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烟火会有三天,不如叫上师兄?”林琅兴致勃勃,眼底明媚,“师尊与师娘也许久没下山了,你不是想他们了吗,趁烟火会相聚,一道热闹热闹。”
听上去真叫人心动,戚棠看上去心神摇晃得厉害,那场面在她脑海里过了一圈,她笑了笑,垂眸,再度抬眼。
“我不能见到他们,”戚棠笑着,语气温柔——她其实是个活泼而毛躁的姑娘,现如今变成这样,让人惊叹又让人忍不住心疼。
林琅眉目随她这句话而渐渐沉下,他如此了解戚棠,了解那个自少年起就陪在他身边的师妹。
戚棠也同样了解他,那些早已不太自然的刻意行为,与从前的林琅一样,却再也不是那种感觉了。
果不其然,林琅听见戚棠说:“你明知我会舍不得。”
舍不得晏池、舍不得父亲母亲、舍不得扶春、也心存妄想再见哪怕一面也好,可是不行。
太疼了。
怎么能连假想也疼。无论是沉溺在幻境中,亦或是回到现世,都有苦楚。
“是吗,”林琅道,“你就很舍得我。”
戚棠说:“你不也是。”
这一点上两人空前一致。
……
这话若真能重重提起、再轻轻放下就好。他们两个之间总有些复杂。
“如此不好吗,”周围景色一切如旧,烟花会仍旧如火如荼,林琅看着戚棠,“在这里,所有人都和从前一样生活,百姓就只是百姓,你我也可以像从前那样,你还有在现世无法舍弃的吗,我也可以在幻境里复刻一个给你。”
林琅问:“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她这样不好吗?”
戚棠也觉得好,可她顿了顿。
这里的一切与那时候几乎没有不同,无异于将她牵扯回最痛苦的年月,她出发前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思,死去前就有多想活着——
只是当时,谁也没给她求饶的机会。
恨来恨去、最恨自己。
“这里这么好,”戚棠反问林琅:“那你忘掉你的仇恨了吗?”
……林琅说不出话,他没有忘掉。那些仇恨像浸透了他的骨子,只要活着就忘不掉。
报了仇,杀了人,做好事、或者坏事,他都忘不掉。
因为斯人已去。
戚棠见他这样便知他心底在想什么,“还用我多说吗。”
不用她多说,粉饰真相的墙皮一旦剥脱,内里更是四分五裂。
他们已知这里是虚幻,即便选择长留这里,也只能感受到痛苦。
但是林琅没有回头路了,他看着戚棠,“不只是仇恨。你不是一直问我在溯洄*镜里看见了什么吗?”
戚棠倏忽抬眼。
林琅道:“你我这一生便如同话本般,被人书写,命定的悲剧,给他人作配。”
他此刻又能说了,可是被压太久,这话已然面目全非糊在心口,他眼眶泛红。林琅也曾自负修为、倚剑天下,他如此自傲,不能忍受如此。
戚棠悚然一惊,记起早已淡忘的旧梦。
记起碧落眼——
她那是觉得眼熟,却一直也记不起曾在哪处见到过,她现在记起来了那话本中,她最后也是死在这其中的。
戚棠难以置信,目光在颤:“话本?”
林琅道:“是啊。”
直到一道剑光洞穿了他。
周围景色忽然消散,仿若尘土,随风而逝,一点一点退成黑色。
戚棠挥鞭时,那人抽出剑来,血自那心口喷溅、而后汩汩而流,那是个戚棠没见过的人,兴高采烈道:“我杀了林琅!我杀了他!”
他这幻境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戚棠才注意因为幻境消散变成一处全然乌黑的地方、而聚集在此处的许多人——
林琅最后的一眼,神情竟然是解脱。
那些人不敢贸动,戚棠还有余力去看林琅——
她没扶林琅,林琅撑着一口气也不愿意让她扶,也不想看她因自己死去而难过。
血目相对间,戚棠喃喃:“小、师兄。”
经年四散,最初的一点情义在心里和血泪一起翻涌。
林琅久违此称呼,含血含泪地笑了笑。他容貌不曾大改、而除了这点容貌,和当年扶春长明君已无半点相似之处。
也早就不再是那个小师兄了。
阿棠,我恨意太深太深,日夜被困扰,若我不做些什么,我便不如当年就死了。
你甘心吗?
他狠狠的盯着戚棠,那双眼竟然血红至此,没有说一个字,可是戚棠知道他在问她——
你甘心吗?
你我所受如此多的苦,竟然不过是为一本话本添加曲折,虽然其中主角都已分崩离析,可是不抵你我痛过恨过的诸多年月。
戚棠说:“我也、不甘心。”
他最后一口气彻底断掉,眼睛却不能合上。
而后漫天碎片落下,在半空中拼成传说中的样子。
脆响一声,碎裂。
生骨。
戚棠拔出他的剑——
在那瞬间看见了虞洲,虞洲看见林琅如此几乎睁大了一下眼睛,随即快步走到戚棠身边。
幻境之所以出如此大的变故,是因为策天峰的人毁掉了阵法。他们不知道这个幻境是为何而生,只是知道,越是让人心生柔软之处,越要提防。
戚棠抬眸,一眼有些哀伤,她后来再也没哭过,哪怕此刻,虞洲站在她身边,贴身的感受到了她的伤心,可是没有哭,印象里会呜呜呜的掉眼泪的姑娘,如今成了这样子。
虞洲抬手抚了下她的眼尾,她道:“没事,有我在。”
她捏戚棠的脉搏,知道她无碍后松了口气。
而策天峰以及其他门派,他们更像是一伙的,此刻站在戚棠之前,有弟子跑去捡那生骨,但是一片一片、漆黑而零碎,不需要再看也知道,废了。
欧阳青难以置信:“生骨就此毁了?”
林琅竟然用这个造了一场弥天幻境,企图让所有人陷入其中。
眼下幻境消退,一切又变成进入幻境前的样子。
戚棠说:“是啊,毁了。”她神色淡到好似完全不在意此事。
“他疯了,”其他人道,“为何……”
但是话又说回来,其实他们或多或少也知道为何,只是接下来的情况就比较棘手。
现世疮痍满布,有人想要留在幻境中,是策天峰力排众议,勉力找出阵法,毁掉了阵眼,却得到了这么个进退两难的结局。
宁残喘现世,也不要虚幻之中安生。
他们将目光投向戚棠,戚棠问:“怎么,如今这局面,还有我能做的事?”
没有了。
生骨已毁,四方之地坍圮已成定局。
戚棠走时,没有人再出声阻拦。
***
虞洲又能御剑,那霜雪剑用起来也差不多,将戚棠带得很远很远。
才落地,戚棠脱力般倒下,被虞洲扶住。
戚棠看着她笑了一下,她现在这幅样子不如不笑。
虞洲长眉轻垂,如她所愿一般笑了笑,抬手见她稍乱的鬓发捋到耳侧。戚棠问:“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她好奇,神色才多了些活气,又仿佛是强撑出来的。
“看见了你。”
戚棠说:“你知道那不是我吗?一眼认出来了吗?”
虞洲道:“自然。”
这语气仿佛有些骄矜,戚棠耸耸鼻子,哼了一声:“那才正常。”她绝口不提她自己,反倒提了另一件事,“我那个时候……我不在的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回过平溪啊。”
虞洲一顿。
戚棠便弯弯眼笑起来:“他们好些店家都说欠了我好几百顿吃的,说有位姓虞的姑娘,经常与我一道的,提前付了他们许多许多钱。”
而这件事,幻境里的虞洲仿佛并不知情,林琅也不知。
“虞姑娘,”戚棠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虞洲道:“我一直都有钱,我还在乾坤袋里给你留了钱,还有衣裳。”可戚棠那个时候已经不在意了,刚复醒时整个人如同被冰沥过似的,言语也淡、对周遭一切都不在意,冷得虞洲一颗心都要冻结。
戚棠讷讷:“乾坤袋呢?”
虞洲道:“你上次掉了,凌绸给你收着呢,我还有许多钱,都在她哪里,你要记着花。”
戚棠想了想,叹了口气:“四方之地要是真垮了,别说钱了,命都不一定有。”
虞洲道:“不会垮的。”
戚棠想不出除了她身上这半截子伴生骨之外还有别的方法,但是虞洲太肯定了,戚棠问:“你有办法?”
虞洲道:“那些人肯定能撑上一段时日,他们那么厉害,说不定真有办法。”
戚棠看了虞洲一眼又一眼,没法判断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但是很给面子的一笑:“嗯。”
而且她也想,无论如何……都要给她一段时间,长也好、短也罢,安安心心的与虞洲待在一块。
这一路太跌宕曲折。
两人一道往远处走。
戚棠说:“师兄竟然没有发现……”
虞洲问:“什么?”
戚棠跟虞洲说起幻境里的虞洲,说她冷冷的、淡淡的,有的时候又有点不太好,心思重重的,戚棠说这话时还要瞪圆眼睛看虞洲——
因为虞洲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戚棠思及此处、记起一开始总是被阴,还要愤愤不平的用肩膀撞虞洲。
虞洲忍俊不禁。
戚棠比出食指,摇来摇去:“师兄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之间、不同寻常。”
她话如此说,耳尖却红,尽管已经说的非常之委婉,声音压低了好几个调。
虞洲饶有兴致道:“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戚棠支吾。
戚棠摇头。
戚棠快步走开。
【作者有话说】
[撒花]
戚棠:哼哼哼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我创翻你!
虞洲:配合地被创翻!
152
第152章
“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戚棠嘟嘟囔囔,但她停下来等人,虞洲走到她身边,那时日头打下来的光照得她侧影如玉,低眉之间便如流光掠影。
她问:“是吗?”
虞洲是的,只是听戚棠说出来的感觉格外好。
山间景色明媚,四季兜来转去,又成了春日。
两人一路又慢慢走。
虞洲眸底倒影清晰,腰带扎的细细的姑娘,在她身边走走跳跳。
她那时常坐海棠之下,内心却也纠结无措,如同久病之人在等一剂方子——不知戚棠会做什么选择。
虞洲垂眼,她知道幻境的美丽迷离之处,幻境之所以前仆后继、无数人栽置其中,就是因为它可以毫不费力得复刻你内心最为期许的部分,抹消遗憾。
有人视之如蜜糖。
几乎没有人可以毫不留恋,而这个幻境里,有戚棠在意的全部人,包括自己。
即便是个冒牌货色。
但是虞洲仍然没有底气,她不觉得她能以一己之力单挑全部人。
虞洲看她,眸色深深。
戚棠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
在幻境中的这段时日,她的确过得稍许轻松了一些,那些强压在她骨头之上的深仇大恨和负累,貌似被轻轻地挪到了一边。
她得以喘气。
戚棠顿步,抱住了虞洲,下巴靠在她肩上,眉眼落拓、并不后悔,也不软弱,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做了何种选择。
但是那是假的,她说:“我那时……只想着先见到你再说。”
幻境于她而言也美妙而诱惑,可是半夜复醒时,戚棠直起身,环视周遭,屋内空荡、一切声音都不容尘世一般荡然无存。
假的、就是假的。
倘若她能被蒙骗过去、心甘情愿沉溺在这蜜糖罐子里,那就另说,而事实证明,蹩脚虚幻的好景不值留恋。她永远无法在明知这一切的前提下,自欺欺人。
她为人即是如此,即便痛苦临头,也绝不逃避。
怀里拥着人,一颗心就不会上上下下悬坠难安,虞洲指腹碰在戚棠肩背上,有种此心安处。
她叹道:“我的确担心你后悔。”
那是极压抑的长叹。她也担心戚棠到时悔之晚矣。
虞洲并没有那样的能力能够开启一个滔天的幻境,来换戚棠旧梦得圆。因为天平另一侧,是戚棠的父母、是扶春,是她最最珍视的一切。
她那时在自己的幻境等,也不过是怕最后于心不忍、被舍的仅有她虞洲一个人而已。那样的真相她不想面对,却也不会阻拦。
她在意戚棠,便想要她得偿所愿。
戚棠稍一仰头、直起身,定定看着虞洲。她少时柔软娇纵、如今天真尽散,反倒比那时更纯真炽热,也直白些。
戚棠说:“我不后悔。”
她在轻重间做了自己的取舍,不会后悔。
***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计划,戚棠一直以来都自觉局限,觉得她目光短浅,现下她又继续在人间游历。
如今有事可做,她可以除魔卫道,同时继续修道。
不过半生归来,她还是个路痴。
行经山川草木时,戚棠看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上的远山,隐隐头疼。
虞洲仍带着霜雪,她对武器的要求并不高。
戚棠记起那幕御剑飞行,实在是人生中很新鲜的体验:“御剑飞行是只能御剑吗?”
因为她记起她俩之前苦行僧般走到这里又走到那去。尽管她那个时候心如铁石,有带自惩的意味,可是真的累。
她没顾虑虞洲,戚棠这么一想,眼眸稍抬、眼神又软软的,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欠虞洲很多很多。
虞洲略微思索,回答了戚棠的问题:“刀也可以。”
戚棠想象了一下画面,脑海中凭空出现一把长长的弯刀,闪烁银光,上面踩了两个人,一个冷静、一个紧张——她自然是紧张的那一个,不光紧张还很二缺。
戚棠:“……”略霸气。
虞洲又道:“扁担也可以。”
这曾经出现在她们的武器一栏,纡尊降贵提一嘴也无可厚非。
戚棠又想象了一下画面:“……”她略不出来,总有些啼笑皆非的幽默感在。
不过结合实际考虑,“扁担的话,”虞洲笑了一下:“可能会断。”
戚棠脑海里的画面变成两人掉落,摔得叠在一起,不分东南西北,被逗笑了:“那很丢脸了。”
是的。
几日相处间,戚棠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粘人撒娇的姑娘,叫她洲洲,在山野间摘小花,会笑语盈盈地簪虞洲发髻上,然后说:“真漂亮。”
她最初的性格底色便是如此,活泼热闹、爱笑爱闹。
戚棠跟虞洲提了林琅的话,但她们互相讨论,也并没有只言片语足将这件几乎空穴来风的事情定性,也只能暂按不表。
戚棠还接到了来自鬼蜮的夜鹰传书——
夜鹰累得没个鸟样,几乎是坠落般掉在戚棠眼前。
戚棠吓了一跳,反应迅速地让开一步。
夜鹰摔的七荤八素。它有时候竟然对这种无良的人类抱有期待,它一个鸟多轻,掉下来了接一把怎么了?
戚棠没忍住,笑了。
就庆幸鸟与人类语言不通吧。
这就不是什么好活,夜鹰一路追追追、漫天找人,终于在空中嗅到了微妙的气息,追到戚棠两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它挥了挥自己的翅膀,又觉得肱二头肌变得彭彭的。
虞洲喂了它一些吃的,夜鹰的黑豆眼才重新炯炯有神。
戚棠展信一看,凌绸说她找到了林琅的尸身,不知道戚棠介不介意埋在扶春晏池身边。她将此事的优缺点都列出。
最大的优点是便宜行事,大家都埋相近的位置,以后清明寒食一祭,就不用走来走去了。
唯独怕林琅死不瞑目——
毕竟也算是血仇,虽然大仇得报,但是‘斯人已逝’。
戚棠:“……”要不是凌绸提这一遭,她都忘了还有这遗骸一事。
“洲洲,你觉得呢?”
虞洲自然没有意见,戚棠回信:“埋呗,这样一来确实方便。”
拜完晏池后,走几步再拜林琅,要是不想拜也行,把原本该林琅的份例全给晏池——她大师兄可是受之无愧的。
“你说,大师兄愿意吗?”
戚棠摇摇头,“不管了,不愿意的话就把林琅打一顿好了,他们俩现在是一个地儿的人了。”
她如此鲜活,虞洲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心软。
戚棠记起檀如意烟消云散的死去,她问:“檀如意是不是傀儡或者说人偶?”
因为即便妖族死去,也不见得登时就化做一碰炊烟散了。
虞洲道:“目前看来,大抵是如此。”
只是早已无从查清,她是唐书这样原本是人,不过寄居于傀儡之身,还是说她是傀儡身,逐渐复苏人的意志。
极为难得罕见。
戚棠道:“我曾听人提起,念人偶,你越思念谁,人偶就越像谁。兴许檀如意是承檀廖意志而生的。”
虞洲看着她。戚棠被看穿了,她讨好笑起来,眼睛弯弯,撒娇耍赖:“去哪里弄一个呀,好像说念人偶不大,”她两只手在半空中笔画,“你养着,到时候变成小小的我,贴身陪你。”
虞洲笑起来。
她无论何时,笑起来都格外好看,并不算书中所写的冰消雪融,而是更晴朗一些。
“那大大的你呢?”
“……”戚棠眨了眨眼睛,好似一下子也没想到,良久,她用那双圆眼看着虞洲,“大大的我也在陪你呀,哇,赚到了,你拥有了两个阿棠。”
***
总之并没有几日,戚棠还需要适应这样的节奏。
她一直以来都在被牵引,从来没有这么漫无目的、纯粹只为经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空荡。
若空游无所依。
戚棠想。
晚上却会好很多。
和虞洲共枕而眠,一头能扎进她怀里。
夜深人静,低语呢喃,烛火晃红。
熄灭之后,有种悄然感。戚棠便低低地,贴在虞洲身边,和她东聊西聊,也会问她:“为什么你没了情丝,还是这样……”
爱什么字眼还是太深刻了,戚棠赧然,说不出口。
虞洲有所察觉,问:“怎样?”
她真的有点蔫坏。
戚棠哼了一声,但又好奇得紧,手拽她胸前的衣料,摇啊摇的:“你说说嘛,我太好奇了。”
她记得当时问过虞洲有关晏池的事情,因为晏池情丝断了,所以他几乎没有儿女情长,这也就导致在戚棠梦里出现的晏池都是头顶金光、普照万物的。
虞洲垂眸,她的手在轻轻抚戚棠的背,亲昵而又温柔:“我也不知道。”
不过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若感情能被区区情丝左右,修无情道的全都铰了情丝,一同断情绝爱,以期修为突飞猛进就行了。
她说话时,气吐如兰,每个字的音都很轻,又似乎带钩子,与白日里不同,好像是她惬意之下的习惯使然。
像水流一般。她人也如此,温柔得好像……好像什么,戚棠脑子在卡壳,落在水字上挪不开。
她一直是如此的吗?戚棠舔了舔唇,想了又想。
戚棠有的时候觉得和虞洲一起睡很难捱,心脏还是哪里酥酥痒痒的分不清、但是又很舒坦,脑子里血气上涌,思考也不利索。
眼下,好似格外奇特。
戚棠看着她说话的唇,然后凑上去贴了一下。
唇瓣相贴,仿佛狎昵又只是情之所至一个珍重至极的触碰。
冒昧完,戚棠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一点也不像做坏事的。
虞洲:“……”
戚棠觉得有趣,又贴了一下。
虞洲:“……”
体温飞速上升、烧得眼瞳清亮水润。
戚棠被贴住亲的时候,甚至富有余力地翻了个身。
喘气声很轻,但是心跳声贯耳。
戚棠支着胳膊,在朦胧夜色里看着虞洲。这样的行为已然过界许多,边界犹如被一把烈火燎尽。
她眉眼精致、红痣又恍若垂泪。
戚棠想,难怪。
自第一次见虞洲时,她就有冥冥中的预感——
要不然怎么,她独独只记挂虞洲呢?
【作者有话说】
凌绸前后反差比较大是因为她之前抽出的酒酒是善的成分,然后体内善恶占比一下子就失衡了——变神经!
谢谢大家支持,爱大家哟~
153
第153章
醒来时,窗透初晓。
戚棠大脑空白片刻,潜意识觉倦怠尽消、心情愉悦,她习以为常的翻身,旋即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脸腾得一下通红,浑身一僵。
人也彻底清醒,然后她狠狠地闭了下眼,睫毛盖在眼睑上,颤动颤动再颤动。
戚棠在心里鼓了劲儿还是不敢抬眼看虞洲——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闷头往虞洲怀里钻,像是想一口气撞上南墙,然而只愿以此达到让虞洲眼不见为净的效果。
她脸颊发烫、烫得厉害,贴身熨上了虞洲的心口。
然而戚棠不想面对,她没经历过这场面,慌张失措到就想这样先赖一赖,边赖边往人怀里贴,克制不住地在眷恋温存。
虞洲早就醒了,即便安心,可她素来睡不太久,对方鹌鹑似的,她也不出声,只默默看着,眼底浮上些许笑意。
戚棠的脸红蔓延到耳根,她肤色白、一截脖颈曲线柔和又白皙地沿进衣领中,与耳朵对比更是明显,仅仅挡脸无异于掩耳盗铃,反而慌乱得有些可爱。
虞洲仿佛被小动物拱了似的,她眼睫低垂,心里软到难以自制,薄红的唇角翘起弧度。
戚棠乌发柔软、脑袋也圆,眼下发髻全散了,乱糟糟的炸了毛。
虞洲抬手摸摸她头。
戚棠知道她醒了,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她眯着半只眼又悄悄抬起看——
悄不了一点,虞洲在看她,两双眼睛几乎没有任何偏差地对上,是真的可以在她眼中看到自己——
然后目光偏移至她的嘴唇。
又红又肿。
戚棠闭眼——她面上都不平静,心里更是在捶胸顿足,她咬了?
咬的竟然还很重。
肉眼可见的虞洲心情不错,她眼梢微挑、眸光清亮,不知道是扯的还是拽的,肩膀上衣衫半落。
戚棠自闭完又睁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戚棠喉咙滚了滚,她抿唇、还开不了口,还没积攒到足以和虞洲说话的脸皮厚度。
她小心翼翼的、一副虽然我做了坏事但我还是个好人的小模样,君子气地给她把垂落的衣裳拉到肩上,还克制地规整了一下。
正经不过片刻,戚棠又呜的一声把头埋起来。
虞洲:“……”她须得憋住笑意,不然鹌鹑不自个儿闷死自己,也要撞墙了。
戚棠昨夜、做了件了不得的坏事,现在正是盘算着挖坑把自己埋了地步。
她开始用脑袋撞床板。
虞洲扶住她,半晌没憋住笑——
她人生的清艳、一双眼如深潭,戚棠被她笑的几乎要恼羞成怒,这会儿一抬头又是这种模样。
她这会儿看她,又看得心底荡漾。
虞洲长发垂肩、铅华洗尽,这样柔软地待在戚棠身边,就好似全身心依赖着她,独属于她一个人。
戚棠说:“你别笑嘛。”
虞洲道:“起身吧。”
戚棠讷讷,“好。”
直到起身后半个时辰,戚棠还是没缓过来,处在一看虞洲就脸红的地步。
虞洲饶有兴致看她,从未见戚棠脸这般红过,新鲜又有趣。
戚棠一受这样的目光就想钻条地缝,苦于没有,拽着虞洲的外衣,或者袖子,把脸埋在布料上,最大的作用是自欺欺人。
虞洲坐在她身边,问:“为什么这么害羞?”
这的确超过虞洲的预料,即便她性子纯真炽热,但主动的人是她,换个人做出这样的情态多少带点不认账的意思。
可戚棠又不是。
戚棠作为做坏事的人,她想要顾面子地说没有害羞,想要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可她捏拳,一鼓作气,看了虞洲一眼又一眼——
根本说不出这样的假话,她现在心跳很快、又热热的。
她以为她气势如虹,实际上才崛起又软下去,一抬眼,像只眸光水灵灵的小兽,招招手,就可以叫到身边摸摸头。
虞洲没听见声音,又问:“嗯?”
戚棠闷声,满肚子话,这边挑挑那边捡捡,一肚子的话都揉乱在了一起。
以至于这话听上去有点蔫吧,她说:“因为、我还没有娶你呢。”
虞洲问:“娶我?”
虞洲这语气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情一般,戚棠想难道她不愿意?
她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并不确定:“那我……嫁给你~”
即使不确定,想想也很高兴,戚棠眼睛亮亮的望着虞洲又眨巴眨巴不挪开了,仿佛真在等一个重于泰山的承诺。
这下子轮到虞洲哑然。
戚棠等了两下,没等到虞洲回应,再次恼羞,没太怒,闷头撞了虞洲一下。
虞洲笑道:“……好呀。”
边界已过,但还不错?虞洲想。
***
大抵是看出戚棠对御剑飞行颇感兴趣,虞洲教了戚棠一些口诀。
她如今内功修为皆是不低,应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戚棠一直待在西地南地,走来走去逃不开扶春漤外,她便想要去中间一点、与此处全然不相同的地方。
并不是一气呵成到的,有城镇就落脚休息,山川也如平原一般。
两人一道走走闹闹,时间竟然过得很快。
终于到了京都,这里地处中游地区,离扶春很远,离四方之地也很远。
受到外界的干扰却少,城中坐镇的宗门与戚棠他们这样的门派并不相同,结界也更厉害。
虞洲道:“他们是官身,也许修为上对打并不能胜你我半筹,但阵法或者一些别的,丹药,他们是个中翘楚。”
“而且这些人几乎不会单独行动。”
虞洲知道很多,戚棠听她说话时会流露出一些“哇你这也知道”“哇你那也知道”“哇你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诸如此类尽在不言中的目光。
虞洲只是含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肩膀——若早日带她出来就好了。
至此,虞洲才顾得上问:“那么……你是如何压制无情道的?”
这几日夜言行都过激,换做之前的戚棠,血只怕得吐一地。
那时候在洞穴中,她虽昏迷,却隐约有意识,她在漤外养成的习性,在濒死时反而会更警觉。
虞洲不放心,反倒是戚棠笑盈盈的,眉眼间又得意,仿佛做了件值得夸奖的事:“我才发现,对于修无情道来说,我有天赋。”
虞洲道:“嗯?”
其实按照戚烈和唐书的天赋来说,戚棠不会太差,只是原先在扶春,没有人培养戚棠,而她也成天招猫逗狗、吃喝玩乐,没将心思放在修习上。
“先前的确是我心性不佳,但偶尔也有其他原因在,只是反噬相似,我就没分清,”戚棠说,“我总以为我受无情道反噬,是因为我心动荡得太厉害了,所以我学了清心咒,时常念,久而久之,也觉得有效。”
此时客栈厅堂里,坐着人都在等说书。
“但是,”戚棠脸又红了,她虞洲身边坐近了几分,压低声音,“但是之前那晚……”她红晕烧到眼皮,一眨眼瞳又润,明明什么露骨词汇都没有,但她还是羞赧,“实在是没法不动荡。”
一颗心起起落落、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戚棠说:“然后我才发现,我这颗心天生就能为无情道而生,它兼有爱慕你之心,不冲突。”
她并不需要因修无情道而断情绝爱,她心志坚定,有一件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拦的事情,她必会去做。
此事便如明月高悬,照得她一颗心坦荡。
她不自私,便兼爱众人,便全了无情之道。
虞洲一震。
因为爱慕二字,她没听过。
先前甚至能算胡闹,她不曾听戚棠表明心迹,虽然欲说还休,心中有数,戚棠高兴,她也甘之如饴,但是爱慕一词一出,性质便全变了。
虞洲罕见的愣了几秒,好半天才将思维转回戚棠的无情道上。
戚棠的解释,在虞洲认知范围之外。
戚棠笃定道:“总之,我有分寸的。”
虞洲应了一声,只是心上的怀疑反而不减反增,她目光轻轻落在戚棠身上,得来对方一笑。
她笑起来同最初很像,眉弯弯、眼弯弯,看上去便是没心没肺、天真可爱的样子。
虞洲垂眸,随她一笑,她也学戚棠的模样:“你方才说爱慕,你是什么时候爱慕我的?”
戚棠这会儿勇敢,不逃避,她直勾勾盯着虞洲,倒叫虞洲诧异,眼见着这姑娘提之色变得害羞了这么多天。
她听见戚棠说:“我也不知道,等我发觉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的了。”
她心脏砰砰跳,想勾虞洲的手按住自己的心跳——
“各位父老乡亲们!”
“诸位好。”
说书先生跳出来时,戚棠乍一听觉得耳熟,虞洲亦有此感。
一道看过去时,恰巧台上人也看了过来。
六目相对,戚棠说:“杭道春?”
大抵没想到还能遇见如此野生的修士,京都多是门阀子弟、太苍会或是他们神机阁的人。
京都的门派排外,格外排外。
杭道春在台上,戚棠看见他嘴唇一动——看上去像是娘的。
戚棠拱火:“洲洲,他在骂我们。”
虞洲没啥火,但是配合戚棠。
戚棠说:“把他扣住。”
***
说书结束,溜之大吉然未遂,被私下拦住的杭道春道:“天大的冤屈呀,那只是我的口癖——”
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但其实没有。他的真名甚至不叫杭道春或者者春来。
戚棠问了杭道春所著的话本,在场竟然有人贴身带着口袋本,戚棠借来一看,发现遣词造句还有一些言行举止都和她梦中出现的那本一般无二。
毕竟安排配角死在囚笼里、因心悸而死的招式可是不多见。
这人嘴里没几句真话,方才客栈人多,戚棠多问了些人,问到了他的来历,也问到了他叫什么。
既不是杭道春、也不是者春来。
“孙,咳咳,”戚棠憋笑,杭道春寒毛一立,那句别说还在嗓子眼里,戚棠已经秃噜完毕。
“孙春风。”
孙春风面如死灰,戚棠看热闹不嫌事大:“挺好听的呀,干嘛要改名换姓的。”
孙春风:“……”因为很多人会嘴瓢,还有口音。
【作者有话说】
她受无情道反噬不只是因为爱情,还有别的隐情在,会揭示的,再等等。
作者看着害羞了半章的戚棠(叉腰):你不争气呀!
谢谢大家支持呀,爱你们吆~
接下来可能新的章节可能会伴随着前文的改动哈,我小小的、尽力精修一下。
154
第154章
戚棠也就那一声正常,再说的时候也嘴瓢,这几个字不知道哪里奇怪含糊住她的唇舌,于是孙春风的表情逐渐悲愤——
戚棠笑地抽动。
平心而论其实没有特别好笑,主要辅以孙春风的表情,她方才还觉得这名字没问题,如今轮到自己才觉得不太好意思。
顶着孙春风的目光,她往虞洲身后躲,脸颊靠在人肩上,语气也很软,还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跟虞洲说:“真的很容易嘴瓢诶。”
孙春风道:“士可杀——”
戚棠问:“真的吗?”
孙春风冷静下来:“假的。”
而戚棠弯眼,瞳孔却猝然放大了一瞬,她发现了——
但那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戚棠的笑意缓和,心存疑窦又按下不表。
这个角度,她方才注意到孙春风好似、看了虞洲一眼。不是那种寻常的目光,可一时之间又毫无头绪。
不过他俩是旧相识。戚棠想,是我敏感了吗?
三人聚在巷口。
长街热闹,他们三人也不瞩目。
戚棠叉腰、拿出骄纵蛮横那一套说:“给我解释一下吧,你那本有关扶春,我还有虞洲的话本子。”
她可记仇得很。
在孙春风的力压之下,还是改口唤他杭道春。
他先顾左右而言他。
而后那柄霜雪便噌的一下扎在他眼前的青墙上。
杭道春不满道:“这不是很好嘛,你如今也好,那位也好,虽然那话本多少是失真了些,那你也要多体谅,毕竟我这就是个人爱好,笔力不周到之处,要海涵啊。”
戚棠想不明白哪好——男主角死了,女主角和坏配角好上了。
她问:“那为什么……”
戚棠有些踟蹰,想问的一箩筐。
“我那个时候借鉴了一些别的话本,”杭道春说起此事像在说正事,他那时候才二八年华,甫一预测出此事就想顷刻解决掉,然而天机不可泄露,他绞尽脑汁,好几版刚出就被天雷劈了。
差点万念俱灰,心想难道非死不可?
“再多的我也无法听你说,我们这行的容易横死,总而言之,你未能走上那条路,便是极好的,而她,如今与你一道,你们二位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吧,你看着比那时候在漤外胖多了——”
戚棠捏拳,虞洲却清清浅浅笑了,她收剑回鞘。
你笑我胖!戚棠瞪她。
虞洲摇头,笑眼却藏不住。
杭道春及时调*转话头,“请我吃饭,快点,这么大一件好事。”
但还是很奇怪,戚棠认真问:“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按理来说这都与他无关。
杭道春三寸不烂之舌敷衍不过去,才道:“你差点毁天灭地,你株连到我了。”
苍天呐,预测里他最后拖着半截子身体,一步一步爬。
“你修道不过短短几年,可你如今已然能与……”他一下子也想不出多厉害的代表人物来,退而求其次次次地把自己拎了出来,“我、能把我吊着打,你还意识不到你有多厉害吗?”
他预测中的未来,血腥满地,方寸地方千百尸骨,怎一个人间炼狱了得。
戚棠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神色凝重。
杭道春被她的凝重吓到了,正欲拍拍她的肩膀,在虞洲的眼神下悻悻收回手,“都过去了,不对,都没发生,不要害怕。”
戚棠才看向虞洲,她孩子气般地嘟嘴,在刻意地讨欢,伸手在虞洲处求了个拥抱。
杭道春:“……”笑一下算了。
被拥住的戚棠垂着眼,眼睫浓密遮挡,眼底却并不轻松,她心事颇重。
她如这些人口中轻描淡写带过的几笔中成为一个罪恶滔天之人的情景,戚棠有后怕——
她没说,那时在扶春山洞中,体内有关无情道的修为狠狠压制,她狂吐血,也不只是情动。她当时不知怎么一摸虞洲发凉的手指,脑海里就是已然死去的人,所有人、全部人、父亲母亲以及晏池、虞洲,都冰冷而苍白。
再也、再也不会有人陪在她身边,对她好、对她笑了。
她遏制不住地在心底歇斯底里,很难以形容,却是真的在那刹那,心仿佛裂开了口
她当时反复吐血,暴疟的杀意、已经毁天灭地的恨意,她指尖攥得死紧,生怕一不留神、便步步都错了。
她如此痛苦。
戚棠喘息声忽然重了,得来虞洲惊疑又担心的眼。
靠在虞洲肩上的戚棠委屈巴巴,她给杭道春提要求:“那你再写一本,写我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你去待那个囚笼。”
啧,这可太套路了。
杭道春:“……这不新瓶装旧酒嘛,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得编个新的、全新!”
***
那错觉般的生疑并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而消散。
虞洲仍旧常常与戚棠待在一道,愈粘人,那种轻描淡写的粘,明明语气与行为没有任何偏执感,偏偏就是……不太寻常。
戚棠从她日渐妥帖的言行,和她每时每刻都投注过来分外温柔缱绻的眼神中,察觉不对劲。
她敏感的神经狂跳,冥冥中仿佛应得指示,可她看了虞洲一眼一眼又一眼,对方仍然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更不对劲了!
杭道春尽地主之谊。
他性格随和极了,很快就与她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他们这个门派在京都极有声望,虽然门派总共也才没几个人,留在此处的更没多少人。
路上遇着认识杭道春的人会与他招呼:“春兄,还没走哇。”
春兄摆摆手:“快了快了。”
戚棠投以疑问的目光,杭道春也给她解释。
“如今外面大乱,虽以京都为重,却不可能不管人间事啊,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重要,那些地方需要如我和我同门的驰援,”杭道春道,“趁我还在京都,我带你俩好好逛逛,这可比那些犄角旮旯繁华多了。”
说的是大事,但他看着很安心,大抵由于天性乐观之故。
戚棠看到杭道春停留在虞洲身上,一道极其短暂的视线,只有一眼。
又是不为人知的藏起来的眼神。
戚棠压在心里,尖牙咬住唇角内侧的软肉,恨恨地笑了。
杭道春一凉,心道她是不是怀疑到了什么?
到底没听见戚棠追根究底,他想戚棠不是藏得住事的人,渐渐放宽了心。
一逛几日,吃吃喝喝玩玩,直到杭道春在京都最后一个师兄被招走。
他策马而去那天,戚棠、虞洲也顺道送了他一程。
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人家仙风道骨,一甩衣摆上马时竟然有种意气风发在。
杭道春师兄对她两位外人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笑呵呵道:“好好款待两位姑娘。”
杭道春道:“师兄放心。”
他师兄那长长的白眉在风中飘摇,捋了捋胡须道:“我便去了,你在此处好好照顾师傅和师弟们呐。”
杭道春道:“好。”
马蹄扬起的灰尘潆迂。戚棠垂眸看向地面,她心里难受极了。
如千均之负。
可虞洲握着她的手腕,渐渐走到她身侧后,当着戚棠恍若被扪了一拳的身体,慢慢安抚她。
……她可以拿出伴生骨去救世。
戚棠想。
她一抬眸,便对上虞洲猝然漆黑的眼。
她下颌绷得紧,咬唇,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虞洲道:“不许想。”
这话她不只说过一次,戚棠没逆着她,说,“我不想。”
可是长叹气,她说的不是真心话。
逛到头也实在无聊,杭道春带她俩去城中需要神机阁的藏书阁。
此阁中瑰宝众多,都是些失传的名篇——杭道春颇自豪,也亏得他如此牛,才让这二位沾了他的光。
书中自有天高地阔,别有一番精彩纷呈。
此处很安心,也安静。
虞洲随手抽了本书落座看,她性子静,经历得多,看书并不太挑剔。
戚棠说:“我去找两本我爱看的。”
她们之前一如既往,仿佛没能看出对方有何不同之处。
戚棠起身离坐,而后在书架子后面拦住了杭道春。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杭道春,你看虞洲的眼神很不对劲,她要做什么?”
杭道春瞪大了眼睛,他就只看了那一眼而已。
这人心虚的得都藏不住,戚棠斩钉截铁:“你预测到了什么?”
杭道春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哎呀来哎呦去的,最后啧了一声:“她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预测能力有的时候……真的有点麻烦人,尤其是他这样的好心人。
可是他除了知晓此事、全无办法。杭道春想。
犹豫良久,杭道春问她:“你知道溯回镜是神器,它有器灵吗?”
戚棠眼睛睁大——
她不知道。
而另一端,虞洲垂眸看书似乎看了很久,她再抬眸时,没有看到戚棠身影。
京都的藏书阁如坐拥百城,实在很大。
她欲起身时,戚棠抱着一摞书回来了,小书叠得几乎与戚棠同高,她坐在虞洲身边,书被砰的一声摆在桌上。
有些泄愤的味道在。杭道春抖了一下。
出人意料的全是正经书,无情道法规章,阵法理则学、花里胡哨阵法二三式等等。
还有不少是杭道春携其同门推荐的。
虞洲微微睁大了眼睛,戚棠脸色并不太好,虞洲归咎于学习对她的掣肘。
戚棠进藏书阁偶尔约等于兔子撞笼子。
但她此刻看上去脸稍黑、很励志,还戳戳虞洲:“我一会儿要是看睡着了,你把我叫醒。”
虞洲便看向杭道春:“?”
言下之意,你和她说了什么。
杭道春摇头,猛摇头,点点自己的嘴巴表示泄露天机会死啊!
虞洲想,也是。
她道:“怎么忽然看这些书了?”
戚棠平静眉眼下深藏愤怒和果决,有被隐瞒的受伤,她刻意压低眼睫,不与虞洲对视——
这时候让她这般不从心还是太难了,她性格不是如此,她若有疑问非得提出来,尤其是虞洲,她要揪着她的领子狠狠质问。
戚棠抬头看她,挤出一个笑,每个字都是咬着牙的:“不想拖累你呀,我要变厉害。”
虞洲心下掠过一阵古怪,杭道春却犹如老父亲一般欣慰点头。
虞洲摸摸戚棠的脸,眷恋如斯,笑便如清波荡漾,带着暖意与爱意——
“你很厉害了,会变得更厉害的。”
戚棠愣愣对上她的眼,狠下心才转过脸,虽然怒气已消,但心脏还是钝痛。
哄小孩。
戚棠想,虞洲就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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