有匈奴的生活习惯,穿衣打扮什么的……”


    “眼下两个孩子都还小,说这些为时尚早,如今定下婚约,其主要目的还是要稳住两国的关系。”


    “至于旁的,咱们大可以接下来的年月再慢慢带女儿熟悉就是了。”


    刘启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婚事定下,别的都可以商量,说不定将来还能取消这婚约。


    更有甚者,如果王娡这一胎能生出一个儿子的话,那么汉匈联姻换成萨娜公主和他们的儿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那就先定下来吧。”王娡没法子,最后也只得同意了。


    第306章


    不如趁着这次汉匈联姻的机会,我们一起到边境去见见嫣儿吧。


    却说刘启和王娡商量了好些时候,到底议定了把二女儿南宫许给匈奴王子。


    消息传到宣室殿时,林清源和刘盈正在用茶点,不时说着话,乍一听闻此等决定,两人皆是愣了愣。


    “他们夫妻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些,平阳是长女,身子又弱,舍不得远嫁,而隆虑又是幺女,他们更是爱重。”


    “只一个南宫,不上不下,偏又乖巧懂事,做父母的,自然也就舍了她去了。”


    刘盈说着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刚才还觉得味道甚好的茶点,现在也没了滋味,只觉儿子儿媳偏心。


    “盈儿,你也莫要苛责启儿和娡儿,不说别的,只提父皇在时,多少儿女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刘如意,便是当不成太子,还能做赵国的主君。”


    “当时兄弟姐妹们是何等的羡慕他这独一份的恩宠,可如今再看他的下场,又不觉唏嘘感叹。”


    “可见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倒也不必怪罪做决定的人。”林清源不由得出言宽慰几句。


    “说的也是,南宫虽是远嫁,可将来也是做大阏氏的命,未来婆婆又是嫣儿这样好脾气,且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此想来,这日子也未必就过得比留京招婿的姐妹们差了。”刘盈闻言,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儿,只还有一样美中不足,这远嫁草原,轻易见不得父母,骨肉分离,倒是一桩憾事啊。”林清源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不禁叹了一口气。


    “先生这是想嫣儿了吧,不然趁着这次定下汉匈联姻婚事的机会,咱们到边境举行一次会盟吧,你也见见嫣儿和她的一双儿女。”刘盈提议道。


    “我听说嫣儿又有身孕了,要长途跋涉到边境,怕是不妥啊。”林清源心中意动,但又有顾虑。


    “这有什么?这桩婚事从磋商到彻底定下,少不得也得几个月,咱们大可以约在明年春日举行会盟。”


    “既可表我大汉对嫣儿母子的看重,稳住他们在匈奴的地位,也可让你们父女叙叙天伦。”


    “我这个当舅舅的,也见见外甥女,一家子团圆,这难道不是很好吗?”刘盈继续游说道。


    “……”,林清源犹豫了一会儿后,“如果你我都不在京城,那谁来处理朝政呢?”他提出了现实问题。


    “自然是启儿,既然你我去了,那他这个太子就不必去了,留下监国就是,届时太子妃怕是也差不多生了,家里的孩子们,宫里的内务等,也不必操心的。”


    “只你,我,漪房,还有小南宫,我们四个一起去就是,尽可以表明我大汉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了。”刘盈却摆摆手,表示这不是问题。


    “没错,确实得带着她们。”林清源点了点头,嘴上说的是‘她们’,可心里警惕的只有窦漪房一个。


    “既然先生也觉得可行,那我就派人去告诉漪房一声,让她提前做做准备吧。”


    “还有太子妃那儿,也得打发人告诉她,这几个月多带着南宫去椒房殿转转,也好让祖孙两个熟悉熟悉。”


    “以免来年的草原之行,离家时日长,小南宫不适应。”刘盈这么打算着。


    “依我看,倒不必太子妃次次亲自带小南宫过去椒房殿,她如今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我们也该体谅些。”


    “只让宫女陪着就是,想来漪房再如何,也不至于亏待了亲孙女。”


    林清源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并不欲让王娡在怀孕的节骨眼上多见窦漪房,以免再出现什么毒梅子汤的事。


    “这些不过都是小事,先生看着办吧。”刘盈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大方同意了。


    却说他们这边商定了此事,便派人去告诉双方。


    王娡也就罢了,心里头知道他们做父辈的周全着,虽担忧二女儿,但也不至于如何,而窦漪房却不满的很。


    彼时,她正召了长兄窦长君在跟前说话,说的又是小儿子刘武的事,这冷不丁从宣室殿来了这么一道旨意,哪有高兴的道理?


    “先生和陛下这是都防着我呢,不然又如何会在太子妃快临盆的时候,非要说什么带着我去边境参加会盟?还让我照顾南宫那个小丫头?”


    窦漪房不过须臾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不免越发觉得心寒,这面上也多有不悦。


    “妹妹,你这是说哪儿的话?这汉匈两国会盟联姻是何等的大事,先生和陛下又岂会拿这个做什么文章?”


    “带你一起去,定是考虑到你一国之母的体面,至于说让你照料南宫翁主嘛,这也是太子妃现下走不开的缘故。”


    “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故意坏你的道理?况且帝后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丢了脸面,陛下他们又何来的好处呢?”


    窦长君眼看她不高兴了,赶紧出言转圜。


    “话是这么说不错了,可同样是一家子,还得分个手心手背呢,到底他们看重太子一脉多过我武儿。”窦漪房仍不甘心。


    “太子将来是要承袭宗庙,奉主天下的,先生和陛下多看顾些也是应该的,左右他是你的亲生孩儿,将来少不了你的尊荣富贵就是了。”


    窦长君知道这是她多年的心结,多少日子都开解不得,便也不费这功夫,只想着宽慰几句对付过去也就罢了。


    “原是我的武儿生的不合时宜,这一众父辈素日里只肯多看顾他哥哥,端的偏心,如今也只有我,肯为他细细筹谋打算了。”窦漪房果然自怨自艾起来,但没一会儿子也就完了。


    “依我看,有你一个就尽够了,人家常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你疼武儿早已超过这俗语不知多少了。”窦长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怎么?就许你们一个个的都去巴结东宫那边,倒见不得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小儿子吗?”窦漪房听出他话里带刺,也不给面子当下就怼了回来。


    “你看你,我不过平白说一句,权当闲聊罢了,好好的如何就恼了?”窦长君身子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自顾自的找台阶下。


    “好也罢,歹也罢,你们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原不必告诉我这个无权无势,被儿媳妇架空的皇后的。”窦漪房见状,更是冷笑一声。


    “……”,眼看说着说着又扯到了这乱成一团的家务事,窦长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便也不去接她的话,只喝茶吃点心,假装当没听见罢了。


    窦漪房也不追问,就那么坐着生闷气,窦长君也不似年少时那般上赶着哄她,不哄好不停下了。


    这么多年的兄妹了,谁不知道谁啊,生闷气就生闷气,还能怎么样啊。


    不提他们这边在闹情绪,只说议定了来年春日里出行,要让太子监国,刘盈就少不得这些日子多带着刘启熟悉些。


    而林清源除了和刘盈一起教导刘启之外,还得负责给贾谊这些后辈们上上朝堂的课,讲讲这里头的弯弯绕。


    他这也是有意让他们来年和太子刘启一起监管朝政,历练历练,等将来这些后辈都成了总管一方的大臣,做事也就更稳妥些。


    但是光是提点还不够,还需要监督和辅助,自然而然的,林清源就想到了张不疑。


    现下除了他,怕是没人能制得住这几个年轻人了,就是有,也没他得林清源信任和看重。


    于是,没几日,两人便在留侯的府邸相聚了,这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张良去世前的样子。


    一来张不疑做儿子的睹物思人,二来是他最是知道林清源念旧,现下留着这些摆设,那将来说话办事求人的,也便宜许多。


    张不疑心知自己没有父亲张良的绝妙谋划,唯有找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庇护方能高枕无忧,那么他做这些讨好林清源,也就无可厚非了。


    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张不疑让人上了他素日里喜欢的茶点,又细细听着他的托付,不时接几句,相处倒也和谐。


    只是说着说着,张不疑就不由得想起自己父亲临终前特地嘱咐过的事,毫无意外,还是关于林清源的,只是父亲却再三叮嘱,事成之前,不可泄露给对方,免得乱了他的思绪。


    张不疑每每想到这点,心里就不禁感慨,便是对自己这个亲儿子,父亲也没这般上心过。


    偏偏对林清源另眼相待,且几十年如一日的与其推心置腹,排忧解难。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也实在没法不让张不疑心里有所计较。


    但好在他是个听话的好儿子,相信老父亲不会害自己,也相信林清源是个靠得住的人,所以并无太多怨言。


    只是关于如何执行,何时执行老父亲的遗命,他还得斟酌一下。


    他想着想着,思绪就发散开了,林清源连叫他几声,这才回了神。


    好在他反应快,只说是想自己父亲了,林清源才没继续追问,而是和他一起缅怀起来。


    不管如何,事情总算定下了,又派人去北方草原告知林嫣然这个消息,只等着明年春日便能父女团聚。


    第307章


    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爹爹,我都一并担了。


    不管众人如何思量,次年三月,浩浩荡荡的车驾还是离开了长安,而匈奴王庭也开始往南方移动。


    双方将会在汉匈边境进行会盟,并彻底商定联姻之事。


    及至两国会面,例行公事走流程后,便是举行宴会和亲人相聚的场景。


    刘盈特地拖住了兀离等人,意在给林清源和林嫣然创造父女相处的机会。


    离了喧喧闹闹的名利场,没了那些华服珠宝的闪光,只走在蓝天白云下,看着青翠草地,林嫣然倒觉得心情舒畅的很。


    又兼亲生父亲在身旁,知道他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她这个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再不必操心旁的这个那个,想要什么,只说一声,父亲便会双手奉上。


    可是这种轻松惬意的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肚子里孩子的胎动和突如其来的孕吐都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来,吃颗蜜饯压一压吧,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林清源见她干呕,忙从随身荷包里取出做好的蜜饯递过去。


    “谢谢爹爹。”她接过去就塞进了嘴里,酸甜的口味压下了胸中的恶心,不多时便觉得好多了。


    “这一胎都快六个月了,这孩子还这样活泼,看来必定是个臭小子呢。”林清源尽量让气氛轻松点。


    “是啊,太医和祭司们都说,这会是个男孩,我这反应也像。”林嫣然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可我怎么看着,你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有那个兀离,刚才在宴会期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你,还小心的很,嫣儿,你能告诉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纵然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女儿。


    “……因为他以为,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父女两个在草原上漫步,四周远处皆有守卫,倒也不必担心被偷听,林嫣然便说了实话。


    “所以,这其实是稽粥的遗腹子吧。”虽然是反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她又点了点头,算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怎么不事先来信告诉我一声?”林清源问道。


    “去年娘亲才去不久,爹爹便白了头发,我为人子女,却不能在膝下侍奉,这已经亏了孝道,如何还敢拿这等事扰了爹爹呢?”


    林嫣然其实很愧疚,特别是看着父亲满头华发的样子,便知他为着自己母亲的离去,是何等的伤心。


    “我问你缘由,本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处境,嫣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啊。”林清源抬手为她挽了挽耳边碎发,言语间满是心疼。


    “爹爹!”不需什么华丽辞藻,只这一句,就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本想扑到他怀里抱抱他,可是却碍于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而不能,只握紧了父亲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爹爹,我都一并担了,只一样,千万不能再哭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情绪不宜太激动。”


    他从袖中取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又温和的劝说宽慰。


    “谢谢爹爹。”她拿过手帕,自己拭泪,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


    “你现在是糊弄住兀离了,那你想过以后的事吗?”林清源携她继续漫步。


    “以后?不就是等着军臣长大了,再设法诛杀他吗?”林嫣然有些疑惑的看向父亲。


    “理论上来说是没错的,可实施起来,怕是难得很,就不提如何除去兀离掌控的兵权了,就看你自己,恐怕也是下不了手的。”


    “嫣儿,你自幼便心慈手软,如今虽做了母亲,性子刚强了些,面对兀离的欺辱,也是愤恨。”


    “可若他以后果真护佑你们母子平安多年,届时,你就真的能毫无顾忌的对他下杀手吗?”


    “还有,他现在对你腹中孩儿毫不客气的偏爱,以及你不解释的行为,无疑会让众人默认这是他的孩子,军臣恐怕也会这么想。”


    “那么,他在憎恨兀离的同时,难保就不会对你腹中这个所谓的‘同母异父’的兄弟产生恶感,乃至杀心。”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当如何呢?”


    林清源抛出了两个最尖锐,却又最有可能出现的糟糕假设。


    “……不会吧,军臣是个好孩子,我也一直用我们汉人的文化教导他,这孝悌之道他一向学的很好的,应该不至于吧。”林嫣然这样回答着,但眼里的犹豫也是真真的。


    “倘若真是如此,你才更该担忧,我们汉人的孝悌之道,对着的是从父辈这边论的骨肉至亲,同母异父的话,恐怕是行不通的。”林清源提醒道。


    “可这孩子明明是军臣的亲弟弟啊。”林嫣然反驳道。


    “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爹爹,你说了,那我自然是信,可军臣会不会信,又会不会受外人的影响而起疑心,只怕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了。”林清源缓缓摇了摇头。


    “……”,林嫣然咬了咬下唇,“那爹爹觉得怎么做才好?”她实在想不通破局之法,只能求助于他。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得先问一句,你腹中这孩子,可起名字了吗?”林清源却不答反问道。


    “我还没想好,但是兀离早早就去问了祭司们,他们倒是给了一个名字,叫伊稚斜。”她如实告知。


    “伊稚斜,伊稚斜,好一个伊稚斜。”林清源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来之前,他心里就有不详的预感,现下到底是成真了。


    史书有记载,军臣单于的弟弟便是伊稚斜,军臣单于死后,伊稚斜击败了军臣的儿子,当时的匈奴太子于单,自立为单于。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只能算匈奴内部的争斗。


    可问题是,这个伊稚斜当上单于后便专注于南下侵扰大汉,这也就上升到了汉匈两国是战是和的问题。


    尽管现在情况与史书大有不同,无论是军臣还是伊稚斜,身上都有一半汉人血脉,可是这样反而给林清源出了一个难题。


    若是不能妥善解决此事,只怕将来,骨肉相残,刀兵相向,是不可避免的了。


    林嫣然不知短短几个呼吸,父亲就想了这么多,只觉得他是不是也被难住了,这才不回答她的,不由得连声呼唤。


    “爹爹?爹爹?”


    “在呢,怎么了?”林清源回过神来。


    “我是想问,爹爹这是想到什么了,这般出神?”林嫣然问道。


    “还能想什么?左不过为了你这几个孩子为难罢了。”


    “这样,过几日你寻个时辰,单独带军臣来见我,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至于旁的,你先别担心。”林清源斟酌着提议道。


    “我都听爹爹的。”林嫣然点了点头,眼里也满是信任。


    就这样,几日后,林嫣然找了一个机会,把长子军臣单独带到了林清源面前,父女两个寒暄几句后,林清源便带着外孙在草原上漫步。


    今天的草原上风有些大,但不冷,现下又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不远处早有侍卫按吩咐架起了火堆,把羊肉放上去烤制,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一旁又准备了饮品,军臣还小,倒没有酒,只拿了果子露和甜汤,还有一些生菜,酱料,还有用餐的匕首筷子什么的,一应物件都准备的齐全。


    林清源也不去讲究什么,只让人铺了席子,他和军臣坐下,自己动手。


    吃着东西,说着话,倒去了不少生疏,不一会儿,一大一小就熟稔起来。


    “军臣,你和你母亲这些年过的好吗?”林清源一边用刀子切羊肉吃,一边跟他说着话。


    “父单于在的时候,我们都好,只是现在父单于去了,便有人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了。”


    军臣刚才吃着烤羊肉,本来心情很好,可一听这话,就伤心起来,期间还夹杂着怨怼。


    “可我怎么听说,他待你母亲还是很尽心的呢?”林清源心知他说的是兀离,却也不点破,只就事论事。


    “他当然待我母亲尽心了,这草原上有哪个部落首领不想娶我母亲的?”


    “就算不提身份和高贵的血统,只看那容貌气度,还有令草场四季如春的能力,就够让人眼馋的了。”


    “再有,我母亲这会儿还怀着身孕,他当然尽心的不得了了。”


    军臣越说越气愤,恨恨的咬了一口烤羊肉,仿佛在撕扯敌人的血肉似的。


    “那看来,你也听信了外头的谣言,疑心起你母亲腹中孩儿的来历了吧。”他虽未直说,但意思已经差不多了,林清源问这一句,不过做个确认罢了。


    “外公说这些是谣言,可为何大家都这么说?还有,如果那孩子真是我的嫡亲兄弟,他这个做叔父的,又为何这般上心?”军臣却有理有据的提出了疑点。


    “你这话却是从我们汉人角度来看了,我犹记得,匈奴内部是不在意这些的,特别是一个姓氏血脉的兄弟,不拘孩子的父亲是谁,左右是自家的种就是了。”


    “可如今,你却这般在意,可见你母亲教了你许多汉家的诗书礼义。”


    林清源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种种疑问,而是另辟蹊径,言说其他。


    “正因为学了许多诗书礼义,才听不得别人那乌鸦一般聒噪的议论。”军臣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你都说他们是乌鸦了,自然该知道他们最是爱乱嚼舌根的,何以要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伤了母子情分呢?”


    “还是说,在你心中,你母亲便是那等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薄情女子吗?”


    “军臣,你虽然年岁还小,但我却觉得你胸中自有一番论断,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母亲的目的是什么。”


    “俗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今你父亲早逝,你又还小,掌不得兵权,你母亲若不设法筹谋,你觉得你还能留得住自己的性命,由着个人跟她耍*脾气,使性子吗?”


    林清源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军臣不说话了,但只觉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忙咬了一大口烤羊肉,又去喝果子露,趁着这功夫,偷偷抹了抹眼泪,还自觉别人看不见。


    “慢点,慢点,东西多的是,紧着你吃,别噎着呛着了。”林清源看见了,也没戳破,全当他小孩子家家的脸皮薄,也不提这事,只去关心他。


    “多谢外公。”他吃了喝了,咽下食物这才回了一句。


    前有开解,后有关切,军臣到底是个孩子,终于肯跟他说实话了。


    “其实若除去那些流言,单凭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是嫌弃母亲腹中的孩儿,我只是怕她有了这个小的,就不像以前那样疼我和妹妹了。”他别别扭扭道。


    “这是什么话?不管你母亲有几个孩子,总归都是她生的,和你们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她的骨肉至亲,她又岂会厚此薄彼呢?”林清源嗔怪了一句。


    “你所担忧的,正是你母亲最不可能办的,且这些时日她为你和妹妹忧心的可不少了,如今又怀着孕,却比当年出嫁的时候,还瘦了些。”他感叹了一句。


    “……外公,我知道错了。”军臣想起自己这些时候光顾着听闲话,耍脾气了,关心母亲的时候倒还比不上以前,一时惭愧不已。


    “这家里的事啊,哪有什么对错,不过是互相体谅着罢了,你是你母亲的长子,又是她头一个孩子,理应多替她考虑些。”


    “还有你那小妹妹,也是弱质女流,年岁又小,做不得什么,此时你若不担起责任来保护她们,那她们又能去指望谁呢?”林清源循循善诱着。


    “外公的话我记住了。”军臣却思虑了一会儿后,回了一句这个。


    林清源心知他是听进去了,但这心结到底积压了不少时日,又有流言扰乱他心神,只怕一时不能根除,好在他提前做了准备。


    在这孩子离开前,又从怀里摸出个锦囊来给他,言说若有一日他陷入亲情权力两难境地,可打开此物,里头自有妙计可解。


    军臣不明所以,但也把锦囊收下,郑重答应了。


    如此,自己女儿和外孙的嫌隙算是暂且料理了,汉匈两国在边境又签订了许多条约,或是增开互市,或是互为联盟,又连着摆了好些日子的宴席,只为庆贺两国联姻。


    一切都十分顺利,及至不久,双方都要回转本土,正要散去,却听长安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妃王娡生了,这次果然生了一个男孩。


    林嫣然想着自己的女儿萨娜,以及之前与丈夫商议好的,把女儿嫁回大汉,也让父亲身边有个血脉亲人的事,便多留了几日,跟父亲舅舅磋商此事。


    林清源和刘盈也并不反对,只是这孩子才刚落地,也不好现在就定亲,便提议再缓缓,过几年再提此事也不迟。


    林嫣然想着也是,婴孩娇嫩,还是先立住了再说其他,也免去许多隐患。


    就这样,双方商定,便各自回转本土,太子有了嫡亲的儿子,整个大汉朝野上下都为之欢欣鼓舞,只是皇后窦漪房却不高兴的很,心下也多有筹谋。


    第308章


    岁月匆匆不饶人,朕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太子妃王娡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终于诞下了一个男孩,太子刘启高兴的不得了,而从边境赶回来的林清源和刘盈也是如此。


    刘盈还兴致勃勃的为自己的长孙亲自赐了名字,就叫刘彻,林清源心中暗道果然如此的同时,又出言提议,小孩子娇嫩不好养活,不如也取个粗俗的小名儿压一压。


    刘盈觉得说的也是,便让他来取,最后林清源为这个男孩取了一个‘彘’字。


    所谓‘彘’,就是野猪的意思,是勇猛且生命力顽强的野兽,又因为是猪,被驯化后列为寻常家畜,变得好养活且受平民欢迎。


    两相结合,作为孩子的小名儿,倒也让人觉得满意。


    孩子的满月和百天都办的很热闹,太子妃王娡也总算能够扬眉吐气了。


    宣室殿内,刘盈抱着才几个月大的长孙,笑的很是开心,林清源在一旁也时不时的拿着小拨浪鼓逗孩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而刘启和王娡跪坐在他们下首处,也乐得见自己的儿子得长辈的宠爱。


    “瞧瞧我们彘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这都是你们做父母的福气啊。”刘盈高兴的抱着襁褓,小娃娃不哭不闹,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来看去,着实惹人喜欢。


    “儿臣怎么敢当呢?这都是托父皇的福。”刘启行了一礼,很是谦虚道。


    “朕有福,你们也有福,这孩子才能顺顺利利的降生到我们家来呢。”


    “女儿,女儿,女儿,到了第四胎,总算是儿子了,我大汉皇室后继有人啊,太子妃,你功劳着实不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刘盈看向王娡问道。


    “这都是儿臣该做的,不敢居功。”王娡连忙行了一礼,婉拒道。


    “诶,这是什么话?朕向来信奉,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从来赏罚分明,绝不含糊,朕说你有功,那就是有功。”


    “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也不缺什么,将来擎等着夫荣妻贵就是了。”


    “这样吧,朕就给你的儿子一个恩典吧。”刘盈想了想后,如此提议道。


    “但凭父皇做主就是。”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行了一礼,恭敬道。


    刘盈的前后两句都不是他们在意的,只有中间那一句带着板上钉钉的传位含义,刘启和王娡都高兴的很,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了。


    反正父皇说是要给恩典了,那不论赐下来的是什么,都是好的,两人也就不推辞了。


    “难得盈儿你这么大方,我也听听要赏赐什么吧。”林清源也在一旁凑热闹。


    “先生当然要听,因为这事儿和先生息息相关呢。”刘盈笑道。


    “哦?是什么?”林清源问道。


    “先生且等一等就知道了。”刘盈却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太子,太子妃,你们好好听着,我们彘儿不是普通的小孩,他生下来就是注定要继承皇位的。”刘盈先是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父皇所言,儿臣铭记于心,必定会好好教导孩儿,以期不负父皇所望。”刘启一听这句,瞬间正襟危坐,郑重其事的许诺道。


    “儿臣亦是如此,必将好好养育孩儿,绝不会辜负父皇的期盼的。”王娡也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情深意切道。


    他们夫妻两个这般郑重,实在是因为刘盈说了了不得的话,这等于彻底明确了继承顺位,再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特别是被他们母后窦漪房分外宠爱的梁王刘武,再也不能觊觎,否则就是忤逆,这可是大罪,谅他也不敢!


    而母后那儿的压力也用不着他们做小辈的承担了,这如何能不让他们高兴呢?


    “养育之事朕倒是不担心,只是这教导嘛,就不必你们插手了,先生,我想等彘儿大一些,把他交给你教养,你意下如何?”


    岂料在他们两个表态后,刘盈当即就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想法,并直接去问林清源的意见。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都有些愣住。


    “彘儿还太小了,是不是等他大一些再说?毕竟,这贸然离了父母,怕是不利于他的成长啊。”


    “特别是如今元儿也不在了,我一个大男人怕是也难以想的十分周全,万一少了漏了什么,倒是不好。”


    林清源没直接拒绝,而是斟酌着劝说刘盈。


    “先生此言差矣,这孩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又不是娇弱的女儿家,实在不可过分溺爱啊。”


    “更何况,这孩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必须严格教育才行啊。”刘盈摇了摇头,反过来劝对方。


    “而说起教育,启儿,你和朕都是在先生那儿接受了帝王之道,现下不是做的很好吗?”不等林清源说话,他又看向刘启道。


    “先生的教导自然是一等一的,只是,彘儿现在也太小了些,儿臣觉得是否过些时日再提此事呢?”


    刘启心里其实是愿意的,只是接收到妻子的眼神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转圜。


    “当然要过些日子再提了,还在喝奶的小娃娃,又能学什么呢?”刘盈理所当然道。


    “朕的意思是等他会说话了,就送到先生身边进行启蒙吧,你们意下如何呢?”他再次提起了此事。


    “……但凭父皇做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启也只能点头应下。


    “盈儿,我觉得……”,林清源还想说点什么,岂料这个时候刘盈怀里的小娃娃却哭了起来,一时手忙脚乱的。


    “你们夫妻先带孩子回去照顾吧。”刘盈不知孩子是饿了,还是尿了,只能把这小娃娃先还给他们,并吩咐道。


    “诺。”夫妻两个一起行礼后,王娡上前接过孩子,他们便退出了宣室殿。


    “盈儿,如今彘儿还这么小,你又何必这样早的提什么进学教养之事呢?倒累得他们夫妻担忧个不停。”


    眼看着正主走了,有些不能当面说的话,林清源也就能说了。


    “不提不行啊,这皇位传承的顺序若是不提早定下来,我担心会重演当年父皇和如意之事。”


    “而废长立幼,也绝非国家幸事,更是家宅不宁的前兆,我不得不未雨绸缪着。”刘盈叹了一口气,总算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盈儿,你所担心的,是我们自家人,还是宗室那些人呢?”林清源看了他一眼,轻声询问着。


    “都有吧,不过比起宗室那些亲属,我们自家人的筹谋才更让我齿寒心冷。”


    “漪房这些年毫不掩饰的偏爱,已经彻底养大了武儿的心啊,偏偏这母子两个毫无所觉。”话到此处,刘盈很是失望。


    “武儿得漪房偏心,也有他个人的能力在,不只是因为是幼子的。”林清源听到这儿,轻声劝说了一句。


    “就是这样我才更担心,大汉经历了父皇和我两代人的治理,现下需要的仍是守住家业的君主,而非野心勃勃的帝王,从这一点来看,启儿比武儿靠谱多了。”


    “秦朝的天下二世而亡,项羽的霸业甚至连一代都没守住,我可不想看到我们大汉也步了这两者的后尘啊。”话到此处,刘盈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何来这等悲观的看法?我们大汉所存在的时日,可比这两个政权多多了啊。”林清源听他言语中带着一丝悲凉,不禁出言宽慰道。


    “许是上了年纪吧,就爱悲春伤秋,时不时的就担心上了。”刘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近来身上也多有不爽,就连批阅奏折都有些力不从心,可见比不得年轻时身强体壮了。”


    “真是岁月匆匆不饶人啊。”他不由得叹了一声。


    “……”,这话林清源可不能接,也没法接,说来他比刘盈还大许多,偏偏现在除了白发,还是一副青年的面容,也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索性刘盈也只是随便感慨两句,并无特地针对他的意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但回到东宫的太子夫妻的谈话却才刚刚开始。


    让乳母先把孩子抱下去喂奶后,又屏退了左右,这样房间里便只剩他们两个了。


    “殿下,刚才父皇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王娡首先发问。


    “我觉得……挺好的啊,先生教养了父皇和我两代人,居功甚伟,且教学成绩卓著,是当之无愧的帝师,我们彘儿交给他带,你该高兴才是啊。”


    刘启一看这架势,就心知不妙,于是开始装傻,只提好处,不提其他。


    “可我舍不得彘儿,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可以离开父母呢?”王娡咬了咬下唇,不肯松口。


    “所以父皇才说等彘儿大一些再送过去嘛。”刘启继续和稀泥。


    “就像当年殿下一岁多之后,从椒房殿到了鸿台吗?父皇这等提议,分明是在担心我将来会和母后一样,设法干涉朝政,所以才会特地隔开我和儿子的吧。”


    王娡却不容他回避,甚至点破了其中最大的可能。


    “放肆!”提别的还好,偏偏她拿了他年幼的事做例子,当即刘启就觉得面上挂不住了。


    “臣妾知罪,但请殿下看在臣妾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体谅臣妾这一次吧。”王娡跪的特别利索。


    “前些日子臣妾出了月子,请太医淳于大人来看诊,他讲臣妾这次生彘儿难产,几年之内怕是难以再生育,也正因如此,臣妾才会舍不得彘儿的啊。”


    她随即陈情,并说的情真意切,全然一副慈母心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忧心彘儿,我又何尝不忧心呢?可他不仅是你我的嫡子,更是父皇钦定的未来继承人,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养育和教导也的确不容忽视啊。”


    刘启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心下不由得一软,亲手扶她起来的同时,也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诚然如先生所言,他身边没有特别亲近的女眷照顾彘儿,你依旧可以和儿子长时间的接触。”


    “就算并非如此,我也可以常常带着你去看他的,先生仁爱宽厚,必不会阻止你们母子相见。”


    “等将来商定了彘儿和表姐家萨娜公主的婚事,先生必然会和我们一样,对彘儿更加疼爱的,你就放心吧。”刘启又缓下语气,给她吃了几颗定心丸。


    “……说起彘儿的婚事,前些时候孩子过百天,姐姐曾提议,想把她家的阿娇许给我们彘儿,殿下,你看这可怎么办啊?”王娡闻言,总算稍稍放心,但随即又有些为难。


    “……”,听到这个,刘启也觉得棘手。


    如果只是从亲近层面来看,亲姐姐馆陶公主家的阿娇翁主和表姐林嫣然家的萨娜公主都是差不多的,就连年岁上也大差不差。


    但若是从长远来看,显然是迎娶表姐家的萨娜公主更为有利,至少在婚约存续期间,汉匈边境的安全就可以得到十来年的保证了。


    所以刘启更倾向于结后面这门亲,但是现在碍于亲姐姐的面子,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再说吧,左右孩子还小呢,而且彘儿的婚事怕是由不得我们,还得看看父皇的意思呢。”于是乎,刘启直接把这烫手的问题丢了出去。


    “也是。”王娡闻言,也就不多问了,只是心下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可见她清楚的很,这大汉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第309章


    我们要谋夺的是他的位置,不是他的性命啊。


    刘启和王娡虽然在儿子小刘彻的联姻对象和受教育的年岁上并未达成一致,但是对于父皇刘盈亲口确认了他们这一系的继承权力的事,却是认同的很,并设法把这话传了出去。


    前些日子小刘彻过百天,宫里很是邀请了许多亲贵大臣,宗室长辈,现下还有不少没有返回封地,梁王刘武便是其中一员,窦漪房的弟弟窦少君,也未曾离开。


    待到从东宫传出那等话语,梁王刘武便再也坐不住了,径直往窦漪房那里而去。


    窦少君眼看这个小侄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道不好,便赶紧跟了上去。


    才进了椒房殿,还没见到姐姐窦漪房的面呢,倒先听见刘武在那儿大放厥词。


    “一个刚过百天的毛娃子,将来是好是歹还不知道呢,父皇就明言,说他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凭什么?”


    “难道就凭他是太子哥哥的嫡子吗?这也太不公平了些!”


    “父皇偏心,我不服!”


    ……


    听到这儿的窦少君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进了厅堂。


    “你算是说对了,就因为这孩子是太子的嫡子,才会凌驾于你之上!”


    随着这句话落地,窦漪房和刘武便看到他走了进来。


    “就算他是太子哥哥的嫡子又如何?那我还是他的叔父呢,当谁不是皇家贵胄似的?”刘武依旧不服气,继续犟嘴道。


    “你虽然是那孩子的叔父,但是从身份上讲,确实低过那襁褓幼儿,只因他将来是君,而你是臣。”


    “上下尊卑不可乱,否则必生祸患!”


    窦少君说这话时,已经站到了厅堂正中,来到了他们面前。


    “什么君臣上下?他一个毛娃子,能不能顺利长大还两说呢,现在跟我充什么牌面?”


    刘武却对这番话根本不买账,愤怒之下,竟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什么混不吝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混账!”窦少君让他气的浑身发抖。


    “武儿,胡说什么呢?!”眼看着弟弟恼了,窦漪房也心知不妙,赶紧开口斥责了小儿子一句。


    “还不快认错?瞧把你二舅舅气的。”她使了个眼色。


    “二舅舅见谅,外甥是一时昏了头了。”刘武心不甘情不愿,但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只能行了一礼,认错道。


    “你是昏了头了,还昏的不轻呢,你可知你刚才的话若是传出去会惹出多大的祸事吗?!”窦少君简直恨铁不成钢。


    “就先不提你妄议朝政,企图觊觎储君之位,就说你出言诅咒才几个月大的小侄儿,可有半分为人叔父的仁慈吗?”


    “简直是混账至极!”他狠狠斥责道。


    “二舅舅这么生气做什么?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谁不知道皇家的孩子难养活?”


    “至于说储君之位,我自认比太子哥哥强,凭什么不可以争一争的?!”


    本来刘武就不服,眼看他不依不饶,也有些恼了,出口就怼了回来。


    “你自认?你以为你是谁?”


    “别说陛下在你们两兄弟中本就更看重你太子哥哥,就是他真的看重你,属意你,你也不可能动摇的了太子的位置!”


    “想想当年陛下还为太子时,先皇是何等的宠爱三皇子刘如意,甚至还想废长立幼。”


    “可结果如何?刘如意的下场又如何?难道还要我再提醒你们一遍吗?!”


    窦少君这话一出,刘武和窦漪房的脸色都变得非常不好。


    “武儿,你先下去吧。”眼看着小儿子似乎被吓到了,窦漪房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刘武也不想再留在这儿挨骂,更不想听舅舅拿自己和刘如意做对比,于是便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都是你惯出来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无君无父的东西,猖狂的就快没边儿了!”


    刘武走了,窦少君这怒火就更是压不住了,直接就冲着亲姐姐去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小孩子一时口不择言罢了,你这当舅舅的,这般苛责做什么?”


    窦漪房觉得脸上挂不住,也是护犊子护惯了,一出口就要淡化这事儿的严重性。


    “都成家立业,快要当爹的人了,还小孩子呢?”


    “姐姐,我真不知道在你心里,武儿多大才算成人?”


    “又或者,启儿多小你都要强调他是哥哥,必须让着弟弟?”


    “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何至于如此厚此薄彼呢?”


    窦少君非常不明白这么多年她都在别扭些什么,又怨恨些什么。


    明明家里没人苛待她半分的,现下这种一团糟的母子关系,真的很难说她没责任啊。


    “……”,窦漪房听他质询,心里也不由得反问自己,是啊,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她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啊。


    虽然心里头清楚,可架不住她自欺欺人惯了,又执念成狂,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说白了,她就是不甘心被婆婆,大姑子,甚至儿媳妇压一辈子,更别提这儿媳妇还是大姑子给选的,那就更是让她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可她也知道,这些怨言也只能说给小儿子刘武和长兄窦长君听,对着弟弟窦少君,她反而开不了口。


    因为后者是绝不会支持她的,平白说了,定会惹来一阵责备,倒是自讨没趣,她才懒得费那个口舌呢。


    眼看她不说话了,窦少君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慰,实在是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二姐了,她这不说话不是赞同自己,而是消极抵抗。


    看样子自己刚才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又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气的他什么似的,可又拿她毫无办法。


    最后也只能又好说歹说劝了一番,悻悻离去了。


    眼看着弟弟从椒房殿里垂头丧气的出来,窦长君却站在走廊上笑他白费劲儿。


    若是指望几句不疼不痒的言语就能让他们这个固执的姐妹回心转意,那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快一点。


    窦少君让长兄这番话噎的什么似的,也不理会他,一甩袖走了。


    眼看着就要出宫了,可他这心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转头又去了太学寻林清源。


    他委婉的表达了一番对姐姐和刘武的行为的担忧,并希望对方能多看顾一些,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林清源听了窦少君这些话,心里猜到必是刘武在椒房殿说了什么僭越之言,不然他不会这么忧心忡忡。


    鉴于两人私交不错,窦漪房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林清源也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就这样,窦少君总算稍微放心,回他的清河郡当官去了。


    而林清源则是找来了张不疑,要他派人去盯着窦漪房和梁王刘武,确保他们千万别搞出什么事来。


    张不疑领命而去,本以为要过段时间才会有发现,谁知窦少君离开京城的当晚,梁王刘武就趁着夜色偷偷去椒房殿见了窦漪房。


    彼时,窦漪房都要休息了,可突然听贴身宫女禀报说小儿子来了,心下疑惑,但也把人放了进来,又屏退了左右。


    刘武对着她便是一阵哭诉,说以前只有太子哥哥压在他头上也就罢了,如今一个小毛娃子也压在他头上,他觉得自己太命苦了。


    此番言语一出,顿时惹得窦漪房心疼不已,连连安慰,可这并不能稳住刘武了。


    他开始撺掇对方行动,话里话外,竟是想让她对刘启的儿子下手,也好给自己上位腾地方。


    “武儿,你这是胡说什么呢?母后是不满意你哥哥,可是我们要谋夺的是他的位置,可不是他和他儿子的性命啊。”


    窦漪房到底还是有底线的,听出他的意思后,当即就开始劝阻。


    “我当然不会伤害哥哥,我只是觉得那个毛娃子太碍眼了,而且也只有除了这个孽胎祸根,将来我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哥哥的位置啊。”


    “母后不是也一直不喜欢太子妃和她生的孩子吗?”刘武不死心,继续游说她。


    “就算再不喜欢太子妃,可那口中的孽胎祸根,也是我的亲孙儿啊,现在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呢。”窦漪房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正因为是个小娃娃,他夭折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至于说亲孙儿,儿子的妻子也快生了,太医说了,一定是个儿子,母后马上就还会有亲孙儿啊,还是和您一条心的那种。”


    刘武却软硬皆施,再度拿出来亲疏有别的言辞来游说于她,而窦漪房竟然还真的有所意动,但仅剩的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


    “不行,还是不行,这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她艰难的摇着头。


    “不会的,只要母后安排人去做,等事成之后,孩儿自会把那人灭口,死人又怎么会走漏风声呢?”刘武倒是狠心,当即就提出了斩草除根的法子。


    “那要是你父皇和哥哥起了疑心又待如何?”窦漪房还是不放心。


    “疑心人人都有,可只要没有证据,父皇又能怎么样呢?至于哥哥,他本来也不亲近母后,专会胳膊肘往外拐,再多加些疑心也不能如何啊。”刘武再三安慰她。


    “这……”,听到这儿,窦漪房很明显动摇了,但几年前林清源对她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导致她依旧犹豫不决。


    “母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您难道甘心一辈子都被姑姑选的女人压在头上吗?”刘武见状,又添了一把火。


    “……”,而这一次,他也确实说到了窦漪房的痛处,思虑再三后,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刘武见状大喜,母子两个又说了好些悄悄话。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阴谋诡计早就被躲在暗处的细作洞悉,并悄悄传递了出去,到了张不疑手上。


    张不疑又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林清源,后者气的什么似的,当下就碎了一套最爱的瓷器,并准备明天就去找窦漪房对峙。


    可张不疑却说捉贼拿赃,眼下他们无凭无据,仅凭这些情报,是没法把对方怎么样的,而且人家要是问起情报怎么来的,他们也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总而言之,现在必须等着他们动了手,再抓个现行方是正理。


    林清源思虑再三,也觉得有道理,便打算守株待兔,岂料随后张不疑又问,这件事是否应该提前告知刘盈一声,他便有些犹豫了。


    “先生,你不能再手软了,皇后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要谋害亲孙儿的地步,梁王更是毫不掩饰的剑指储君之位,如若这次你再替他们掩饰下去,只怕将来会更难以遏制。”


    “倒不如直接釜底抽薪,让陛下看清他们的嘴脸,这样你也不必夹在中间为难了。”


    张不疑极力劝说他通知刘盈,并疯狂渲染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


    “好,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了!”他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说动了。


    “你附耳过来。”他招了招手,张不疑赶紧靠了过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总之张不疑连连点头。


    两人达成一致后,张不疑便去布置了。


    第310章


    你恨透了姐姐,也恨透了朕了吧。


    小刘彻是太子刘启唯一的儿子,窦漪房和刘武想要对他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若是从乳母那里突破就容易多了,他们设法拿捏住了乳母的家人,逼迫她为其做事。


    婴孩娇嫩,不能吃含盐高的食物,否则必会出现不适,再延误治疗的话,那么夭折就是板上钉钉。


    再过十天就是刘元的忌日,小刘彻年幼,必然不能跟刘盈和林清源一起去祭拜,如此也就成了动手的最佳时机。


    为了撇清关系,这次窦漪房也会跟去。


    等大家一走,就让乳母动手,再设法装病,把大部分太医都调到宫外,宫里留下所谓的备用的。


    然后再派人设法拖住他们,只要延误片刻就好,届时就算太子妃王娡在身边,只怕也救不了她的亲儿子。


    他们母子商量了许久,终于想出了这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和谋划都在林清源提前通知了刘盈的基础上,无所遁形。


    这一次,他们默契的没有提前揭破这一切,而是擎等着抓个现行。


    身为太医令的淳于意也一早告了假,可实际却得了吩咐,悄悄预备着,至于旁的,那是一句没敢多问。


    等窦漪房依照和小儿子谋划好的一切,开始装病时,刘盈和林清源也顺着她没有回宫,反而摆驾到了上林苑。


    只是一连串的太医诊治下来,也不见好,众人不免心慌,宫女侍者来回进出,仿佛有多着急一样。


    而此时,刘盈和林清源正站在一旁的走廊里冷眼看着这一切。


    “先生,那个逆子劳你监管一阵,回头我再来处置,至于她,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有些话,总该当面说清楚才是。”


    刘盈心里其实不愿意相信枕边人会那么恶毒的,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深吸一口气后,他仿佛下了决心,轻声对他说着话。


    “……盈儿,皇后便是千错万错,可有一点是抹不去的,她是国母,更是太子的生母,你的结发之妻,你责罚她多少我不管,可千万得留些情面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清源到底还是心软了,忍不住为其说情。


    “我有分寸的,先生放心吧。”刘盈如是说。


    “有分寸就好,那我先去看着武儿了。”林清源稍稍放下了心,点头致意后,转身离开了。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刘盈望向他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已经洞察了什么秘密一样。


    这边他们两个达成一致,决定分头行动,而另一边,窦漪房和刘武也在焦急的等待宫中传来噩耗。


    谁知等到天都黑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正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却被林清源和刘盈分别堵了个正着。


    不提刘武是如何慌乱,就说窦漪房一开门看到刘盈站在门口,且一脸冷厉的模样后,也是吓了一跳。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这大晚上的,怪吓人的。”窦漪房勉强稳住情绪。


    刘盈没理她,而是径直走向了内室,窦漪房赶紧跟上,却见他已经挥手屏退了左右,宫女们退出去的时候,还把房门关上了。


    这个架势,怎么看都是找茬儿的,偏偏窦漪房这会儿还心虚的要命,自然也就没什么底气。


    她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内室,却见刘盈已经坐到了上首,她刚想坐在他旁边,他却突然开口了。


    “跪下。”


    “什么?”窦漪房还以为听错了。


    “朕让你跪下!”刘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诺。”窦漪房见他疾言厉色的模样,更是心虚的厉害,下意识的就跪了。


    “你不问问朕缘由吗?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性子啊。”岂料刘盈并不满意,反而带着嘲讽,居高临下的评判了一番她的行为。


    “陛下是万民之主,九五至尊,出言想要臣妾跪,那臣妾自然不敢不从。”窦漪房低眉顺眼,试图服软。


    “是吗?朕是万民之主?可朕怎么觉得,你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呢?”刘盈却根本不买账*。


    “臣妾不敢。”窦漪房心里一紧。


    “不敢?朕看你倒是敢的很,心思也恶毒的很,不然怎么会忍心对襁褓幼儿下手,且那孩子,还是你的亲孙儿呢?”刘盈冷笑一声。


    “陛下,这定是有人污蔑,臣妾没……”窦漪房一听这话,反应倒快,当即膝行上前就要辩解。


    谁知才到了他跟前,刘盈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特别响亮。


    窦漪房不防他突然动手,力道又极大,一下就被扇倒在地。


    “陛下……”,她捂着脸流泪,可也没敢起身,就那么跌坐在地,抬头仰望着他。


    “那乳母已经全招了!”


    “你说她污蔑你,那你反驳啊,你告诉朕,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你吩咐她做的,你说啊!”


    刘盈又从袖中取出一叠带着血迹的帛书直接朝她扔了过去。


    “……”,窦漪房自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而且她很清楚,他既然把证词都拿了出来,那就代表他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


    “朕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启儿,待他不如武儿那般亲近,但碍于你们母子分离多年,也从来也没说你什么。”


    “可朕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为了武儿,要对启儿的亲骨肉下狠手!”


    “彻儿才几个月大啊,话都不会说呢,你于心何忍啊?!”


    刘盈毫不客气的斥责,眼里也满是失望。


    “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到底有没有内情?!”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相信她是骨子里就那么坏,又或者他是有心想放她一马,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真要动手也是难啊。


    可是他这话听在窦漪房的耳朵里,那就不是念旧情,而是胁迫,胁迫她把责任推到小儿子身上,想让她痛不欲生,所以她自然觉得,不能让他如愿。


    就这样,她定了定神,从地上爬起来,跪的板板正正的。


    “陛下既然都已经查清楚,那还来问臣妾做什么?既有当初,臣妾又怎么会想不到有今日?只是不想来的这样快罢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降罪就是。”话音未落,她就俯下身子,深深行礼。


    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点燃了刘盈的怒火,气的他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朝她扔过去,可还是在最后一刻避开了她。


    “啪!”


    茶盏四分五裂,茶水也撒了一地,而她却毫发无损。


    “窦漪房,你以为这样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刘盈实在是气狠了,直接抖出了一个大秘密。


    “朕已经知道你和他的事了!”


    “臣妾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窦漪房眉头一皱,但还是强装镇定装傻。


    “你知道暴室的行刑的宫人有多厉害吗?廷尉府里的郎官都比不上。”


    “你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贴身宫女不见了吗?她和那个乳母一样,早就受不住刑罚,什么都招了!”


    “朕一直不明白为何成亲这么多年,你一直闷闷不乐,现在看来,倒是都清楚了。”


    “原是因为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朕,不在这个家身上,所以你才能毫无顾忌的害自己的亲孙子。”


    “还有姐姐,姐姐流掉的那个孩子,也是你做的,是你故意的吧。”


    “你恨透了姐姐,大概还恨透了朕,对吧。”刘盈把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


    “对,我恨她,恨死了她,她什么都有,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她受尽父母宠溺,兄弟庇护,丈夫恩爱,我呢?我却父母早逝,兄弟算计,丈夫背叛,我当然恨!我恨透了!”


    “可是陛下,我也不是一点不爱你啊,我尝试过的,真的尝试过,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那个宫女的事,这几十年我都放不下。”


    “那时我就想,既然你背叛了我,那我凭什么为你守贞?更何况,我就算喜欢别人,那也只是心里喜欢,他并没有回应我,我也没有得手过。”


    “可你呢,你却是真真切切的背叛了我们的婚姻和家庭。”


    “我本就不愿嫁给你,可你非要我,可得到了又不珍惜,为了别的女人一次次的伤我,还抱走我的亲骨肉。”


    “是你先毁了我的人生的,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至于我们的孩子,他们既然是你我的亲骨肉,那生死去留,你能做主,我也能,大汉律法也有记载,‘父母杀子,不罪’。”


    “既然如此,我就什么都没做错。”


    “反倒是你对不起我!”


    “刘盈,是你对不起我!”


    窦漪房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他便将这么多年的怨言和苦楚通通倾吐出来,逻辑清晰,言辞犀利,一时之间,竟让刘盈无法反驳。


    “你疯了!”到最后,他也只能摇了摇头,倍感失望的看着她。


    “我疯了?是,我早就疯了,被你,被这个皇宫,逼疯的!”窦漪房却嗤笑一声。


    “……”,刘盈没第一时间回应,反而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窦漪房以为他还要动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结果他却越过她朝门口走去。


    窦漪房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用目光追寻着他,直到他走到了门口,这才微微侧身看向了她。


    “既然你这么讨厌朕,讨厌皇宫,那剩下的日子你就待在这里吧,至于他和武儿,朕一定会妥善安置,就不劳你操心了。”


    话音未落,他就打开了门走出去。


    “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窦漪房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心下惊恐不已,立刻就朝他跑去,试图阻止,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关上。


    “开门!开门!”


    她不停的砸门,但外面无人应她,只有刘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还有门外上锁的声音。


    窦漪房这次是真的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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