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局
叶琰清将恢复本来容貌的小师妹提起来,放到聚宝阁副阁主苏酒的身边。
“劳烦照顾一下我小师妹。”
苏酒笑吟吟地答应,主动为霍灵添上茶水,又叫人上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
霍灵:“……倒不必如此照顾我。”
给她一种,她是误入大人世界的小朋友的感觉。
她成年了!
绝不能再这样被误会下去,长高的事情迫在眉睫。
霍灵狠狠一磨牙,然后手却很诚实地伸向做得松软的甜点。
这绝不是什么小孩子行径,一千多岁的魔女也都很爱吃蛋糕的!
霍灵自顾自地吃着,任由周围的人讨论她。
有人跟她搭话,她也只是嘴里塞着东西,无辜地望过去一眼。
对方也只能失笑地收回后面的话。
肖羽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女孩吸引,心里有些不满。
虽说这女孩的身份很高,但这里的哪位身份不高?
何必如此贴她的冷脸。
他径直走到白欢面前,站到叶琰清的边上,用改换过的声音说:“我来挑战。”
白欢摸了把猫脑壳,眉眼弯弯:“你来得巧,我
跟叶二公子的赌局还没开始,能加你一个,两位请坐,我好叫人发牌。”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的对面。
三人的面前各放了一叠玉牌。
“这种玩法叫做九生一死,一副牌里有九张生牌,一张死牌,法器洗牌后,将依次吐出一张牌。”
玩家可以决定要不要翻开。
翻到“生”牌记一分,翻到“死”牌分数清零。
选择不翻,则以当前分数结束。
赌的是胆子够不够大,够不够贪。
肖羽:“如果分数一样呢?”
白欢:“那就再开一局,直到决出最后的胜者。”
肖羽的问话不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连续三局,三人的分数都一样。
全是九分。
有人在一边看乐了:“这法器难道是坏了吗?”
“不如你来试试?”白欢那双多情的眼睛看过去,没有半点被质疑的恼怒,满是轻松笑意。
那看客还真就走了过来。
白欢让了位置,让他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他连翻三张,都是“生”牌,正“哟”了一声,就翻出来一张“死”牌。
“再请你试试另外两位的。”
肖羽和叶琰清依次让开位置,让此人尝试。
他依然是翻到“死”牌为止,第二次是第六张结束,第三次则是第五张。
“你们运气真好啊。”
他感叹着,又有些意味深长:“真该叫那群神神叨叨的术士过来看看这一局,再下注你们谁的气运更强。”
“盈满则亏,此刻我们看起来是被天道眷顾着,可谁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付出代价呢?”
听到这句话,肖羽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难道说,他最近的遭遇,都是在为以前的强盛气运付出代价吗?
白欢看向叶琰清:“叶二公子对此,该很有心得吧?”
叶琰清摊了摊手,不置可否:“我只做会令自己高兴的事情。”
“说得真好,哈哈……”
白欢笑声动人,眼里又仿若藏了癫狂。
随后,她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让我们来继续赌局吧,我有预感,这一局会有些不一样。”
当然会不一样。
因为霍灵已经连接到了大阵,找到了这三个法器在大阵中的“位置”。
天干地支,一至九,还有金木水火土,每个字都代表一种阵法的嵌套规律。
即便以三个字为组合,也有数量庞大的结果。
至少那山上的一千多套阵法,没有一个重复的口令。
但根据不同需求,以及创作者的偏好,能够将范围逐渐缩小。
博弈坊的阵法,如果要用口令来概括,那就是——“金金土”。
她手里的水晶球,就是能够让赌徒面前堆积的金子化作黄土的最后一道钥匙。
真的恶趣味啊,老师。
霍灵并没有急着动作,她耐心地等到了第九张牌。
就像肖羽喜欢等到嘲讽的声潮到达顶峰时才展现自己的优胜,魔女也喜欢在一个人的自信达到顶峰的时候,递上考验。
三个人的第九张牌全都被她换成了“死”。
现在就看他们的取舍了。
霍灵并不害怕被发现法器有问题。
首先是信任老师的水平,其次是已经有人“检查”过了。
白欢看着吐出来的第九张牌,懒洋洋地说:“我方才说什么来着,这局定然有不同之处,所以这张牌我就不翻了。”
周围有笑声传开,似乎是在觉得她在强行制造“不同”。
不过能在这种局面下,做第一个放弃的人,不得不说,她很有魄力。
接下来是叶琰清。
他勾唇一笑,语气比白欢更无所谓:“我也不翻,给他一个赢我的机会。”
肖羽心中微怒。
这种富人子弟对一局输赢的无所谓态度,实在是让人看不惯。
更令人不高兴的是,这两人确实有无视的本钱。
他心思转动,开始想要怎么利用这一次的胜利,来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
只是让聚宝阁出面,给他一个在外自由活动的理由还不够。
他得让叶琰歌吃个大亏,好叫她知道,两人之中谁才是主导方。
但作风不能太凌厉,要能同时收获苏酒和白欢的好感。
让她们感觉到他优秀的品性,又知道他跟叶琰歌的感情出了问题。
“这位公子要翻牌吗?”
白欢玩味地看着他,似是好奇他的答案。
肖羽点头:“翻。”
“看来你对自己的运气非常自信。”
白欢笑了。
风情万种,令宝光失色。
即便这里的看客大多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也很难不去注视她的笑容。
白欢:“那就请您亲自翻开它吧。”
在这样轻声细语的蛊惑下,肖羽伸出手,亲手翻开了那张牌。
其上写着一个朱红的大字——“死。”
像是一种宣判。
而被宣判的人无法接受。
肖羽惊声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运气总有被花光的时候,我这博弈坊建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出过十几个赌王,他们都很厉害,都在这里赚了很多很多灵石,那些灵石足够他们富贵一生,甚至是开宗立派。”
“但是从未有一个人,能在这里,连赢一百零一场。”
霍灵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
即使按照两人局出一位赢家来算,连赢十局的概率都只剩下万分之一。
要连赢一百局,把所有修士乃至于凡人加起来都凑不够分母。
而这里居然出现了两个。
她脸上浮现笑意。
身侧的苏酒看着她,怔了怔,很快笑着问:“你是在为师兄赢了高兴吗?”
霍灵:“不,我在笑命运像个作家。”
肖羽并没有当场发疯。
他固然破防了,但这里不是他能发疯的地方,如果真的那么做,不仅会让他出尽洋相,还会让他陷入彻底的劣势。
对他来说,输了也不过是失去了一次机会。
他还会有很多很多机会。
想到这里,肖羽再次恢复了自信,他站起来,落落大方地说:“既然输了,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他给了苏酒一个抱歉的眼神,转身准备走。
“稍等。”白欢喊住他,“公子虽输了这一句,可还赢了百局,我命人去将你的筹码兑成灵石,那些挂在大厅的彩头,你若是有喜欢的,也尽可带走。”
如同外界传言的那样,她很慷慨。
然而肖羽却拒绝了这样的慷慨:“但我方才输了,我是抱着压上所有筹码的心态在与您对局,既然输了,那就空手离开。”
白欢挑起眉头,竟也接受了:“好吧。”
众人目送他潇洒离去。
霍灵陷入沉思。
这肖羽不像是这么不看中利益的人呀,怎么说空手走就空手走了?
如果是另怀目的,也没见他跟别人多说两句。
“高位者青眼与好感,往往比看得见的利益更加重要。”苏酒见她疑惑,轻声为她解释,“灵石或是一两件宝物都对现在的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他需要的是机会。”
肖羽其实并没有向她透露自己的目的。
可苏酒是一个女人。
一个历经艰辛才爬上高位的女人。
相夫教子,主理家务,也曾是别人规划中的,她的人生。
她看懂了他的愤怒与不甘,也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
不过也只是好笑而已。
既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心生恶意或是怜悯。
商人看重利益,只主持有利可图的正义。
“青眼与好感。”霍灵重复着这两个词汇,试图理解。
难道就像童话故事里,会给灰姑娘穿上华丽衣服的仙女?仙女被灰姑娘的品格打动,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所以不计回报地施展法术?
那确实比给灰姑娘一个苹果,或是帮助灰姑娘打扫卫生价值更大。
虽然灰姑娘本人可能更想要前者 ,但后者更能改变命运。
肖羽在指望苏酒或是白欢是这个仙女。
理解了肖羽的目的后,霍灵又对叶琰歌他们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赌局是她动的手脚,他们的布局在哪儿呢?
白欢和叶琰清很快开始了下一局。
即便他们又开始了不断平局,霍灵也没再作弊。
她时不时地望一眼外头。
期望着能够等到自己想要的热闹。
在别人看来,她这是无聊了。
所以坐在她对面的白尘安唤人过来,命他去取些能在座位上赏玩东西给她。
那人领命离开,没多久,就带着一身血气回来。
托盘上的精致娃娃也被溅了血。
侍者跪在地上,一边告罪,一边说了外头发生的事情。
肖羽在离开的路上,遭到了埋伏。
那人没有动用灵力,用的也是特制的剑。
剑无灵性,刻的铭文是压抑铸剑材料灵气的,出招时不会激发任何防御法器或是阵法,却能够轻易刺破高阶法衣。
没人会料到有人敢在博弈坊做这种事情。
抓住的人说,自己本是来博弈坊刺杀白家姐弟的,结果被人赢走了半副身家,也失去了见任务目标的资格。
他难以接受,便干脆将刺杀手段用到肖羽身上。
此人手段极为残忍,一剑扎丹田,布置隔绝气息的幻阵,而后开始挑人经脉。
鲜血在那庭院里四溅。
端着东西回来的侍者恰好路过那庭院,被血溅到,他当场通知了博弈坊的打手。
打手只抓住了行凶者。
受害者却趁着他们抓凶手时,悄悄离开了。
白欢叹了口气:“他没有看起来那么聪明,我都提醒过他了,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而在运气回转之前,是很容易跌进坑里爬不起来的。”
叶琰清点评了句:“但他的气运又足够好,不然这会儿该死了。”
“是么?”
白欢的语气十分玩味。
“或许吧。”
第62章 你想要什么
霍灵回过味来。
原来这就是要请她看的好戏。
肖羽连胜一百局,又与两位气运同样强大的对手对赌。
无论结果如何,他身上的气运都会得到很大程度的消耗,运势必将往下走。
此时再让人去截杀他,必定叫他狼狈万分,甚至于濒临死亡。
可惜肖羽在她的作弊之下,提前落败,导致他尚有些气运,还能在被发现身份前离开。
不过,被挑断经脉或许比杀了肖羽更让他难受。
那意味着他借助帝流浆恢复实力的时限更短了。
因为帝流浆会优先修复他的经脉。
而他成功逃走,就说明他已经开始使用灵气,帝流浆接下来将迅速消耗。
肖羽很快就会来找她了。
“是我招待不周,之后再请仙子做客。”
白尘安歉意地说,随即起身,带着那名被溅了一身血的侍者离开。
应该是去处理后续事情了。
“看给孩子无聊的,也不知道是谁喊你来这里的,总不是叫你来看戏的吧?”
白欢似是随意地调侃了句,走过来,将怀里的黑猫塞到霍灵的怀里,说是先给她解闷,等自己与她师兄赌出胜负了再安排别的娱乐。
被塞了猫的霍灵一呆。
随即两眼晶亮,宝贝似地抱着小猫坐下来。
霍灵从很早之前就想要一只黑猫了。
魔法师的标配才是猫头鹰,她们魔女都是配黑猫或者乌鸦的!
但祖母说猫的性格太难捉摸,家里养她这一个小祖宗就够了。
很快,霍灵就开始觉得祖母说得对了。
因为黑猫在白欢的怀里还懒洋洋的没什么动作,到了她的怀里却格外不安分,她想要摸头却被推开了手。
很怪,她的力气居然不如一只猫。
值得庆幸的是,这猫没有更过激的反应,只是从她怀里跳出来,窝在她身侧的软垫上,一双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猫,时间就不知不觉地流逝了。
白欢也有些心不在焉,发一张牌翻一张,两人的赌局很快迎来结束。
她翻开一张写着“死”的牌,淡笑着说:“我输了,叶二公子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依旧是类似于调侃的语气。
但每个字都仿佛别有深意,连称呼都像是在意有所指。
叶琰清对此没什么反应,他的态度比白欢还要来的随意。
四处看了一圈,指着霍灵边上趴着的黑猫说:“我小师妹看起来挺喜欢白家主的黑猫,还请您割爱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们都以为,这场赌局将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白玉京的格局。
这叶家老二费这么大力气赢了,结果就只是开口要一只猫?
理由还是“小师妹看起来”?
众人的目光不禁看向那趴在霍灵身侧的黑猫。
小黑猫身上只有微弱的灵力,看起来只是普通小宠,并无特异血脉。
有人古怪地笑了声:“从未听过叶家有兄友弟恭的传统,怎么叶二公子进了师门,却如此爱护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妹?”
叶琰清掀了掀眼皮:“喜欢窝里斗但对外人好的人还少吗?我小师妹这么可爱,也不跟我抢家产,我为什么不能多宠爱一些?”
无论是在霍灵看来,还是在外界看来,叶琰清跟叶家的关系都非常奇怪。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家族的厌恶,做出过许多离经叛道的举动。
还加入难关门,借助冷观来摆脱叶家对他的掌控。
但他并没有拒绝管理叶家的一些产业,仍旧处于第一继承人的位置。
大家觉得他这种行为并不能用“又当又立”来形容。
更不能用年轻气盛来形容。
因为按照正常思路,叶琰清应该在彻底掌控家族,至少应该在成为家主之后,再展现出自己对家族的抗拒。
没有人觉得他是傻子,所以这种古怪的做法让所有人都充满猜测。
而叶家那种被打脸了还上赶着给他送钱送资源的行为,让人更为好奇。
此刻他提到了“争家产”,让众人联想到最近流传的“叶家在挑选少主”的消息,更加确信了“叶琰歌获得争夺少主之位资格”的事情。
还觉得叶琰清像是被刺激到了,准备做点什么。
叶家,该不会要乱了吧……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时,白欢拧着眉:“你确定要我家咪咪?”
“您这取名水平……真令人不敢恭维。”叶琰清的嘴角抽了抽,肯定地点点头,“我欲求之物从来是自己争取,博弈得来的东西于我无谓,白家主若是不肯割爱,便随意给些彩头吧。”
白欢那句“叶二公子”是否是在阴阳怪气未能确定。
他这句“白家主”却实打实地在把人架起来。
白欢组这么大一个局,自己输了,对方也只是提出了看似很小的要求,要是不肯兑现承诺,恐怕今日之后,她就会成为白玉京最大的笑话。
回过神来的霍灵本来想说“我也没有特别想要这猫”,听到三师兄的话,又闭上了嘴。
问题应该不出在她跟猫上面。
城里人勾心斗角的样子,看着真有趣。
白欢显然是被架起来了,所以她只能选择慷慨,也必须慷慨。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有点仓促,因为我觉得自己需要点儿时间给咪咪准备嫁妆,但你家小师妹看起来有点儿不想呆了。”
她表示自己是个非常传统的人。
注重“聘狸奴”的流程,之前将“咪咪”请回家的时候就严格走了流程,给了一大笔聘礼。
赌局输了,不需要叶琰清给猫下聘,但她得给宝贝准备嫁妆。
叶琰清:“……”
他没说“无需如此”,因为这个女人已经让人去将宝库最里面的几个箱子抬过来。
不知多少修士曾在博弈坊输掉棺材本。
博弈坊的宝库可以说比得上一些白玉京中流世家的宝库了。
里面的东西甚至要更珍奇一点儿。
几口大箱子被抬过来,一打开,里面全是泛着宝光的透明珠子,珠子里是各种法器灵材的缩影。
每件宝物,都值得在聚宝阁拥有单独展示架。
苏酒夸张地用袖子遮了遮眼睛:“不愧是白家主啊,就是财大气粗。”
财大气粗的白家主袖子一挥,说道:“咪咪,你自己挑挑,喜欢的都给你
当嫁妆带走。”
霍灵身边的黑猫看着普通,实则极具灵性,一听到这话就跳了过去。
灵活的小猫在几口箱子中跳进跳出,叼出珠子放到霍灵的面前堆成小山。
非常忙碌。
也非常可爱。
以至于霍灵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似乎在外人看来过于珍贵。
等她从其他人的目光中后知后觉时,白欢已经命人用锦盒将它们都装起来。
那锦盒小小的一个,镂空浮雕,镶金嵌玉,内铺锦缎,散发着怡人香气,还刻有高级阵法,扩容除尘。
也算是个宝贝。
霍灵看了看桌上的锦盒,又看了看自家师兄。
叶琰清颔首,示意她拿着。
随即准备带着她和猫还有猫的嫁妆离开。
白欢:“稍等,我还有些话要跟你家小师妹谈谈。”
其余人一听,便都识趣地告辞,白欢让人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走。
只剩他们三人时,白欢开门见山地说:“我弟弟的命是很贵的,你开出的条件显得有些太低。”
在霍灵要以为那些宝贝是她救白尘安的谢礼时,白欢低笑一声:“但你在博弈坊作弊,对我来说,要担极大的名誉风险,甚至可能影响到一件关乎我们姐弟身家性命的事情。”
“嗯,对你的师尊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我不追究你,便就此抵消吧。”
霍灵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发现了。
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承认,乖巧地抱着锦盒离开。
“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在吓唬小孩子而已,咱师尊没有名誉可以损失。”叶琰清呵呵地笑了两声,“而且天底下就没有干净的赌场,她的名誉也不值钱。”
被他赢来的小黑猫听到他这么说自己的“前主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它先是站在霍灵的肩膀上,许是觉得少女的身形太过单薄,过了会儿又跳到了叶琰清的头上,爪子扒着他的发冠两侧稳住身体。
随即用睥睨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一切。
“白玉京看着光鲜,实则势力倾轧,没有一个过得舒心的。”
霍灵想了会儿,印象中过得比较潇洒的人,确实都不在白玉京。
而白玉京那些身份高贵的人,似乎各有各的忧虑。
譬如苏酒,譬如三师兄,还有那个看起来不染尘埃,但处理突发血腥事件分外熟练的白尘安等等。
“在白玉京,再简单的事情都会被解释出不同的意思,而后被各方推波助澜,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叶琰清说到这里,心里烦闷。
虽然他如今也是推波助澜之人中的一员,但这种如在蛛网上生活的感觉还是令他感到不快。
霍灵闻言,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这样不挺好的吗,只要放一把火,就能烧出一片火海来。”
“若是自己也身处火海呢?”
“那也不应该沉沦或是恐惧,而是应该将火烧得更大些,烧到人人自顾不暇,无法再操纵和掌控自己。”
她时常听祖母用“被人抓到你就会被烧死”来吓唬自己。
这句话除了玩笑意味之外,也是在警告她人性的可怕以及任何时候都要将自己当做人群中的异类。
“弱者会排斥异类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以势压人或许难以凭自己的实力抵抗,所以处于这种局面的时候就要抱着‘我不开心,那大家都去死’的想法行动。”
叶琰清:“……”
他:“小师妹。”
霍灵:“嗯?”
看着师妹清澈又无辜的双眼,叶琰清确信这丫头不是在装。
而是从小就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并不觉得有问题。
怪不得会觉得在难关门就像在家里一样自在。
叶琰清在失笑的同时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没有世俗的道德观念,就不会被那些束缚。
值得学习。
“小师妹说得对,但我觉得,既然你不在局中,就没必要乱放火。”
他虽说没有监视小师妹的想法。
但今天这种局面,小师妹出现在现场,还坑肖羽一把,就说明了不少问题。
霍灵目光漂移:“我很谨慎的,你们的探查手段也用不到我身上。”
顶多就是演技差点儿。
但只要她不以自己的身份出现,那些不认识她的人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
玩儿归玩儿,她从不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三师兄只是笑了笑,依旧不太认可,似乎还准备说服她放弃。
霍灵心中一紧,连忙转移话题:“话说,三师兄你这么费力地从白欢手里赢下这只猫,是因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叶琰清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沉默片刻,他在周围布下隔音禁制,才缓缓开口说:“因为他是二师兄。”
霍灵:???
第63章 难关门已撤离白玉京
二师兄。
短短三个字,霍灵消化了半天。
叶琰清将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担忧地问:“师妹?师妹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如此难过?”
霍灵摇了摇头,两眼含泪:“师兄你不懂。”
就在刚刚,一个小女孩关于“魔女与猫”的美梦破碎了。
叶琰清确实不懂。
他将一魔女一猫带到方便谈话的地方,开始解释情况。
“二师兄是妖族,时常以此形态混迹于各地,被拍卖也是常有的,那白欢并非等闲之辈,用手段困住了二师兄,我参加白欢的赌局,就是为了将他救出。”
出于世家贵公子的素质,当着二师兄的面,他的话颇为委婉。
实际上的情况是某猫豪放地花光了所有的钱,又得罪了人,就故技重施,变成猫给富婆当宠物。
白欢就是那个富婆。
然而在他想要像以往那样,在风头过去后开溜时,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机会。
每次逃跑失败,他都会被寄养到白家的一位老祖那里。
那是一位大乘仙尊。
即便身负秘术,又有师尊给的法宝遮掩气息,也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以白家的复杂内情,要是被发现自己并非寻常灵宠,九条命都不够死。
只好想办法喊叶琰清来捞捞。
“我早劝过你不要太过铺张,也不要在逢赌必输的情况下,见了赌桌就上。”叶琰清抱着手臂,没好气地盯着桌上的黑猫。
黑猫并未化作人身,蹲坐着,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
把他的话全当耳边风了。
霍灵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问:“还不知道二师兄的名讳。”
总不能跟白欢一样叫“咪咪”吧?
“焚血。”
冷冷淡淡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清脆的,带着某种奇特口音的少年声。
显然不属于叶琰清。
霍灵意识到这是“二师兄”的声音,眨了眨眼睛说:“焚烧血液的焚血吗?”
“嗯。”
“好的,二师兄。”
焚血:“……”
所以为什么要问他叫什么?
这个小师妹怎么奇奇怪怪?跟大师姐和三师弟似得……
哦,他们都是师尊的弟子。
没事了。
心里思绪乱飘,他的外表仍旧是一副冷艳高贵的猫猫样。
猫的心思,永远不会被人类猜中。
“所以接下来,二师兄要离开白玉京吗?”
“不是二师兄,而是你跟二师兄。”
霍灵:“啊?”
为什么她也要走?
叶琰清冷笑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今天分明是知道会发生点儿什么,才跑过来看戏的,还当着白欢的面操纵师尊的法器来坑肖羽……你也是厉害了。”
他像一个操心的老母亲,将霍灵从头到尾地数落了一遍。
直到冷观给他发来传音才告一段落。
冷观:“别骂你小师妹了,你所顾虑的因果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也并非没有自保之力,让孩子玩吧。”
叶琰清一顿,瞥向趴在桌上,一副“就是我干的,你能拿
我怎么样“的黑猫,扯了扯嘴唇:“那我让二师兄回宗门,由您替他检查一番?”
在白家待过,说不定有什么隐患。
“为师近日于观天命一道又有精进。”冷观含笑着说,“让他也留在你师妹身边吧,说不定有突破的机遇。”
叶琰清闻言一愣。
难关门的几位弟子,说来都是天骄般的存在。
无论是天赋,还是气运,都超过了绝大多数的人。
但除了霍灵,前面三位弟子都已经修为进入瓶颈多时,非天赋与努力能突破的那种。
只能等契机。
经过天剑门一事,大师姐柳如烟已经突破了瓶颈。
如今二师兄竟然也要遇到那个契机了。
并且也是在小师妹身边!
同样在瓶颈期的叶琰清心中泛起某种渴求与期待来,只是面上未显。
他叹了口气,对霍灵说:“你即便今天阻止了肖羽搭上白欢,他们日后也还会有交集的,无论是白家,还是叶家,都是龙潭虎穴,你掺和进来并不好。”
对此,霍灵有自己的看法。
“在这场漫长又复杂的阴谋里,我只是想挑起一幕闹剧,没有人会在意的。”
她很有自知之明。
也很谨慎,并不打算参与太深。
遇到很讨厌的人,用恶作剧来发泄情绪便够了,别的事情有什么好管的呢?
叶琰歌估计是发现了这一点,才给她发出来博弈坊的邀请,试图将她牵扯得更深。
果然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霍灵在心中感慨,却见三师兄神色有些复杂。
叶琰清:“该怎么说你好呢……”
说胆子大吧,时刻为自己准备后路。
说胆子小吧,这做的每一件事都惊世骇俗,损人不利己。
有一种跟师尊一脉相承的那种……
嗯……
祸害遗千年的感觉。
不过手段上还是比较稚嫩,痕迹颇多。
白玉京是乱,但聪明人太多了。
“我让人帮你把你的丹师身份落实了,注册地点选寻幽山脉旁,而后再为你聘请一位护卫。”
寻幽山脉是一处修仙界的绝地,环境恶劣复杂,有许多天然的迷阵,妖兽魔物凶悍,常有地形变动和种族迁徙,至今未被完全探索。
便是大乘期也少有踏入。
说里面藏着几个隐世家族也能取信于人。
霍灵寻思自己作为土生土长的森系魔女,可以说是非常懂森林。
这“老家”的设定非常合理。
至于护卫,即便她已经度过了诅咒反噬,也完全可以有。
也不知道上一任护卫石老去血衣城找孙子顺不顺利,林芜是否重新踏入修行……
回头让情报贩子温良关注一下好了。
霍灵看向半眯着眼睛,仿佛要睡着的二师兄:“我之后要以另外的身份示人,二师兄方便换个外形吗?”
二师兄:“……”
叶琰清补充:“最好变成人形,你当猫的时候都是一个德行。”
二师兄又是一阵沉默。
才不情不愿地化作了人身。
赤发金瞳,肤色古铜,穿着一身白袍,披着大量的珠宝链子,头发上都缠着一些,面容俊美妖异。
他神色懒懒地坐在桌子上,没有任何妖化特征,却给人一种猫里猫气的感觉。
叶琰清:“年纪小点儿,你这样影响她的清誉。”
他不是在无的放矢。
宠物的某些习惯放到人身上会显得极为暧昧,焚血的那些烂了情账可以证明这点。
假身份的清誉也是清誉,必须维护。
焚血估计也是想到了曾经那些追在自己身后,骂他负心汉的女人,表情古怪。
很是干脆地变作了少年模样。
大约十岁,比霍灵还要矮上一个头,大眼睛,漂亮娃娃脸,一点儿攻击性也没了。
叶琰清满意了。
而后高调地带着“师妹”和“师妹的猫”离开白玉京,以表明“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与难关门无关”。
这位大少爷虽然嘴上说“咱们师父没有声誉”,身体却很诚实地维护起来自家声誉。
霍灵通过苏酒的介绍,用叶琰清给的灵石聘请了一位自称“子姜真人”的分神期护卫,并对外宣布焚血是自己老家来的亲戚。
苏酒亦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她本来还想着给对方来点儿遗忘自己的魔药,结果苏酒一见面就称她为“林大师”,只字不提叶琰清相关,还热心地给她讲了一些当地的规矩。
仿佛她真的某隐世家族的丹师,刚来白玉京,举目无亲且人生地不熟一样。
言语间也暗示霍灵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走聚宝阁的路子。
从聚宝阁离开后,霍灵感慨道:“聪明人真多啊,我还有的学。”
她心中越发谨慎,将自己对肖羽的不喜完全压下去,不再展露任何针对的意图。
但肖羽的好戏还是要接着看的。
肖羽用假身份进博弈坊与白欢、叶琰清二人对赌,输局离开后遭到暗杀,底牌全出也险些被人打死。
但被气运庇佑的他等到了前来的博弈坊打手,还趁机溜走了。
他动用那些底牌,不免要动用灵气。
动用灵气就要消耗帝流浆。
随着帝流浆的消耗,他的修为就会一步步倒退,他必然要找机会来寻她,从她这里得到真正的恢复办法。
霍灵没有等太久。
她带着焚血于聚宝阁举办的集市中游玩,在某个摊位前选购能够制作魔药的材料,刚准备说“都给我包起来”,就猝不及防地听到摊主老头发出了肖羽的声音。
“这些都是赠给大师的。”
霍灵:“……”
叶家那么大的祖宅,居然都关不住一个天命者。
感觉迟早要完。
紧接着,老头的话又让她收回了以上发言。
因为老头只是传话的人。
传话的内容很简单,肖羽约她在霓裳阁见面。
霓裳阁,专门为女修定制法衣和配饰的店铺。
叶琰清给霍灵置办的行头里,有不少来自这家店。
但她觉得那些衣服首饰好看是好看,但穿上后行动不便,各种精致小配件也很容易掉。
不适合她做一些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事情。
故而很少穿在身上。
霍灵本来以为他是陪叶琰歌来选购衣饰的,没想到到了地方后,肖羽居然约她在更衣的屋子里见面。
她沉默片刻,猛地将二师兄推进屋里。
第64章 新的魔药
被推进更衣室的焚血很茫然。
看到焚血的肖羽很震惊。
正在更换衣服的肖羽僵硬地放下手,打量着对方,没有轻易开口。
小少年穿着一身过分华贵的金红衣衫,金色的瞳孔泛着没有情感的冷光,比他身上的宝石更像宝石。
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便毫无兴趣地收回,眸子半睁,手上盘着衣袖上的球球。
肖羽时间不多,没忍住开口问:“你是?”
焚血跟霍灵传音沟通着,充当一个传声筒的作用。
霍灵:“就说我不方便过去见他,委托你传话。”
焚血:“她不想见你。”
肖羽:“……为何?”
霍灵:“说我不方便。”
焚血:“你看看你,方便见女孩子吗?”
肖羽顿时就有些心虚。
他选在这个时间约见对方,除去没有自由时间外,也存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林大师”是叶家请来替他看病的。
即便后来他调查到叶琰歌是在那场拍卖上被前者卖出的药吸引,再
经过聚宝阁的介绍,才与她搭上线的。
即便他一直知道叶琰歌与同龄的优秀女修不大对付(肖羽觉得她们在为自己争风吃醋)。
肖羽也不放心。
因为他恢复修为的一切希望都在“林大师”身上,他不想赌任何可能性。
所以他要令这两人之间拥有不会轻易放下的间隙和矛盾。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以自己为矛盾点,挑起双方矛盾,又或者以自己为转折点,让双方和好。
未婚夫在与自己逛街的途中,躲进更衣室与另一妙龄女子私会。
别人能不能忍他不知道,叶琰歌肯定是不能忍的。
她将他视作所有物,以她日盛的傲气与自尊,定然要闹起来。
他的沉默让霍灵也有些沉默。
霍灵本来还觉得二师兄转述的口吻攻击性太强,想跟他协调一番的。
没想到肖羽居然心虚了。
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她并不理解“清誉”这个词汇,所以她的思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肖羽该不会是想要勾引她吧?
他的自信已经到这份上了?
肖羽没打算得罪他们,解释道:“我被看得太紧了,只能作此下策。”
霍灵跟二师兄传音道:“警告他一下。”
她已然决定让二师兄自由发挥。
焚血:“下策就不要拿出来了,被我们打死难道就是你想要的下场吗?”
肖羽:“……”
压下心中的郁气,他态度真诚地道歉并保证下次一定找到合适的时机。
然后将话题转入正题:“我这次联系林大师,是想问帝流浆是否有替代品,或者是否能让帝流浆单单维持住经脉,再用其他产生纯净灵气的物品来制造灵力。”
找帝流浆比登天还难。
但寻找纯净的灵物或是能够储存纯净灵力的灵器就简单许多。
对他这类颇有奇遇的人来说,后者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他手中就有好几种。
只是不敢自己琢磨,怕好不容易稳定的情况被破坏。
在使用帝流浆之前,这些物品的灵气只要进入他的身体就会被瞬间污染,反过来伤害他的经脉。
作为罪魁祸首,霍灵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她说:“告诉他,我有一种尚未试验的药,可能起到效果,但副作用必然存在并且未知,问他愿不愿意尝试。”
因为发现这世界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修炼的人大量存在,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霍灵在看戏之余,有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然后发现在她的世界中,也有人不计代价地想要成为魔法师或是魔剑士。
这类人的故事中,时常出现魔女或是恶魔的身影。
魔法系统的记录证明故事没有造谣。
还真有不少相关的魔药。
就是药方上的大部分材料都很邪门,很难单凭描述来寻找替代品。
魔药的本地化离不开大量的实验,现在没法在难关门山下找“志愿者”,好在有现成的实验体。
焚血:“你这又怕死,又怕自己吃亏的样子,未必能承受得住。”
肖羽面容坚毅,决绝地说:“不会比如今更糟糕了,还请让在下一试。”
或许是因为太过年幼,对方丝毫没有因此对他改观。
反倒说:“有一分获利的可能性也愿意拿命赌,祝你成功吧。”
肖羽:“……”
不等他再说话,焚血就拿出霍灵将他推进来时塞进他怀里的药瓶,也不跟她确认是不是这个,摁着肖羽就往他嘴里倒。
很难形容这瓶药的味道。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邪恶与不祥。
有种站在深渊边上,被不知名的奇特软体动物往地下拉扯的感觉。
肖羽心中警铃大作。
这该不会是要让他入魔吧?
他要是想入魔,还轮得到别人来帮自己?
他猛烈地挣扎着,却被矮自己许多的少年按得如同案板上的鱼,徒劳无力。
想把药吐出去,却又惊恐地发现这药仿佛有生命的一体,直直地钻进他的喉咙里,迅速融进他的灵力中,扩散进了五脏六腑。
霍灵透过猫头鹰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心里对照着研究手册上的记载。
【关于“完美打造光明圣女”可能性的第9次研究
主持人:降灵魔女
实验对象:凯瑟琳图伦
初始评价:擅长美化自己的私心,声称“爱德莉亚(真正拥有圣女资质的人)太过善良会变成傀儡,不如让我来承担这个风险”,并祈求我以不危及爱德莉亚的生命为前提,将后者的资质转嫁给她,依旧与教廷要求的心地纯善毫无相符之处,但人性尚存,不会像前几任那样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发现身份。
……
实验出乎意料的顺利,凯瑟琳对爱德莉亚的圣力完全适应,并且能以50%的效率使用。尽管如此,教廷仍旧对新圣女的资质感到惊喜。他们认为这是神的指引,神明对他们的眷顾仍在,教廷的权利和威望将再次超过皇室。
哈哈,真期待他们发现真相的那天。
……
笑不出来了。
凯瑟琳看上了爱德莉亚的恋人,两个人发生了矛盾。爱德莉亚不再像过往那样支持凯瑟琳,抽取圣力极为困难,她服用的魔药几近失效了。
……
实验失败,我将与凯瑟琳一起被架上火刑场。
该死的。
我想不通啊。
爱德莉亚也就算了,凯瑟琳作为一个热衷权利与名利的人,为什么会陷入爱情无法自拔?
我去谈个恋爱试试。
有人对这个实验感兴趣,可以通过我的手稿和留下的魔药配方继续这场研究。】
霍灵对这位前辈略有耳闻。
因为关于魔女的大量谣言(例如“爱情可以杀死魔女”)就是这位传出去的。她后来改名叫“爱情魔女”,混迹于人类社会,热衷于胡乱撮合情侣,并以此制造混乱。
而且根据祖母的说法,这位到最后也没谈上恋爱。
这些杂谈暂且不讲,她选这位前辈的方案,是因为正适合当前的情况。
魔药两副为一套,由两个人同时服用,构成神秘学联系,并混淆他们的命星。
B体内产生的能量以60%的比例供给A,A再以某种效率来使用这些能量(取决于两人的适配度)。
B不会因此获得任何好处,但是可以终止能量的提供。
并且关于此事的任何占卜检验都会被扭曲。
如果能够还原这个效果,霍灵觉得会更方便叶琰歌控制肖羽。
更衣室外。
另一场密谈亦在进行。
只是结束的比肖羽他们快得多。
霍灵将魔药交给了叶琰歌,简单作了说明,并发表免责声明:“我只保证它效果类似,其他的不作任何保证。”
叶琰歌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会亲自服用,而是另有人选。”
她早厌倦了和肖羽绑在一起,如今还维持着未婚夫妻的身份,不过是为了报复。
怎么还会做这种事?
霍灵:“说来听听。”
叶琰歌的笑容没忍住加重了些:“我有位弟弟常规训与我,认为我迟早要嫁出去,何必跟他抢夺家族产业的经营权。我曾问他,他若是我,会不会甘心嫁肖羽,只相夫教子。”
“他说自己若是我,一定以夫为天,全心全意地辅助对方,为两家带来繁荣。”
“我虽然不能让他变成女子嫁给肖羽,如今却能叫他好生辅助肖羽,也算是成人之美。”
她与那位弟弟之间显然结怨已深,所以瞬间就敲定了人选。
霍灵:“确实是好事,既然事情已经定下,那我就先走了。”
她走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下次有什么乐子我自会去看 ,你无需通知我。嗯……你也不想成为我的乐子吧?”
叶琰歌知道她是在警告自己,事先也已有准备。
但听到对方的话,心跳还是漏了两拍。
此人愿意帮她帮到这份上,无疑是为了看乐子。
上一个这样的热心人,就是此人的师尊,恶名遍布修仙界,谁见了都头疼的冷观仙尊。
她怎么能觉得对方是真的善良呢?
“抱歉。”
叶琰歌拿出了此生最为真诚的态度道歉,再三保证不会将其牵连其中,才心惊胆战地送走了霍灵,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对方身边的少年。
不待她多看两眼,里间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肖公子在更衣室里衣衫不整地昏倒了!”
嗯?
第65章 戏中人
肖羽衣衫不整,脸色惨白地昏倒在了更衣室里。
大部分是因为他原本就没穿好衣服,之后又胡乱挣扎。
一小部分是服用魔药后带来的虚弱。
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他在更衣室里遭遇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所有人沉默着,悄摸看叶琰歌的脸色。
叶琰歌走进来时,已然是一副出奇愤怒的模样,先是问责店里的人,紧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声问自己带来的侍女:“十六弟如今在何处?”
众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怎么未婚夫出了这种事情,她却问起了自己的弟弟在何处?
难道说……犯人就是这位的十六弟?
叶琰歌排行第九,她这位十六弟刚刚满十四岁。
虽说放到他们这种注重繁衍的大族里,已经是可以安排通房的年纪,但身为弟弟,却觊觎姐姐未婚夫,也太过荒唐了吧?
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众人将头压得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叶琰歌的十六弟叶斩白还真在这附近。
她原本就是故意带肖羽来这里。
为的就是让叶斩白把当初对着自己的那套话,对着叶斩白再说一遍。
没想到会方便了此事。
叶琰歌命人去将叶斩白请过来。
叶斩白觉得莫名其妙,当场拒绝。
而后被人套了麻袋。
他情况特殊,得益于出众的天赋和命格,先是随母姓,后又改记到叶琰歌父亲名下,享受嫡系待遇。
看着很好,实际上跟叶琰清叶琰歌这种本身就是嫡出,命格天赋聪颖无一缺陷的天骄仍有差距。
至少叶琰歌的护卫比他的要强得多,也完全听命于她。
打昏他,给他灌药的时候毫不犹豫。
叶琰歌声势浩大地寻找,路人纷纷侧目。
而在这附近的路人,大多是人脉广博世家贵族,不消片刻便得到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消息,全都暗中关注着此事。
就在这样的关注下,叶斩白被发现于一家茶馆的贵宾间当中。
同样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异样的潮红(魔药副作用之一)。
他被护卫喊醒,脑子全然混沌,情绪主导身体。
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嘟囔了句“嘴巴里什么味道”,又在瞥见叶琰歌盛气凌人的模样后陡然炸毛:“你不盯着自己的未婚夫,来我这里耍什么威风?”
围观群众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结合前面得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他们已经自行认定了叶斩白跟肖羽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并且玩得很大。
叶家的瓜向来不少,但常吃常新。
未成年姐弟抢同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刚刚失去了修炼天赋,从娶人变成入赘,目前住在叶家的肖羽。
叶家内宅的事情他们不清楚,但越是不清楚,越是有遐想空间。
同一片屋檐下,有点儿奸情不很正常?
很快,关于这三人的爱恨情仇传遍了整个白玉京,演变出无数的版本。
基本没真的,但是够刺激。
当事人试图澄清,但都是越抹越黑,索性放任不管了。
霍灵一边吃瓜,一边密切关注着两位试药人的情况。
好消息是主要效果没出错。
叶斩白的灵力真的会凭空地消失,而后来到肖羽的身体当中。
并且肖羽能够以极高的效率来使用这些灵力。
他给出的反馈是七成。
估计有所隐瞒,但光是这个答案就足够惊人。
不愧是天命之子。
更好的消息是副作用确实存在,并且相当多。
身体虚弱,精力不济都只是最寻常的副作用。
最严重的有两点。
其一,虽说转到肖羽身体里的是叶斩白吸收的多余灵力,两人的修为都停滞在叶斩白筑基初期的水平,无法提升分毫。
其二,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友谊。
按理说闹出这么大的绯闻,叶斩白该对肖羽产生迁怒与恨意才是,但他居然认为肖羽全然无辜,是跟自己一样遭受贼人陷害。
竟与他惺惺相惜,约定一起找出罪魁祸首,而后实行报复。
甚至给肖羽提供了不少帮助。
全然不顾别人因此而越发奇怪的眼神,被自家亲娘警告了都我行我素。
叶琰歌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之后笃定是魔药的副作用。
霍灵觉得熟悉。
很快发觉这情况跟研究笔记里的实验人很是相似。
真圣女不就跟叶斩白似得,一直信任和帮助假圣女,直到假圣女被送上刑场,她也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悲伤与不解。
叶斩白甚至更魔怔,居然真因为肖羽跟叶琰歌针锋相对起来。
不似以往那样限于口头的针对,而是伤筋动骨的那种。
“不是说,没有能够影响感情的魔药吗?”
霍灵感到匪夷所思。
“爱情魔药”是关于魔女最大的谣言之一。
每当有人因为无法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在情感问题中展现出极端的迷恋,嫉妒,仇恨行为,都会有人说这人中了魔女的魔药。
这些人在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嘴脸多么可怕后,也不敢承认那是真实的自己,便默认了这个说法,接受“净化仪式”。
这是霍灵在各种魔女聚会中,从那些前辈的闲聊口中拼凑出来的认知。
并且得到过祖母的同意。
现在这种情况……
难道她是天才?
霍灵很快发现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因为这段混乱的三角关系里,加入了第四个人。
这个人是白家的一位小姐。
白家正统嫡系虽然只有白欢白尘安姐弟俩,但强者为尊这条铁律依然适用,强者的子嗣地位也不差。
白幼禾是白家两位大乘期之一的亲女儿。
她出生于浮庐仙尊于权势鼎盛之时,又是老来女,当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
本人也是极为骄纵与荒唐,对白欢有着极为强烈的攀比之心。
两人并列白玉京第一纨绔。
没有前缀,后面也没有第三名。
就像白家和叶家一样。
白幼禾会来掺和三个人的事情,都没多少人意外。
未必是真看上肖羽了,更可能是想吸引目光,炫耀自我的权势。
这四个人在白玉京里上演了顶级豪门间的狗血大戏,一时间成为满城的焦点,连三岁幼童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炷香。
今天演到了“男小三和女小四齐心协力,欲彻底营救情郎于控制狂未婚妻身边”的大戏。
霍灵收拾了一番,对着镜子再三检查自己的伪装,才带着二师兄出门。
还没走几步,身边的焚血突然说:“白幼禾死了。”
她:“啊?二师兄怎么知道的?她死附近了?”
说罢,她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焚血:“你看天。”
霍灵抬头。
天上有一层薄薄的云彩,透出些许日光。
正适合出门。
“有什么问题吗?”
“白玉京的风花雪月都是为人所控制,日常为晴,天气若有变动,会提前三日通告全城。今日本该是晴天,这乌云不重,却已是反常。”
“你
再看云彩最厚重的地方。”
霍灵若有所思地眺望。
这一大片云确实不是一样的厚薄,越朝着东方越深沉,于远处凝成一条泛光的黑线。
“叶家崇金乌,以云遮日,以乌云遮住投向叶家主宅的日光,是对一族的挑衅。”
“有此能力和胆魄的,在大乘期中亦是少数,即便咱们师尊没有理由也不会这样做。所以定然是白幼禾死了,那位浮庐仙尊在上门要说法。”
“那我们现在还要去吗?”
“去。”
“哎?”霍灵惊讶出声。
焚血:“天象虽然有异,但并无威压透出,说明冲突远没有到动手的程度。”
看着他说得头头是道,霍灵不由感慨:“二师兄平日里看着一副蔑视人族的样子,没想到还懂这些。”
“正是因为懂,才蔑视人族,否则便是傲慢。傲慢,是大忌。”
二师兄说着,露出标志性的“蔑视众生”神色,带着她换了条路,鬼鬼祟祟地靠近叶家大宅。
一路上,高阶的隐匿术法都不带停的。
霍灵:“……”
行。
这很谨慎。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顺利地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抵达吃瓜现场。
路刚走到一半,便“不慎”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披散的头发纠缠着肢体,歪着头仰视他们。
此人墨衣黑发,瞳仁深黑,俊秀的眉眼含着笑意,过白的肤色和阴间的气质带给人一种可怖的艳丽感。
霍灵觉得熟悉,又碍于脸盲,一时说不上来。
“师尊。”
二师兄的称呼让她心生恍然。
这原来是冷观。
还是没做任何易容,只隐藏了气势的版本。
焚血如临大敌地拉着小师妹后退一步,再也无法维持冷淡的表情:“您怎么又犯病了,还跑到了白玉京?”
“这就是你跟师尊说话的态度?”
冷观不满地说,随即从地上爬起来,挨个摸了焚血和霍灵的头。
手上的灰尘也因此擦干净了。
焚血欲骂又止,隐忍地低下头。
霍灵倒是乖乖地喊了声“老师”。
“哎,还是小徒弟乖。”冷观脸上的笑意多了温情,“一段时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啦?”
霍灵尴尬一笑:“是易容,我进行了易容。”
“你们这样是看不了热闹的。”冷观跳跃的话题让两个人一愣。
他继续说:“叶家附近已经戒严,五位合体期共同出手结阵封锁空间,别说你们,就是我,也要花点儿工夫才能不惊动他们地进入。”
霍灵:“那要不……”
“算了”两个字还没出口,冷观又是话锋一转:“但为师有办法让你们进去。”
焚血:“不……”
字音刚出口便消弭于空气中。
冷观:“你们直接恢复本来样貌,光明正大地朝着叶家大门过去,如若有人拦你们,你们就说有急事找你们二师兄。”
焚血隐忍不了,又出声说:“师尊,我才是您的二弟子。”
“哦,那就是有急事找他们家二公子。”冷观不在意地摆手,将他们往叶家的方向一推,满口承诺,“你们放心去吧,有为师在,肯定没问题的。”
霍灵正准备问他要不要一起,一回头就看不到人影。
“二师兄,我们还去吗?”
焚血扯了扯嘴唇:“我们没有选择,只有眼前这一条路能走。”
物理意义的只有一条路。
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前方的景色都完全相同。
焚血变作了一只毛发厚重的白狮(是的,他本体其实是白色的),缓慢地往前踱步。
霍灵的变形术也不知何时被解除,变回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她跟在师兄身后,慢吞吞地走。
但两人依旧很快走到叶家大宅不远处。
果然就有人上前拦截,说叶家今日不见客,请他们原路返回。
霍灵:“我有急事找你们家二公子。”
介于是被迫的,她敷衍地照搬了冷观的说法。
“您是?”
她随口说:“难关门的关门弟子,三师兄他卧室门忘了关就跑回家,我来问问他有没有丢失财物。”
对方并未在意她的胡编,听到“难关门”三个字便如临大敌般后退三步。
霍灵看了看蹲在脚边的二师兄。
终于意识到难关门,不,是他们师尊在修仙界的公敌地位。
“仙子在此处稍等,我这就命人去通传。”
去通传的人很快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他脸色苍白,浑身虚汗。
叶宅大如城池,但作为修士,他本不该如此狼狈。
这下霍灵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了。
她忽然意识到,戏中人似乎还包括自家三师兄。
原先拦住她的守卫斥责了那人一句,紧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二公子他……二公子他为了救九小姐,被浮庐仙尊打成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第66章 戏中人
在叶家的大宅中,叶琰清为了叶琰歌被浮庐仙尊打得重伤濒死。
这是一个无论谁听到都觉得惊诧的事情。
不知情者惊讶于有人敢在叶家最核心的区域动手。
知情者则惊讶于叶琰清会为救叶琰歌做到这个地步。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假消息。
但因为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人不信。
霍灵从中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阴谋的主犯,无疑是那位故意跟他们“巧遇”的老师,在修仙界恶名远扬,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晦气”的冷观仙尊。
但她仍然感到迷惑。
这场阴谋是为了什么,三师兄是知情,还是跟他们一样被老师推着走的?
三师兄他……
她出神地想着,跟在身边的二师兄忽然口出人言:“速带我们去见他。”
叶家的管事面露难色:“这……二公子他如今恐怕没有办法招待二位。”
焚血继续道:“我家小师妹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医术得师尊真传,或许能帮得上忙。”
霍灵:???
她?
师尊不是就教了阵法吗?
叶家这边的人也是不信的,但他们也被提醒了一件事。
他们家二公子的师尊虽然是个歹人,医术却是冠绝天下,还有许多邪门但管用的手段。
“两位快请!”
叶家管事直接将两人请进府中。
临进去前,霍灵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此刻云散天开,并未见到那位前来讨公道的浮庐仙尊。
叶宅内部气氛肃穆,也并无混乱。
需要仔细感知,才能察觉到安静之下的极度压抑。
那并不是“有一位尊贵的少爷濒死”的焦虑,而是她最熟悉的恐惧。
就像是魔龙来袭时,镇上百姓的情绪。
绝望而无力。
有古怪。
联想到三师兄平日里对叶家那呼来喝去的态度,霍灵意识到这恐怕是一场老师和师兄联手编排的戏剧。
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霍灵并没有太花心思考虑这个问题,因为那反倒打乱她自己的节奏。
她跟二师兄一起来到一间极为宽阔的厅堂。
一位穿着富贵,气质儒雅的男子接待了他们。
正是来自叶氏族地,辈分奇高,又与肖羽有仇的叶朝庭。
他为报杀子之仇,一手推动了肖羽入赘的事情,又借由白欢在博弈坊的赌局大量消耗了肖羽的气运。
他仿佛跟叶家其他人一样着急,连客套话都来不及说,直接上前迎了一步:“二位来的正是时候!我那后辈受了大乘期一招,此刻生死一线,敢问令师此刻可在附近?”
焚血立刻接话:“世人皆知我们师尊个性古怪,行踪不定,如今他关了山门,将我们这些弟子赶下山,什么也没说,我们也无从揣测。”
叶朝庭的假笑一凝。
关于叶琰清的事情他是有所猜测的,这话也只是试探。
他原本更倾向于此事是他这位不服命的
后辈串通了某些有心之人在演戏,没想到能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没想到冷观仙尊真的有所动作!
那位真是越发无法无天起来,天剑门的事情才过去多久,竟又盯上了白玉京叶家。
是胆子见长,还是修为见涨?
……
叶朝庭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面上的和蔼更真诚一分:“这样,那二位来找我家后辈是有什么事么?若是急事,我可以先代为帮忙。”
霍灵对守门的人说是叶琰清在难关门的房门没关,显然搪塞之语。
他是在给他们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焚血回头看向了霍灵。
霍灵意识到自己可以说话了,也没发愣,张口就来:“我被赶下山没多久发现猫丢了,那猫是白家家主割爱于我的,我想让三师兄帮我找回。”
叶琰清赢了白欢却只要了一只猫送给小师妹的事情,在白玉京也是广为人知。
叶朝庭表现得很重视,立刻问了她走丢的细节。
霍灵答起来丝毫不虚:“那天从博弈坊出来,三师兄就送我和猫回到了宗门,谁料老师闭关未出,没及时告诉我们二师兄回去了。”
“猫一见到二师兄便受惊跑了,我们漫山遍野地找它。”
“老师嫌我们打扰了他闭关,便将我们全都赶下了山,我心想不能留猫一个人在山上,就又山上寻找。”
“结果惹怒了老师,他将我们和猫一起传送到了白玉京,警告我们短时间内不准回去。”
“猫落地便跑了,我跟二师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来找三师兄帮忙。”
这个故事逻辑通顺,符合人设,便是叶朝庭也挑不出错来。
焚血听得有些讶异。
他还以为小师妹久居山林,不解世事,没想到唬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会真得到师尊真传了吧?
叶朝庭看了仍旧以狮身面人的焚血,笑了笑:“你这位二师兄在入门之前,当是沐浴过佛光吧?”
焚血:“老黄历了,那些清规戒律我早犯了个遍,您是觉得我吓不着小动物?”
他并未否认自己的出身,佛门喜以狮虎为坐骑,而且被度化过的妖兽明显与其他妖兽不同,像是烙印,再伪装也会被人一眼看出。
叶朝庭说了句抱歉,又表示会立即派人去城中寻那只平平无奇但被分外重视的黑猫。
霍灵说了句谢谢,又表示他们来都来了,应该去看望三师兄表达同门之情。
两人说话的语气都很真诚。
内容都很官方。
让旁观的焚血有些反胃,更加寡言少语起来。
经过一番洽谈,霍灵吃了小半个时辰的点心甜茶,终于见到了三师兄。
叶琰清的房间里有很多人。
面容相似,表面紧张焦虑,心思,见到他们的态度也称不上热络。
只有一个少年,见到她时,似笑非笑地问了句:“听闻二兄长的小师妹医术得到了冷观仙尊的真传,不如来看看?”
此话一出,屋中的几位眉头紧蹙的医修大能具是侧目。
不等其他人出言嘲讽,霍灵主动说:“我随老师学的是阵法,不是医术。”
这是真话,冷观对她医术的最大帮助,就是让叶琰清给她表演了一手丹药炼器法。
那少年冷笑一声:“这怎么跟管事传话内容不同?”
霍灵:“我还说自己来找师兄是因为他房门没关,你们难道有人相信吗?”
众人:“……”
她不再将注意力分给其他人,凑到床边看了眼二师兄。
叶琰清看起来一碰就碎。
字面意义上的。
他的状态被定格在濒死的瞬间,经不起任何触碰,以至于这些堪称是全修仙界最好的医修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讨论出万无一失的治疗方案之前,谁也不想为他的性命负责。
即便是霍灵这样的半吊子,也能看得出来,他离死亡只剩最后一小步。
她有些担心地翻着系统存的资料,寻找为人续命的办法。
【该内容涉及生命炼金术,未满500魔女需监护人输入口令后方可查看。】
霍灵:“……”
她正懊恼着,忽然听到了冷观的传音。
冷观:“徒弟徒弟,跟其他人说,你要跟师兄单独讲两句。”
霍灵默了默,选择当做没有听到。
她是有点生气的。
既因为被摆布,也因为三师兄的生死真的成为了这出戏的一环。
祖母给她上的第一课,便是敬畏生命。
既敬畏自己的,也敬畏他人的。
在结束掉任何一条生命之前,都必须有过审慎的思考。
她说:“诸位是希望我们家老师来牵头治疗三师兄?”
众人皆点头。
她接着又说:“你们大约也很清楚,我们家老师既重视自身的修行,又一向对弟子很好,诸位做好了面对他怒火的准备了吗?”
这下没人敢吱声了。
冷观仙尊为弟子做过的出格事情可不少,跟大乘期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
且此人心思古怪,爱说歪理,发起脾气来可不会管他们无不无辜,更不会在乎以大欺小坏了名声。
医术虽高,却是一个没有道德没有底线,还身怀武力和奇诡的手段的恐怖人物!
陪同进来的叶朝庭一看这场面就知道坏了。
叶琰清重伤背后要是没有冷观的手笔,他愿意拿全部家产送人。
结果被这丫头一说,反倒给了冷观发作的借口。
不,不对……
首先要承担那所谓怒火的,不应该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叶朝庭的心态立刻发生了变化。
他上前打了个圆场,表示叶琰清现在暂无生命之忧,太过着急反倒容易办坏事情,不如先离开这里以免影响病人。
等上一两日,看几位医修大能是否有稳妥的方案,若无,再请他人。
屋中真正着急的没两个人,自然都说好。
至于霍灵和焚血,叶朝庭也邀请他们在府中暂住,说是方便告知他们找猫的进度和叶琰清的状况变化。
霍灵被很多人警告过不要离叶家内部太近,但如今情况不一样,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她还想跟叶琰歌见一面,问问具体情况呢。
作为事件里的另一位当事人,到现在为止都未现身,也没有人提及,着实奇怪。
别不是被关起来受罚了吧?
叶琰歌的实际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此刻,叶琰歌正坐在自己的院子中,和颜悦色地给肖羽倒了杯茶。
少女眉目低垂,脸若桃花,仪态端方,动作也轻柔。
仿若一夕之间,就退回了当初完美未婚妻的状态。
肖羽看得有些恍惚。
许是这些时日被争抢来争抢去,让他找回了一些自尊与自信,他对叶琰歌也少了许多痛恨。
由娶改嫁,本也是叶家的主意,她并无拒绝的余地。
表现得强势,也是为了在叶家这个深潭中自保。
她是爱着他的。
叶琰歌:“即便有二哥的事情当着,浮庐仙尊也是恨上我们了,大人们此刻都焦头烂额,不知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是叶家女,他们是割舍不掉的,你可还没有正式成为叶家女婿,我担心他们会将你推出去堵白家的嘴,再借二哥的事情跟他们要好处。”
肖羽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因为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他对叶家的价值足够,他就不会由娶改
嫁了,而白家能够给出的好处显然会极高。
他将茶一饮而尽,站起来握住叶琰歌的双手,目光坚定:“我们提前成婚吧。”
叶琰歌弯了眉眼,轻轻点头。
真自信啊,到了这一步,还觉得自己会因为他答应成婚就尽量保下他。
顺风顺水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半点风声都听不懂呢。
第67章 败家修仙路
霍灵待在叶家的每一天都十分精彩。
第一天晚上,有人偷偷潜入叶琰清的房间,试图解开他身上的禁制,让他直接跨进鬼门关。
被第二个潜入者当场发现,两人大打出手,招致结伴前来探望的叶家人注意,而后被守卫当场抓获。
根据内部知情人透露,那半夜来探望的两个人也是想搞谋杀,但是还没进到叶琰清的院子就碰上了,尬聊两句想要分开,却一路同行,只好假装是来探望。
在发现人太多后,他们觉得一定会被发现,才揭穿了前面两个来谋杀的。
两个倒霉蛋被关进了家族私牢,延后审判。
第二天,她终于见到了叶琰歌。
对方丝毫没有处于风暴中心的紧张,反倒气势更甚,落落大方地接见了她。
言谈也十分客气,像是跟她没有丝毫私交一般,为自己和未婚夫连累了哥哥的事情道歉,表示会尽力为二哥寻医问药,并向白家要说法。
霍灵也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有八成真实的事情经过。
白幼禾确实是潜入了叶家,也确实死在了叶家。
她因触发叶家禁制而死。
作为大乘期的女儿为何如此轻易地死在了禁制之下?
她的护身法宝和保命符呢?
因为浮庐仙尊不赞同她搅入叶家的这一滩浑水中,一直劝她但她不听,两人在白幼禾出门之前更是大吵了一架。
为了防止浮庐仙尊通过那些法宝发现她潜入叶家,白幼禾将绝大部分的法宝都留在了自己家中,只带了些自己购入的法宝符箓。
奈何她闯入的是叶家最机密的禁地,那些东西根本起不了作用,当场便被灭杀了。
形神俱灭,只剩一捧灰。
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所以浮庐仙尊才会气得直接在叶家上空释放大乘期威压,交谈时还动上了手。
而突然出现在现场的叶琰清也很巧地没带护身法宝,直接被打成了九分死。
叶琰歌以一句体面话作为结尾:“浮庐仙尊并非是冲着我的性命而来,有所留手,二哥也是护我心切,才酿成此事。”
霍灵说不来这样的漂亮话,只说:“所以谁担责?”
叶琰歌没想到她这样直白,默了默说:“两家如今还在商议。”
霍灵懂了。
这就跟她在天剑门开会一样。
商谈多久都不会有结果,发生变故才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变故在哪里,她也隐隐有预感。
第三天是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天,霍灵应付了一批又一批来问“你家师父何时来”的人,并再次探望了自己的脆玻璃三师兄。
很忙,但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天子时。
叶琰清的屋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叫。
全叶家都炸了。
因为他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被封印着,本该出不了声的人。
而发出惊叫的又确确实实是他本人。
这意味着,他的封印消失了。
所有人都朝着叶琰清的方向赶过去,每个人都在叫他的名字,急切悲痛之色不像是假的。
“什么情况?”
霍灵悄悄与二师兄传音。
仍旧是白狮模样的焚血慢慢踱步,回她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他们盼着人死,又不希望人现在就死,因为还没有找到新聚宝盆,少赚一颗灵石都会让他们心如刀割。”
焚血顿了顿,还是没掩饰住自己的幸灾乐祸:“他们要是知道你三师兄不只是聚宝盆,会更伤心的。”
霍灵意识到二师兄也知道许多内幕。
但她此时已经没有想问他的冲动了。
聪明的姑娘会自己猜到。
上次博弈坊的赌局上,她就对命格一说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也从那些人的交谈中得知,叶琰清他旺整个叶氏家族的财运。
所以叶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他的出格举动,即便他败家也往他手中塞资产。
已知:三师兄的气运与叶家财运正相关。
从肖羽的经历可以得知:靠近死亡会大量消耗气运。
那么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三师兄要死,叶家也会破财。
霍灵的理论证明非常正确。
因为她没过两天,就听说了叶家亏大钱的消息。
叶家坊市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和纵火,早先布置的防御设置不是年久失修就是突发故障,巡逻团队也出现了错漏。
连凶手都没抓到。
这场事故不仅损失了坊市里的货物和店铺装修,还损失了叶家的声誉,间接影响了其他几处坊市的生意。
恰巧刚将总部入驻白玉京的聚宝阁此刻正在搞各种优惠活动,接着这个风头一下子搞得风风火火。
相比起来,叶家的生意颇有一落千丈的样子。
苏酒告诉霍灵这事时,嘴角完全压不下去。
讲完这些,苏酒还极其真挚地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在白玉京的经历,我已派人清理干净,绝不会有人将你和那位擅长医术的林大师联系起来。”
霍灵眼神动容,反握住她的手:“我其实最擅长阵法,全然不懂医术。”
苏酒立刻懂了她的意思,转头就派人宣传此事。
还请她去给聚宝阁新开的客栈布置阵法。
除了照搬难关门的禁制类阵法之外,霍灵还对他们的茶具器皿释放了自动魔法,使得它们能够简单地处理客人添茶之类的需求。
使得客人既被伺候着,也有了更高的私密性。
为了展现技术,她还将自己最喜欢的“镜中仙境游乐园”复刻到了客栈中,给客栈增加了儿童托管游乐设施,解放了带孩子的客人。
这种模式一时风靡了白玉京,霍灵借此提升了名气。
所有人都认为她只跟冷观仙尊学习了阵法。
一是她年纪小,入门时间不长。
二是叶琰清学习丹术的事情也很有名,相当一部人认为冷观仙尊会给每个弟子传授不同的本事,觉得既然三弟子已经学了丹术,再教四弟子这方面的本领不太可能。
至此,霍灵的两个身份彻底分割开来。
而她也再没有以“林大师”的身份出现,即便肖羽疯狂地想要联系她,她也假装对此不知。
在失去她这一助力之后,肖羽想在矛盾中心保全自己,就只能抓住叶琰歌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他接受了叶琰歌“七日后成婚”的提议。
是的,他们要在叶琰清受伤害后第七日完婚,所以他才又犹豫了,直到这时候才完全答应。
肖羽一答应,叶家就风风火火地准备起了婚礼。
一时间,重伤濒死的叶琰清仿佛被忘到了脑后。
霍灵没有去凑这个热闹,而是守在了叶琰清的病床前。
因为她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装死。
叶琰清的封印被迫,情况立刻恶化了起来。
内脏彻底破损,肉身几近崩散,神魂有离体之兆。
一群顶尖的医修丹修轮流使出看家本领,让他在阎王殿门口打转。
霍灵已经明白了系统为什么不让自己查看能为人续命的研究资料。
如果看到了,她一定会尝试的。
自诞生以来,霍灵第一次对生命的流逝感到恐惧。
诚然,人之生死如树木枯荣般自然,如日月更替般难以逆转。
诚然,她与三师兄相处的时日并不长。
可她在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在意的人,三师兄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些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接触死亡。
霍灵甚至感到愤怒。
因为她迟钝地意识到无论是老师,还是二师兄,亦或是此刻躺在床上的三师兄,都已经接受了他极有可能到来的死亡。
三师兄在以性命为赌,参与了这一局。
霍灵在心里从见死不救的师尊骂起,骂了明显有所参与的叶琰歌,骂了将亲人视作物品的叶家人,接着骂了所有相关的人士,包括明显中计但真的打伤了三师兄的浮庐仙尊。
骂了几轮后,她伏在床前的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色的狮子雕塑般趴在她的脚边,一直半眯着眼睛。
“有这么生气吗?”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男声。
随着乌衣墨发的男人显现身形,守在房间内外的人皆动作凝滞,失去意识。
上一刻还在睡觉的少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霍灵:“如果您是来参加葬礼的,那可以再来晚一些。”
“那我晚些来?”冷观小心地问了句。
霍灵 :“……”
“哎呀,照着你说的来,你又不乐意。”
冷观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一屁股坐在床边,瞥了眼叶琰清说:“我不是那种置徒弟生死于不顾的人,只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我若是治好了他,他也会再置自己于死地,这来来回回的,不是反折磨了他?”
霍灵:“……”
见她不说话,他反倒越说越起劲儿:“你可知你三师兄所修的什么道?”
焚血:“斩尘缘。”
霍灵一愣。
她来这世界的时日已不算短,对这三个字还是有所了解的。
“斩尘缘”是修仙者中十分流行的一种活动。
他们通常认为,斩尘缘能够使自己一心向道,提升修炼进度。
有人永别亲友,不问血脉。
有人压抑欲念,清苦度日。
也有人剑走偏锋,试图消灭在意之物来斩尘缘。
但从未听说有人以“斩尘缘”为道的。
“一般人哪有这个条件。”似是听到她心中的疑惑,冷观笑着解释,“若是家徒四壁,舍弃的再多也提升不了多少修为,而若是拥有的足够多,又未必舍得。”
叶琰清的修仙之路,概括来讲,就是通过败家的方来突破境界。
每提升一层,下次突破所需要败掉的家业就越多。
冷观替他打过算盘,败完叶氏一族的全部家产,他就可以飞升了。
霍灵:“可据我所知,叶氏的资源供出四五位大乘期都绰绰有余。”
只是有大乘资质的不多而已。
但纵然是不多,白玉京的叶家也从未缺过大乘期坐镇。
而三师兄那大富大贵的命格,走其他仙道也是十分顺利的。
为什么要败家?
还是败光叶氏财产如此高难度的事情。
“因为我最开始就是冲着毁掉叶氏一族去的。”
重伤昏迷多日的叶琰清突然开了口。
他在冷观的帮助下半坐起身,目录嘲讽:“一想到他们靠着我的气运大赚特赚,过人上人的日子,就比杀了我还难受。”
这不是比喻,而是真心所想。
霍灵不知道叶琰清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她见到刚恢复了一些的叶琰清毫不犹豫地将一柄匕首刺进了胸口,任由生机流逝。
与此同时,他被隐藏的修为也显现在她面前。
用系统的说法,这短短几天,她的三师兄从40级升到了79级。
少女碧绿的眸子翠色更深,瞳仁化开,仿佛一面镜子,倒映着眼前的人。
霍灵“看到”了叶琰清心中深藏的,如火山喷发般的怒火。
那怒火几乎要冲散他的皮囊,却被他管理着,只对着因果的另一方喷发。
霍灵沉默了很久,才问:“你在做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对吗?”
叶琰清缓缓点头,竟还说了声抱歉。
似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冷观将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枚金色的蛋塞进小徒弟怀里。
那蛋巴掌大小,散发着极为璀璨的光芒。
“我按照你给我的那个什么培养手册培养了一下,但最后阶段一直没有成功,你看看为什么难产。”
霍灵仍旧在想三师兄的事情,她还想起了祖母的教诲。
“你先要敬畏生命,视其为第一重要的存在,而后才能理解那些重于生命的事物。”
转而又想到对方那似是祝福又似是预言的话语。
“去爱,去恐惧,去愤怒。”
“而后成为完全的你。”
她长久积攒的恐惧与愤怒化作火焰,从她的手中升起,包裹着蛋。
金蛋上很快产生了裂痕,破裂开来。
随着一声尖啸,一道金芒从破碎的蛋中窜出,飞出窗户,直冲苍天。
屋中的几人纷纷走到窗边。
只见天上的太阳此时已然变作了两个,双日的光芒毫无保留地照耀而下,刺眼非常。
“金乌升天,天有二日。”冷观望着天说,笑得很是愉悦,“真是奇景啊。”
这样的奇景发生在别的地方,他恐怕要忧虑一番如何收场。
但发生在白玉京,就多得是高个子的人出来顶了。
第68章 穷则少亲友
霍灵所在的世界里,由于“神的唯一性”,并未出现过第二个太阳。
常见的异常天象是血月。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天文知识告诉她,天上出现第二个太阳,会对万物的生态造成巨大影响。
良心正要作痛的时候,霍灵又忽而想起二师兄曾经说过,白玉京的天象是人为控制的,不与外界共享。
人造的天象由于大小和高度不够,本身也不会影响到大片区域。
霍灵:理解一切。
对灾难最具抗性的地区,莫过于此地了。
缺德啊。
她忍不住笑了。
冷观看到她笑,也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为师,最像为师的一个。”
霍灵想了想自己搞出来的这些事,坚定地说:“我帮人不是因为热心,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们魔女干坏事都坦荡的很,更何况这不算坏事,无需额外的修饰。
焚血沉默地看着目露欣慰的叶琰清,忍了又忍,还是没管住嘴:“你该不会觉得小师妹这样是落落大方,比师尊好得多吧?”
叶琰清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他的目光清晰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叶琰清:不然呢?
焚血都没忍住提高音调:“他们做的事情,本质上没有不同啊!”
“那不重要,师妹不伤害无辜,也懂得保护自己,这就很好了。”某三师兄眼中的慈爱更甚,“而且我明白,师妹也很想帮我。”
焚血:行。
都纵容是吧,那他也纵容。
他从白欢给他的“嫁妆”里扒拉出一匹千年冰蚕丝纺的布料,丢到霍灵怀里:“拿去做套衣服,别看个戏把自己晒成了人干。”
冷观一拍大腿:“对哦,想来白玉京里的千年冰蚕丝将价格飞涨,我这就囤货,好叫我把这些时日耗费的材料不回来。”
说完,也不管还流着血的叶琰清,扭头就跑了。
叶琰清捂着心口,气若游丝,又过了一会儿才说出来话:“师妹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霍灵摇了摇头。
“我不懂尘缘,但我知道人如果想快速地从复杂的社会关系中脱离出来,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变成穷鬼。你是在想办法变成穷鬼对不对?”
从三师兄的那些亲人的态度来看,他常年的败家,已经将本就不多的亲情作了个干净。
只差一把火来作了断。
她今天这把火说不定烧的正好。
“哈哈……咳咳咳……是这么个道理。”
叶琰清笑得岔了气,伤口的血都喷涌出来。
他仍像是不疼一样,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所求,不过是身无长物,心无所牵,以我视我。”
霍灵没听懂也没心思分析,她被血染红了手,大叫了一声:“有刺客,快来人救命——”
外面正为天象所
摄的人悚然大惊,纷纷涌入屋中。
叶琰清适时昏迷。
霍灵和焚血被带去盘问细节,但两人表示自己回过神来就发现叶琰清受了伤,而其他人也有短时间的记忆缺失,叶家也不好再抓着他们不放。
天上出现第二个太阳后,不仅白叶两家,整个白玉京都乱成了一锅粥。
气温上升只是最轻,也最容易解决的问题。
能降温的术法法宝阵法多的是。
问题在于白玉京的风水因此被大大改变,整座城的运势急速下滑,各种意外频出。
白天一个太阳,晚上一个太阳,夜晚无法来临,自然有损,不仅会导致万物加速磨损,还会导致修行者的修行不进反退,练功出岔子,甚至是走火入魔。
但让他们离开祖宗几代人的努力才奋力挤进来的白玉京,又是千万分的不舍得。
大家开始疯狂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然后发现城中倒卖千年冰蚕丝奸商竟然是冷观仙尊。
能在这地儿混下去的,就算自己是傻子,家里也有聪明人,他们很快就将目光对准了白叶两家的矛盾。
恍然大悟。
天上这灭绝多年又突然出现的金乌,肯定是冷观仙尊不忿白叶两家和稀泥这么久,都没给他重伤濒死的三徒弟一个交代,干脆让整个白玉京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起来虽然抽象,但是冷观仙尊能干出来的事情。
一旦想到这个,看戏的人全都坐不住了。
纵然白叶两家在白玉京当中属于傲视群雄的地位,但被殃及也鱼龙皆有,不是好欺负的。
在多方施压下,白家现任家主白欢出面表示:只要叶家不在追究叶二被他们家老祖打伤的事情,天生异象的问题就由白家单独解决。
叶家在战力上本就不如白家,大乘老祖独有一个,经年养尊处优着,对付金乌这等上古神兽很容易受伤,再培养一个又太贵。
综合考虑下答应了此事。
而后,白欢理所当然地将事情交到浮庐仙尊手里。
白玉京其他几位仙尊联手将千丈以上到金乌附近的天穹封锁,再让浮庐仙尊进去抓金乌。
那金乌虽有金乌的外形,原身却只是一颗略有灵性的石头,是冷观用各种素材培养进化而来,对付金乌的手段对它毫无作用。
霍灵还为它注入了世界之外的火焰,使得它产生了更大的变异。
极难打死。
而且它刚开始的杀伤力约等于0.1个大乘期,随着在天上沐浴真正的金乌之光的时间推移,迅速地变强,如今已经等于0.8个大乘期。
敌人又难杀,又会增长实力,浮庐仙尊打得满头大汗,又无从求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叶家为叶琰歌和肖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有人说,他们是在给叶琰清冲喜。
也有人说,这是叶家准备放弃叶琰清,立叶琰歌当继承人。
但大家有一个共识:叶家现在真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
“搁以前我要是听到有人说叶家一代就能败完家财,我是不信的。”
一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对同桌的人说道。
同桌的人闻言一笑:“如今呢?”
“叶家从族地里运到白玉京的东西都够起一个一流家族了,他们家的坊市还是接连的倒,真是邪门了。”
“我就说那叶二往日里那样败家,家里竟也纵容着,还把他当宝贝似得供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回事。这段时日叶家败掉家财之巨,他败掉的那些连零头都算不上。”
“他们家不就信这些邪门的东西么,也算是有因有果咯。”
两人笑谈着,心情很是不错。
叶家败了,他们这些人就有赚大钱的机会,家族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怎么会不开心呢?
像他们这样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或者说,大部分都是。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叶家快撑不住了。
他们自然缺少了很多敬畏和巴结的心思,甚至觉得自己愿意过来凑热闹是在给叶家的面子。
肖羽此刻的心情也不算差。
他一身婚服,正接受着叶家长辈们的祝福。
这些原本还蔑视他,怪他导致白叶两家结仇的人此刻已经换了一副嘴脸。
说着“以后就是一家人”“跟琰歌一起把家撑起来”“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叶琰歌同样一身红衣,只是并非嫁衣,无凤冠霞帔,十二花钗盘发,衣上用金线绣着吉文。
她在一旁淡笑,想着自己过去在肖家被那些个长辈评头论足的样子。
原来肖羽真的觉得这些话是好话。
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还不够让他改观。
叶琰歌短暂地可惜了一会儿成婚太快,转而想到某人很快就会体会到叶家赘婿没那么好做,又愉悦起来。
叶家人自己都受不了,他一个外人能有好果子吃?
经受完长辈的教导和祝福,两人开始给重要的宾客们敬酒。
其中就包括了霍灵。
霍灵本来没想来参加的,奈何叶家人似乎有意拿她当人质,她到哪儿都有人暗中监视。
三师兄的突破雷劫再压抑不了,她只好带着监视自己的人来这里。
担心被肖羽认出来,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原来的人设。
霍灵乖巧地坐在单独的矮桌边,不时给二师兄投喂一些好吃的,仿佛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面对她的夸张表演,叶琰歌险些翻出白眼。
肖羽没有发现新婚妻子神色有意,他的目光先是被少女身旁趴着,占据一个宾客席位的白狮吸引。
心道:好神异的白狮,他若是有这样的灵宠,也不至于一时失去修为就沦落成废人。
为了遮掩自己的贪婪,肖羽很快看向霍灵,并被她明显血统不同的长相吸引。
五官精致立体,
叶琰歌也担心他被直觉提醒,发现霍灵就是为他治病的林大师,声音略沉地说:“这是二哥的小师妹,那位”
“我看她有些面善,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这是解释自己的打量,也是肖羽的真实感受。
他时常产生莫名的直觉,而这些直觉总是会帮他一个大忙。
他感觉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来说,极为重要。
“是吗,我上一次来白玉京,还是去的赌场,那天三师兄跟白家家主对赌,赢了一只猫给我。那猫被二师兄惊跑,至今还没找到呢。”
霍灵顺势低头躲开他的视线。
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新郎官那天也在场?”
肖羽一听她说对赌,心就虚了。
“我当日并不在场。”他否认道,“姑娘在府上做客多日,可能是什么时候见到了,但没有正式见面。”
这话其实很牵强。
自从出了白幼禾救他被杀的事情,叶家对他的监管就摆在了明面上。
他在府中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但没人拆穿他。
作为年龄三位数的魔女,霍灵心安理得地喝了他们敬的酒,并说了些祝福的话。
“希望新娘事业蒸蒸日上,一生富贵。”
“希望新郎长命百岁,修为进步。”
叶琰歌差点儿没笑出声。
肖羽则是沉默地去了下一桌。
两人敬完酒,算是完成了“宣告亲友”这一环节。
又回到高堂之上,开始向天地宣告与对方结为道侣。
肖羽正念到“苍天为鉴”的时候,云层密布的天空便忽然电光闪烁,震天的一声响动后,天雷直冲而下。
他瞬间脸色都变了。
那天雷没有劈到婚宴现场,让他的脸色有所缓和。
司仪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看来是有道友在府中渡劫……”
话音未落,又是数道天雷从天而降。
将叶家的一大片房屋建筑都劈成了
废墟。
“这天雷的威势……莫不是在进阶合体期?”
有宾客惊声道。
“合体期的雷劫尚不如此,渡劫至大乘又差许多,古怪……”说这话的人便说边站了起来,胡乱地扯了个理由就要告辞。
其他人闻言,都是细细打量起天象。
看雷云的样子,至少还有个百八十道。
这威能超过渡劫合体,数量也是远超的,随便一道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一时间,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有的人连借口都没给,直接往外跑。
霍灵一边在二师兄的庇护下跑路,一边沉思地回头看天空。
“浮庐仙尊……是不是就在雷云附近啊?”
第69章 修仙正统论
浮庐仙尊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妙。
早在叶琰清突然的时候,他便已发觉自己踏入了陷阱。
一边顶着压力与叶家拉扯,一边私下与族中另一位大乘期修士修复关系。
他们二人各领一支旁系,早对白家嫡支没有敬畏之心,意图上位,因而明争暗斗多年。
但若有外敌,从来是一致对外。
他称此事为白欢与叶家勾结,欲害自己,晓以“唇亡齿寒”之理,成功说服对方在危机时搭救自己一把。
在不久之前,雷云开始聚集时,他便已经预感不妙,及时向白家的另一位大乘期修士求助。
但没有接收到任何回复。
封锁此方天地的禁止也纹丝不动。
甚至更为牢固,他用八分力击打也没起到作用。
浮庐仙尊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变得惨白。
他低声念出一个名讳:“冷观……”
“不用谢。”冷观略带笑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白玉京住的都是些老东西,我担心他们享福久了,荒废了修行,便将此方天地炼化,金乌不死,此处便是不与人世相通另一重天。”
浮庐仙尊:“……你当真以为自己举世无敌,屡屡对大乘修士动手便罢了,竟敢在白玉京对我动手。”
他说的是天剑门的事,还有更久之前,冷观为了大弟子杀另一位大乘期的事情。
“你该不会觉得大乘期很厉害吧?不愧是长于族群的老东西,仍被境界之说所困。”
冷观嗤笑了一声,随即爆出了一个让浮庐仙尊瞳孔震颤的大瓜。
“你可记得云恒?世人皆以为他过去是隐世修士,其实不然,是我让他一夜之间成就半仙之躯,他的大乘境界不假,亦通几门法术,至今无人发现他有问题呢。”
云恒仙尊,一位横空出世,热爱权势美色的大乘期(之前在天剑门认领温良当便宜儿子的那个)。
隐世之说站不住脚,但一直未有人想到其他可能。
因为即便有仙骨,也应该一步步地突破境界,到大乘也得初步证道,得到天道认可。
浮庐仙尊不想相信,但他知道冷观没有说谎。
更知道自己恐怕不能活着离开。
即便自己杀了金乌,冷观也会给他补上一刀。
事已至此,他冷静下来,反倒关注起别的问题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冷观沉吟了一会儿,敛了笑意,认真地说:“我认为,天地开至今日,世间修士皆已入歧途。尔等循前人之路而行,不知自己行差踏错,易为世事左右,只提升修为并无道行,污了‘修心悟道’四字。”
“便是通天地万法,若无开辟之举,何以超凡?”
浮庐仙尊浑身一震,因这一番言论而陷入巨大的怀疑与虚无之中,被金乌之火点了头发也毫无感觉。
险些控制不住地失去道心,跌落境界。
他强行压下思绪,冷笑一声:“你莫不是要说修仙正统在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
“云恒已经证明彼道已毁不是么?这金乌算是我践行己道的一个新例子,还请道友品鉴。”
冷观笑着扎了他的心,随即再没了声音。
浮庐仙尊也没空再想他。
金乌唳鸣一声,携无边的火海向他冲了过来,他连忙奋力一挡,将火焰驱至高空。
没想到这一大波火焰直接将头顶的天穹烧穿了。
原本不得不绕开此处的天雷瞬间倾泻。
“冷观!”
浮庐仙尊接连怒骂了几声。
说好的“金乌不死,此方天地不破”呢?怎么一烧就破了?
于金乌和天雷的双重夹击中,浮庐仙尊再无破局之力,死局已定。
……
三月后,金乌的天火终于消退。
霍灵在叶家的废墟里扒拉出了昏迷不醒的三师兄。
叶琰清于那可怕的雷劫中成功存活,已经拥有了合体期的修为,连被浮庐仙尊造成的伤势也痊愈了不少。
坏消息是修为提升太快,并且天雷被人分担了一大半,境界非常不稳。
身上还有某种奇妙的毒素,让他仍旧处于生死边缘。
霍灵查看了一番他的状态,沉默了好久。
这是真想家族死啊。
她撒开三师兄的手,侧头看已经变回黑猫的二师兄。
二师兄不语,只是一味地刨土埋三师兄。
小猫爪子舞出了残影,没一会儿就把叶琰清埋了半截。
霍灵犹豫片刻,一个土系魔法把三师兄挪进了地下三米,又用清洁魔法去掉了自己和二师兄身上的灰尘。
然后准备离开挖掘现场。
没走两步,一只惨白的手从地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裙摆。
霍灵:?
叶琰清张嘴,不慎吃进了一口土,又立刻闭嘴,选择传音:“浮庐仙尊就死在我附近,恐其残魂未灭,你们找找。”
浮庐仙尊没死彻底关他们什么事?
霍灵还疑惑着,二师兄就已经跑到了某个废墟堆里刨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眼附近,发现一些全副武装的修士在边翻东西边靠近他们。
叶家有派人在废墟把守,但由于宅子过大,主事的人又在争夺剩余资产,混进来并不难。
叶琰清所处的位置是风暴核心区,来的人不多。
但总归是有外人在。
她连忙跑过去给二师兄帮忙,探测魔法与土系魔法同时使用,快速工作的同时,冷不丁绊附近的人一脚。
由于体系的不同,没人发现她是始作俑者,本就处于竞争关系的一群人立刻起了矛盾,很快从嘴斗变成武斗。
焚血于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眼远处的乱象。
他:“……师妹果真得到了师尊的真传。”
霍灵抬头:“啊?”
“没事,你动作快点儿。”
“好嘞。”
浮庐仙尊的半仙之躯没有抗住金乌的火和天雷,已然化为飞灰。
但他的佩剑尚余半柄,剑身遍布熔化的痕迹,剑刃也再无寒光,灵光更是一点儿没有,宛如一把烧火棍。
倘若不被他们找到,很可能被那些淘宝的修士拾走,作为一个价高但没用的物品几经转手,多番流落。
最后像故事里那样,落到某个气运之子手中,才展现出不凡的一面。
霍灵正脑补着,猝不及防听到这残剑中冒出泣血般的声音:“冷观不除,天道……”
后面的字还没有听清,眼前的“烧火棍”就被黑猫一口吞下,再无动静。
霍灵:“……”
刚赶过来的修士只见到面容稚气的少女与一只黑猫对视,少女神色肃穆,如临大敌,仿佛不是在跟猫对视,而是在凝视深渊。
少女:“不会消化不良吗?”
黑猫舔了舔爪子,不作回复。
少女长叹一声,回头向他们看过来:“你们有看到我师兄吗?当日天雷劈下,他没有来得及离开这里。”
众人摇头,也叹息了一声。
有人说:“当日没有逃出来,恐怕连尸首都没了。”
又有人问她的猫是不是误食了这里的东西,需不需要医修看看。
少女摇了摇头,又低下头,抱着猫失落地离开。
众人觉得一个小丫头带着一只修为不高的猫,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便也没有再管,低头翻找起来。
霍灵离开叶家废墟之后,又去了叶家在郊区的庄园。
当日事发,不仅宾客跑了,叶家人也都跑了。
如今都暂住在郊区的几个庄园当中。
这些人分作了两派。
一派认为叶家已经无力回天,不若彻底分家,想回族地的回族地,不想回去的散去各地发展。
另一派认为还有救,力推叶琰歌为少主,让她带领叶家重新在白玉京里站住脚。
相同的是,这两派都已经放弃了叶琰清。
之前还出过一个声明,说要把叶琰清除族,在冷观兜售金乌血的时候又迅速撤回,还表示会在金乌火熄灭后派人找二公子。
这个救人的队伍至今还没组建起来。
此事不提,霍灵来叶家的庄园,是以“感谢叶家帮自己找到猫”为由,上门看肖羽的近况。
撤离叶家之后,肖羽和叶琰歌的婚礼流程还是补上了。
但肖羽在叶家的地位是又降了一等。
霍灵进门的时候,正巧看到叶琰歌握着肖羽的手,情真意切地说:“羽哥哥真是旺妻,城南坊市的亏损已经停了,还有好些要撤的商户回心转意。”
肖羽穿着一身很精致的衣服,红玉发冠,身前垂着两根小辫,连指甲都被精心打理过。
富贵地养着,看起来却比之前还要瘦削。
肖羽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正是紧要关头,不可懈怠,不如让我去看看,我先前经营过肖家的坊市,或许能帮得上忙。”
“羽哥说笑了,肖家的坊市规模如何比得上叶家……”
叶琰歌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看似讲理实则贬低。一直说到口渴,低头喝茶时才像是发现肖羽脸色难看一般,软和了语气。
她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你是好心,想为我和我们叶家尽一份力,但如今家里家外都乱的很,你又没有修为,若是出门,我怕护卫护不住你。”
肖羽:“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叶琰歌大声打断了他,“那白家的白尘安前两日还被人当街刺杀,连着周边几家铺子一块儿消失了。白玉京的治安不同往日,我不让你出门是为了你好!”
两人吵了几句。
带霍灵来的管事咳嗽一声,他们又同时停了声。
肖羽看了霍灵一眼,自觉丢脸,转头离开。
“才三个月,他就忍受不了了。”
叶琰歌看着肖羽离开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
“爽吗?”
被霍灵一问,叶琰歌反倒淡了笑意,边喝茶边悠然地说:“还好吧,这些时日忙着争夺家产,累了便来逗逗他,权当是放松。”
“我看他的运势似乎没以前好了。”
对方神秘一笑:“这算是我们家的秘术,他的命格虽然稀有,却并不像二哥那样可与家族共长,他的气运供给全族,摊到自己身上当然不足。”
叶家吸着肖羽的气运回血,表面上给他锦衣玉食,实际上没给一点儿产业他,也不让他沾手叶家的产业。
叶琰歌倒是很“好心”地给了他部分管家权,让他安排家里人吃住,管理日常涉及的财务。
肖羽最开始几日还没发觉不对,只觉得自己可以循序渐进,逐渐提升权力,但很快便发现自己的路子被堵死,一日比一日沉郁。
霍灵咋舌,想起自己那拼死也要败光家产的师兄,问道:“你们家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吗?”
“是啊,血脉就是最好的媒介,都不用像我这样哄着他成亲。”叶琰歌眉眼间透出讥诮,“不夸张地讲,我们都是术士接生的,每一步都走在他们的规划上。”
“啊,二哥除外。”叶琰歌话一顿,扬起笑容,“以后我也除外。”
霍灵并没有被对方的情绪感染。
或许是因为生长的世界不同,她很难完全共情对方,且时常感觉对方的言语和神态都带着很强的表演痕迹。
为此她们还有过矛盾,在那之后,叶琰歌便很少向她示弱,寻求她的肯定与帮助。
但似乎仍旧很希望得到她的认同。
“得到金钱和权力是第一步。”霍灵往对方的茶杯里丢了两块糖,才颇为认真地说,“我希望你的第二步是自我认同。”
而不是一边做着想做的事情,一边担心别人觉得自己不好,想要惯性地伪装成别人认可的摸样。
叶琰歌看到她将糖块丢进自己的茶水里,险些绷不住脸色。
但还是很勉强地端起茶杯,准备给霍灵面子,喝上一口,忽而听到这一番话,心中百味杂陈。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处此间,哪能真的不管别人的看法……”
她话说得含糊,后面又语序颠倒。
霍灵心想“这叽里咕噜地说了点什么”,猛然听到一声响,抬头一看,只见叶琰歌将空了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正当她以为两人要吵一架的时候,叶琰歌义正辞严地说:“我没有这样喝过茶,但是很好喝,我以后还要这么喝。”
霍灵有些莫名其妙:“随你开心咯。”
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她只是想着要说难听的话,才整两块糖哄哄人的。
无论如何,对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很好,她也放下心,告诉对方要安排人去挖自己三师兄,又聊了点肖羽的事情。
肖羽如今与叶家的命运挂钩,而叶家对他这类人也有丰富的应对经验,他几乎没可能挣脱。
一想到这个,叶琰歌对他也没了恨意。
但也没打算放过他。
“叶朝庭三月前便启程离开,族地那边打算放弃我们了,我和二哥都不愿意他们断尾求生,所以还有一求。”
叶氏族地才是万恶之源,白玉京这一支所谓的嫡系没了,来日也会又另一支“嫡系”入驻,而他们这些想要摆脱家族掌控的人,也很容易被他们针对。
霍灵叹了口气:“说吧。”
叶琰歌提起了另一件事:“在叶家彻底掌控肖羽的命格之前,他的气运还会做最后一次反扑,给他一次天大的机缘。”
“什么机缘?”
“这本该由天定,但我们可以引导它指向某个确定的地方。”
“矛头指向叶氏族地?”
“对。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要请你换上那套伪装,去替肖羽恢复根骨,让他能够正常修炼,甚至是超过原本的修为。”
在霍灵上门之前,叶琰歌一直在犹豫,无法下定决心让肖羽恢复。
但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恐惧见到过去的肖羽了。
霍灵端详了她一会儿,也觉得这场嫁娶颠倒的好戏到了该结局的时候。
“好。”
她答应下来。
第70章 信物
在听到“叶家寻回二少,重金求医”的风声后,霍灵才换上自己的马甲,闪现到肖羽的院子。
“大师!”
肖羽见到她十分高兴,连忙将她请进屋子,然后关门,检测是否有监控手段,又启动禁制,防止外人窥视。
谨慎而紧张。
全然没有先前的自信大方。
霍灵眉梢挑动,并没有先开口。
肖羽却主动说:“大师来得正好,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说说看。”
“我有了博古城的消息,它马上要开了。”肖羽紧紧地盯着霍灵,话语小心,“不知道您当初承诺我的,在进入博古城之前就彻底治好我的事情是否还算数?”
霍灵回忆了下。
博古城,据传是一座藏有大量上古宝物的城池。
叶琰歌曾在拍卖会上斥巨资拍下它的一张地图,并送给了霍灵。
霍灵后来又以为肖羽治病的名义,拿走了博古城的信物。
“算数。”
霍灵点头,很干脆地说:“你将自己从两仪殿遗迹里带出来的剑拿出来。”
肖羽曾在治疗时,很嘴硬地说那把剑丢了。
其实那已经成了他的本命剑,一直在他的丹田里藏着。
之后他也无数次怀疑自己失去修炼能力与在秘境里的遭遇有关,只是找不到人帮自己验证。
霍灵都收了他的两仪殿信物,他拿出剑也没什么顾虑。
霍灵对修仙界的灵剑没什么审美,只觉得这剑跟二师兄吞掉的烧火棍很是相似,瞥了一眼便说:“你拿它刺破自己的丹田便能破除身上的诅咒。”
肖羽目光微动:“诅咒?”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某人面不改色地说:“若是疾病,那么多顶尖的医修丹师来看过你,至少也会让你有所改善,可结果呢?”
“我还以为是林大师你医术高明,没想到您居然也擅长解咒。”
肖羽心生怀疑,试探道。
霍灵:“家传,我算是学艺不精的,你若是想见识下我们家族下咒的水平,我可以请人来给你演示演示。”
肖羽立刻道歉,并利索地扎了自己丹田一剑。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出路,此刻再多的猜忌也只会令情况更糟糕。
幸而对方并不是在欺骗自己 。
随着血液喷涌,天地灵气不再像以往那样视他为空气,主动地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丹田剧痛,但受损程度完全可以通过服用丹药来快速修复。
喜悦感近乎压下了疼痛,他沾血的脸上满是笑意。
霍灵泼了盆冷水:“老实讲,你即便恢复了修为,也没什么大用。”
叶家护卫的入队标准都是元婴。
三师兄那样的捷径不是谁都能走的。
肖羽笑容不减:“没有和没有大用,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还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也给了他相当的底气和自信。
“随你。”
诅咒被破,霍灵自觉跟肖羽没什么关系了,并不关心他的所思所想。
她:“你该说博古城的事情了。”
“博古城就在叶氏族地。叶氏本身不知情,但多年来一直借着博古城的大阵遮掩天机,方便他们操纵命格。”
霍灵一下子就明白了叶琰歌的意图。
肖羽和叶琰歌成婚之后,二人去过叶氏族地,肖羽的两仪殿传承感应到了博古城的存在。
而博古城大阵是叶氏发展的根基,一旦现世,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
肖羽:“要想开启博古城,就需要集齐八枚信物,按照八卦的位置安放。只是叶氏族地守备森严,想要靠近很难。”
他正想说自己过去相对容易,从而委婉地表达想要拿回信物的意思,就见对方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拿信物进去的人需要有过硬的身份或是本事。”
肖羽:“……也可以这么说。”
不是,你怎么就开始考虑强闯了?
“开启之后人人都能进吗?”
“持有信物的人进去之后,八个入口各还能进入九人。”
也就是八个固定名额和七十二个靠速度抢的名额。
霍灵点了点头:“好,我没什么问题了,你我交易完成,自此不见吧。”
肖羽一愣:“姑娘不想跟我在博古城中结伴而行吗?”
“我没说要进去吧?”
霍灵莞尔一笑:“比起宝物,我更喜欢凑热闹,聚宝阁如今俨然成为了白玉京的顶流,我打算将信物放到聚宝阁中拍卖,令此事举世皆知。”
肖羽:“……姑娘真是有魄力。”
……
霍灵确实委托了聚宝阁拍卖两仪殿的信物。
因为温良送了她一枚。
不仅送了她,还送了夜狩,甚至是林芜。
“林芜的事情真成了?”
霍灵有些意外。
林芜早年为了保护师弟师妹灵根受损,病痛缠身,她师尊瞬华仙尊因此有了心魔,收了个小徒弟想给她换灵根。
之后闹了一场,当事人把灵根给了血衣城少主夜狩,林芜叛逃天剑门前往血衣城,伺机使用血池来入魔道重修。
照理说,血衣城的血池只有城主和少城主才能使用,血衣城的城主是魔道巨擎,林芜该无法成事才对。
温良给她倒了一杯加了奶糖的茶,笑着说:“你不是知道石歧(给霍灵当过护卫)的孙子送林芜去血衣城了么?那小子虽然是个痴心人,却不算蠢货,给人全须全尾地送到血衣城还不算,竟给她找了个了不得的身份。”
夜狩他爹,也就是血衣城城主是白手起家。
这么大一个势力,自然不是全靠他大乘期的实力便能说建就建,还有数位元老。
那都是城主过命的兄弟。
其中一位元老当年打地盘的时候受了重伤,险些死了,城主花大价钱请冷观救活了那人,但也无法再突破境界。
这么些年一直荣养着。
林芜便冒认了那一位的血脉。
那位早年快意恩仇,有过不少风流债,也不怎么管后人的死活,养老的时日久了,反倒心软,对小辈很好。
也想跟城主府结个姻亲,时常带着林芜进出城主府。
夜狩的修行耽误了许多年,自打回血衣城便勤加修炼,几乎日日都要进血池。
竟真叫林芜抓住了机会。
不过他提前知道林芜要来,早有防备,直接打开机关将万蛊血放进了血池。
万蛊血是用大量蛊虫炼制的“血”,是他魔功第六重要用到的素材,含有剧毒。
他自己都难以忍受那种疼痛,没有练过魔功的人若是碰了,便会如万蛊噬心,恨不得挠破全身的皮肤。
“她也是个狠人,直接跳进去了。”
夜狩一边阻止温良给自己的杯子里放奶糖,一边说。
许久不见,他高壮了许多,性子没多大变化。
算是从冷面美少年变成了冷面美青年。
温良笑了笑:“你这就是没上心,万蛊噬心对常人来说自然疼痛难忍,对她来说却不是最痛的,她又久浸药石,吃过数不清的天材地宝,蛊毒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她,反倒叫她塑了个好根骨。”
他说完,又跟霍灵蛐蛐夜狩:“某人不仅给人家添药,还不知道通知家长,直接在池子里跟人打起来了,还没打赢。”
夜狩哼了声,没反驳。
他接受传承后,很快便进阶到了化神,林芜入魔后也勉强恢复到化神境界,血池又是他的优势场地,他觉得摇人很丢脸,就直接跟人打。
结果没打过,还被打昏了过去。
林芜借血池将身体炼成适宜修炼魔道功法的根骨,神色如常地回到城主府里头,又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正巧石歧乔装进血衣城,要带孙子离开。
他那孙子非要带上林芜他也没法,只好带人一起跑。
事情顺利非常,都没用上霍灵给石歧的保命锦囊。
霍灵一听,战术性喝茶:“那不关我的事。”
“没怪你。”夜狩说,他倒是很看得开,“是我技不如人,但我不会一直不如她,这次就是个好机会。”
林芜即便入了魔,也不会干烧杀抢掠之类的事情,她又被正魔两道通缉,生存得艰难,便不会错过博古城问世这个机会。
温良:“快谢谢我给你这个机会。”
夜狩:“……你不就是想看热闹,还想逼叶氏接受博古城问世。”
温良:嘻嘻。
“看来你除了修为,脑子也长进不少。”
温良欣慰道,又在夜狩暴起打他之前及时地提到拥有两仪殿信物的其他人。
除去肖羽给霍灵的那一枚信物,剩余的七枚有五枚被百闻楼得到,温良自留一枚,送出去四枚,另外两枚的下落他也知道。
所以他直接给出一份名单来。
他们三个,林芜,白尘安,蓬莱岛的鹿央,合欢宗的花朝月。
除了林芜和温良,每一个人家里或是宗门里都有大乘期坐镇,还涉及正魔两道。
这个配置下,叶氏族地即便底蕴比白玉京叶家更深,即便有再多的术士,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霍灵听温良科普完这些人的身份,又悟了。
她:“所以最后一枚信物,不出意外会被叶琰歌不计代价地拍下来。”
温良面带赞许:“你的脑子也变得更好使了。”
百闻楼将博古城的消息一放出来,叶家果然坐不住了。
叶琰歌私底下找到了霍灵。
说是找了人抬价,届时将用叶家的灵石矿脉来买下那枚信物,希望霍灵事后将那几条矿脉再卖给她个人。
霍灵的好处是叶琰歌和肖羽在博古城的全部所得。
博古城可是有上古仙器的,而天命之人在这类奇遇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霍灵对仙器没什么想法,但是很欣赏叶琰歌的歹毒,答应了这件事。
事情非常顺利,拿
到了信物的八个人没有多等,直接前往了叶氏族地所在的方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